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全世界都以为我是神明 作者:辉羽天 内容简介 #种花文化走进异界 #克系大道 文案: 邢远只是一个普通的中文系大学生。穿越异界后,他成了普通一个街头医师。最近因为患者越来越少,生计难保。 片段1: 目睹诡异图形,大陆第一序列强者a震撼道:我、我到底见证了什么那难道是世界里侧的大密,通过至高之路吗?疯狂、这太疯狂了! 邢远:异界朋友好像很喜欢我们的汉字(感动) 片段2: 接触诡异知识,半神b惊恐无比道:禁忌那绝对是大禁忌!他、不祂究竟是什么东西?! 邢远:异界朋友是不是对我们的神话很感兴趣? 设定提醒: 1、异界人看汉字会掉san 2、道无以名状=克无以名状 3、主角脑回路新奇,背景伏笔多,真的多 4、本文私设多,微克元素,非原典向克,雷者勿入,原典向克粉勿入 5、脑洞文,设定怪,勿代入现实 6、雷设定、文风勿入,感谢尊重。 7、本文并不苛走考据思维,不建议纠结于学科,有些东西不那么写,不代表作者不知道,有的是取舍,有的是留白,有的是后面再说。如对考据感兴趣,可了解一下目录学、训诂学、文字学等知识,种花文化的的确确博大精深。 8、和平讨论,请勿拉踩,请勿引战,互相尊重。 第1章 “滋、滋滋——” 桌上的收音机又不灵了。 邢远拔高收音机的天线,小心地转动外置圆盘。 收音机播出的声音逐渐变化,从滋滋的电磁声到人声,不停切换,很不稳定。 他想像日常一样转到新闻频道,一边听着广播资讯,一边完成手上的工作,但今天外面下起了雨,收音机信号不好,收录不到准确的音频信号。 邢远努力了几分钟,仍然没成功,只好放下收音机,将外置圆盘转到以往的角度,让它就这么播放着。 “滋、罗尔城、今日、滋滋——” 听着断断续续的人声,邢远拿起桌上的刻刀,又开始专心致志地雕刻手上的木材。 木材大概两个成人拳头的大小,呈黄棕色,质地较细,而且结实,比较适合做木雕。 穿越异界一年多,邢远留意过多种木材,反复对比之后,还是认为这种木材适合雕刻,当然最关键的是出于经济原因,他买不到更好的木材。 总的来说,这块木材有点像地球的黄檀木,很有家乡的手感,意义不一样。 邢远雕了快七天,起初脑海中并没有形象,只是随着手感慢慢刻,后来脑海里逐渐有了形象,才慢慢雕出形状,今天他主要是细化细节部分,比如雕像的头发、衣服纹路。 有道是细节才是灵魂,细节对手工艺来说,可太重要了。 听着断续的广播,邢远雕出了三层变化的衣摆纹路。 他正在刻的是“后土像”,也即俗称的“后土娘娘”,道教“四御”中的第四位天神。 在此之前,他还雕了其他很多神仙像,印象比较深刻的神仙几乎都雕出来了,但他全都放在了地下室。 雕一尊,藏一尊,不能放在太醒目的地方,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仔细一想,好像快雕到一百个了。” 邢远放下刻刀,用砂纸磨了磨后土像的底座,耐心地打磨好各个细节,特别是衣服的褶皱等地方。 雕像能不能传神,可得取决于细节的堆砌,不求完全还原本相,但要确保每个细节的完成度,在可能的范围内锦上添花。 忽地,邢远停下了动作,盯着雕像的双眸,陷入了沉思。 眼睛,是最难雕刻的地方。 要么是画龙点睛,要么是画蛇添足,每次雕到眼睛的时候,邢远都会犹豫一段时间,在脑内想象各种雕刻方案,然后不停否定。 如果可能,他特别想雕得精细到纳米,但人眼的视力毕竟有限,像这种精细工作,很多时候都不得不依靠肌肉记忆。 一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他才宣布工作结束,端详起自己刚刚雕好的后土像。 这块木材的木质确实不错,呈现出来的纹路线条非常流畅。 嗯,还算可以,邢远默默地对自己表示认可,认为自己的木雕技术在异界这一年来提高了不少。 当然了,这都是因为他比较闲,整天守着医馆,一天到晚都没有多少客人,手头总得做些事情消磨时间,木雕显然是比较合适的一个选择。 在木雕之前,他还闲到抄了一屋子的书,也是边写边藏,堆满了地下室,后来快没地方藏了才停止。 他有想过要不要烧了那些书来节约空间,但是记得自家老祖宗说,书不能随便烧,因为文字中蕴藏神明,才勉强堆放在地下室,每到阳光灿烂的日子,还会拿出来晒上一晒。 现在想想,不得不说有点麻烦。 问题倒不是空间拥挤,而是一旦罗尔城的秩序官进来调查,发现他这地下室堆满了不明文字的书和神像,事情就麻烦了。 他所在的罗尔城对“知识”的管控极为严格,普通公民能接触到“知识”非常有限,通用语言也只有罗尔塞语。 十几年前,罗尔城为了统一管控,把公民统一划分了等级,然后按照对应的等级给城邦的公民派发对应的知识以及相关物资,尤其是信息接收工具和信息传播工具。 与此同时,公民之间也不允许私下进行知识交易,尤其是租借书籍。公民如果想租借或购买书籍,就得通过自己的公民证到规定的场所。 所以,如果被发现自家地下室藏着这么多来历不明的东西,邢远当然少不了麻烦。 不过,自己可是德行端正的罗尔城公民,又怎么可能会被调查员盯上呢。 而且,那些书跟神像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危及城邦的危险物,仅仅是自己消磨时间的产物罢了,就算被发现,自己可以解释的理由也太多了。 “他们异界人之所以忌惮‘知识’,是因为有些知识会致使他们疯狂,所以才严格管控,我写的东西刻的东西平凡无害,就算被他们发现,也可以说是自己的兴趣创造。” 不过,这异界里真的有人会因为阅读一本书精神失常吗? 作为课业就是阅读的四年中文系学生,邢远从小到大读过的书少说也有几千本,除了看一些深奥的书会感到头痛外,其他基本没有反应。 阅读能把人逼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实感。只能说,异界朋友们对知识的敬畏,属实太不可思议了,自己很少亲眼见证,总感觉还难以理解。 邢远摇了摇头,专注回手上的后土像。 “要不要刻下‘后土娘娘’的尊名呢。”邢远抓着刻刀,比了比神像底座,最后还是刻了上去。 担心以后忘记,还是记一下比较方便。 邢远熟练地刻上了“后土像”三个字。 与此同时,神像的双眸在他视线未及之处闪过了一道诡异的暗光。 邢远点点头,正要起身去地下室,却听见收音机的人声忽然变得非常清晰。 新闻频道连接成功,响起了熟悉的男声。 “尊敬的各位市民上午好,现在是罗尔城新闻时间……” 信号变好了,是雨停了吗。邢远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发现雨还在下,天色依然灰暗,自家所在的街道附近依然连人影都没有,至于客人,那当然是不可能来的吧。 邢远想了想,随手就把后土像放在了桌边。 前台的木质长板挡住它大半的身体,即使有人经过窥见医馆,也不会看见这座木雕。 邢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黑皮的旧书,翻到昨天学习的那一页,开始慢慢心读。 该书名为《罗尔塞语概要》。 邢远穿到异界一年多,还只会罗尔塞语的口语和简单阅读,不怎么会写书面语,因此一直突破不了公民的最低评定【盲者】。 原本以为穿越都会自动配上原著的语言系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这么硬核,连语言都要从头学起。 邢远作为穿越者,连系统指引都没有,一直都是摸石头过河,磕磕碰碰,才走到了今天的平静生活。 他又翻了一页,专心学习,心中念念有词。 “十分钟前,罗尔城东北方向的天空显现奇异光幕……” 收音机正在播道,然而邢远没有仔细听。 · 几乎与此同时,地点,星空观测局。 七个白衣圣者罕见地齐聚一堂,围在一颗黑色球体的七面,人人面色凝重。 该球体是星空的拟态,由当今最尖端的观测技术以及最雄厚的资源制造而成,耗费了观测师十几代人的心血,才勉强将本土星球与外界星空的时空误差缩小到“十分钟左右”。 而今,代表星空观测局的七人聚在这里,必然是为了关乎星球命运的重大事件。 “又出现了……” 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忍不住倒退了几步,浑身发抖,面白如纸。 “新的星座……又出现了!” 他话音未落,在场其他六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才一年啊,星空上就凭空多出了将近一百个星座,不,准确的说,是九十七座!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伽罗背靠高墙,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伽罗,天赐的贤者阁下,冷静一点,祂们至今为止还没对我们的星球造成影响,也许我们可以假设,祂们无视了我们,或者对我们采取了友善中立的立场。”一位圣者站出前。 “九十七座都友善中立的概率,你算得出来是多少吗?”伽罗转头看向劝说的圣者赛恩。 “这……”赛恩皱眉。 “哪怕只是一座对我们产生敌意,我们都会面临灭顶之灾,祂、祂们就是这种东西,彻头彻尾的人类威胁。” 伽罗转头,对所有人强调道:“此前,我们最多通过星空模拟仪观测到七座同时存在,现在翻了十几倍,而且一个个都规模巨大,有部分甚至都还没显露出完整的星象。各位,我们现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 “可是,我们观测师也束手无策,整座星球的强者合力都未必能撼动星空,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如此分裂。”另外一位圣者无奈道。 “所以不能按以前那一套来了,”伽罗振奋精神,眼神坚定道:“我要暂时离开观测局,寻找解局方法。” 其他人顿时一愣。 “你要去哪里?”圣师赛恩问。 “世界中心,罗尔城!”伽罗果断道。 第2章 罗尔城罗曼街道,沙灵酒馆内。 “您怎么来了啊,法洛克大少爷。” 几个工会人正在热闹起哄。 “闭嘴。”法洛克满脸黑线,冷冷地扫了酒馆一圈。 身为光辉公爵之子,千年贵族之后,法洛克身份不凡,但却厌恶贵族作派,常年混迹在平民之中,罗尔城大街小巷,几乎没人不认识法洛克。 “不就是【初见者】评级没有过嘛,别生气别生气,来!给我们法洛克大少爷加杯酒!”有人呼喊道。 “不用了,让我静静!”法洛克一连推开好几个大白天的醉汉,一个人坐到了酒馆靠墙的位置,神情低落,多少透着几分焦虑。 哎,又来了,肯定是跟光辉公爵闹矛盾了,【初见者】评级没过这件事果然给他造成了压力。 酒馆老板丽莎摇头,擦了擦手中的杯子。 成长这种事,可急不来呢。 【初见者】,在【盲者】、【无知者】、【察知者】之上,占据罗尔城人口3%,一百人中才有三个【初见者】,稳定的【初见者】就更少了。 【初见者】,指的是“看见”某个禁忌知识的同时,还能保持精神稳定的人类种,通常【初见者】评级的时候,会让考验者连续三次接触陌生的禁忌知识,如果考验者能最终保持精神稳定,而且不受影响,就能获得【初见者】的评级。 初见顾名思义,就是初次看见“祂们”的意思。 法洛克继承了光辉公爵的天赋,灵性强,幼时就突破了【察知者】,可没想到竟在【初见者】上卡了这么久,令无数人惋惜。 人类强者太难培养了,直视深渊,难免成为深渊,这年头堕落的“人类希望”越来越多,然而成长起来的人类希望却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天平侧倒,迟早会出大事。 “说起来,最近的天空越来越沉了。”老板丽莎抬头看了一下窗外,面色严肃,碧色的双眸覆上阴翳。 重重黑云压城,然而那个纯白的弦月却仍然熠熠生辉,酝酿着可怖的不详气息。 老板丽莎看得出神,若有所思。 “法洛克,你刚刚说你要去哪里?”突然,酒馆内响起了吵闹声。 “不能继续这样了,我要出城历练。”法洛克拍桌而起,直要冲出门,但是被好几个人挡住了。 “哦我的天啊,法洛克少爷,咱们不能这样吧,你确定你要出去?你知道外面都有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不可能鲁莽,出城前,我会做好充足准备!”法洛克认真道。 “你一个【察知者】,出城要是撞见一个‘禁忌物’,当场就会被初见杀的啊!” “我会带好装备,我父亲也说,没有血的历练,就没有真正的强者,我想我一定是温室待得太久了,需要真实的历练才能突破自己。”法洛克逻辑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冒险诉求。 他明智且理性,眼神冷静,貌似确实不是心血来潮地冲动冒险。 众人愣了愣,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阻止法洛克,好像就小看了法洛克突破自我的决心。 而且,法洛克也不是有勇无谋,早就有所准备。另外,他既然要去,他那位【窥视者】级别的父亲估计也会安排好一切。 虽然他们好像在闹父子矛盾。 “你们是好心劝我,我知道,但是目前我有一个必须由我来跨越的大坎。” 法洛克看着在场的所有工会朋友,眼神恳切。 确实,也许正是因为最近年轻人的风气太过温吞,少了那种敢于冒险的冲劲,才那么少出现令人惊艳的年轻强者。 人类哪一步的进步没有跨过鲜血,如今看见一个年轻人执着于自我突破,自己又哪里有理由劝阻他。 “这样吗……”众人也不好再劝了,只好点头,祝法洛克一路平安。 法洛克转身,低声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时,丽莎突然开口道:“也不一定要出城。” 法洛克顿了顿,回头看了丽莎一眼。 酒店老板丽莎是罗尔城知名的丽人,黑发碧眸,身材高挑,容貌娇美,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但知道的人都知道,她的真实年龄绝不只是二十几岁而已。 法洛克记得,他才三岁的时候,老板丽莎就已经是这个相貌了,十多年过去,她的容貌完全没有变化。 因此,丽莎在他眼里好像笼罩着一层神秘色调。 据父亲光辉公爵所说,丽莎阿姨还曾经是与父亲出生入死的战友关系,只是现在引退了。 “丽莎阿姨,你刚刚说了什么?”法洛克面对她,总有点微妙的腼腆。 “罗尔城你都没走遍,就急着出城了。”丽莎淡淡道。 法洛克愣了下,道:““丽莎阿姨的意思是……” “别急着出城历练,先走一遍罗尔城吧。” 这言外之意难道是……? 在场众人面色变了,比刚刚法洛克提到城外时更多了几分惊悚。 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地方——逢魔街。 “对,没错,”丽莎肯定道:“就是逢魔街。” “什么?”法洛克有点傻眼。 “等下,逢魔街的危险系数也不比城外低啊,那可是逢魔街!”有人坐不住了,当场站起。 逢魔街在星空观测局判定是【未知】,他们多次派人进行评定,但都失败了,测定者要么失踪,要么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情。都市传闻说,曾经有个半神级别的人类强者进去里面调查,然后疯了,越强的人进去,越有可能发疯。 所以,星空观测局得出了一个暂定的结论,也即,罗尔城逢魔街中栖居着等级未知的大恐怖,至少也是禁忌物级别,甚至还可能是……神。 罗尔城中心区域寸土寸金,唯独逢魔街给钱别人都不敢住,可见一斑。 法洛克连【初见者】的考验都没通过,就让他去逢魔街,简直是叫人去死啊。 这已经不是历练了,这是直接要命! “出城都比去逢魔街强,丽莎老板,你这就过分了。” 在场人人都表示了反对。 “老板住手啊,那前方可是地狱!” 法洛克在众人的反对声中有点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在都市传闻的熏陶之下,他对逢魔街比对城外还忌惮。 然而丽莎坚持对法洛克道:“你既然想出城,就先去逢魔街走一遭吧,还是说,你怕了吗,你连去逢魔街都怕,就说要出城,不会只是逞强而已吧。” “不!”法洛克下意识地否定,然而说完后他就立刻有点后悔。 那可是逢魔街啊,传说中连半神都疯魔了的地方,恐怖如斯。 “哦,那你想怎么办?”丽莎问。 众人在丽莎和法洛克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不得不说丽莎老板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劲,但好像也是为了法洛克好的样子,为了今后还有好酒喝,这时候最好还是闭嘴。 “我、我……”法洛克犹豫了,一时间关于逢魔街的传闻充斥于他的脑海,这都还没去呢,光是想想脑子就好像开始不对劲了。 “你,然后呢?”丽莎道。 法洛克咬咬牙,将脑中的胡思乱想压了下去,坚决回道:“去就去。” 丽莎顿时笑了,道:“那好,如果你连逢魔街都克服了,想必之后出城的事情,你父亲也不会不同意。” 法洛克皱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记住,面对未知,必须敬畏,权当自己是一只再渺小不过的蝼蚁,而事实上,我们确实与蝼蚁没有两样,顶多就是体积上大了一点。”丽莎严肃道。 法洛克有点迟疑,花了好一会才消化完丽莎的话,心态有所变化,然后同样面色严肃地回答道:“是,我明白了丽莎阿姨。” “好。”丽莎莞尔。 在场众人见状,都没敢插嘴。 接着,丽莎就走出柜台,送法洛克出门,后面还补充了一句。 “一切小心。” 法洛克顿了顿,然后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眼神。 “我明白。” 他走了之后,有人走近丽莎,想问她具体是怎么想的,却见丽莎忽然环抱双臂,面色沉重。 · 几乎与此同时。 “太难了。”邢远合上《罗尔塞语概要》,再次评估了一下,学习罗尔塞语的难度大概相当于学习梵语的难度吧。 抄写了好几页的单词句子,仍然记不牢语法,真的难。 他将《罗尔塞语概要》收回了抽屉,视线投向门外。 雨停了,但外面还是没有客人,依然连人影都不见。 不得不说,自家医馆没什么人来,绝对是地理原因。 但这房子可是一个月只用1罗布,算遍整座罗尔城,也就只有这个区域这条街,才符合自己的经济条件,而且这房子两层楼,还有地下室,配置要不要太完美。 就是这条街的名字有点渗人,好像叫做逢什么魔的,有点不吉利。 “仔细一想,上次有客人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得是一个月前了吧。 邢远忽然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再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连一个月的房租都拿不出来? 不行,如果今天再没有客人来,自己可能就要想办法了。 第3章 逢魔街,建筑拥挤逼仄,石砌高楼与古木房屋并列,参差不齐,偶尔一阵冷风卷地而起,霉尘扑鼻而来,带着一种瘆人的阴湿。 法洛克小步前进,环顾四周,只见到处都是空巷与灰暗的光景,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脚底传来了冰彻神经的诡异寒意。 他想起了关于逢魔街的各种怪谈,比如游行巷间的白色鬼魂、口吐人语的诡异生物、走不出来的死墙……听说,那位闯入逢魔街的半神就是因为遭遇了白色鬼魂,听到了超越人智的禁忌知识,才突然疯魔了。 法洛克前所未有地提升了警惕,精神紧绷,他开始认识到,来逢魔街走一遭,绝对是一个大试炼,丽莎阿姨建议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历练自己。 也对,自己连罗尔城内都没走遍,就敢说要出城,太狂妄了。 “冷静,冷静。” 法洛克反手确认了一下丽莎阿姨交代给他的包裹,据丽莎阿姨所说,必要时,这里面的东西也许可以救他一命。 但前提是,他能走到那一步。 虽然,那一步是哪一步?丽莎阿姨并没有多讲,只记得她眼神极为恭敬,仿佛身临恐怖之境。 法洛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严肃的丽莎阿姨。 振奋精神,法洛克向前迈出了一步,随即左右同时吹来了一股阴风,几乎不可能的气流交错当即吓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不就是风……而已。 他不敢吭声,边走,边抬头看了看天空。 过去真正的天空早就被毁了,现在的天空是贤者们合力构建的拟态曲面,避免人们看见“那些东西”。 然而,可恶又可恨的星空教会,那群崇拜魔鬼的精神病居然企图打破拟态天空,简直太可恶了! 怀着满腔激愤,法洛克低下视线,奋勇前行,脚步越来越快。 忽然几片暗云散去,暴露出天外密密麻麻的黑色肢体和眼珠,幸好他没看见。 咚、咚咚。 他走进逢魔街已经几十米,完全不敢回头,他感觉到背后有东西趴在他身上,而且不是人的形状,接触面甚至有些黏稠,像是什么深海生物。 但他假装没有感觉。 三级禁忌书目《初级神秘概要》序言曾说,“那些东西”如对人有敌意,通常遭遇时就会发作,如果遭遇后没有发作,说明它们可能没注意到人的存在,或者根本不在意人。 “因此,这个时候,你就要当作没发现,没看见,极尽所能,佯装正常,隐匿自己。” “最好是……当自己就是它们的一部分,统一呼吸,与它们共生共存。” 法洛克看着自己双肩上露出的黑色肢体、即将覆上脸的流动眼珠,心中默念神秘概要。 类似这种遭遇训练他做过无数次,但这次绝对是最紧张的一次。 它们已经包围你了。 “呜、呜呜……”左右传来了哭声,这是假的,是类人怪物【食尸鬼】的假哭。 这些东西与自己身上的诡异不一样,极端狡猾,杀人吞骨,凶残恶毒,通常以“哭声”、“求救声”或者人偶诱导人类。 这逢魔街真的见鬼,还没走几步,三级以上的诡异就接连显现,走到里面绝对会要命吧。 相比之下,之前【初见者】的考验得是多么仁慈。 走到一百多米的时候,法洛克身上就背负了几十个诡异,受到几百个诡异的“注目”,收获无数多类人怪物的料理宣言。 它们看着法洛克,如同看着板上鱼肉。 法洛克的前行,在它们看来无异于走入地狱。 多么可怜的人类,他正走入至为残酷的命运,这前方可是疯狂与狂乱的深渊。 它们转动视线,看向法洛克身后,看见了隐藏其后,正欲发动袭击的黑衣众。 哦,这可怜的人类,还被同类瞄准了性命。 好惨啊。 类人怪物们一阵唏嘘。 感觉到背后的炽热视线,法洛克毛骨悚然,不自觉间加快了脚步。 也是同时,认为法洛克走远就不好袭杀的暗杀者当机立断,不惜代价冲进逢魔街发动了袭杀。 双方将近一百多米的空间瞬现几百只幽魂黑兽,杀势凶猛,皆对准了法洛克的心脏。 法洛克亦瞬间警觉,低身加速,狂跑不止。 他大爷,在逢魔街都搞暗杀,不是有病吗! 法洛克爆发疾冲,莽得不顾前路,有路就跑,一路冲到了某巷尽头! “这小子还是这么会跑!” 暗杀队长见状不利,急忙喝令后退。 然而潜伏附近的类人怪物笑了。 法洛克一路狂奔,竭尽体力,紧接着就被路边的巨头绊倒了。 “靠!” 摔了一脸血,他又发现后背的压力加重了几近百倍,覆盖在他身上的怪物比之前臃肿了十倍不止,肢体都在渗水,压得他窒息。 “冷静冷静!” 说着,他一头砸地,身体像被巨兽□□,骨骼破裂,血肉离散,体内好像酝酿着烈焰。 见鬼,这是真逢魔了。 法洛克从口袋抓出一张镀金黑纸,意图撕破求救。 但那重压太突然,也太恐怖了,哪怕是他父亲光辉公爵亲临,都不可能救得了现在的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承受不住重压,节节寸断,根本出不了力。 救、救命…… 法洛克的意识濒临断绝,眼前出现了走马灯般的记忆画面。 他最后发出一个音节,意识就彻底断绝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泛白,意识中浮现了模糊的光亮。 法洛克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逐渐浮现出现世的光景——老旧的木质天花板。 自己居然还活着。 法洛克愣了愣,视线下移,看向自己的身体。肢体完整,只是手脚和左脸被包扎了。 那都是摔伤。 “还好吗。” 突然,右侧传来了一道清冷的人声。 法洛克浑身发毛,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首先是看到了一张木质的高柜。 光线昏暗,照明全靠自然光,所以光景显得比较模糊。 法洛克再抬视线,然后就看见了一个银发的青年。 对方没在看他,而是看着手中的木雕,动作轻缓地打磨细节。 “你、我……”法洛克喉咙发涩,说话断续。 “你跟丽莎小姐认识吗。”邢远示意了一下柜上的包裹。 那是丽莎阿姨让自己带过来的。看到那份包裹,法洛克忽然想起来了。 “你认识丽莎阿姨?” 邢远点头。 “这样啊。”法洛克努力坐了起来,却不小心侧目看见了门外的景象。 满地的血眸啊! “靠!你居然住在逢魔街!”他一下就被吓得倒摔了。 “逢魔街……”邢远顿了顿,反而奇怪道:“住在逢魔街很奇怪吗?很多人都住在逢魔街。” “啊?”法洛克瞪大眼睛,刚才的肉痛经历一下涌现脑海,他竟一时间难以理解对方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住在逢魔街? 人?逢魔街? 人? 这几个词搭配起来简直不要太可怕,逢魔街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我就住在逢魔街一年多了。”邢远笑了笑,觉得这新来的异界客人一惊一乍的,有点不可思议。 法洛克停顿了快两分钟,就盯着邢远。 “你没有开玩笑吗?” 对方好像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察知者】等级的法洛克,完全可以看出来,邢远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不可能是超凡者,也不可能是诡异假扮的。 法洛克相信自己的灵感。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而且他身上还带着【盲者】的标识牌,是罗尔城公民无疑。 “当然不是开玩笑。”邢远道。 法洛克顿时松了口气,他想到了一件事,逢魔街是灵感越强的人进去,越会遭重,那么相反,对于普通人,说不定就是无害的。 这个人说的话,大概率没有错,对方可能确实是逢魔街的居民。 “谢谢你,你救了我,对吗。”法洛克站了起来,当即表示感谢。 “刚刚你倒在前面不远的街上,我刚好看见,就带你来这里了,如你所见,我这里是一个医馆,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邢远流利地说着罗尔塞语。 果然啊,练习一门外语就得跟母语人交流。 “不,你救了我,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法洛克毅然决然,反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知恩图报,不得不说,确实是个好人,曾经多次被坑的邢远看着法洛克的眼神透露出一份认可。 “我是法洛克,医生怎么称呼?”法洛克走近了柜台。 他发现自己的伤其实不重,勉强一点就能走动。 “医生还说不上,我只是个卖药的。”邢远放下手中的木雕,转头正视法洛克。 法洛克看到对方的正脸,有点恍惚,没注意到邢远放在桌上的木雕,只道:“这附近哪个方向出去逢魔街比较快?” “出门右转就好了。”邢远简单道。 “多远?”法洛克追问。 “三百米左右吧。” “谢谢。” 好礼貌的异界人,邢远越看越觉得法洛克出身不凡,尤其是那份天然的自信。 说起来,丽莎小姐曾经说过,有个老朋友的儿子很叛逆,那个儿子会不会就是他? 邢远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包裹,顿时想通了,上面写着收件者【医生】呢。 “你是帮丽莎小姐送包裹来的吗。” 法洛克歪头,道:“这个包裹是……”丽莎阿姨说救命用的。 他还没说完,就见邢远取出了包裹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台手提式的【计算机】,可以在有限情况下连接上罗尔城的“信息网”。 据说,“信息网”是罗尔城近年来最大的创见,可凭【计算机】连上“信息网”,然后传输信息,与远在其他地方的人进行交流。 【计算机】的出现,毫无疑问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但目前罗尔城的高层还在争论要不要推广开来,因为一旦【计算机】拓展到人手一份,信息就不可控了。 到时候,一旦谁在“信息网”投放禁忌知识,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罗尔城高层对此的态度比较保守,只允许【无知者】以上的公民入手这个东西,而且限制使用。 当然以上情报,仅仅是他们的部分说辞,“信息网”的出现另有隐秘。 等等,对方这个态度……难道丽莎阿姨就是为了送包裹给对方,才派自己来逢魔街的? 可是丽莎阿姨不是说,这包裹是必要时可以救命的东西吗? 法洛克懵了。 而邢远只是在感慨,丽莎小姐人真的太有心了,之前只是随便提了一下,她居然记下来了。 “你是要走了吗?”邢远转头问道。 “啊,是。”法洛克下意识回答。 逢魔街当然越早离开越好,现在没事不代表下一秒不会出事。 “但是……”邢远观察着法洛克,眼神忽变严肃,“你……” 法洛克顿时提心吊胆,道:“我、我怎么了?” 邢远好像在犹豫这话当讲不当讲,沉默了半会,才终于说道。 “你啊……印堂发黑了。” 第4章 “什、什么?”法洛克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或许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邢远说道。 “是…是吗?”法洛克呆滞了。 与其说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还不如说已经发生了,难道说,还有在此之上的不幸吗? “你……什么意思?” “不好说。”邢远摇头,老家那些说法跟异界人讲,应该也说不通吧。另外,人体玄学、天地命理这些东西就算要讲,也不好用罗尔塞语表达,自己还不具备那个词汇量。 对面的法洛克见邢远沉思不语,心里更忐忑了。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应该不具备任何超乎灵感的洞见,自己为什么要担心他说的话呢,不,也不是,对方毕竟在逢魔街住了这么久,说不定确实能感知到特别的事情。 “不管怎样,感谢你的提醒,我会多注意的。”法洛克压住心中的不安,努力表现得自己很成熟。 实际上,他今年才十七岁,是罗蒙大学的一年级学生,经验、实战、包括思想在内的很多地方都还远称不上成熟。要言之,头脑还差个筋。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邢远注意到,法洛克好像很不想留在逢魔街,坐立难安。 这里又没有什么怪物,对方的反应真是神奇。要知道,这个房子的选址还是自己勘察了好久的风水才终于选定的宝地,久住甚至对身体都有功效。 邢远眼神带着明显的遗憾,同时还带有几分关怀。 法洛克感到如芒刺背,下意识摇头道:“不,不需要了。” “是吗。”邢远点头,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向来不作勉强人的事情。 法洛克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口,道:“丽莎阿姨的包裹应该就是给你的吧,那我就不拿走了,感谢你,医生,告辞了。”说完,他走向了门口,但正欲出门,转眼又缩在门后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不客气。”邢远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却见他畏缩着不敢出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吓惨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这是怎么了。邢远思考了片刻,很快就从丽莎之前提到的家庭矛盾,猜测到了法洛克的情况。 作为大贵族的孩子,法洛克天天被逼着进行精英教育,不堪重负,于是精神过度紧张,心理上出了问题。 他之所以会来逢魔街,十有八九是因为丽莎小姐遣他来散步解压,但他迷路了。 那么他为什么会摔伤这么严重呢?八成是因为“逢魔街”的名字听起来不大吉利,联想到了那些不详的东西,进而产生幻觉,才摔了一路,到现在头脑都不清晰。 这样一想,逻辑就清晰了吧。 邢远理清其中的故事后,看向法洛克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 年龄上,对方比自己小,正值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压力这么大,出现心理问题在所难免。 想到对方也是为了给自己送包裹才摔伤了,邢远忽觉自己也有责任。 “稍等。” 邢远低头,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听到后方的声音,法洛克转回了头,疑惑道:“怎么了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戴着这个东西,可以保佑你。”邢远走到门口,将其递给了法洛克。 那是一个可以佩戴的护身符,金布红绳加表面刺绣,里面还有其他保佑效果的东西。 给法洛克的这一份,可保学业有成。 想着老家神仙说不定也可以保佑异界的人类同胞,邢远无聊的时候做了这个东西。另外,他还想着,如果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可以在异界推广开,说不定还能被自己的地球同胞注意到,来一场老乡重逢。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的销售能力还有待提高,推销可真是一门学问。 法洛克看着邢远手上的护身符,有些疑惑,因为见所未见,但还是接下了。 有那么一瞬,他恍然感觉自己遭受了一种足以将他压碎的强大重压,恐怖的黑暗之物从至远方覆涌而来,将他全然淹没,耳边还响起诡异的私语,大脑承受不住,发烧发热几乎炸裂,但是一瞬过后,他又回神发现,自己完好无损,那一瞬的感受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谢谢你……医生。”法洛克抓着护身符,再看邢远的时候,面色更白了。 邢远看见法洛克紧抓着护身符,心中感慨,道:“它将保佑你,一路安全。” 法洛克顿了顿,表情略僵。 昏暗的光线下,银发青年看着他,眼里透着一种神秘的关怀。 法洛克这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离开医馆,将要一脚踏出逢魔街后,他才瞬间毛骨悚然。 因为,他低头看向地面,看到自己的影子时,还看见了另外的东西。 他抓着护身符的手掌在地面映照出了诡异的光景,好像他抓的不是一个小小的布料,而是一头满身触手的狰狞异形。 “这……” 这叫什么保佑。 法洛克浑身毛骨悚然,理智在此刻终于归零,直接一头砸地,晕死了。 · 当此时,邢远正翻弄着丽莎送来的【计算机】。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具体开发得怎样,但总体上应该相当于地球世纪初的水平。 “这个东西应该相当于我们世界的老式计算机。” 邢远一边检查,一边琢磨它与地球相差不多的键盘设计,果然这方面的设计智慧,无论地球还是异界都是差不多的。 按着说明书打开了电源,显示屏上逐渐显现了桌面。 图标、操作系统、文件管理系统等,邢远熟练地找着自己熟悉的东西,然后慢慢地都对应上了。 “有一个跟地球不一样的地方。” 邢远发现,这个设备是不用联网的,或者,它本身就是联网的,可以直接连上“信息网”,与同样拥有这种设备的人进行信息交流。 另外,邢远找了找还发现,它也有网站之类的东西,还有论坛等等,具备了可以冲浪的基础条件。 “话说回来,以我的公民等级,貌似还不能用这个【计算机】。” “按他们的说法,身在【盲者】的我,看到这里的信息,我的大脑会受不了,会恶心难受等等,反应到身体上来。” 但是,邢远看了片刻,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这种反应。 “也许我的评级是【盲者】,主要是因为我罗尔塞语不好,事实上,我不只是这个等级,所以我也可以用【计算机】。” 邢远感觉这个解释很有道理。 再过了片刻,邢远终于找到了“信息网”上最大的世界论坛【星空交流论坛】。 这个论坛会员无数,遍及世界各地,日活量超越千万,几乎所有拥有【计算机】的人都会拥有一个论坛号。 “就是这里了。”邢远有点感叹。 他问丽莎小姐借用【计算机】有几个目的,比如想通过“信息网”联系自己的穿越者同胞。 毕竟,众所周知,有一就有二,自己不大可能是那个唯一中彩票的人,说不定,自己只是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万千穿越者之一呢。 不管怎样,邢远还是想找一下地球的线索。 那么,首先应该怎么做呢。 邢远先是搜了几个关键词,下拉几十页,但是一直这样找了半个多小时,依然毫无发现。 “不会真的只有我穿越到这里了吧。” 邢远想了想,大抵性格使然,他依旧淡定。 “通过输入关键词找帖子来找老乡,估计慢了点。” “不如,我来开帖吧,整一些只有老乡才懂的话。” 但他操作了一下,又发现这个论坛有所限制,一天只能发一个帖,一天也只能跟帖一百次。 “也对,异界对知识管制这么严格,限制发帖量也是当然的。” 邢远非常理解异界人的做法,对此表示肯定。 然后,他琢磨了一会,发了一个大多数地球人都能懂的暗号贴。 · 几乎同时。 得知袭杀法洛克失败,一个幕后人物大发雷霆。 “逃进逢魔街了?逢魔街算什么,快给我继续追杀!” 下方的黑衣人忐忑道:“侯爵大人,我们上一批追杀进去的人还没有回来,逢魔街不对劲。” “闭嘴!无能,我是让你们杀人,不是让你们告诉我怎么不能杀,”侯爵怒目圆瞪,浑身煞气,“进去逢魔街,今天我就要看见法洛克的尸体。” “是!” 第5章 “应该不会那么快有回帖。” 邢远等了快半个小时,却只能看着自己发出的帖子逐渐沉没,连几个点击都没有。 这毕竟是世界论坛,活跃人数这么多,帖子当然很快就会沉没。 楼主的跟帖会被评无效,所以就算邢远自己顶贴,也没什么用,不如就这么等着。 “应该不是暗号的问题,而是真的没有地球同乡在这个世界。” 邢远逐渐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尽管不能确定,但他多少有所感觉,这个世界很可能确实没有自己的同胞。 所以,自己是这里唯一的穿越者吗。 邢远思考了几分钟,然后从遗憾中豁然开朗。 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来到了没人认识自己的陌生地方,心情感到几分神妙,反而轻松多了。 此前,因为顾及同乡可能存在,他还挺提心吊胆,担心会在各种意义上社死,现在倒是没有这份担忧了。 “先这样吧。” 邢远欣然放弃了对同乡的寻找,翻了翻“信息网”上的其他板块。 有道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艺术等,他挖掘到了具体分类的社群和网站,异界人。 多少有种在逛古早网站的感觉,邢远体会到了一些复古感。 被迫断网一年多,现在终于能接触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了,他原来天天高强度冲浪的网民精神正在逐渐复苏。 由于作为中文系四年生的习惯,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跟故事相关的社群以及网站。 “太神奇了,看来异界人也有小说阅读网站,不过这个网站名是……【聚天】?” 邢远的眼睛亮了,快速点了进去。 网页转眼间铺展开来,他一下就看到了很多罗尔塞语的文名。 “文名,还有链接……榜单?” 邢远更惊讶了。 他忽然发现,异界其实比他想的还要自由一些,没有宣传中的那么严格管控。 接着,他仔细地一栏栏看过去,还发现了网站对这些文有所分类,不同题材分在不同的榜,一目了然,如果点进去,甚至还能看见最新的读者评论。 “果然啊,不管是什么世界,人的生活都少不了故事。” 邢远深有感触,又转翻到了名著区。 “这些是……” 看到完全没有印象的罗尔塞语,邢远从抽屉里拿出了罗尔塞语新编撰的综合词典,迅速翻找,花了快半个小时,才对号入座,翻译出这些名著的意思。 翻译出来的名著有《黑色母河》、《欲望之树》等,都是异界从上古传下来的古老神话。 “原来如此,这些是罗尔塞语的古语词汇。” 不过,邢远仔细一看,发现介绍栏提到这些书都是一般向,意思是被和谐了的版本。 原来异界也会和谐。 也对,对异界人来说,有部分知识是危险物,不如说,和谐才是世界和平的正常操作。 邢远点点头,然后又注意到,这些书都是只能在线看的,不存在下载的方法,自己最多只能收藏相应的书,然后在收藏夹中再次在线阅读。 看来,“知识”的存储也是会被限制的。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对着【计算机】把书的内容抄下来,这样倒是就可以存储了。 邢远越来越觉得神奇了。 其他的不说,他就认为自己的罗尔塞语学习就非常需要大量的阅读材料。 多阅读,多交流,是学会一门外语的关键嘛。 作为中文系学生,邢远在大学的时候有过学习几门外语的经验,对此可以说比较熟悉了。 “不过,从哪里看起呢?” 邢远看了一眼时间,上午11:34,还早。说起来,不知道那位法洛克回到家没有。 想了想,邢远转头看回屏幕。 这时,他面前的空间突然浮现了一串如同水墨般的黑色字符,是他熟悉的汉字。 【不试试吗】 “嗯?”邢远疑惑。 他不是第一次凭空看见这黑字了,之前就见过好几次。 总是突然出现,给自己一些提议。 最开始,邢远并不搭理它,但后来尝试着顺应它的提议,结果……好像也没什么差别,既没有损失,也没有收获。 它貌似就仅仅是突然出现,然后随便提议而已,听它的也好,不听也罢,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它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仅仅是安全无害的字符罢了,至少邢远现在是这么认为的。另外,它也不是单方面的只会建议,还可以交流。 “试试什么?”邢远问。 【写写】 它这简单的两个字好像透着几分愉悦心理。 “写……”邢远先知后觉,“你的意思是我试试在异界写故事?” 【嗯】 “……”邢远露出惊奇的眼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罗尔塞语至今都很菜,书面语可太难了。” 【书写比阅读学习更快,您如果想尽快掌握罗尔塞语,或许书写才是更好的选择】 它说出了难以反驳的话。 邢远顿了顿,道:“我连语法都没完全掌握,我写出来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应该跟小学生作文差不多,在这写不好吧。” 【您没有试过,就这么认为了】 “……这倒也是。” 邢远陷入思考,托腮看着显示屏,然后又点进了几篇文的内页。 话说写……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想写的故事吧。这好像才是问题的关键,总不可能说写就写。 【在下有个提议】 “什么?” 【可以先尝试翻译】 邢远顿时来了兴趣,道:“确实,翻译也是学习一门外语的好方法。” 【是吧?】 “但我不是作者,不能在这上面投稿吧。” 【无妨,就写作者不详】 “还能这样?嗯……好像确实可以,”邢远想了想才点头,肯定道:“这次你的提议确实可以。” 相当于汉化搬运工。 此前,邢远就曾经因为想倒逼自己学习外语,暂时地做过翻译,那段时间说来头痛,但是后来真的获益匪浅。 “不过……翻译什么呢?” 词汇不对应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比较好呢,翻译讲究信达美,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邢远兴致勃勃,上楼从书架上找了不少书。 这些可都是那些难得的客人们送给自己的,用来参考再好不过。 接着,邢远又翻出了一堆不同方向的百科书,不停上上下下,都快把整个柜台都放满了书。 忙活了快半个小时,确认等会也不会有客人来了之后,他终于坐了下来,严阵以待。 他想好了先翻译什么书。 文明以神话开始,那么首先……先是从女娲补天开始吧! 邢远难得充满动力,正式开始了码字。 · 下午14:30,罗尔城中心地带。 人称【书翁】的老者无聊地坐在阴影下,一边叹气一边看着行人。 “罗尔城越来越枯燥了。” “那什么等级制度,完全是拍脑袋决定出来的啊,人看点超越认知的东西又怎么样?你能一辈子把人困在一个认知范围里面吗?这样下去,我们人类的认知能力只会越来越弱。” “人还能有什么创造力和活力啊。” 他不停地摇头,好像生无可恋。 “叮——”突然,他的大腿位置传来了电子机械的声响。 【书翁】韦尔斯从口袋掏出了发出声响的机器。 “主编,这期新书不够,咋办好啊?”对方的语气里透出明显的焦急。 “新书不够只能用旧书填,总不可能空着吧?空着网页上多难看啊。”韦尔斯感到无奈。 最近网站的新文越来越少了,质量下滑的更是厉害,简直没眼看,还有的更离谱,直接拿旧文重开。越是困窘,有些家伙的奇葩操作就越来越多。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都是填啊。” 迟迟没有新血,这样下去,【聚天】不就完了。 “唉,我也没办法,要不这样,你来写几本?充个数?”韦尔斯提议。 “我只是个运营啊,要我写文不如杀了我!而且这有违公平。”运营坚决道。 “那不就没办法了吗。”韦尔斯翻了个白眼。 老作者不开新,按理就只能挖新作者,可现在哪能找?就算勉强找真的找到了,要是质量过差,那还不如就空着。 “还有个办法。”运营道。 “什么办法?”韦尔斯挑眉。 运营忽然沉声道:“加钱。” “……”韦尔斯差点没被噎到,“我们本来就是自己掏钱运营网站,至今仍在亏损,完了现在还要加钱征文,未免太惨了点。”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运营干笑。 韦尔斯眼角略抽,干脆挂断了,这货就没几次靠谱的,没搞砸可能都算走运了。 “不过……这样下去确实会完蛋啊。” 韦尔斯对【聚天】有着一定情怀,怎么也不会想看到自己一手创立的【聚天】散盘,但也确实想不到可靠的办法。 他看着远方,想了想,然后拿出了一台移动式便携终端,翻着“信息网”上的情报。 嗯?这个是? 他突然眼睛发亮,因为看到了明晃晃的新文标识。 “文名……女娲补天?女娲是什么?” 忽然,提到“女娲”这个词的瞬间,韦尔斯汗毛直立,面色顿白,如同遭到了某个伟岸存在的注目。 第6章 “什么!?” 恐怖的被注视感一瞬闪过,回过神时韦尔斯才发现眼前是地板。 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跪了下来,头颅砸地。 救命,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看向屏幕,手指悬在半空,激烈颤抖,迟迟不敢下按。 直觉告诉他,点进去看,可能要命。 但他好奇啊,“女娲”究竟是谁?“补天”又是怎么回事,这么闻所未闻的东西,是个人都会好奇吧? 韦尔斯浑身颤抖,后背冷汗直冒,视线直要看穿地面。 “看就看!” 他咬紧牙关,啪地点中了屏幕。 页面转换,文字成排浮现。 他瞪大眼睛,慌忙地阅读,然后一分钟就点出了页面,抓着自己的心肺位置疯狂喘气。 过量的信息对他的认知能力造成了恐怖的冲击,他心脏猛跳,体内的血液流速暴涨了十倍不止,大脑几乎要爆炸。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抓着头突然大喊。 他看见了一个无比神妙的景象。 一个白衣的女人侧对山海,站在滔滔不绝的黄河边,视线投向远天,遥望着一片片厄难景色。 那里的天破碎了,裂出蛛网般的碎纹,像一件被摔碎的珍贵瓷器,内里渗透出极黑的巨大肢体,狰狞可怖。 它们从破碎面向下挤压,抛出一段段触手般的巨大肢体,光是一只而已,就可以压碎周围群山,规模恐怖。 山海被侵蚀,染成诅咒与不详的黑色,好像有人在至高之天打翻了墨砚。 而她独自面对这一切,白衣凌然,绝美的侧颜流露出决然的坚毅之色。 韦尔斯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滞了。 “下一章……下一章!” 韦尔斯恍然回过神,话语提前脱口而出,再看屏幕时,就看见了自己无比惶恐的表情。 “……这…这到底是……” 韦尔斯目瞪口呆,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无法作出确切反应,像休克了一样倒在墙角,止不住身体的战栗。 “天破了,它…它们要下来了?” 韦尔斯立即反应过来,看向眼前的天空。 天空很暗,但不是刚刚那种极度不详的黑暗。 “我是第一次……阅读的时候这么身临其境地看到画面。” 韦尔斯不断给自己压惊,缓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稳定心情,思绪恢复正常。 作为罗尔城少数的【初见者】等级,他不是没有过这种经验。 “人在接受超越认知的知识时,脑海中常常会出现幻觉。” “刚刚我在阅读那段文字时,很可能就是看到了幻觉。” “可是……” 韦尔斯面色逐渐严肃,自语道:“所以那个女性……那个故事是来自它们的‘信息’吗?” 不,自己接受过这么多的禁忌知识洗礼,凭经验判断,目前为止,它们从来没有放出过故事形式的“信息”。 那就是一个故事而已,不大可能是来自它们的“信息”。 “但……我刚刚看到的景象又该怎么解释?” 韦尔斯马上原地正襟危坐,推测道:“画面中,那位美丽的女性正要前往对付它们,那她很可能是人类,是与它们敌对的立场。” “对了,这是一个人类对抗它们的故事!不,神话!” “这种神话怎么可能是它们放出来的信息呢?!” 韦尔斯豁然开朗,备受鼓舞。 “天啊,我真没想到啊,现在居然有人写故事硬抗它们!” “虽然只是故事,但这精神也实在太强了吧!人类之光啊!而且那位女性也太美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性啊!” 韦尔斯从惊恐到激动,心情激烈起伏,整个人在外人看来完全像是中邪了,但他完全无视了旁人异样的视线。 “文名是她的名字吗?天啊,多么动人的名字,我的命运!” “美丽的女性啊,危机之时,您为天地生灵挺身而出,我真的万分感动,恨不与您共赴危难!” 他激动得满目泪水,头脑里已然全是那位女性的身影。 “对了,我傻了吗,一个人激动做什么呢?故事的结果呢?她独自面对它们,然后呢?” 韦尔斯马上翻出便携式终端。 屏幕上的文章页面只有一条滑动的【第一章 】,开文居然只更一章,这还是人吗?! 他感到心梗,看了一眼文章简介位置,然后更心梗了。 “居然不写故事简介!喂喂,这么好的故事,你居然不写简介!” 韦尔斯扼腕,心情复杂,再看一眼作者名,更是如同遭了一记重击。 “作者不详……竟是不详!连作者都不清楚!” 他受不了了,真的像中邪了一样转身就是一记捶墙。 作者不详,说明发布这篇文的人不打算以笔名写作,不写简介,说明这故事很可能是随便发出来的,无所谓更新,只更一章……这几点指向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太监! “怎么会这样……”韦尔斯受到了重大打击,心脏仿佛被掏空。 他抓着移动终端,就像一个捧着至高宝物的孩子,眼中显露不安。 【聚天】的小说页面当然也是有评论区的,现在《女娲补天》的评论区是空的,没人评论,仔细一看,现在的点击量也只有1,也就是只有自己看到了这本书。 “我……会不会第一次看见这本书的读者?”韦尔斯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再次激动了,“那我会不会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位女性的读者?” “知识之神在上,我今天该是何等的荣幸!” 韦尔斯看着评论区,终于忍不住编辑了文字。 【这个故事太好了!催更!!!】 但发完之后,他又觉得说的不够生动,虽然对方未必会看评论区,但对方有可能会看评论区的啊。 “遭了,一天只能发一次书评,发了还不能改,来不及了。” 韦尔斯面色绝望,这一个小时内,他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大起大落。 回头再看一遍,他才意外发现,“女娲补天”第一章 的描写其实有点微妙,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像是翻译?但对方的水平很高,完全没有暴露出语法错误,显然经过多次斟酌,巧妙地隐藏了过去。 “对了,是有点像母语是其他语言的人用罗尔塞语书写的感觉。” 韦尔斯直觉,如果自己看到的是母语版,自己受到的冲击与震撼将会无法想象,罗尔塞语减弱了它本来的力量,也幸好是罗尔塞语。 “我能感觉到,虽然只是第一章 而已,但读完这个故事,我接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能量。”就像经过了一场精神的历练。 多读几次,还能反复感受到,但会一次比一次少。但如果,像这样的作品能持续产出,而且质量不断提高…… “今天将会是……划时代的一天。” 韦尔斯发呆,说出了非常夸张的话。 接着,他抓出电话,打给了运营。 “有救了。” “什么?”运营一脸懵。 “我们【聚天】有救了。” “!!?” “快想办法联系上作者【不详】!” · 没电了。 邢远看着屏幕陷入黑暗,深感遗憾。 昨天保险丝烧坏,电路跳匣了,今天一直没修,所以自家房子一直处于没电状态。 房东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于物业,那就根本不存在了。 这附近的五金店或电器店很久之前就破产搬走了,可以说,整个逢魔街都没有卖保险丝的地方,更找不到会修电路的人。 最近异界朋友们也是越来越不喜欢来这条街,找人来修电路估计也行不通。 真是糟糕,只能出门买保险丝了。 邢远收了收东西,整理了一下,关好门,朝着市中心的位置走了。 下午5时。 逢魔街上依然没什么行人,虽然偶尔会出现几个,但基本是披着黑大衣不见面目的人,看不见分毫的肌肤,大人小孩都是如此,搞得像某种颇有讲究的时尚。 邢远没有在意他们。 最近又几家店关门了,这条街的衰落大概率是无法扭转的事情。 他远望地平线,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就走进了闹市区。 “算了算,今日好像不宜出门,但也没办法。” 第7章 逢魔街边界,某地。 意识陷入了一个黑暗、粘稠、阴冷的领域。双耳同时接收到了千万种语言的声音,男女老少甚至是动物的声音也混杂其中,形成了无数种音韵的潮流,在意识世界回旋涌动,冲击着认知的边界。 法洛克置身其中,被洪流整个吞没,自我缩小到原子甚至更小的颗粒,近乎消失。 啊,原来自己这么渺小啊,面对无边无际的“真理”,法洛克无比切实地体验到了现实,也坦然接受了。 “法洛克学弟,你怎么躺了啊。” 金发的女性在街边调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缝,雪白的肌肤在微光下几乎透亮,面容姣美。 “……啊?”法洛克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她,然后立即挺身,见鬼一样看着周围,最后将视线对着身旁的女性。 【初见者】,学校的学姐,李菲儿。 自己则躺在一个街边座椅上。 “我,我怎么会……”法洛克脱口而出道。 “你倒在逢魔街附近了。”李菲儿笑得捂嘴,姿态雅然。 “卧槽!”听到逢魔街,法洛克顿时悚然,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视线向下,果不其然,看见了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符。 “啊啊啊啊!”他吓得当场跳了起来,动作夸张。 “欸?”李菲儿疑惑,微妙地看着法洛克,问:“怎么了呢?” “我、我……”法洛克梗住了,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本能让他丢了这玩意,但他的意志却背向而驰,竟想永远留下它。 要知道,昏迷前,自己可是明明白白看见了它的真实倒影。 毫无疑问,这护身符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却是一只形态狰狞的活怪物,下一秒就可能吞了自己。 但是,法洛克想起,临走时那个医生……好像说过,这东西能保佑他学业有成,也许……是真的呢? 听说,有些人手上掌握着无数神秘,遇到适合的人时,就会在适当的时候赠与其人,会不会那个医生就是这种人物? 父亲之前不是也提到过吗?不是所有非人怪物都是人类之敌。事实上,祂们甚至都没将人类视为敌人。只是有些人类会看见、触碰到祂们,然后陷入疯狂而已,越是灵感强大的人类越是如此。 也许,这个护身符真的只是医生送给自己的礼物而已。 目的很简单,无他,就是保佑自己学业胜利。 法洛克想到这里,当即打了冷颤,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与这怪物相伴了吗?不,或者往好的想,说不定自己可以在这怪物的影响下,走向更远的神秘呢。 见法洛克一会笑一会愁,一旁的李菲儿感到莫名其妙,不禁道:“法洛克学弟,所以你是怎么了吗。” 被打断思考,法洛克看向李菲儿,沉默了片刻,才道:“抱歉,学姐,我在想一些事情,很感谢学姐救了我,今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到场的。” 李菲儿挑眉,仍道:“你还是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学姐……”法洛克感到为难,想了几分钟,才道:“我遭遇了无法告诉任何人的事情。” “?”李菲儿歪头,倒退了一步,眼神微妙地看着法洛克,问:“什么事?” “我不能告诉你。”法洛克想起逢魔街的恐怖,当然不想告诉李菲儿,因为他知道,以李菲儿的好奇心,知道了之后绝对会去逢魔街探险。 “跟什么人有关么?”李菲儿狐疑。 法洛克摇头否定,转移道:“倒是学姐,你在这附近做什么?” 这里是逢魔街周围正常居民比较多的街道。 昨天的雨很大,几乎将整条街都冲洗了一遍,人们到这个时间才出门活动,人来人往,街头巷尾的咖啡店都开门了。 李菲儿身份特殊,平时很少出现在人前,总是很忙的样子。法洛克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她,而且还被她救了。 “我吗……”李菲儿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隔壁长巷的尽头,眉头轻皱,低声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在监视一个目标。” 法洛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隐隐可见,那条巷的尽头流淌着黑色的雾气。 “那里是怎么回事?”他不禁道。 “有人接触了禁忌,或者进行了某种禁忌的仪式。”李菲儿面色严肃。 本来这种调查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但法洛克的父亲光辉公爵正是罗尔城秩序的最高维护者之一,目标也快收网了,告诉法洛克也无妨。 他迟早都要走进这个世界。 “接触禁忌?”法洛克联想到自己,心头发颤,欲言又止。 “你快回去吧,我要执行任务了。” 李菲儿不顾法洛克,转身就走进了巷子,正面迎向黑雾。 早先设好的领域随着起效,半径百米内的领域会暂时切断与现实世界的联系,陷入虚构空间,非【初见者】以上不能看见。 所以,法洛克眼看着李菲儿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没能来得及说什么。 “任务……学姐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吗?” “会是危险的任务吗?” 法洛克坐在长椅上低头思考,半响才抬起头,回望逢魔街的方向。 “那个医生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 仔细回想起来,他才发现那个医馆看似普通,其实诡异的很。 老式木质旧屋,光线昏暗,里面全是各种木架和抽屉柜。 每张抽屉柜少说也有三十多个抽屉,一楼四面墙加起来就是一百多抽屉,那位医生有什么东西需要分成一百多抽屉装着?说起来,那里还有某种莫名干燥苦涩的气味,好像来自几百种材料的综合气味。 法洛克对比了一下自己以往的经历,发现自己从未闻过那种气味,细思恐极。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医生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其他生物?” 在他的想象中,邢远俨然已经是一个隐藏在逢魔街的人外存在,极为神秘。 “我能安全走出逢魔街,说不定就是这东西的功劳啊。”法洛克看着胸前的护身符,深有感触。 思考了片刻,他转头望向李菲儿走远的巷子后方,看得出神。 “那是【初见者】才能进入的领域吧,我什么时候才能晋升【初见者】。” 法洛克眼神逐渐变化。 如果有人注意到他,也许就会发现他的气息也在变化,与“护身符”的频率几近同步,在某个维度中走向趋同。 仿佛合乎了……某种“道”。 · “没有保险丝吗?” 邢远问老板。 五金店的老板道:“没有了,小哥,你来晚了,已经卖光了。” “这样吗。” “这几天电力不稳,不少人家里的保险丝都烧了,没办法啊,可能其他地方还有的卖。” 老板貌似也感到抱歉。 逢魔街外面都这样吗,这种事好像不常见。 邢远注意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不由问道:“这附近发生了什么吗?” 老板奇怪道:“你不知道吗?最近这里经常三更半夜发出奇怪的响声,开始听起来像婴儿的哭声,我们以为是猫还是什么,就没有管,后来越来越离谱。” “怎么离谱?”邢远好奇。 老板神秘地扫了周围一眼,对邢远低声道:“年龄在上移,从婴儿到少女,再到成年女性,最后是老婆婆的声音,每天都在变化。” “这么奇怪?” “是吧?前天变成了一个男孩的哭声,我想按规律,今天晚上得是个老头的哭声。” “你们有确认过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吗?” “当然,”老板点头,解释道:“我们第三天就上报了,然后当晚就有人来调查了,但我猜应该还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因为那声音还在原地变化,而且……” 说着,老板摸了摸脑袋,眼神明暗不定。 “而且什么呢?”邢远问。 “越来越凄惨了,”老板盯着邢远,面色忽显狰狞,关切道:“你知道吗,它越叫越悲伤了。” 逆光之下,老板覆盖阴影,瞬间变得面目可憎,散发着瘆人的冷气,明显不对劲。 虽然附近本来就行人寥寥,但这一刻,整个街道彻底没人了,一望空寂,鸦雀无声。 “悲伤。” 然而,邢远却完全没有注意这个异变,反而重复了老板的关键词,微笑道:“你能听出它的悲伤吗。” 他看着五金店的老板,但却完全看不见老板人形外表之后的臃肿本体。 “是啊。”老板倍感悲伤,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脚底黑雾缭绕,无数尸骨隐露。 它的本体高过了屋脊,必须俯身才能缩进有限的店铺空间。它张开三米长的嘴部,舌头伸展,吐出了灰白的粗线。 老板的手脚与头颅都被穿透,整个人宛若悬线人偶,双目无神,摇晃不定。 不久前进来调查的李菲儿倒在五金店后方货架中,头部着地,身体也被白线穿透,眼看着就要被它同化,却来不及申援了。 “你……不觉得悲伤吗。” 它放低头颅,巨大眼球贴近邢远,瞳孔深处装填着圆形裂齿般的锋利口器。 第8章 邢远对一切视若无睹,在他眼里,五金店内除了光线稍暗,一切如常。 嗯?忽地,他视线投向后方的货架。 那里隐约传来了疑似人类的呼吸声,微弱、急促。 不过那只是一两秒,当邢远准备仔细辨认的时候,就发现里面安静得很,好像只是幻听而已。 与他距离不到一米的臃肿兽呵呵笑,舌头伸出尖刺,流下黑稠的液体。 濒死的李菲儿本想造出声响,提醒邢远离开,没想到怪物反应得这么及时,将她后颈的尖刺又压进了一厘米。 外面的巷子周围,温度瞬降了几度,由内而外吹出了刺骨冷风。 “啊,我想起来了,仓库里还有保险丝。” 五金店的老板身材壮硕,忽然起身,几乎顶到了门梁。他弯腰,俯视,脑后的肉虫急促蠕动,如同沸腾的热水,冒出滚滚血泡。 “真的吗?”邢远眼睛亮了。 附近三百米只有这个五金店,如果能在这里买到,可就省了去找其他店的时间。 “真的。”老板点头,露出亲切的笑容。他侧过身,抬起手,又道:“跟我进来吧,直接拿给你。” 邢远默了半响,道:“不用,老板去拿吧。” “在一个大箱子底下,我一个人拿不了,想着我抬起来,然后你把底下的箱子搬一下就好了。”他笑着解释,眼睛半眯。 “这样吗?”邢远点头,道:“那走吧。” 老板转身,拖着腿,一步步走进了屋内。 邢远踏进店里,随即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阴冷。 他抬起眼,看向天花板的方向,只见一片昏黑,横竖十几个杠杆架在上面,杂乱无章地垂吊着各种器物,比如电线、吊绳等。 而事实上,天花板覆满了它的肢体,以及各种形状的人类干尸。 它将尸体吊在上方,脚朝天,头垂地,仿佛在污染天,如果博物者在现场,他也许就会认出,这是一种“天葬”仪式,用以召唤更高层次的存在。 如果墙面再亮一点的话,邢远或许就能看见,整个屋子的墙包括地板都画满了极其怪异的符纹,好像谁在屋内疯狂进行某种数学问题的演算。 只要解开这个数学问题,某个至高中的至高就会如约定般降临。 因为,祂是所有知识的起源,是知识本身,世间一切的知识,最初都因祂缘起。 邢远完全没有发现这些事物,只是跟在老板身后走。 倒在地面的李菲儿竭力抵抗同化,她知道,现在提醒对方可能迟了,那怪物阴险狡猾,非有把握就不会招人进来,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哪怕不进来都是死路一条。 可恶啊,明明已经这么谨慎了,也已经多方验证过了,“五金店老板鲁斯”只可能是五级的食尸鬼,但事实却是,它骗过了秩序局的观测员,真身是上二级的超规格怪物,得光辉公爵等级的人物才可能击杀。 自己才不过【初见者】,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它。 见鬼……为什么罗尔城内会隐藏了一个上二级啊,该死的星空教会,一定是他们做的! 李菲儿视线垂落,意志苦苦坚持。 “来,就是这里。”五金店老板转头,张手指了指货架前的双重铁箱。 邢远回过视线,感受着屋内的气流,不慌不忙道:“老板,你这里风水可能不是很好。” “风水……?”身高接近两米的怪物伸长了脑袋,如同巨蟒贴近,舌头再次吐出无数细小尖刺。 “是的,风水。”邢远看着它的眼睛。 “……”它迟疑了。 “在阴阳上,属阴中之阴,在五行上,属水中之水,无论用何种算法,你这里都不太好。” 说着,邢远有点为难,认为不好直说,不过还是挑明了。 “你的屋子,易引妖邪。” “妖邪……”老板眼神渐暗,顶上的臃肿本体更是直接垂了下来,拉动七八具干尸,像被打乱的风铃。 李菲儿极力向前爬动,没想到就听到了这段对话,绝望中添了几分疑惑。 风水…妖邪?这说的是什么? “嗯,不过按理。”邢远顿了顿,低首抬眸,眼里似有微光流转。 “你的房子里可能已经有邪物盘踞了。” 怪物顿时僵住了。 李菲儿哑然。 “邪物盘踞,你说……我这里?”老板面色惊愕,看着邢远的眼神像看另一种生物。 “听起来很可疑吧?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邢远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算出来的结果毕竟是客观的,出于家训以及其他考虑,邢远认为自己有责任提醒一下对方。 哪怕对方会觉得自己是神棍,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至于对方听不听,会不会以此为参考,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然而。 “提醒我……?!”极尽人智的怪物听到“提醒”这个词,忽然倒退一步,后背撞到了墙壁。 在它眼里,对方理论上应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类,完全没有超凡气息。 但是,为什么一个普通人类,会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他甚至是在提醒自己?不,他是在警告吗?警告你一个邪物胆敢盘踞在众多人类精英生活的城市里? 是了,他刚刚提到了什么?阴阳?那是什么?夜晚和白天?阴中之阴?是指黑夜中的黑夜?自己确实是因为这个地点符合罗盘算法的黑夜之象才定居于此,他居然看出来了? 那水中之水又是什么意思?水,是真的水?还是指湿度?又或者是指温度?这绝对是一种高层次的隐喻! 他还提到了“算法”,什么算法?难道说,自己栖息于此这件事是可以被当成计算事件算出来的吗?就像1加1等于2一样,轻而易举地算出来了吗?就凭几句话和几个过程? 五金店老板瞪大眼睛,极尽脑力地想要理解邢远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猛然惊醒。 它根本理解不了! 因为,那是超越了它现今智慧的“知识”! 什么东西会拥有超越你智慧的知识?只有在你之上的存在啊! 它当即收敛爪牙,覆盖屋顶的臃肿身躯瞬间缩水,化作一个蜘蛛样的小型怪物,贴在五金店老板的后颈。 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适才的杀机转瞬即不复存在。 “怎么了?”邢远静等着,却迟迟不见老板有什么动作,只是愣在原地,一脸……“微妙”地看着自己。 唉?难道真把自己当神棍看了吗?邢远眼神有点暗淡。 “!”老板又退后了一步,在它看来,邢远的表情看起来等同于不悦,眼神完全暴露出了某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种傲慢,它只在“那些存在”眼里看到过! 救命,自己才刚刚晋升二级,居然就得罪了一个超规格存在?! 它傻了,愣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导致它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甚至都不敢逃跑。 “保险丝就在下面的箱子里,是吗?”邢远看着它,继续道:“刚刚不是说好了吗,你把上面的箱子抬起来,我从下面的箱子里拿出保险丝。” “我、这……”它欲言又止,恐惧直叫它窒息。果然,对方不满自己的“欺骗”。 “其实,我刚刚就想说了,”邢远见它一直没出声,皱眉道:“你把上面的箱子放到其他地方,再翻下面的箱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我走进来呢。” 他逆着光,浅金色的双眸显得晦暗不明,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它听来,这些话无异于某种绝对权威的死亡审判。 直到这时,它才发现,事情已经晚了,它已经玩完了。 自己刚才居然试图像杀死人类一样,杀死一个超越存在,这绝对是天大的冒犯,对方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它浑身发颤,已经满眼绝望。 上下的等级差是绝对的,自己死期已定了。 “难道说……”邢远想到了一个可能,正要说出口。 下一秒,五金店老板突然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倒了下来。 与此同时,整座屋子都发生震动了,忽地一阵黑光乍闪,紧接着,邢远听到了一道轻物砸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邢远看向五金店老板,正要走近将其扶起,却见老板整个人像土石般瓦解,瞬间散作满地的石灰。 邢远愣了愣,仔细一看,又看见石灰中露出一具拳头大小的蜘蛛。 它好像已经死了,身体干枯僵硬。 几秒而已,一个大活人居然变成了粉末。 就算再不爽自己的神棍言论,也不用当场去世吧? 邢远傻眼了。 或者说,异界人一听“阴阳五行”就会这样?不可能吧? 但如果真的是,那就是自己杀了五金店老板?不会吧,自己明明只是来买个保险丝,顺带说了一下风水而已啊? 邢远原地呆滞了。 与此同时,货架后,刚刚脱离同化控制的李菲儿终于爬到了箱子旁边。 看见满地的粉末,她先是愣了愣,后是面露惊恐。 卧槽!上二级类人怪物居然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 她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浑身毛骨悚然,然后抬头看向了邢远的位置。 第9章 货架阻拦着,从地面的角度,她只看到了对方不到四分之一的侧脸。 性别未知,肤色冷白,眼神晦暗,泛着清冷的金光。 前所未有地,李菲儿陷入了极度恐惧。 在她看来,那是何等高傲的眼神,对方简直将眼里的一切都视为了蝼蚁尘埃,毫无关心,只有死一般的淡漠。 才脱离了食尸鬼,自己就遭遇了更恐怖的怪物,要不要这么倒霉! 李菲儿心脏猛跳,意识彻底混乱了,再强的精神镇静道具都无法安抚她这浑身的战栗。 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强大的精神重压之下,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这次是彻底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 终于反应过来的邢远连忙跑出五金店,找到最近一个电话亭,然后打了电话。 毫无疑问,邢远这是在报警。遇见这么离谱的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相关机关的人。 而秩序局就是处理这种事的专门机构。 真没想到,来异界这么多年都没怎么遇见超凡事件的自己,会在今天遇见了这么一个怪事。 电话估计占线,播放着罗尔城远近流传的弦乐童谣。 几秒后才有人接听电话。 “你好,这里是秩序局。”一道严肃的女声响起。 邢远立刻回答道:“你好,徐厚街7巷3号的五金店发生诡异事件了,麻烦尽快来处理。” “请描述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前,我想跟五金店的老板购买保险丝,他起初说没有,然后又说有,让我进去帮他一下,我就进去了,接着,我跟他说了几句话,没想到,他突然就倒下变成白灰了。” “……” 对面先是微妙地沉默了半秒,然后立即起身,左手拨了调查组的通讯,右手将电话按在耳边,紧接着快速打字。 “好,我们立刻安排人过去调查。” 邢远挂断电话,缓了口气。 虽然早知道今天不宜出门,但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异界真可怕。 他望着五金店的方向,表情淡然。 环顾四周,邢远发现这附近不知不觉间,除他之外就没有别的行人了。 【您要等他们过来吗】就在这时,黑色的字符突然出现,由左而右,铺出意蕴。 邢远点头,道:“理论上,我应该算第一目击者,有义务跟他们解释情况。” 邢远其实不太想接触秩序局,因为关于秩序局,坊间一直流传着比较可怕的传闻,但现在看来,自己与他们的接触好像不可避免了。 【如果需要您,他们自会找过来,您不用等他们】 邢远摇摇头,道:“这样不好吧,作为罗尔城负责任的市民,我还是有义务跟他们讲一下情况的。” 【他们有能力还原现场,另外,其实您在电话里已经说的足够了,比起这件事,您看,天要暗了】 “暗了……” 邢远发顿,随手放下了电话,转头看向巷子尽头。 日落西山,将沉于地表,悬在巷子中央,火烧重云,覆着至暗的阴影。 非常不详的事物藏在云丛之后,好似山雨欲来。 “也是,他们有事会找我。” 邢远想了想,先转身离开了。 哪里还有保险丝卖呢。 · 十多分钟后,三辆黑车快速到达徐厚街现场,不同的制服人员陆续下车,秩序井然。 他们分别是观测员、执行员和尸检员。观测员身穿深蓝制服,执行员身穿纯黑制服,尸检员则是白色制服。他们一下车就各自分工进行着现场工作,可见确实是来了一个专业性较高的调查组。 “这里不对劲。”观测员罗门刚走几步就发觉了问题,提醒所有人戒备周围。 空气里渗着浓重的尸臭味,没死个一百多人,都不可能造成这么恶心的尸臭。 “是食尸鬼。”罗门皱眉,从口袋里拿出手巾遮住了口鼻。 身为贵族又是精英师门出身的他,对太恶臭的现场总是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与此同时,附近的屋顶响起了一群黑鸦嘶吼的叫声。 他们抬起眼,就见无数黑鸦急速飞过,像一群惊弓之鸟,景象不祥。 “……”沉默寡言的尸检员塔尔斯看着高空,心头冒出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对视几眼,先是向上面汇报了情况,才小心深入徐厚街7巷。 “检测仪器没有反应,食尸鬼大概率不在里面了。”罗门拿着观测局特质罗盘,向后方人员示意情况。 几个执行员心领神会,在罗门的信号下,快速冲向了7巷3号的五金店门口。 前线人员走进五金店,当即就发现了天花板上吊挂的尸群。 “依旧没检测到超凡气息。”罗门传信所有人,但同时,他检测到了人类的气息。 “有人在里面,还活着!” “什么?” 他们谨慎地检查店内,终于在货架后方找到了倒在地面的李菲儿。 “她是……?”罗门看清李菲儿的脸,立刻想起了在哪里见过她。 特殊调查员,【初见者】李菲儿。 尸检员从装备箱拿出一个通紫的药剂,放在她鼻下。 几秒而已,李菲儿马上睁眼坐直,然后狂喘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调查组的人很耐心,没有立刻就让她说什么。 “看,这里有一堆骨灰,快是一个成人的量了吧。”塔尔斯蹲在一边,对调查组的主要负责人罗门说道。 罗门转头,沉声道:“发现什么了吗?” 塔尔斯双手都戴着特殊材质的黑色手套,他一边听着罗门的话,一边翻骨灰,然后从骨灰里面摸出一只疑似蜘蛛的异种。 “附身型食尸鬼,是几千年前埃森高地的变种,据说,它们从出生起就追求死亡的真理,想要得到关于‘死亡’的正确知识,曾经是某个不可说存在的眷属,但八百年前,它们整个族群都被另一个不可说存在污染了。” “你们看它的尸体,这已经十圈蜘纹了,说明它已经晋升到了二级。” 塔尔斯博学多识,很快就认出了“蜘蛛”的真身所属,但也正因此,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疑道:“就目前的资料来看,食尸鬼的上限是三级吧?它怎么可能升到二级。” 罗门以及在场人员都沉默了。 “禁忌物【血红之愿】,”李菲儿突然开口,面色黑沉道:“是星空教会,是他们在到处散布禁忌物、禁忌知识,这食尸鬼肯定是吞吃了【血红之愿】才蜕变到了上二级。” “又是他们?”塔尔斯眼神变了变。 “先不说星空教会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来说明一下吗。”执行员修嘉丽问。 “我……”李菲儿靠在墙上,面色复杂,缓了一会才跟他们解释了她的遭遇。 先是不敌食尸鬼,险些被同化,成为尸体的一员,后是听到动静,努力提醒来人,再是发现食尸鬼死亡,还有…… 说到这里,她寒毛竖起,张着嘴却难以发出声音,好像有把刀悬在她的后颈,杀意森然。 罗门见她这么紧张,也不强迫,只说让她先冷静一下。 “这里死了一个二级的异种,不是一件小事,大家多注意。” 塔尔斯低头看着骨灰,然后闭上双眸,脑内开始推演十多分钟前屋内发生过什么事情。 紧接着,他突然抬头,瞳孔惊颤。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罗门立刻问。 人称“侧写”天才的塔尔斯表情僵硬,罕见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塔尔斯便描述了化身五金店老板的食尸鬼带某个“人”进到屋内,然后突然死亡的经过。 在场所有人听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这……”修嘉丽只觉背脊发凉。 “上二级的食尸鬼,在那个‘人’面前恐惧过度,自杀了?” 罗门难以置信,又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准确地说,它大概率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塔尔斯又道。 “但也有可能只是被等级碾压杀了吧,吓死…这也太荒唐了。” 上二级什么概念?即使是靠禁忌物升入上二级的,它也是上二级啊,爆发起来绝对可以毁灭一座城市。 试问,能把上二级的食尸鬼吓到当场自杀的,得是什么等级的存在? 不,一级都只是保守估计,它……不,祂甚至有可能是……神级存在! 众人面色难看,仿佛坠入极寒之境,毛骨悚然。 “但那食尸鬼本来顶多也就三级,它靠特殊手段进入二级,应该还不具备二级的认知,甚至更低?” “不,不好说,目前情报还不够。” 现场几个人面面相觑。 “果然,你们也跟我想的一样。”李菲儿扶墙站了起来。 “你看见对方了吗?”塔尔斯不禁问道。 李菲儿摇头,遗憾道:“看不确切,我只知道对方用的是人形,很可能已经混进了我们人类之中。” 突然,李菲儿想到了一个问题,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你问为什么?”修嘉丽顿了顿,回道:“当然是有人打了秩序局的电话,他说看见五金店老板突然倒下了……” 话到一半,修嘉丽哽住了,瞳孔骤缩。 结合塔尔斯之前的判断,什么人可能亲眼看着食尸鬼倒下?肯定是凶手啊! 见鬼,对方居然还给秩序局打了电话! 第10章 “快找之前电话连线的人,对方是怎么打过来的!” “是电话亭,对方是通过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电话亭打过来的!” 众人慌忙调查,很快就锁定了最近的电话亭。 “来不及了,没有指纹、生物气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刚好卡在今晚19点光明教堂举行【净化之吐息】的时间了,无法还原现场情报。” 接连的调查都没有进一步的信息。 罗门吩咐严格封锁现场,净化徐厚街7巷,然后上报到秩序局高层。 李菲儿作为重要参考人,申请了与第7调查组的合作。 忙了将近1个小时,他们才终于做好情报整理,留下一部分人,其他人先回到了调查总部。 “今晚召开紧急调查会议,都通知下去。” “徐厚街食尸鬼事件列入隐秘级,任何人都不得外泄。” 即将处理完所有事务之后,罗门转头看向五金店门口,道:“你还在做什么。” 他问的是塔尔斯。 塔尔斯自刚刚起就一直蹲在门口,双手扶地,将左耳贴在地面,双眼半眯,好像在深度思考。 见塔尔斯没回答,罗门走近门槛,又道:“我们要先走了,你是想继续在这里调查吗。” 塔尔斯作为那位光辉公爵所看好的天才,在秩序局拥有相对特殊的地位。 据某位知名的预言师所说,塔尔斯甚至拥有成为【真知者】的可能性,是“人类的希望”。 当然了,这种说法在必要时就会变成相反的意蕴。 历史上,多少“人类希望”转头变成了“人类绝望”,像塔尔斯这样的天才,高层一般都会派人监督,而罗门就是这个监督者。 虽然,罗门其实不大称职,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塔尔斯抬眸,视线缓慢转动,悠了几秒才看向罗门。 “……这里的情报不够。” 他眼神幽冷,眼底好像藏着危险的真知灼见,能看穿你的隐藏。 很多人都不喜欢遭受这种视线,罗门也一样。 不过,罗门的理智胜于感性,不会因此就对塔尔斯有什么无谓的偏见。 “那就先回总部,这件事很可能不是我们能处理的。” 他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没能调查到真相,所以感到挫败了吗?这不是才开始么? 难道,这家伙其实胜负欲很强?罗门的表情逐渐微妙。 果不其然,塔尔斯低着视线,缓缓站起身,双手垂落,面色黑沉,说道。 “我会看破这起事件的真相,比任何人都快。” “……”罗门沉默了半响,才道:“我看好你。” “对了,那个电话上提到了一个东西,”塔尔斯正视罗门,提醒道:“保险丝,那个‘人’说要买保险丝,我不觉得那只是随便说的。” “可是,超凡存在不可能会缺保险丝这种东西吧。”罗门想不通。 “……”塔尔斯没有回答。 不久后,附近居民察觉周边情况,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事了?徐厚街靠近逢魔街,是里面的怪物出来了?” “我就说不要靠近逢魔街,那里面是真的恐怖!” “可是房租低啊……哎,如果不是因为房租低,谁愿意住在逢魔街附近啊。” 紧接着,电台新闻汇报:“今日下午,徐厚街疑似发生了一起凶案……” 另一方面。 邢远终于从一家杂货店买到了保险丝。 这一次的老板是个相当和蔼可亲的人,从门口望进去,还能看见老板的家人们在屋后吃饭,家庭氛围其乐融融。 是了,现在确实是吃饭时间。邢远看了下时间,发现现在都快晚上八点多了。 “我们家不卖保险丝,昨天买的多了一根,你想买就送给你吧。” “这样多不好意思。”邢远推辞,仍给了老板保险丝的钱。 “现在晚了,不好安装吧,找个电工可能更方便一点。”老板建议。 邢远摇头,遗憾道:“我家附近应该没人会做电工。” “你住哪里?” “逢魔街。” 老板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面色尴尬道:“那里还能住人吗?” 邢远明白老板的心情,说道:“其实还有很多人住在逢魔街,大家可能只是没去了解过。” “很多人吗?”老板面色震惊。 “我不就是其中之一吗。”邢远笑了笑,看来自己也有义务打破谣言。 老板顿了顿,然后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原来如此,是我欠考虑了,不过,逢魔街这样下去也是人越来越少吧?你不考虑搬走吗?” “这个嘛……”邢远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所有人都走光了,到时候我也不得不走了。” “的确。”老板点头道。 说时,邢远一直定睛看着老板,像在观察,但眼神很友善,不会招致恶感。 “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老板被邢远盯着,不禁有点自我怀疑。 “没有。”邢远感到歉意。 “是吗?”说着,老板还擦了擦自己的脸。 一想到刚刚只是提了一下风水,五金店老板转眼变成了骨灰,邢远就不得不反省。 但是,出于感谢,邢远还是说了。 “老板,这些天晚上可能不宜外出,在家会比较好。” “不宜外出?”老板面色古怪,显然觉得这话比较突兀。 “对了,这个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来。”说完,邢远顺手拿出了一个护身符。 “保平安。” “……”老板的面色更古怪了,看着邢远的眼神已经像是看着一个怪人。 邢远笑了笑,眼神格外真诚,配上他的外表,实在不像坏人。 “谢谢……”老板带着三分不安、三分怀疑、四分迷茫收下了护身符。 “不客气。” 邢远告别老板,转身走向了逢魔街。 不久后,该杂货店附近发生了罗尔城观测局没能观测到的异变。 某个巷子深处,空间被撕裂,走出了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身材高瘦,披着斗篷,黑暗中看不见脸,只是隐隐地露出了罕见的灰色皮肤。 “这里就是罗尔城么。” 黑袍人抬起头,视线投向了罗尔城的至高处,也即当今魔法王所在的白金宫殿。 “呵……一群乌合之众,迟早走向灭亡。” 说完,无数活虫般的复杂符文从黑袍下涌出,冲没地面,涌向四方周围,吞噬包括光影在内的一切。 · 当晚时间9点半。 邢远成功靠着手电筒的照明修好了电路,给异界版电脑充上电。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做完所有杂事,邢远按了开机键,等着电脑连通。 “女娲补天”的故事才翻译了一半不到就发到网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异界网友点击。 没有多余的期待,邢远等了一会才重新连上网页,看到了“女娲补天”的文章页面。 数据显示,点击12,评论2,收藏2。 初发文,点击是自然有的,可以理解,但是……邢远感到惊讶。 “居然有评论。” 他往下翻页,看到了那两条评论,一个是催更,一个是说了一堆夸赞的好话,然后请求加联系方式。 据后面那个评论所说,看了“女娲补天”的故事,如同置身现场地体验到了那场天地浩劫,惊心动魄,以下省略几百字的过度夸赞,最后就是联系方式。 与地球的某些地产广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 原来异界也有电信诈骗吗。 邢远大开眼界,他当然知道自己翻译的还不够好,哪可能一下子受到这么高的夸赞。 摇了摇头,邢远将电脑放在一边,让它先充着电。 然后,他又翻开了笔记,配合好几本字典词典进行着下一章的翻译。 翻译果然是学语言的捷径,光是一天的高强度输入和输出,都顶得上一周的学习量了。 一回生二回熟,邢远越来越熟练,逐渐掌握了方法,效率也上来了。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去,他检查了七八次,斟酌遣词造句,又反复修改了好几次,才终于定好一稿。 这当然不会是最好的稿,大概率过几天之后,自己就会觉得这个稿存在非常多的不足。 但先放上去也好,集思广益,网友们总是能比自己更能发现问题,不是吗。 邢远打开后台,将第二章 定时在半夜发布,然后就上楼休息了。 罗尔城的另一地。 书翁守在电脑前等了半天,眼睛都快熬红了。 他手一抖,下一秒自动刷新,“第二章 ”赫然出现。 第11章 书翁紧盯着屏幕,手指发颤,深吸了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点了进去。 页面转变,熟悉的罗尔塞语横列而现,如同有人翻开了一幅画卷。 毫无预兆,而且毫无抵抗地,书翁又进入了那个世界。 上天倾倒,淹没云丛,它们从黑雾中伸出狰狞的巨肢,捣鼓风云,祸害众生。 狂风中,白衣的女人站在高空。 她直视疯狂降临,毫不退让。 书翁看呆了这一幕。 接着,她忽然伸手,像捧起锦帛般,缓缓抬起。 群山随之拔起,大地升高,直冲天穹。 天和地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巨石滚滚,形成了石头的洪水,景象壮烈。 星球的地貌激烈变化,仿佛有一双手在翻捣。 她以“地”填“天”,以石补洞,哪怕将耗尽一切的“有”,都要补上天穹的空洞。 她暂时成功了,成功将它们封闭于遥远的星空。 然而星空之上的眼睛还在观察着大地,还在端详地下的形貌。 世界依然与疯狂相伴。 书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画卷结束,文字的最后划上了休止号。 “女娲补天……这就是女娲补天吗!?” 书翁激动万分,当场就跪了。 “她拯救了世界,她拯救了世界啊!” “我们人类即使面临它们,也是可以有希望的!” “对,对!我悟了,这故事肯定是某个【真知者】放出来的信息,不,这根本不是故事,而是神话!真正的神话!” “等等,只是神话?是真实的历史吧!那位女性守护了过去的天地,所以才有我们的今天,是她保护了我们,是她造就了我们!” 书翁老泪纵横,激动过度,失控般地疯狂码字,然后还没回过神就全部发了出去,全是肺腑之言。 下一秒,书评区惊现刷屏般的长评。 其他刚好点进来的读者看见这条长评,没有不诧异的。 【这文有这么好看吗?评论区不会是作者自夸吧?】 【八成是啊,这文才两章就完结了啊,能好到哪里去?我就不信】 【看了不就知道吗?我去试试】 他们于是就带着好奇点了进去。 然后,发生在书翁身上的事情几乎完全在复刻到了他们身上。 当天晚上,所有阅读了“女娲补天”的网友都经历了那个神话,遭遇恐怖,见证希望。 【知识之神之上,这文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可思议,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古老世界!】 【靠,刚刚评论区那个人描述的完全不过分啊,这个神话……太真实了!你们能理解吗?我读的时候就不感觉自己是在读!而是古老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复苏,我回忆起来了啊!】 【回忆?说的好啊,我也是!与其说是亲眼所见,还不如说是亲身经历!】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不是神话,而是历史啊】 【历史?如果真是历史,那写下这个历史的……是谁?】 【那位美丽的女性?】 【有这个可能,但我感觉不是她】 【?那剩下的不就是……】 【它们。】 【啊……意思是神话是它们写的?!】 【??别胡说啊,作者肯定是一个能看透历史的【真知者】,为了告诉我们一些信息,但又不想说的太明显,所以才以这种方式转告,胡说八道的滚啊】 【靠,说的有理啊】 一夜之间,“女娲补天”的评论区多了上百条评论。 书翁刷着评论区,着急的很。 “一天只能评论一次到底是什么离谱规定,我还没表达出所有的诚意。” “到底怎么才能联系得上作者啊?” 书翁坐立难安,难以抑制的好奇、对未知的恐惧同时存在。理智告诉他,一个【真知者】绝对不是那么好接触的,他们洞悉了世界真相的一角,左右着大陆的局势。 包括自己现在的想法在内,对方肯定在发布“女娲补天”之前就预知到了现在的一切。 他们要是不想被发现,你就不可能发现他们。过线的调查反而会导致他们的反感。 “要郑重,千万要郑重。” 书翁深深反省,同时斗志昂然。 · 当天晚上,秩序局一夜灯火通明。 罗门带着尸检员塔尔斯、执行员修黛丽一同走进了秩序局第3会议厅。李菲儿已经到达了现场。 相关高层人物虽然没有亲身到场,但都派了代理人。 他们将近七十多人都在等第7调查组的报告,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时间到,李菲儿就上前说明了她的任务,以及任务的经历。 她本来是在调查星空教会的禁忌物,后来一路追到徐厚街,才发现了疑似食尸鬼伪装的五金店老板。 “最后,那个神秘人物出现了。” 有人打断道:“有没有可能,是星空教会的人杀了那个食尸鬼,然后取走了禁忌物。” 罗门和塔尔斯同时抬头。 李菲儿回答:“有可能,但那个人没有星空教会的气息。” “可能只是你没感觉出来而已。”某个代理者提醒。 “……”李菲儿沉默。 “我也认为不是。”塔尔斯发声。 “你有什么理据吗。”对面问。 “星空教会要有那个等级的人物,就不可能这么‘低调’了。”塔尔斯直言。 “就目前看来,对方只是处理了一个上二级的食尸鬼,没有对罗尔城造成威胁,应该是中立立场,我们应该积极释放善意,与其交善不是吗。”罗门道。 会议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最后果不其然以情报缺乏暂时中止,容后再议,第7调查组继续调查相关情报,不得轻举妄动。 李菲儿转去调查禁忌物的事情。 会议结束后,塔尔斯头也不回地走出秩序局,直到被罗门叫住,停下脚步。 “你要去徐厚街吗。” “还是很在意那个‘保险丝’,我去随便逛逛,别管我。” “是吗,那你小心点,”罗门提醒道:“尤其是,你的身体。” 塔尔斯顿了顿,转头看向罗门。 罗门定睛不动。 塔尔斯身体不好这件事,第7调查组很多人都知道,但罗门是最清楚的。 不治之症,不按时吃药就会咳血、四肢无力、意识涣散,严重危及生命。据说光辉公爵曾为塔尔斯找过罗尔城内大多数有名的医生,然而谁都说没见过他的病,甚至有人怀疑那是一种诅咒。 他是一个生来就被诅咒的孩子,所以被抛弃,无亲无故,苟延残喘,只能靠着禁忌物吊命。 对他来说,对疾病的恐惧估计高于工作所面对的任何怪物。 塔尔斯盯着罗门,表情冷漠。病又怎样,他会活下去,活着证明给所有人看,这世上没有生来就该死的生命。 “我知道。”塔尔斯转身,走进了城市的黑暗中。 · 第二天,日将亮。 邢远早早就下楼开了门,开始等候客人的一天。 “太夸张了。” 他打开电脑,一来就看见了昨晚的评论区。 异界电信诈骗都卷到这个程度了吗。 如果不是盯着自己的更新时间,实在难以想象评论的人能在这么的短时间内写出上千单词的评论,然后还不忘加上联系方式。 异界冲浪第一天,自己好像就被奇怪的异界人盯上了。 邢远忽然明白了罗尔城高层为什么要设那么多冲浪禁制了,敢情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另外,这一百多评论……怎么说的话都差不多?可能是一伙的吧。 倒也无所谓。 自己只是翻译和搬运故事而已,不用在意这些事,贯彻作者【不详】不就可以了吗。 “但是,如果真能让异界人喜欢上我们的神话、我们的文化……” 邢远眼神温和,不觉露出了微笑。 文化交流吗,未尝不可,如果异界朋友欢迎的话。 他转头看向笔记页,上面记着多个备忘,下一个翻译什么神话呢? 又或者不翻译神话,翻译别的东西? 邢远想到《道德经》、《战国策》、《史记》、《山海经》、《黄帝内经》,还有太多太多,每个都是大挑战,不好翻译。 当然了,好高骛远可就不好了。 自己更要脚踏实地,那么现在就设立一个小目标,先把罗尔塞语学到融会贯通再说吧。 邢远考虑过后,决定好了下一个翻译的故事。 第12章 又是三个小时过去,邢远全神贯注地投入于翻译工作,本来已经翻译得差不多了,但最后,他却卡在了几句话的表达上。 “口语比书面语更难翻译,要还原真实的口语环境,符合人物的身份,切合人物的心理……” 不能太文雅,又不能太通俗,讲究一个“人物本色”,也即准确。 邢远停笔,沉默地看着笔记本。 已经翻译了十多个版本,但都不满意,总觉得还有更好的表达。 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的灵感。 “不能着急,要思考,要去想象真实的场景,要去体会真实的心理。” 邢远对自己这样说。在翻词典,琢磨了几分钟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这是在空想,既然要体会口语,为什么不去与人交流呢? 邢远恍然大悟,然后打开电脑,翻出昨天找到的论坛网址。 交流,当然也不一定要面对面真人交流,上网冲浪不也是一种交流吗? 在表达的直接性上,相差不多不是吗。 邢远认为有理,于是点进了论坛,寻找起自己感兴趣或者跟翻译的文本相关性比较大的帖子。 这个论坛不愧是异界最大的论坛,随便找找都能找到几个非常新鲜而且足够丰富的帖子,才看了几个帖子,邢远就觉得自己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灵感。 “再看几个吧。” 他又找了几个区,然后被一个帖子的首楼吸引了注意了。 【昨天徐厚街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知道吗?】 自不用说,邢远当然感到了好奇。 他立刻点了进去,发现该帖已经有上千条跟帖,每隔几秒就有新的帖子顶上来,异界网友们讨论得分外火热。 五金店事件发生才不到一天,就变成了整个罗尔城都流传的都市传说。 说实话,邢远也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五金店的老板会变成那样。 “昨天的晚间新闻只是说徐厚街的一家五金店发生了污染事件,没有提到具体的人物,整个描述都比较模糊,显然是不像让人知道真相。”邢远记得。 仔细一看,帖子里也提到了这些怀疑。 【徐厚街出现禁忌物了!肯定是星空教会的人干的】 【秩序局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报告具体情况?这难道不是一起普通的污染事件吗】 【我觉得他们昨晚到今天的举动都很奇怪,按理说,这风平浪静的,五金店的东西已经解决了才是,他们怎么还一副事情没解决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五金店的东西虽然解决了,但是出现了更麻烦的东西?】 忽然,一个纯黑头像的网友跳了出来,表示:【对头,我是秩序局的人,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啊】 【你?秩序局?】 底下表示怀疑的帖子突然大增。 看到这里,邢远也感到了诧异。不是说秩序局管制非常严格吗,怎么会跑网上冲浪来了,而且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秩序局的人。 【你既然说你是秩序局的人,那一定知道真相,快说昨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啊,五金店中发生了非常惨绝人寰的事情!我劝各位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别再讨论了,小心大祸临头】 【这么离谱?胡说吧】 邢远也感到了诧异,那得是多大的事情才连讨论都要小心大祸临头。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间掺进了大事里面吗。 说实话,他一直等着秩序局发通知,比如说发出广播寻找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人,但秩序局并没发出任何信息。 这或许能说明,秩序局已经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其他细节就没所谓了,所以没有找他。 “虽然不知道这个网友是冒充的还是什么,但现在看来,秩序局那边可能是根本顾不上我的事了。” 邢远深以为然,遂关了论坛,先是闭目消化了一下刚刚吸收的语言情报,然后一气呵成地写在笔记上,反复斟酌,再码到电脑上。 最后校对完后,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再次定时中午发布了。 “今天阳光好像还好,可以晒一晒东西了。” 邢远关上电脑,去了后院。 · 另一地。 “还是没有。” 塔尔斯找遍了徐厚街的五金店,店主以及相关人员都说那段时间内,并没有看见他所描述的那个人。 昨天甚至都没几个人来买保险丝。 “难道保险丝真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其实根本没有实质意义?” 塔尔斯有点怀疑,自语道:“但也有可能,他们的记忆被篡改了。” 不,问题回归最开始,说到底,一个那么强大神通的人物,为什么需要购买保险丝。 有没有可能,当时在场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确实是来买东西的,但是因为突然见识到了怪异的事情,所以电话通知了秩序局,实际上食尸鬼的死与他无关,是被其他东西杀死的? 塔尔斯梳理了好几种可能,然而每个都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 事情发生都快一天过去了,现在再找不到线索的话,今后可能会更难找。很可能,对方会从此彻底隐藏于人类之中。 塔尔斯思考过度,头脑刺痛,心率隐隐加快了。 他找了一家路边的咖啡店坐下,稍作休息,但依然整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面色越来越难看了。 的确是被罗门言中了,他的病其实比之前恶化了,有时候思考都称不上流畅,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咖啡店内除他以外还有其他客人,他们都在讨论昨天的事情,其中几个人在讨论要不要也从徐厚街搬走。 “肯定是这徐厚街离逢魔街太近了才发生这种事。” “是啊,会不会是逢魔街在向外拓展啊?里面的怪物跑出来吃人了!” “有可能,出事的地方不是在徐厚街7号巷吗?那里离逢魔街才多少距离?才几十米!难怪会出事。” “卧槽,那现在连住逢魔街附近都要小心生命危险了吗。” 听着这些话,塔尔斯低头沉默,半响后抬起头,视线看向徐厚街7号巷的方向。 根据李菲儿调查,食尸鬼是吃了那个五金店老板的尸体后,才伪装成了五金店老板,也就是说,食尸鬼之所以用五金店老板的身份,跟五金店的所在位置没关系。而且,它是货真价实的外来怪物,不大可能是出自逢魔街。 这些居民的推测大多只是因为对逢魔街的恐惧,无关事实,想象的成分居多。 “不过……”塔尔斯的眼睛忽然亮了。 有没有可能,那个杀死食尸鬼的“人”正是从逢魔街出来的呢? 想到这里,塔尔斯表情顿时变了。 他想象到了一个场景。 昨天黄昏时,一个“人”从逢魔街走出,“偶然”路过五金店,发现了食尸鬼,然后心血来潮,消灭了它,再“心血来潮”,想到打电话给秩序局,编一个有趣的故事,透露一点线索,让秩序局手忙脚乱。 从头到尾设想完,塔尔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几分。 “靠,这么想居然完全说的通。” 那个“人”搞不好就是逢魔街都市传说中的非凡存在。 塔尔斯罕见地有点激动,但他很快意识到,设想可以成立,然而问题是没有证据。 类似的故事,其实还能再编很多。调查员的工作是基于事实的调查推理,而不是基于想象的编造。 “所以……”塔尔斯眼神逐渐平静,伸手摸了摸口袋的药片,剩下不多了,而且效果越来越差,身体的抗药性也越来越强。 晚上一旦将睡,耳边就会响起死亡临近的丧钟。 也许这次会是最后一次工作了。 “罗门应该在忙着找特殊调查员帮忙,暂时不会有空监督我。” 塔尔斯转头,远远地望向逢魔街,眼中露出了几分决然。 接着,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中拿出便携式的电脑,打开了论坛上有史以来最多人回复的帖子之一。 【坐标罗尔城|逢魔街挑战计划】。 第13章 “这帖子的楼主是一位非常人,极有可能是大陆屈指可数的【真知者】之一。” 塔尔斯快速地翻阅帖子,同时总结出有效信息。 【四个月前,我进入逢魔街,遭遇不详,险坠炼狱,最后走了出来】 【这个帖子是我的心得体会,不会证明任何事情,也不会回答质疑,诸位随心验证,但请谨记,逢魔街是人类目前已知最邪门的地方之一,千万不要因为好奇而进入逢魔街】 【不要自投罗网,人类至少不能主动投身疯狂】 【然而,如果你实在不得不进去的话,也许这个帖子可以帮到你】 【在此之前,我还要提醒各位,这个帖子名虽然是“逢魔街逃生计划”,但其实没有什么计划,最多只是给各位一些提示而已】 【还有,我最后一次提醒各位,若你还期待明日的太阳,就离逢魔街越远越好,若身边有亲友还不知道,也请带着善意告诉他们,这世上有些禁忌是绝对不能碰的,我们必须要与▇▇保持距离,提高理智,极尽敬畏】 楼主一看就不是经常冲浪的人,发帖的动机八成真的只是出于善意,记录给众人参考而已。 后来的回帖果然引起了非常多的质疑,但楼主也真的一个都没回,从头到尾都只是记录自己的心得体会。 【1、要选择进去的地点。有的地方你一旦进去,整个世界都会将你遗忘。备注:进入者被遗忘,是逢魔街的危险性一直难以验证的原因之一】 【2、不要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即使你遇到的只是再弱小不过的类人怪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攻击它们。备注:无论你多强,只要还在人类的范畴之内,进到它们的地盘都只是稍微强壮一点的蝼蚁,蚍蜉莫要试图撼树】 【3、敬畏未知,一定要敬畏未知。逢魔街中,哪怕再微小的东西都可能蕴藏神秘】 【4、谨记,它们时刻在观察你】 塔尔斯只看楼主,几个帖子下来,楼主的说法如同在宣布关于逢魔街的绝地规则,违逆者不得好死,只有顺从者才可能走出来。 塔尔斯解除只看楼主,果不其然还是质疑的声音居多,便继续只看楼主。 四个月前楼主一共发布了十几条帖子,之后的一个月期间一直没有跟帖,后来才陆续更新,但是记录的内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像是变了个人,语气中暴露出了某种……教徒般的执狂。 塔尔斯再次解开只看楼主,发现部分网友怀疑楼主出事了。 “怎么可能,看楼主以往的帖子见地,确实很可能是一位【真知者】,逢魔街的未知,竟是连【真知者】都遭不住吗?” 塔尔斯面色发白,他理智尚存,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看到楼主最近更新的帖子。 那些帖子的内容越来越像一种诡异的童话诗,非常神经质。 随便一个路人都能看出,楼主的精神状态属实堪忧,搞不好已经疯了,或者被什么东西篡夺了意识。 看完所有记录,塔尔斯犹豫了。 “我真的要去逢魔街吗,我要为了一个完全没有根据的猜想,独自一人去闯逢魔街吗。” 塔尔斯在心中自问自答,与此同时已经走到了徐厚街与逢魔街的交汇处,离逢魔街只剩下十步的距离。 放眼望去,对面是多年未维修的水泥路、错落的老旧建筑以及垂垂老矣的枯树。 虽然安静得有点过分,但这景象没有呈现出任何的危险性,跟普通的老街区没有两样。 “也许那个帖子只是某个人的自导自演,逢魔街的都市传说只是集体梦呓的结果,至少秩序局官方只是说逢魔街是三不管地区,警告调查员不要接近,其他资料一概没有。” “当然也可能不是没有资料,而是资料的等级太高了,我没有权限看到。” “要不要通知罗门带几个人一起来?不,如果帖子属实,高层八成不会允许我们进去调查,徐厚街7巷3号的案件将会永远隐藏。” 塔尔斯定睛远望,左手攥了攥口袋里的药片。 高空的云层如时针般转动,恰在这时泄下了大片的日光,从他身前一直延向逢魔街远方的高地,仿佛某种命运的指引。 塔尔斯呼吸一滞,不禁动了脚步。 · 另一方。 邢远伫足看着眼前的光景。 自宅后方是一片荒野般的土地。 几十层、百层楼高的建筑交叉纵横,冰冷而且拥挤,半径一百米内都是这种景观。附近半径一百米内都是烂尾楼群,据说开发商建到一半,屡遭诡异,投资者也遭不详。 多个“偶然”交集之下,这个巨额投资的工程不得已烂尾,沦为而今的“荒野”。 说是荒野,应该也不算比喻,而是事实。 因为,这里的建筑之间野草横生,墙面苔藓裸露,不时吹来的高楼风带来粗犷刺骨的凉意。 带着那么多人的梦想,却尚未繁荣就沦为荒野。 果然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界,烂尾建筑给人的感觉都差不多。 邢远惯常感慨了几秒,便转头做起了他今天的工作。 几个月前,这片无主之地逐渐成为了他用以种植的后院。 穿越以来,他研读异界的药书,精心对比分类,才一个个地对应上地球的植物药性,并且在可能范围收集到了一些与地球对应的药物。 但是,两个世界的植物在构造上是存在差别的,比如说有些药,理论上对应的是一种药性,但效果却存在一定的差距。 唯一庆幸的是,异界人和地球人的身体构造几乎完全一致,地球的医学理论上在异界也完全适用。 另外,异界的科技树点得属实比较歪,也许是受“神秘”影响吧,他们的实证医学好像只相当于地球上个世纪的水平,理念、技术、设备都有待发展。 半年前,邢远拿出了高考的学习动力,努力学习才终于考上罗尔城的药师资格证,可以开医馆卖药。 他跟法洛克说的确实没错,他理论上只是药师,并没有给人看病的资格,更没有处方权。 说是经营医馆,其实也只是客人来买药,而他负责卖药而已。 正是因此,邢远才想学好罗尔塞语,考上罗尔城的普通医师资格证,开拓新的业务领域。 “但不管哪个世界,学医都是相当困难的,更何况我还是文科生。” 邢远半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土壤。 昨天刚下过雨,土还算滋润,今天刚好出了点阳光,空气清新,景象美丽。 邢远认真检查它们的生长情况,记录了下来。 同时,他不禁心中感慨,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只是可惜依然没有客人。 生活闲适相对来说是一件好事,但这样下去,下个月的房租就危了。 “要不要……去外面做义诊呢。”邢远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义诊,顾名思义,就是免费看诊,没有收入,但是可以吸引客人,跟打广告一样,比什么都不做好。其次,罗尔城对义诊并不管控,属于自由领域,任何人都可以做,跟街头占卜类似。 自己或许还可以在义诊的时候推一推…… 想着,邢远视线看向了右方。 那里种的是他异界发现的“茶”。 四个月前,邢远巧合遇见一位非常好心的异界人。 对方貌似是迷路到了这里,找不到出口,非常恐慌,嘴上一直说着永远出不去了,将要跟这些花草陪葬了之类的话,精神紧张,极端悲观。 邢远发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满是疯狂,一直在挖土,试图活埋自身,与花草共眠,成为天地质料循环的一环。 邢远当然阻止了他,逢魔街出去还不容易吗,这不才一百多米的距离。 对方一听,很快就惊醒了,但他接着又跟邢远说什么这地方极为诡异,地下埋了无尽尸骨,死气弥漫,他走遍大陆,都从未见过这么邪门的地方,又说这附近绝对栖息着神明级别极恐存在,放任不管,罗尔城绝对会灭亡。 当时,邢远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笑着回复。 ——“这里风水好,土地灵秀,适宜居住,怎么会是邪门的地方。” 对方目瞪口呆,然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扭曲面容。 没办法,邢远为了增加说服力,就提到自己在这里住了快一年的事情。 当时,对方又是停愣了许久,好似遭遇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都快精神崩溃了。 后来还是自己将这个迷路的异界朋友送了出去。 “万幸,那位异界朋友只是一时失常,后来就正常多了。” 这个“茶”的盆栽正是那位异界朋友送来的。 邢远检查着它们的生长情况,确认没有异常,回头搬来一些东西,顺便趁现在阳光还好都晒一晒。 即使穿越异界,也不能怠慢自己的生活。 邢远打理完盆栽,手头上基本没有什么事要忙了。 回家吧。 “不知道异界朋友会怎么看待‘夸父追日’的故事。” 第14章 半个小时前。 书翁死盯着屏幕,每隔三秒手动刷新一次,生怕错过及时回复的最佳时机。 “什么叫做诚意,诚意就是您在的时候,我必在场,随叫随到,一旦回复,立刻接话!” “主编,话说回来,我们的新书榜怎么办?”一旁的运营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仍然在忙网站的工作。 “蠢货,这时候还管什么榜!”书翁回头瞪了运营一眼。 运营莫名其妙,道:“这时候是什么时候?怎么了吗现在。” 书翁招手让他过来,给他看了“女娲补天”。 效果立竿见影,运营无比震撼,很快就懂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之前才让我去联系作者【不详】!” “没错,不管是为了我们【聚天】网站,还是为了全人类,我们都必须要联系上作者【不详】。” 听到全人类时,运营更震惊了。 “全人类……已经到这个级别了吗?”再怎么样,这好像只是一本书吧? “你不相信?”书翁挑眉,眼神炯炯,抬高声音道:“别小看书啊,人类的发展就是知识的发展,信息的积累!信息的载体、知识的载体是什么?书啊,首先就是书啊。” “这…我也知道。” 运营被书翁过分激动的表现吓得后退了一步。 “要改变人类,首先就要从书开始,从信息传播开始啊!”书翁挺直站起,眼神炙热。 看他这样,运营当即预感不妙。 果然,书翁话题一转,马上就提起了大陆局势。 “你知道罗尔城现在面临着什么情况吗?你知道我们这片大陆将会发生什么事吗?再不改变,再不行动,等待我们的未来将是黑暗和更黑暗的疯狂之巅!” “星空教会到处传教,我们每天都有同志受他们的蛊惑,他们是诡计多端手段恐怖,但问题是我们的同志为什么就会那么容易就被蛊惑了呢?” “铲除星空教会和提高人类认知力应该双管齐下,你不觉得吗!” 书翁说得铿锵有力,独具信服力。 运营被他一通嘴炮,自然就被说服了。 “主编说的对!” “不错!”书翁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看上的职员,你还是很聪明的嘛。” 运营嘴角略抽,视线偶然瞥到了电脑页面的更新。 “作者【不详】又发文了!”运营当即惊叫。 “什么!” 书翁激动得难以自己,立马冲到电脑前,双目圆瞪,二话不说地点进了“夸父追日”的第一章 。 与他同时点进去的还有其他实时在线的几十个网友。 一瞬间而已,又一张画卷在他们眼前翻动,将他们的精神抽进了画中的世界。 那里的大地黑暗而扭曲,目所能及的一切平原、山川、河流、海洋都显露不详,景象可怖。 太阳,本来是哺育万物的恒星,高高在上,宏伟壮丽,时而残酷,时而仁慈,平静而安宁。 然而,现在的它通体浑黑,覆盖了四分之一的天空,呈半球形态,向下凸落,周边伸展出黑色的辫状触手。 庞大的粒子洪流围着它周旋,似能灼烧一切物质,所有靠近它的生命都像火热的海啸淹没,自内而外的烧灼而死。 但是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根本把握不了物理上的距离。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能感受到一件事,那就是它的存在超越了普通人类的认知极限,人类最多只能认知到它于人间的投影。 狰狞的黑,与通天的白交相辉映,宛如一幅黑白画卷,画意不画形,只能“意会”。 这个光景冲击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们仿佛悟到了全新的艺术,是啊,绘画……为什么一定要画形,面对无形的生物,超越认知的生物,只能画形的技法怎能画它们?它们无法描述,更无法描绘啊。 只见,镜头越过群峰,一个巨大人形忽然显现。 那是一个原始巨人,蓬头垢面,通体古铜之色,头顶云彩,脚踩盆地。 他直视黑日,怒目圆瞪,双拳紧握,浑身血气暴涨,威武无比。 “夸父…!” “……人祖。”有人不禁本能地叫出了这个称谓。 紧接着,又有人高喊:“人祖夸父!” 他们都在呐喊,发自本能地叫唤他。 但巨人充耳不闻,如若静止,伟岸的身影让无数人惊叹。 接着,他们看见,他动了。 他作出奔跑的预备姿势,眼中绽放火光,毫无预兆地说话了。 “呵……” “太阳实在是可恶,我要追上太阳,捉住它,让它听人的指挥。”* 一瞬而已,他竟真的跑动起来,冲着黑日狂奔,一路踩碎土地,引起大地嗡鸣,地震不止。 “啊啊啊,他在追太阳!他居然在追逐那个黑色的太阳!” “他难道要把太阳……把那个怪物抓下来吗?!” “知识之神在上!这就是人祖吗,面对那个怪物,非但没有疯狂,还向它狂奔,这是何等强大的精神力啊。” “可是那怪物那么恐怖,又那么远,怎么可能追得到啊!?” 他们仿佛在一起阅读这个神话,听到了彼此的心声。 到此,第一章 结束,画卷收束。 但他们的眼睛、脑海里深刻地烙印下了那个身影,久久不能忘。 后续呢?成功追上了吗?怎么能断在这里?! 众人惊魂未定,头脑一片空白,好像被由内而外地洗涤了一遍,世界观、价值观…一切既有认知都被不停打碎、打碎! 有人领悟到了全新的绘画艺术,有人参悟了最为原始的音乐韵律。 一则神话而已,阅读时间也不过几分钟而已,居然带来了如此的震撼。 “我们的祖先能直视它们,能追逐它们,我们这些后辈在做什么?在玩泥巴吗!” “这真的只是故事吗,太真实了,太真实了!” “夸父逐日”的点击人数疯狂上涨,已经涨到了一千,评论区的热烈非同一般,每个人都好像疯狂了,留下的评论一个比一个激动。 其中,书翁当属所有人之中最激动的。 “太绝了!我该怎么表达此时此刻我心中的激动、兴奋!” “作者【不详】,您到底是什么人!您究竟想通过这两个神话告诉我们什么!” 书翁激动过度,老泪纵横,视野模糊。 “你懂了吗?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敬重作者【不详】了吗?”书翁问了运营。 运营擦着眼泪,当即道:“懂!这肯定是人类历史的一部分,刻在了我们所有人的基因里面!我们……生来就是要与它们抗争的啊!” “没错!” 书翁用力拍了运营后背,郑重道:“作者【不详】一定是一位拥有人类大爱的上古【真知者】,见我们当下陷入迷茫与无望,特地通过‘故事’让我们回忆起过去,告诫我们,提醒我们要拥有古人的意志、斗志!” 运营狂点头,当即道:“是啊,我好像也能感受到【不详】前辈的用心良苦。” “所以我们更要传播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女娲补天’和‘夸父逐日’的故事!” 当此时,书翁仿佛领悟到了自己生而为人的重大使命,眼神炙热无比。 但下一瞬,他突然面色大变道:“啊啊,我们忘了抢第一个评论!” · 当邢远打开后台评论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群魔乱舞的评论区。 乍一看,恍如隔世。 “…………” 邢远久久沉默,然后自语道。 “我难道是被一个电信诈骗集团盯上了吗。” 他想象到了一个画面。 罗尔城遥远的某个房间中,有个网友盯着文章发表,看完之后快速打出“评论”,再然后呼朋唤友,让几百个同伙按照差不多的通稿刷满评论区。 可是,自己哪有这么高的价值,能被一个异界诈骗集团注意,还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自己可是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要担心的低收入居民。 邢远越是翻评论,越是感到疑惑。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超乎寻常的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我的这些读者来自……异界精神病院。” “是一群精神病人?” 邢远恍然大悟,对评论区的情况也就不奇怪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 第15章 “不过,我的翻译水平还远远不够呢。” 邢远没有因为异界朋友的夸张说法而过估自己,非常清楚自己的翻译能力在什么成度。 “看评论,有些异界朋友抱怨一章更新量太少。” 这该怎么办呢。 翻译完整个故事一次发会更好吗?可是这会拖更久,因为手里的存稿越多,自己就越可能钻牛角尖,迟迟不想发出来。 另外,也有异界朋友在催速度。 “确实是个问题,但欲速则不达,非常抱歉。” 邢远翻到后面,发现也有异界朋友建议按自己的节奏来。 看完之后,邢远发现这些异界朋友真的是好人,热情可爱,除了评论的话太夸张,看起来精神不大正常之外,真的没有缺点了。 自己也要努力回应网友们的期待才行。 信息网这么大,无论什么人,相逢就是有缘。 也真心希望,自己翻译出来的文本能或多或少地治愈到异界朋友们,让异界朋友们得到哪怕只是分毫的精神满足。 而与此同时,自己也能锻炼罗尔塞语。 “能实现互惠就好了。”邢远淡淡地笑了。 他感觉自己的翻译动力有所增加,心境也有所改变。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4时左右。 邢远走出门,左右看了看邻里情况,然后得到结论。 “今天恐怕不会有客人。” 这也说明,附近的异界朋友们身体健康,精神富足,不需要治疗,是一件好事。 “挺好的。” 邢远在门口站了一会,远远地看向徐厚街。 那里好像被封锁了。 几分钟后,他转身回到柜台,开始了下一章的翻译工作。 · 另一方。 塔尔斯一脚走进了逢魔街。 开始,他只走进了一只脚,然后就环视四周,并没有出现任何异象。 只是日光被云层遮蔽,他所在的地区转眼间变得无比灰暗,看起来有点不祥,但属于非常自然的现象。 塔尔斯再走入一步,整个人都进去逢魔街了,也没有出现任何异象。 这才只是开始。 塔尔斯心中自语,依靠记忆中的地图选择了一个方向。 那里一路荒草,建筑破旧,一眼就看见大片的烂尾高楼,传来清冷的荒芜感。 走了十多步,依然无事,塔尔斯开始有点怀疑逢魔街的都市传说。 接着,他停步四顾,只觉周围冷风飕飕,寂静得吓人,并没有任何诡异迹象。 皱了皱眉,塔尔斯还是选择照着那个楼主建议的路线行走。 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他边警惕,边前行,可是逢魔街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静静地观望着他这个外来者,故意什么都不做。 这比出现怪异更要折磨人的心态。 五十步、六十步、七十步……塔尔斯转了几个弯,走到了一个周围到处荒草的逼仄巷落。 不知不觉间,他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精神前所未有地紧绷。 可能楼主的路线是对的,按这个路线,自己真的可能无事出入逢魔街。 但也可能,都市传说才是假的,只是附近居民们集体创作的结果,理由不明。 八十步、九十步……塔尔斯走着走着,突然了停下了脚步,眼神惊异。 怎么会这样? 他面前是两条分叉路,一条地势往下,一条地势往上,显然通向两个不同的地方,一个无比光明,鸟语花香,一个昏暗潮湿,苔藓遍布。 分岔路不是问题,问题是无论是楼主给的手绘地图,还是他提前记住的逢魔街地图,都没有记录到这条分岔路。 这里本该只有一条路,现在却平白成了两条分岔路。 塔尔斯伫足,刚陷入犹豫,突然面色惊变。 是视线,一瞬而已,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起码几千道视线同时锁定,而且全都不是人类的视线,冰冷可怖。 塔尔斯头皮发麻,但他谨记着楼主的逢魔街规则,没有轻举妄动。 面对两条上下的分岔路,他在脑中作了几百种无谓构想,最终走向地势往下的那条路。 一步、两步……身后仿佛传来了空荡的讥笑声。 塔尔斯顿时停下脚步,发觉自己走错了。 可是已经晚了。 纯黑的洪流从后背覆压而来,天地变色,周围建筑变得极为扭曲,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压扁了,水平地无限伸展,顺从着某个遥远而强大的洪流,左右晃荡,如同水草般游动。 紧接着,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咚、咚…… 好似羊蹄踩踏水泥路的声响,光是从重量和步频来看,都不可能是人类的脚步声。 塔尔斯站立不动,视线紧盯拐弯处。 它未出现,但死尸般的恶臭已经外泄了。 突然,羊蹄踩地的声音拐过了弯。 那个生物显露了真身。 它,四五层楼的高度,躯体是团状的,上方伸展着鞭状的触手,下方是四只羊蹄,身躯像粗大的枯树,四面张着巨大的狰狞口器,嘴里不停滴下绿色的黏液,由内而外地发出腐尸般的恶臭。* 整个形状都透露着疯狂。 光是看一眼而已,塔尔斯的理智就差点崩了。 然而,那生物径直朝他走来,羊蹄踩地,发出咚咚的声响,挥舞的触手打碎了周围的建筑。 十米、九米,腐尸的恶臭彻底笼罩了整个区域。 塔尔斯立即压低了视线,一动不动地躲在路旁,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别看!别看!别看!!】 七米、六米、五米,它巨大的口器对着他的头颅,反射出幽紫的光芒,肉团状的身躯蠕动不止,摆动的触手好似下一秒就会穿透他的心胸,将他彻底吞没。 【不能攻击它们,不能引起它们的注意!】 那位楼主的提醒历历在目,如同强大的言灵,兜着他的精神底线,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完全。 这一刻,塔尔斯彻底抛弃怀疑,完全相信了楼主。 随便一走都能遇到这么离谱的生物,逢魔街绝对就是它们的巢穴! 嚓嘶,四只蹄子的生物与他擦肩而过,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一样,走到了他的右后方。 蹄子的响声越走越远。 下一秒,塔尔斯崩不住,当场跪了下来,捧着自己的头颅,眼白发红,布满血丝,表情扭曲,显现出癫狂的预兆。 但他强撑着最后的理智,试图进行推理。 徐厚街的食尸鬼要是对上这个怪物,就是九条命都不够赔,连初见杀都撑不住。 可能性已经足够了,五金店一案八成就是从逢魔街出去的某个怪物做的! “没错……” 塔尔斯咬住自己的手掌,试图以疼痛刺激他的理智,缓缓地站了起来。 然而好死不死,精神的重压当场导致他病情发作。 他气息一岔就开始干咳,吐血不止,四肢失力,眼前昏黑,连着头脑胀痛,没走几步就一头撞到墙壁,当场摔了一跤。 ……不是吧,冒险进逢魔街…居然不是被怪物整死,而是要自己病发而死吗。 “我……” 塔尔斯视界全黑,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五感在逐渐衰退,器官也迅速枯竭,连吃药都来不及。 他宁愿被那头怪物骨头都不剩地吞噬殆尽,也不想是这个死法,但他怎么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意识坠入深渊。 至少给我……发个报告的时间啊! …… ………… “你醒了?” 第16章 “……” 喉咙干渴,肺腑灼热,浑身疼痛,塔尔斯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浮现了黑木质地的天花板。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右方传来细微的响声。 视线转动,他看见了跟墙一样的纵横抽屉柜,每个抽屉里面好像各自摆放着不同的东西,杂糅、浓郁的苦涩药味渗在了空气中。 塔尔斯从来没闻过这种气息,感到陌生、不解,但意外地并不讨厌,因为,它能刺激你的神经,让你保持清醒。 视线向上,他窥见黑木质地的柜台。 那里,一个银发的青年侧身而坐,托腮看着他,眼神悠远,眼底好似藏着古老的神秘。 “你醒了吗。” “……!” 塔尔斯顿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坐起,正眼看清自己的所在环境。 罕见的室内布局,墙柜纵横,有的藏书,有的藏药,还有的摆着一些骇人听闻的民俗器物。 这里像是一个药馆,而坐在柜台后的青年像是一个卖药人。 然而无论如何,他的气质也不属于罗尔城主流的几个民族,有一种独有的、很神奇的特殊气质。 塔尔斯开始有些紧张,过了几秒后就冷静了。 “请问……这里是?” “医馆,你刚刚倒在路边,发生什么了吗。” “我……”原来对方救了自己,塔尔斯缓了口气,“我晕倒了,外面有怪物,它有山羊蹄子……” “山羊?你是在外面看见山羊了吗。”邢远对这话题感到惊奇。 “……”塔尔斯语塞,如果那个怪物能叫做羊的话。 “我知道了。” “……什么?” 邢远想起,附近的异界朋友中有一位女士在自家院内养着羊。 那位女士常常身着黑色礼服,气质高雅,容貌隐在帽檐之下,但绝对极为美丽。 但她有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将自家养的羊称为“孩子”,而且从不束缚院内的“孩子”,纵它们自由行动,于是它们经常出没在逢魔街的各个角落。 邢远偶尔散步,都能遇见它们。 “原来如此,你是在街上遇见那些山羊,被吓到了吗?” 大城市中碰见山羊,确实有点惊人,虽然应该也不至于把人吓到昏迷吧。 “你知道那个……羊?”塔尔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古怪。 “当然,逢魔街这么大,总有朋友喜欢养这些不同寻常的宠物,羊,其实也不特殊。” 邢远语气很淡,像说着非常普通的话题。 宠物……?敢情说的不是同一个“羊” 塔尔斯愣了愣,心想是误会。同时,他还用【初见者】的力量去看邢远,却只见邢远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身上完全没有超凡气息。 生活在逢魔街的普通人吗,那个帖子的楼主倒是提到过,逢魔街里确实存在这类居民。 他们【盲者】等级的居民无法感知到任何怪异、邪祟,所以哪怕当邪祟近在眼前,他们都能无动于衷,毫无知觉。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最安全、也是最幸运的人类群体。因为对他们来说,看不见等于不存在,无论那些东西是不是近在眼前,他们也不会有反应,它们大多对这类生物也不会有反应,于是,两方就可能维持着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 因此,从逻辑上来说,“逢魔街住着【盲者】”,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件。楼主也说了,确实有一些【盲者】住在逢魔街,不受邪祟影响。 塔尔斯松了口气,不由表示了感谢。 还好这里有正常人,不然自己真就送了,死在这种地方,秩序局八成都不知道他死了。 塔尔斯反手摸了摸通讯工具,发现全部通讯工具都无法工作,像是被什么磁场影响了,跟之前一样。 邢远定睛看着这样的塔尔斯,沉默了半会。 在邢远眼里,塔尔斯是一个金发蓝眸的规矩青年,面色惨白,眼圈发青,身体……看上去十分糟糕。 作为即将考上罗尔城医师资格的居民,邢远无法坐视不管,于是道。 “你知不知道,你的病很严重。” “我……”塔尔斯顿了顿,有那么明显吗,自己的病已经体现到脸色上,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了吗。 “再不注意就危险了。”邢远提醒道。 塔尔斯沉默了半会,心里想到了一些问题,对方的语气有点故弄玄虚,年轻的外表也带着欺骗性。 三不管地区的居民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或许对方救了自己,是别有目的。 塔尔斯想起一年前的某个经典事件。某个犯罪集团以逢魔街为窝点,在罗尔城到处宣传禁忌知识,最后是第一调查组花了几个月的调查,终于将他们抓捕归案。当时,时间如果稍微慢了几天,可就要酿成大祸了。 有的人现在不杀你,只是因为你现在还有用,在很多禁忌实验上,“人体”都是非常必要的材料。 这个可疑的空间,尤其是这四面诡异的柜墙,对方还自称药师,综合考虑,对方简直太有可能是专门研究禁忌人体知识的危险人物了。 塔尔斯清了清思想,看向对方的眼神不禁带了几分警惕。 邢远见塔尔斯沉默,以为是自己的危言耸听吓到了他。 但实话毕竟要实说,老祖宗也说了,人无信不立,只要自己说服力够、解释力够,对方也许就会信了自己的话。 “我说的,只是一个参考。”邢远换了一种说话方式。 塔尔斯面色微变。 “你的身体很乱,非良性循环,某几个脏器的功能正在衰竭。” “……”他在说什么,塔尔斯瞳孔微缩。 “想象一下,人体是一个大循环,正常来说,五脏六腑都处在一个平衡的良性循环里面,但是你……”邢远顿了顿,才道。 “崩了。” 塔尔斯不禁面容扭曲。 人体……大循环?五脏六腑也在循环中?!这是什么说法,闻所未闻。作为一线调查员,塔尔斯接触过很多人体禁忌知识,然而所有这些知识之中,都没有人体大循环这种说法。 “人体就像一个艺术品,你不觉得吗?骨骼、血肉、筋脉、五脏六腑、六根、脑等等,所谓人体,就是集合这些要素的综合性艺术。” 就像写论文看头,要找理论依据一样,邢远认为要让异界朋友相信自己,也需要一定的理论准备,要循循善诱地进行解释。 然而塔尔斯头脑空白,他的大脑完全无法将人体、循环、艺术、骨骼、血肉等等概念连接在一起。 明明都是非常普通的概念,放在一起却组成了某种禁忌中的禁忌,在他的脑中引发了恐怖的化学效应。 “你……你在说什么。” 塔尔斯后退了一步。 邢远想了想,异界朋友一时之间确实会很难理解中医的理论,他犹豫了片刻,才道:“外面快暗了,你要不要趁早回去?” 现在已经快到晚上7点了,晚上外面不安全。 塔尔斯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门外。 黄昏渐褪,世界即将陷入黑暗。 “是……” 塔尔斯突然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任务在身上,是得尽快回去了。” 邢远了解,指着徐厚街的方向道:“往那走吧,这里晚上没有路灯,早点走才不会迷路。” “感谢。”塔尔斯点头,走到了门口,同时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观。 街道破旧,路灯老坏。 “这地方的电路很容易出问题吧。” 塔尔斯其实还想问更多事情,但他直觉再不走就危险了,这逢魔街太过诡异,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是的,昨天这里还短路了,这附近没有卖保险丝的地方,真是不方便。”邢远点头,看着路灯。 听到一半,塔尔斯瞳孔骤缩,浑身僵硬,露出了比看见“羊”时还惊恐的表情。 “你……” “刚刚说的话题,希望你不要忘记,有需要可以来找我,随时欢迎,”邢远转头,淡淡地笑了,道:“一路小心。” “…………” 塔尔斯半响都说不出话,惊恐的极点,竟是意识的全然空白。 目送着塔尔斯越走越远,邢远心中有所反省。 看来跟异界朋友解释理论时,还要更本土化,更平易近人一点。 等了半会,邢远注意到了一个视线,转头看向左方的上坡。 一位黑裙的女士背对着落日,静静地站在地平线上,宽大的黑帽遮住了她的双眸。 她勾起嘴角,拉动裙摆,向邢远行了一个礼。 邢远诧异,连忙回礼,但抬头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 “我…成功走出……逢魔街了。” 塔尔斯一路失魂落魄,撞了不知道多少人或墙,才终于走回秩序局。 “山羊”、“宠物”、“逢魔街的居民养着非同寻常的宠物”、“人体”、“循环”……“短路”、“保险丝”……他反复回想着这些对话内容,面色死白,整个人如若病危。 至此,他终于明白那个帖子的楼主为什么后来跟疯了一样。 逢魔街的恐怖,超过了任何版本的都市传说! 秩序局内,罗门听说失联一天的塔尔斯终于回来,连忙跑出秩序局门口。 “你还好吗?”罗门一眼就看见了状态糟糕的塔尔斯。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塔尔斯直道。 第17章 罗门惊奇,但还没来得及回答,眼下的情况就变了。 秩序局的高楼前,转眼间停满了黑车。 车内的人快速下车,高效而同步的动作带来非同一般的严谨感。他们全部身穿星纹制服,一看就是是第一调查组的人。 罗门面色不变,眼神示意了一下塔尔斯。 塔尔斯亦察觉到了情况变化,转而沉默。 一众人同时朝秩序局门口走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素黑西装的中年人。 他梳着背头,服装讲究,仪表堂堂,有着较为传统的贵族气质,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其实身材健硕,完全没有多余的脂肉,平时应该极端自律。 “罗门,危险等级提高了,徐厚街事件归为【绝密级】,档案1389,由第一调查组接管,你们就不要调查了。” 他一上来就对罗门表明了来意。 罗门沉默了几秒。 威尔·克罗地,第一调查组的副组长,年将半百,经验老到,眼力超常,是秩序局的话语人之一。 “另外,关于徐厚街事件的任何情报,都不允许外泄,也不允许私下讨论,第七调查组就去忙手头别的工作,这件事权当没发生过。” 然后,威尔用只有罗门和塔尔斯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借一步说话吧。” “好。”罗门面色平淡,维持着贵族的矜持。 几分钟后,来到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三人对面而坐。 塔尔斯面色不是很好,进来之后就一声不吭。 威尔笑了笑,先问道:“你们对徐厚街事件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还止于事件的还原。”罗门道。 “是吗。”威尔将视线投向塔尔斯。 塔尔斯隐隐有感,终于开口道:“这个事件远超我们的想象,你们才是,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你看起来精神不好,”威尔盯着塔尔斯,答非所问,道:“徐厚街离逢魔街很近,而逢魔街是很容易产生幻觉的地方,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尽信。” 他知道自己去过逢魔街了吗,塔尔斯顿时警觉。 “比起纠结这个事件,我建议你先去医院看一下身体。” “你……”塔尔斯皱眉。 威尔责道:“塔尔斯调查员,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脸色吗,就像将死之人,关心工作很好,但也要注意关心身体。” 塔尔斯发愣,忽然想起了逢魔街听到的禁忌知识。人体循环、五脏六腑、血肉筋骨的艺术……那个人最后说的“随时可以再来”。 他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可以给自己看病吗。 塔尔斯面色更白了,活像一具尸体。 “怎么了吗。”罗门忍不住问了。 威尔抬手,对罗门道:“你先出去吧,我跟塔尔斯有话要说。” 罗门沉默半秒,对塔尔斯说道:“你们聊,有事及时找我。” 门一关上,塔尔斯直接道:“你知道我去过逢魔街。” 威尔眼神略沉,道:“先看一下这个事件吧。” 说着,他从手提包中取出了一个文件袋。 塔尔斯看着他将文件一个个摆出来,面色逐渐变化,难以置信。 “贝克·伦德奎侯爵,昨日,他派人暗杀光辉公爵之子法洛克,现在的他,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塔尔斯瞳孔微缩。 照片上是一个几乎超越人类想象的死状,撕碎的血肉、拆烂的骨骼、被摆成诡异仪式的五脏六腑……这还是人?死无全尸,不,这还能算尸体吗,即使是蛮兽蹂躏过的现场,也没有这个照片上的惨烈,根本无法想象贝克·伦德奎侯爵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塔尔斯忽地想到了那只“羊”,如果当时自己不幸被它发现,会不会就是这个下场。 说到底,自己当时为什么能从它身边侥幸存活?明明已经临近疯狂的边缘了,但最后自己还是拽回了理智。疑惑之极,塔尔斯又想起了那个疑似【真知者】的楼主,当时好像隐约有一种力量在托着自己的精神,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是楼主的“逢魔街规则”带来的言灵力量吗? 威尔翻过照片,继续道:“光辉公爵之子法洛克进出了逢魔街一次,侥幸还活着,但他拒不回答在逢魔街经历过什么。我们推测,追杀他的贝克侯爵是因为带着杀意进入逢魔街,才引起里面的怪物反击。” 塔尔斯立刻问:“你们在监控逢魔街吗。” “我们监控得了吗?敢监控吗?”威尔反问。 原来如此,塔尔斯懂了,逢魔街是不可监控,不可观测,不可警备的级别。要“自然”视之,避免一切风险,要将其视为罗尔城、甚至整个大陆上最高级别的大威胁。 其中,不可警备,是最麻烦的一种,为什么不可警备,因为你一旦警备,就会发出一种敌意的信号。虽然它们未必都会理会这种信号,但只要一两个理会了,那就是大灾难。 因此,当前罗尔城对逢魔街的态度估计是“当防即防,当控即控”。 “我们没有跟法洛克表明情况,他毕竟身份特殊,不过,我们已经多少了解到他是被逢魔街的原住居民救了,逢魔街内还有部分【盲者】居住,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用的情报,逢魔街不得不防控,我们需要力量。”威尔继续道。 “逢魔街位于市中心,地区广大,能怎么防控?”塔尔斯当场质疑。 威尔沉默地拉开衣袖,露出满是虫豸的狰狞手臂,说道:“这是三天前下的临时决断,前天才开始执行,在此之前,我们认为是磁场问题,容易吸引它们,但接连几个‘实证’出现,由不得我们乐观了。” 塔尔斯眉头紧皱,威尔说的实证之一恐怕也包括他自身。 “另外,我们无法在明面上对逢魔街进行封闭管控还有一个原因,有些事情,你如果表现的太明显,反而会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我们不能让那些危险人物,尤其是星空教会注意到逢魔街的情况,不然,以他们的丧心病狂,罗尔城的毁灭只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塔尔斯调查员,也许你知道,前任总局是一个无能的男人。秩序局最近这十年来,几十次灭顶之灾,有限的人力,有限的资源,应对这么多威胁,我们实在没有余闲。” “因此,我们将成立一个逢魔街专项调查组,你是不错的人才,欢迎你加入,事前说明,你还归属第七调查组,只是多了一个隐秘编属。” 威尔收起衣袖,对塔尔斯微笑,露出了前线武斗派执行员独有的杀戮气息。 两人对视了几分钟,在沉默中眼神交流。 “好。”塔尔斯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将你在逢魔街的经历说一下了吗。”威尔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事情。 “在此之前。”塔尔斯从旁边拿出了惯例的监测道具,一杯纯黑色的液体。 这是非常古老的监测道具,当你的话语即将涉及不可言说的事物时,它会提前发生波动,提醒说话者。 它的作用就在于,规避高级邪祟、甚至是“神”的威胁。不可言说的事物之所以是不可言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旦言说,你、甚至你的种族将会迎来厄运。 当然,对某些疯狂的种族来说,那就不是厄运,而是“命运”。 威尔略带紧张地等着塔尔斯说话,眼中透着明显的期待。 对面的塔尔斯也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先是梳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和对应的细节,缓了口气,然后才准备先讲“羊”的遭遇。 然而,没等他发出第一个音节,桌上的黑液就提前颤动,才咕噜了一声,竟然直接爆开,水溅当场。 “……” “……” 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 威尔动作缓慢地擦了擦脸,人称邪祟杀手的他现在面色有点发白,不禁问了一句。 “我们真的要调查逢魔街吗。” 塔尔斯语塞。 · 与此同时,另一方。 “夸父追日”翻译到一半,邢远遇到了难点。 “总觉得没有画面感,是因为什么呢?我的词汇量不够吗?” 想了想,邢远不得不又打开了论坛。 第18章 邢远清楚自己的罗尔塞语较差,尤其在形容词的词汇积累上,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但其实不单罗尔塞语,他本人在汉语上也缺乏形容词的积累。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除了个人取向外,还有一些家学渊源的影响。 他比起丰富,更喜欢简单的事物,相较来说,清、素、淡、白描等概念更符合他的性格取向。 不过,翻译可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邢远心中自我强调。 想着,他以自然速度刷过了不少帖子。 异界朋友的信息网比较古早,大多数网友都没有知识分享的积极性、自觉性,很多人都只是在分享自己的经验。客观上,异界大陆各方都在施行知识管控,异界朋友就算有想法,也不敢乱来。 一不小心被秩序局当成不法分子抓了可就麻烦了,他们应该也有同样的顾虑。 邢远想了想自己最近的出格言行,也有点担心,尤其是刚刚。 那个被羊吓晕的异界朋友到最后都一脸惊恐,自己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不是普通的聊天吗。 邢远反思,自己……不会被举报吧? “希望不会。” 手指拍了拍键盘,邢远很快将这件事放在脑后,总之,想通过网上冲浪找到自己想要的知识,是一件难事。 “知识分享对异界朋友来说,可能真的是一种禁忌行为吧。” 他们对陌生知识的警惕性实在太强了。 但是,人类的进步离不开知识共享。老祖宗也说了,正确的知识,就应该广为流传,造福更多的人,成就大善。 道教神话中的三清天尊也有这种隐喻,祂们是大道演化的三种体现,玉清、上清、太清,分别代表了“知识、书籍、老师”,此三个要素皆是人类进步所必要的。 罗尔城的知识管控,或许注定走不远,不过,这也是异界朋友无可奈何的选择。 “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能帮到异界朋友。” 邢远想了想就放下了这个事情,回到自己想要的语料探索上来了。 阅读、交流、听说体会,是语言学习的必由之路,就翻译来说,看越多书,输入越多语料,越有利于翻译能力的提高。此外,翻译在某种意义上也讲究语感上的天赋。 语感,实属难得。 自己的日常任务是高强度输入、高效率消化以及……高自律性。 针对任何事物的学习,自律都是最难的事情之一。邢远边阅读,边思考,扫过了不少帖子,有些帖子的故事贴实属有趣,引人入胜,写得非常真实,毫无漏洞,而且生动形象,文字力强,兼具文学性与艺术性,甚至是思想性。 真厉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将罗尔塞语运用到这个程度呢。 邢远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两个小时,回过神来才发现门外已经完全暗了,时间也到晚上九点了。 “差不多了,但是感觉还差点。” 邢远看着外面,缓了几秒才又看回电脑,最后再看一个帖子吧。 这时,论坛最前排突然顶上了一个回复数超常的热帖。 邢远看到贴名,不禁诧异道:“逢魔街逃生计划?” 逢魔街的都市传说已经传到这个程度了吗,连逃生计划都出来了? 邢远有点傻眼。 明明只是普通的街道,除了可能有点怪癖外,大部分居民都是和蔼可亲的人,都市传说却越传越离奇。 他有些一言难尽,但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点了进去,按着顺序,一个个帖子看了下去,然后表情逐渐变化。 “原来如此,逢魔街的规则吗,真是神奇的说法。” 邢远阅读着楼主的文字,能从中体会到楼主的紧张和惊惧。 此外,他看了看网友的回贴,发现网友们从开始的起哄、质疑等,逐渐变成了对楼主精神状态的关心。 【楼主还好吗?你还正常吗?能回复我吗?】 【楼主方便告诉我住址吗?我有事情找你验证啊!】 【我相信你说的,因为我也遭遇到了,见鬼,逢魔街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看到一半,邢远感慨道:“好真实,如果我不住在逢魔街,我可能就信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文化差距,为什么这么多异界网友觉得楼主不正常,我却感觉楼主还很正常呢?” 或者不如说,楼主的想法跟自己越来越近了? 思考着,邢远的视线刚好看到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快十点了。 “等等,不能刷贴了,先翻译更新!” · 与此同时。 威尔转头跟塔尔斯确认道:“你确定是这个帖子吗。” “是,我就是看这个帖子闯去逢魔街的,而你所见,我确实‘逃生’了。”塔尔斯点头。 他们一人站在圆形会议室的中央位置,一人坐在第一排,除他们之外,会议室内还来了几个人。 “那看来这楼主确实非常人,有没有办法找到他?”威尔视线投向一个缩在角落的白裙女孩。 “技术上找不到,楼主的发帖位置一直在变,短时间围着星球绕了几圈,显然都不是真正的位置。”女孩摇头。 “你呢。”威尔转而看向一个灰皮肤的青年。 “社会工程学上找不到,楼主的发帖时间不固定,不具备任何意义上的规律性,大概率不存在正常人类的生物钟。语言习惯、文字表达上要么极为官调,要么极为个人,在学者型人格和精神病人格中切换,分析不了真正的人格。”灰皮肤的青年道。 “楼主有没有故意隐藏?”塔尔斯问。 “不好说,他从不回复网友帖子,只是一直更贴,当前的情报量尚不够我们去做任何定性的判断。”灰皮肤青年回答。 “唉,好不容易一个线索,就不能把握住吗。”威尔叹气,视线投向塔尔斯。 塔尔斯也感到棘手。 就在刚刚,他们尝试了几个办法交流逢魔街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文字转录等方式,但结果却是接连爆了十几个水杯,搞得威尔都不禁高呼:“你到底在逢魔街遇见什么存在了啊!” 塔尔斯更是苦笑。 但眼下,为了避免被“不可言说”盯上,他们也只能先不交流塔尔斯在逢魔街的经历。 可真的太难了。 不过,塔尔斯心中也有些莫名庆幸。 这时,威尔看了下手表,皱眉道:“看来今天暂时没有进展了。” 一般这么说的时候,会议很快就会暂停。 今天这些临时组成的调查员汇集一堂,本来也只是先熟络一下,没法急着这么快就得出什么最终结论。 他们之中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大多数人还没有何谓“逢魔街专项调查组”的概念。 塔尔斯默了半响,抬声道:“等等,我想起光辉公爵之子法洛克的事情。” “法洛克?”威尔转头。 “副组长阁下不是说法洛克有幸被逢魔街原住居民救了吗?我想,或许我们能从原住居民下手,对逢魔街进行调查。” 一整晚都没能提供有效信息的塔尔斯,最后终于讲出了相对有用的提议。 白裙女孩、灰皮肤青年等人同时看向了塔尔斯。 威尔沉默了半响,道:“刚才也跟你说了,法洛克拒不交代,考虑到他父亲的身份,我们不好强迫他。” 秩序局脱胎于骑士会,本质上是贵族的鹰犬,并非只为人类利益的独立组织。别的不说,秩序局的运行资金可就是由这些贵族联合赞助的,哪怕是为了人类也不能轻易得罪贵族,尤其是有千年贵族之称的光辉公爵一族。 “那法洛克是为什么要去逢魔街?他的动机我们总可以先还原出来吧。”塔尔斯道。 “是哦。”白裙女孩眼睛亮了。 “以及,他最近什么烦恼,最关心什么事情等等,这些事情我们也可以调查出来吧。”塔尔斯又加码。 “可以。”灰皮肤青年马上回答。 威尔微妙地看着塔尔斯,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关键这法洛克连调查都不好办啊。 塔尔斯同样以眼神回了他,暗示道:“大胆尝试,万一呢。” 我们连逢魔街都要调查了,还怕贵族吗。 有道理啊你这小子。威尔对塔尔斯刮目相看。 塔尔斯自我感觉,自见识了“羊”和那个“人”后,他整个人的格局都好像打开了。 真实意义上的格局大开。 “那就先开始调查法洛克。”威尔最后决断道。 · 晚上10:30,邢远终于成功翻译好了最新的章节。 他盯着网页看了几分钟,尽管有些忐忑,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定时发布了。 第19章 “更新了!?” 书翁第一时间得知更新,连忙擦亮眼睛,拍了自己两下以求清醒,才终于瑟瑟地点开了更新通知。 与他同样的,还有同一时间在线的几百个网友。 “终于、终于来了!” “夸父追日更新了啊!” 他们迫不及待,狼虎般点进第二章 。 书卷再次翻转,一拉到底。 滔滔山海从此展开,巍峨的群山、浩荡的巨海、扑面而来的狂风…比上次更细节更丰富了! 他们再次身临其境,体验到了更为真实的现场。 悬满触手的天,近距离地吊在头顶。 “啊,我的头,我的头!” 有人好似遭遇不详,不禁悲号起来。 紧接着,一瞬而已,那悲号的声音瞬间截止。 那个人被弹出去了,因为理智力不够,被强制退人了! “救命!原来阅读也是有门槛的啊!” 书翁瞪大眼睛,惊悚地环视周围,发现一半的同志都被弹飞了。 天选之人竟是我自己! 轰!东北位置炸起了陨石雨。 “在那里,夸父在那里!” “他还在追!” “啊啊啊那个太阳好恐怖!” 黑日比之前更宏伟了,它的体积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空,抬头远望,只见它几乎压在海面,将海水滚滚蒸腾,外展的触手缠成了巨大的环形,散发出极光般的绚丽光彩。 圆环之中,必然是它的本体显现,然而没人能看清其中的形状,最多只能看到密集而激烈爆发的雾状粒子。 不,它真的是太阳吗? 它难道不是因为过于巨大,又以环形巨物形态显现,才被视为“太阳”吗? 他们看见,巨人夸父还在追逐。 几天几夜了,他还在疯狂奔跑,每个脚步都引发了一次地震。 天地为之颤动。 他蓬头垢面,双目紧瞪,眼眶血红,皮肤已经皲裂,肉身的枯竭肉眼可见。 “他还在坚持,他还要追上太阳!” 他们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 面对如此巨大的邪祟,居然还有人坚持信心。 这就是古人类的觉悟吗,太强大了。 “原始的神力……不,是原始的野性、血性!是最原始的人类性!” 书翁大受震撼,连忙追着夸父的脚步,任滚滚黄土扑卷他的身躯。 这是一场绝望的追逐,比蚍蜉撼树还要荒诞!众所周知,上天无边无际,而大地终究不过一个圆球,沧海一粒,大地与天空不交接,任你在大地如何急奔,你也不可能触及上天分毫。 而“日”,悬在上天之上,更难追逐,更何况,它根本就不是太阳,是更高维度的怪物。 “都跟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我们都要见证到最后!”书翁高喊。 然而,紧接着,黑日又膨胀了。 巨大的环形内部挤出人类大脑般的巨大脏器,本来只是覆盖一半天空的粗大触手转眼间遮蔽了整个天空。 无边的黑暗之中只有温度不停飙升,整片大陆的湖海接连发生巨大的蒸汽爆炸,然后迅速干枯,沧海桑田,最后沦为沙漠。 “啊啊——” “好烫好烫!” “我受不了了啊——” 不停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嚎,然后迅速被弹出画卷。 这时,书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随着作者【不详】对画面的描述增多,画卷的真实性也在增强,而画卷越真实,里面的故事对他们来说也越真实。 太神了,“夸父追日”简直是神迹啊! 书翁强行拉住自己的理智,继续追逐故事的最后。 夸父筋疲力尽,已经狂奔至大地的尽头,仍要跑过沧海。 他不可能不渴,在追到海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试图狂饮海水的姿态。 然而,沧海转眼蒸发,露出千疮百孔的缺撼大地。 地平线再次无限拉长,尽头是疯狂的黑日。 轰,大地龟裂,夸父摔倒,一头撞上了高山,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崩碎,像泥人般开裂,露出内里的肌理纹路。 这悚然的一幕吓坏了不少人,因为他们看见,夸父的体内居然也有与“黑日”相似的物质,就像跟“黑日”同化了一样。 “怎么可能,人祖陷入疯狂了吗?”有人惊呼。 “不,没有,你们快看他的眼睛,一个陷入疯狂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眼神!”书翁疾呼。 下一瞬,夸父再次站了起来,转头怒视黑日,又开始了狂奔,留给他们一个奔腾不息的伟岸身影。 而对面的黑日也再次膨胀,连大地都要吞噬殆尽。 画卷刹时收束,无数人惊魂未定,几乎都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他们看见,“夸父追日”已显示了完结,故事止于他即将倒下却依旧昂然的瞬间。 理性告诉他们,按照故事的发展,人祖夸父的追日毫无疑问是失败的,那“太阳”太可怕了,人类就算拥有巨人之躯也不可能追上它。 “这是一个悲剧的神话吗?我们终究是失败了。”有人对着电脑哭泣,深陷绝望。 “呜呜,我们果然还是无法撼动它们吗!” “我不行了,实在受不了了。” 追到最后的人纷纷发出了悲伤的评论,其他被故事中途弹出来的人一看,也身临其境地感到了悲伤。 但是,他们之中,有个人的想法与众不同。 “这是一个悲剧的故事吗?” “不,断绝不是!” “夸父追日是人类意志的体现,我们不仅要敢于直视疯狂,还要敢于追逐疯狂。” “这不是一场失败,而是开始!” 书翁在自家房间中站得挺直,精神昂然,仿佛受到了无比强大的鼓舞。 一旁擦眼泪的运营见书翁突然拍案而起,不禁被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书翁一听,转头瞪了运营一眼,严重道。 “作者【不详】发出这个故事,一定是想要告诉我们,这就是古代人类的意志,上古时期,我们尚且敢于追逐,为什么现在连直视都不敢。甚至还要做等级评定,一定要提前做好一堆准备,要瞻前顾后才敢‘看’它们?” “谨慎很好,没人否定谨慎,没人否定理性的必要性!但是意志呢?你那不可动摇的人类性呢?条件越来越多,方法越来越多,但是最根基的东西却被遗忘了!” “啊没错,夸父追日是一个悲剧的神话,但你知道吗?” 书翁抓着运营质问,双目都已经发红了。 “知、知道什么?”运营被吓不轻,连忙回问。 “悲剧更有力量啊!”书翁瞪着眼睛,表情激动而扭曲,如同在昭告真理。 运营完全傻眼了,头脑一片空白。 书翁哼笑,丢开运营,又一人走到了电脑前,高声自语道:“这布局太强了,作者【不详】一定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类【真知者】,从女娲补天开始就在布局如何打破我们的固有认知,如何让我们觉醒,甚至反思!” “实在太良苦用心了啊。” “夸父追日”,何等恐怖之作,我这一生能读到这样的神话,也实在太走运了吧。 他一边说话,眼眶一边不断涌出泪水,人祖夸父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记忆里,直叫他永生难忘。 看着电脑刷出的悲观评论,他顿时义愤填膺,连忙码出了他刚刚的超绝见解。 并且最后还不忘加上了联系方式。 下一秒,一众网友刷到他的说法,马上就被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回复。 【说的好啊!】 【对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夸父追日’是一部觉醒之作,绝对是写来刺激我们,鼓舞我们的!】 【对比女娲补天的神话性,夸父追日的悲剧性对我来说更真实,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当时的绝望,我们确实要自强,但也不能低估了它们的恐怖】 【意志啊,多么强大的意志,你们也都体会到了吧?我说真的,看完“夸父追日”,我简直精神亢奋到睡不着觉啊,现在就想冲出门绕罗尔城跑几圈!】 【各位网友说的太对了,我们不能辜负作者【不详】的良苦用心,不只要觉醒,也要付出行动啊】 【楼上说的好,我有一计!】 【什么?我也有】 【你们别藏掖了,这么好的文当然要让更多人知道对吧!要让更多人都跟我们一样觉醒!】 【对!!】 评论数量一下暴涨,已经刷到了三千多,点击收藏更是水涨船高。 世纪罕见的评论区奇观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 “这评论区也太离谱了吧?怎么都说起了觉醒?人类意志又是什么回事?一篇不到五千字才两章的文,作者还【不详】,评论区咋还这么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绝世好文。” “怪,真怪,我就要看。” “不是,评论区这些人脑子不正常了吧,一篇网文而已怎么就跟人类觉醒扯上关系了,刷评论都不遵守基本法了吗?” 一群游客带着质疑点进了“夸父追日”,出来的时候立马又成了狂热书粉。 “我错了,这文、不、这神话太强了,评论区说的完全不夸张!” “我那是在读书吗?我是进入了一个世界啊!” “觉醒?对啊,必须原地觉醒!” “哼,我就知道,没人看了‘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能不激动!世界观都给你打碎!”书翁擦着激动泪水,转头又把运营叫起来。 “别睡了,起来干活!” “什么!”运营立刻挺尸。 “是时候发挥我们的创造力了。” 书翁插着裤兜,理所当然道:“我们要成立作者【不详】书友会!” · 次日早上7点,秩序局审查室。 法洛克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对面无人,整个审查室也只有他一个人。 隔绝玻璃后面的房间中。 “查得怎么样了?”威尔靠在玻璃旁,转头看向房间里面的其他人。 “必要的资料已经给到了格雷哥。”白裙女孩专心看着手机,回答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她说的格雷哥,指的就是之前那位灰皮肤的青年。 一晚过去,塔尔斯自然都认识了团队里面的重要同伴。 格雷点头,道:“两天前,法洛克【初见者】考核失败,疑似与光辉公爵发生了矛盾,独自一人去了沙灵酒馆。” 接着,格雷说出了那天的具体经过,酒馆老板丽莎怂恿法洛克进入逢魔街,法洛克一赌气就真的去了。 完全就是个心思单纯、意气用事的年轻人,没有贵族专属的那种城府。 “老板丽莎一天前神秘失踪,无法调查踪迹。”格雷接着道。 “有查到她是什么人吗?”塔尔斯问。 “不能,”没等格雷说话,威尔就否定道:“她是罗尔城特殊居民,身份保密级别极高,连我都没有权限调查。” “原来如此,”塔尔斯转头,问格雷道:“知道法洛克可能是出于什么动机不肯说出逢魔街的事情了吗?” 格雷看了塔尔斯一眼,被秩序局上下视为老好人的他,事实上也确实是个老好人。 “法洛克相当想要突破【初见者】,要说动机的话,这应该是他最根本的动机。我推测,他可能在逢魔街遇见了‘突破【初见者】’的机会,而如果说出,他可能就会失去那个机会,所以他不想说。另外,也跟他对秩序局没有好感、甚至有恶感有关吧,无缘无故要他坦白自己的经历,我们这边也需要一个说服力的理由。”格雷道。 “不错的分析。”威尔笑着点头。 “跟他遇见的逢魔街原住居民有关吧,”塔尔斯立刻锁定了要点,进而提议道:“找个话术比较强的调查员,从法洛克口中套出那个原住居民的情报就好了。” “是的。”格雷同意。 不过,找谁去说呢?塔尔斯心想。 现在审查室内只有四个人,威尔是不可能了,以他身份审查,有仗势欺人的嫌疑,格雷不善于勾心斗角,剩下的……塔尔斯看向了白裙女孩。 她还在看手机,但是面色完全变了,从刚刚的平淡变成了现在的惊恐失色。 嗯?惊恐?塔尔斯引起了注意。 “你怎么了吗?”他立刻走到白裙女孩身边。 威尔和格雷注意到塔尔斯的举动,也跟着发现了白裙女孩的不对劲。 “我……”白裙女孩忽地一怔,发呆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面色苍白,说道。 “我见证了一个神话。” “什么?”塔尔斯顿时预感不妙。 第20章 白裙女孩将自己在网上先后读了“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的事情告诉了在场三人。 按理,他们应该更优先法洛克的事,但她的神情让他们都感到了不安。 白裙女孩名叫莉娅·爱森堡,性格稳重,理性强,平时无论遭遇什么事,都能冷静对待,有条不紊地着手解决,然而她现在却露出了如此神色。 威尔当即掏出私人手机,迅速查到了莉娅所说的两则神话。 “女娲补天,夸父追日?两个短篇网文而已不是吗?”粗一看,威尔心怀疑惑。 然而,当他点进评论区后,他的想法立刻就变了。 “这群人疯了吧?” “这什么评论区啊,罗尔城最闹的精神病院都没这么精神病啊。” 格雷和塔尔斯看到评论区,也是一脸莫名的表情。 没别的,确实太夸张了,见所未见,匪夷所思,跟假的一样,随便一个路人点进来都会怀疑自己进错世界了。 “最近的水军已经到这个段位了吗?信息网要整治了吧。”威尔都快傻眼了。 “确实是,信息网最近的假信息也越来越多了,防不胜防。”格雷也不得不这么认为。 塔尔斯沉默地看着面色依旧悚然的白裙女孩,心知事情肯定不是表面那样。 “你们点击进去就知道了。”莉娅抬眸看了看三人,她很清楚,自己就算解释,没有切身经历的人还是不会理解。 “我读读看吧,看是什么神话再说。”塔尔斯点头,真就点了进去。 字数不多,每篇都是才几千字,一目十行,理论上两三分钟就能看完,格雷是这么想的。 然而,没等格雷点进去,塔尔斯就突然吓得倒退几步,直接撞墙,神色惊慌。 “这是!” 沉着冷静如塔尔斯居然都这么大反应? 威尔和格雷面面相觑,手指悬在点击按键上,迟迟不敢点进去。 “确实,只有读过的人才知道。”塔尔斯重复了莉娅刚才所说的话,看着两人的眼神带着几分渴望同志的迫切。 格雷手一抖就点了进去,文字铺排,几千字的信息量瞬间涌入了他脑中,一望全是诡谲恢宏的光景。 “这、这究竟是!” 格雷复刻了塔尔斯的反应,但是他的话更多。 “女娲、夸父…评论区说的没错啊,这两篇都是人类觉醒之作!” 眼见着同一室内的三个人都不正常了,威尔咬咬牙,也点了进去。 三秒后,他们终于在读后感上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这还是人写的书吗?” “作者【不详】绝对是个人类【真知者】!” “夸父第二章 居然还有阅读门槛,我去,作者【不详】这是在以‘文’试炼我们吧!” 塔尔斯、格雷、威尔同时说话,声线交叠,然而他们都听懂了其他人说的话。 他们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则神话能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废话啊,掀不起来才怪,太惊人了,别人网友又不是瞎。 “我读过很多书,这么有‘画面感’的还是第一次。”莉娅低声道。 她已经逐渐从震撼中平复下来了。 “堪比高级禁忌书籍带给人的冲击。”格雷坦言。 区别在于,那些禁忌书籍带给人的是源自未知黑暗的疯狂,而这两则神话带给人的是属于人类的强力意志,简直绝了,文字真的能带给人力量啊。 “作者【不详】究竟是什么人?是我们所知道的【真知者】之一吗?能做出这种事的【真知者】就我所知,根本没有啊。”威尔疑惑。 塔尔斯转头看向莉娅,直问:“能查出作者【不详】的地址吗。” 莉娅顿了顿,抓出了旁边的一台手提,然后道:“很难,作者【不详】用的是能屏蔽地址的终端。” “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对吗。”塔尔斯道。 莉娅发愣,不禁问:“我们真要冒昧调查一个【真知者】的地址吗?” 格雷也站了出来,提醒塔尔斯道:“对方是写出了‘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的人物,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威尔皱眉没说话,“调查地址”这种事确实得谨慎,万一被对方视为“不友善”的信号就麻烦了,但对方可是【真知者】,又怎么可能不主动联系? “……好。”塔尔斯点头,然后翻了翻评论区,发现一直有人坚持发自己的联系方式,非常希望作者【不详】看到他的评论。 这个非同凡响的执着读者网名叫书翁。 “作者【不详】可能是一位隐世的贤者,这件事我先上报高层,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威尔做好了判断,然后对塔尔斯道:“当务之急是从法洛克口中得知逢魔街的情报。” “是,”塔尔斯点头,“由我去吧,同为逢魔街的幸存者,我们之间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威尔表示同意,就让塔尔斯一人进了审查室。 格雷也认为这样可行。 而莉娅低头盯着计算机,手指悬在某个按键上,迟迟没有中止分析地址的算法。 · 此时,逢魔街。 邢远一早起来,先是到后院照料了一圈花草,才慢慢回到医馆,整理一些自己的东西。 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虽然没什么阳光,但总体上天气不错,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也许可以考虑一下出外义诊。 邢远走到门口,站着观望了一会街头巷尾。 自家附近依旧很少居民走动,邻居们都是喜欢独居的人,深居简出,一年见不到几次。 邢远的印象中,他们都是非常健康而且友善的人们,顶多就是有些神奇的癖好,或者养着一些非同凡响的宠物。 就在这时,嘭,远方突然一个重物着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邢远顺着声音向左望去,一切如常,没看见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幻听吗?” 邢远定睛看着左方,有点思考,忽地,他感应到了一个视线,于是转眼看了过去。 一个城堡似的古建筑位于大路左后方,背后悬着尚未落下的弦月,枯树环绕,景象冷寂。 邢远留意这座欧洲古堡般的建筑物很久了,别的不说,光它的造型设计就值得多看几眼,所谓的贵族建筑大概就长那样吧。 “连形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词汇量果然还是太缺乏了。”邢远自我感叹,视线缓缓扫过古堡的楼层。 当看到第四层楼的窗户时,他顿了顿,露出诧异的表情。 因为,古堡的主人,那位时常身披黄衣的异界朋友居然就在窗边,身躯微侧,隐隐地露出内里的干枯褶皱。 邢远对此毫不诧异,只是心道,异界朋友这是在开窗透风吗?确实,今天的风甚是舒服。 “不过,他还真是喜欢穿黄衣,可能有特别的意味吧,如果有机会,真希望能请这位异界朋友来医馆做客,都是独居人,相互交流一下生活才不至于太单调。” 来到异界一年多,邢远依然没能跟附近的异界人交上朋友,对此,他一直有点忧虑,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可能是我不够主动吧,上次那位女士出来,我也没把握住机会。” “只能说,下次一定吧。” 邢远摇摇头,最后看了古堡一眼就回了医馆,丝毫没有注意到黄衣者径直回望过来的洞悉目光。 黄衣者脸戴面具,身躯纤瘦,皮肤全是褶皱,腿部以下全是形态不定的触手。幽风吹拂其衣袍,发出空灵的声响。 邢远回到自宅,确认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终于翻出了计算机。 “不知道异界朋友会怎么样看‘夸父追日’的第二章 。” 他有点忐忑,犹豫了半会才点开了网址。 然后,他呆滞了。 整整呆滞了五六分钟,才终于回过神来。 异界生活一年多时间,邢远自认为经历过不少超常场面,就在前天,他还在五金店亲眼目睹了大变活人的绝活。 但是眼前这场面……他还真没经历过。 邢远看到评论区最长的几个评论,从头读到尾,详细看了一遍,面色更古怪了,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尤其导致他当场傻眼,一头雾水。 “悲剧的震撼力…人类觉醒?” 不管怎么样,这也太夸张了吧,就算是电信诈骗的针对性通稿,评成这样也实在超乎常理,很难想象是人类可能有的脑回路。 邢远实在想不到有说服力的正常理由,最终只想到了一个。 “‘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不会被罗尔城内所有的精神病当作病情交流圣经,于是在书评区集体团建了吧?” 邢远沉默了很久,面色僵硬,欲言又止。 这个可能性太高了。 估计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 邢远默默地退出了书籍页,平静了几秒。 “看来我的见识远远不够,还是老祖宗说的对,万事皆有可能。” “接下来,我也要提高自己的想象力才行,不能老是一惊一乍了。” “不过,只要异界朋友喜欢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在心中默道,反手打开了昨天的论坛。 昨天看那个逢魔街逃生计划的帖子时,他收藏到了一半位置,所以现在一打开,帖子就会自动跳转到他所阅读的位置,非常方便。 “果然要论想象力,还是这位楼主厉害,我得跟他学习。” 邢远继续往下看。 到了下半帖子后,楼主的回帖时间规律了很多,都是周末附近,还有白天晚上的休息时间。 看起来明显是正常了,至少在作息上正常之极,但其他网友却完全不这样看。 【楼主你到底怎么了啊,求求了快回个准啊】 【逢魔街怕是吃人!】 但是邢远看楼主的回帖却是这样的。 【今天又和主见面了,主收下了我的礼物】 “这不是很正常的话?怎么就疯了呢?罗尔城光明教会的信徒们平时不是也这么说话吗?”邢远心道。 接着一个回帖。 【主可能并不满意我的礼物,我还要找到更好更好的礼物,到底哪里可以找到呢】 看,逻辑不还在嘛,邢远暗暗点头。 下一个回帖。 【还是没有找到。问了一些朋友,它们都说不知道,不可能知道,我必须要独自探索】 【今天的月光真好,一定是主的恩赐】 【找到了一个大陆任何博物志都没有记载的植物,跟主的描述一模一样,果然啊,主是无所不知的,我为自己的无知深感愧疚】 邢远看着回贴逐渐日常化,最后几乎写成了片段式的日记。 楼主的语言非常真实,完全是一个真实的人在记录自己最真实的体会。 邢远看完帖子,深有感触,也从中学到了很多平时没怎么接触到的罗尔塞词汇。 此外,他还注意到了一件事,在翻译上,语言表达的真实性也相当重要,关系到文字的感染力。 在这方面,自己还做得不够。 “真是神奇。” 消化了一会,邢远退出帖子,回到了论坛主页。 “下一个翻译什么呢?” 翻译…盘古开天怎么样? 邢远想着,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了论坛上方最醒目的标红贴子。 此时,他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他忽然好奇,点了进去。 然后,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异界朋友的热情再次超越了他的想象。 “这也…太厉害了吧。” 第21章 这,这居然是同人画! 该帖名【画出“女娲补天”计划,恳请各位网友监画!!】 邢远先是诧异隔壁【聚天】网的神话故事怎么会成了论坛的热门话题,然后是震惊异界朋友居然画出了同人画。 首楼上写着【大家好,初来乍到,多多指教,“女娲补天”带给了我太大的震撼,那些画面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我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更控制不了奔腾的思想,所以我决定,画出“女娲补天”!】 这完全是读后感的衍生帖。 【这两天我废寝忘食,找了很多水彩颜料,试图画出“女娲补天”的场景,但是一直无法满意,房间里面堆满了失败作】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必须要认真对待,我的心情就像面对命运一样】 【我一定要找出能还原那个画面感的颜料,朋友们,你们能体会到我的觉悟吗?】 【我疯狂寻找,甚至还动手制作了,到底是什么颜料才能画出我心目中的她,以及那震撼的画面!我一夜之间尝试了几千种颜料!】 也太用心了吧,邢远看下来,心中诧异连连。 【后来我发现,不只是颜料的问题,还有画法的问题,更有绘画理念的问题,是我们一直以来所受到的绘画教育、既成观念,束缚了我,让我画不出来!】 什么!邢远跟着震惊。 【所以你们知道吗?要怎么做才能画出来?其实,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突然醍醐灌顶,我悟了!!】 居然悟了,那要怎么做?邢远立刻拉到下一楼层。 【答案是什么?答案是清空所有过往的知识,打破所有的既有的技法规范束缚,创造全新的绘画工具,要突破,要创造,要走上新时代新领域,攀登新梦想!】 邢远顿时傻眼,被楼主语言中的激昂、热情、自信感染到了。 异界朋友恐怖如斯!! 【我彻悟了,我如同被艺术之神附身了,那段时间我简直忘了自己是谁,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画出来!】 【我激动不能自已,精神无上亢奋,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之,我真的就找到了,不,准确地说,是制造出来了,那神迹般的“颜料”还有“道具”!】 楼中贴上去的图就是粗砚和毛笔的试作。 异界朋友居然在两天之内制作出了这两样东西,难度不亚于发明了吧,邢远难以置信。 所谓现实超越小说,就是这个道理吗?异界朋友的创造力恐怖如斯! 【朋友们,你们能想象吗?我好像…觉醒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表现方式,脑子不停被全新的概念刺激,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笔了!这画真的是我画的吗?我不敢确定啊】 “全新的艺术表现方式……”邢远发愣,接着就看到了下面贴出来的成品图。 从绘画的对象上看,这是一张山水画,山体是浓墨,湖水是浅墨,山水之中,一女子凭水而立,如若仙人。 这是一张实验性的水墨画,技法中还有写实画法的痕迹,对形还残有一定固执,画面整体上还很粗糙,画工尚追不上心中想要的画面,但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只消看一眼,就能知道画者的努力和决心。 整体看完这个实验艺术,邢远又一次不禁心道,这不就是水墨画吗。 “没想到,身在异界这么遥远的地方,居然还能看到家乡的绘画形式。” 邢远体会到了一种既陌生又怀念的感觉。 异界朋友的想象力、创造力真的太强了,居然能凭空构想出与他们文化底蕴完全衔接的绘画形式。 而直接原因仅是读了“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 太神奇了,简直石破天惊!除非亲眼所见,不然根本无法置信。 邢远仿佛看到了奇迹,心情半响不能平静,又不禁道:“这就是缘分的力量吗?两种不同的文化碰撞,就可能发生如此奇迹的事情。” 邢远实在惊讶,缓了半会才继续往下看。 楼主还在继续回贴,原来这帖子竟是直播现场。 【各位朋友,这还只是一个尝试,成品非常拙劣。但毫无疑问,我从“女娲补天”、“夸父追日”觉醒了全新的绘画理念,我能画出这幅画,绝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是神话给我的灵感,是神话给我的知识!】 【我相信,我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你们之中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受到刺激,有所突破,我想不单是绘画领域,其他领域也是如此,各位路过还没看过“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的朋友,我强烈推荐你们去看,你们一定不会后悔的,它们将是你们一生当中看过的最意义重大书籍之二,不看后悔终身!不看你们将失去两个人类宝藏!】 这是楼主最新的帖子。 邢远看完,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 接着,帖子下面涌现出了更多网友评论。 一个网名书翁的异界朋友立马跳了出来。 【对,我终于想到了,这是一场启蒙运动!是由作者【不详】发起的新知识启蒙运动!】 什么,这还是新知识启蒙的运动?!邢远再次大受震撼,怀疑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他早就眼熟了网名“书翁”的网友,在他看来,“书翁”几乎等于精神病头子,大写的不正常。 后来的部分网友就像被他传染了一样,思想出奇的一致。 【是啊,这恐怕就是历史的节点,我们有幸见证了历史,从“女娲补天”发布时起,我就有一种预感,从今往后,人类史就要变了,我们也变天了】 【你们说的都没错,我也有预感,我们将迎来全领域的变革!】 这、这……邢远看到这里就不敢看了。 隔壁评论区的异界病友们居然全都闻风跑到了这里。 看来异界信息网真是自由无边界。 邢远缓了一会,默默地退出了论坛。 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有点吓到了他,但他一向接受能力都挺强,能在独自一人异界安居下来就是一个证明。 “老祖宗说,宠辱不惊。” 不管怎样,异界朋友们这么震惊,主要是因为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 人之常情,虽然夸张,但完全可以理解。 邢远思考了一会,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自语道:“这也是我们的神话故事自身的力量,果然好东西,即使在异界也能撼动人心。” 虽然之前完全意想不到,但现在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又点开“夸父追日”的书评区看了看,现在的首点在一万左右,评论数在两万左右,几乎所有点击阅读的异界朋友都发了评论,而一天只可发一条,所以才呈现出了这样的倍数关系。 大家都在催自己发新的故事。 邢远很想回应,但翻译也实在是急不来的事情。 “我在努力。” “非常感谢。”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10点半左右,自家医馆依旧没有客人会来的预兆,然而后天就是交房租的日子了。 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机不可失,白天先去义诊,晚上再回来翻译比较好。毕竟,“体验生活”也是生产出好文字的必然条件,为了翻译出好作品,也为了自己的异界生存,白天还是先义诊试试吧。 邢远在笔记上写下今天的翻译任务,还有注意纲要,又翻一下地下室,才准备好了外出义诊需要的东西。 今天免费义诊,看看能不能吸引来几个异界朋友,成功的话,后天说不定就能来生意了。 源源不断的转介绍即是一个诊所长久经营的基石,邢远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诊所经营,好不容易才得出了其中一个经营秘诀。 “第一次义诊,我要做好准备。” 邢远之前做过调研,地点已经想好了,丽莎小姐也说随时欢迎,只要对个“暗号”就可以,即使她不在也会有人帮忙处理的。 丽莎小姐真是好人,无论是电脑的事情,还是义诊的事情,自己都受到了她不少帮助,以后有需要,自己也得回报才行。 差不多做好准备,邢远就出门了。 · 此时,秩序局。 法洛克对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这里没有太多想法,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秩序局电话问逢魔街的事情,自己不都已经说了不知道吗,不可能今天还找自己麻烦吧。 咔,审查室的门突然打开,走进了一个金发蓝眸,穿着制服,看起来相当规矩的青年。 法洛克看到塔尔斯,立刻就想到自己的父亲光辉公爵想必会非常欣赏这类的青年,谓之人类希望,然后赞助其成长。 光辉公爵,是罗尔城内最热衷于后代教育的贵族,当今罗尔城的教育系统都是他一手铸就的,所以很受罗尔城学生群体、教师群体的追捧,但同时也被其他贵族视为眼中钉。 起初,光辉公爵在投资教育事业,尤其是私立教育机关时,大部分贵族都摸不清他的手段,因为高层次教育由于条件太多,一般只掌握在贵族、教会或其他大组织手上,直到后来,他们才逐渐知道光辉公爵此举的恐怖。 因为,掌控后代就掌控了未来。 光辉公爵的格局超越了太多贵族,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能力实现他的野心,如此下去,罗尔城怕不会让他光辉公爵只手遮天。 在此背景之下,光辉公爵之子法洛克叛逆其父,是罗尔城内很多人都觉得神奇的事情。 只可能是父亲的光辉太大,对孩子造成了压力吧。 至少塔尔斯是这么想的。 “你好,法洛克,很抱歉将你叫来了秩序局,我们有事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法洛克抓到了关键词。 “昨晚我们跟你了解过逢魔街的事情,你不肯详说,是不是?” “……是。” “为什么不愿说?是因为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吗。” 塔尔斯坐在法洛克对面,他死人般苍白的脸色让法洛克有点发怵。 这个人真的还有几天可活吗?怎么感觉下一秒人就要没了?法洛克不由胡思乱想,问道。 “你的脸色……你还好吗?” 怎么谁都问脸色,自己的脸色有那么差吗?塔尔斯没有自觉,看了一下旁边的玻璃反射,才发现自己现在确实人模鬼样,实在吓人。 “不好意思。”塔尔斯说完,直接从口袋里掏出药片生吞了。 秩序局的人都这么猛吗,法洛克哑然。 塔尔斯接着说道:“我再重复一下刚刚的问题,我们目前正在调查一个事件,你应该也知道,是徐厚街五金店事件,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这显然是借口,塔尔斯比谁都清楚徐厚街五金店事件的“犯人”是谁,那可是一位能把“羊”视为宠物羊的不可言说存在。 “徐厚街五金店?!”法洛克马上反应过来了。 他的学姐李菲儿可不就遭了这个事件?听说里面的水可深了,不过,这跟自己去过逢魔街有什么关系? 塔尔斯就像把握住了他的思考一样,及时解释道:“我们怀疑五金店事件是从逢魔街出来的‘某个东西’造成的,所以需要了解逢魔街的一些事情,而你当天刚好去过逢魔街。无论是什么事情,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行,我们需要你的情报。” 法洛克听完,愣了几秒。 通过玻璃观察着审查室的威尔和格雷不禁对视交流。 “这是塔尔斯为了套话编的吧,我们昨天还没提到这个话题。” “好小子,没有资料上写的那么木讷,够灵活啊。” “我……”法洛克说话了。 果然说到大事件,他就会觉得自己只是大事件的补充,而不是被调查的主要对象,更愿意说话了。 “逢魔街的磁场不同其他地方,会让人产生一些幻觉,幻觉并不奇怪,你也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帮你分辨。”塔尔斯接着道。 好家伙,话术技能这不点满了吗,威尔再次对塔尔斯刮目相看。 “是吗?”法洛克动摇了,想了想才小心道:“我其实不是不能说,就是怕你不信,我不想被人当成精神病,再说了,我也没什么证据。” “怎么会不信,我们秩序局一向实事求是。”塔尔斯回答。 “好吧。” 法洛克深吸了口气,面色渐变严肃,说道。 “相信我,逢魔街真的有鬼,里面没有正常人,太多怪物了。” 说到一半,他怀疑塔尔斯可能不信,还观察了一下塔尔斯的神色,然后发现塔尔斯居然面色如常,一副早就见过世面了的表情。 啊?难道全世界都知道逢魔街有鬼了吗,除了我? 法洛克有点傻眼。 “怎么了?继续说吧。”塔尔斯提醒道。 法洛克沉默半响,然后除了被救到医馆后的事情外,将其他事情都告诉了塔尔斯。 “起初大家说逢魔街不对劲,我还有点不信,直到我真的进去了,你能想象吗?逢魔街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秩序局要想办法管管了,你刚刚说的五金店事件,我想确实可能是那里面的东西出来做的,涉及到逢魔街,我建议你们慎重调查。” 塔尔斯快速地做着笔录,然后抬头问:“只有这些了吗,还有没有其他你没想起的事情。” 法洛克低头道:“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也许是运气好吧。” 塔尔斯沉默了几秒,很明显,法洛克隐瞒了什么,他隐瞒的事情,就是他能成功走出逢魔街的原因所在。 但这法洛克毕竟是个能跟光辉公爵多年对着干的顽固青年,相当死脑筋,他不想说的事情,八成你怎么逼他,他都不可能说,除非用强制手段。 塔尔斯想了想,于是道:“好,我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感谢你的配合,感谢你为罗尔城的秩序维持做出贡献。” “不客气。”法洛克松了口气。 “我送你走吧。”塔尔斯站了起来,同时对玻璃后的两人做了个眼神。 ——先放他走,然后跟踪调查。 格雷和威尔同时心领神会,马上就安排上了。 塔尔斯带法洛克走到秩序局门口时,格雷就已经乔装打扮好了。 “祝你早日通过【初见者】考核。”临走时,塔尔斯对法洛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法洛克这时还毫无察觉,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谢谢鼓励。 秩序局调查员是无数罗尔城学生的目标,法洛克也不例外,只是因为父亲的影响,才不好表露出来。 几句告别后,法洛克离开了秩序局。同时,格雷也开始了跟踪。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他应该还会去一次逢魔街,我们还得关注一下他在此之前的行动,他也许还会再去找丽莎。” 回到审查室的塔尔斯对威尔这样说。 “你的确很优秀。”威尔对塔尔斯点了点头。 年轻的调查员有时候会更有决断力,他时常有这种感慨。 “说起来,关于作者【不详】的事情高层有什么说法了吗?” 塔尔斯看到一旁默不作声的莉娅,想起了这件事。 莉娅一听,马上仰起了脑袋。 “等一下。”威尔掏出隐秘通讯,传输了几个讯号,然后惊道:“有了!” 莉娅眼睛亮了。 “高层说我们可以尝试解析作者【不详】的地址!” 威尔对这个回复感到难以置信。 塔尔斯也同样,不由问:“高层原则上一般不是很保守吗?” “就算你问我……”威尔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大可能的可能,说道:“说不定高层也看了‘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所以也想知道作者【不详】是哪位【真知者】?” “知道了然后呢?”塔尔斯又问。 “追更?” 威尔回答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可能,但是……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不过,罗尔城高层有三位【真知者】,高层同意了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会是【真知者】之间的探查,应该不至于太冒昧。 “莉娅,继续吧。”威尔转头对莉娅道。 莉娅点了点头,问:“如果成功查出了地址,之后我们要怎么做呢?” 威尔迟疑了一下。 塔尔斯也想了想。 “看高层怎么说,说不定会派我们登门拜访,毕竟任何一个【真知者】都是人类举足轻重的珍贵力量。”威尔说道。 “我明白了。”莉娅马上投入了工作。 塔尔斯犹豫了半会,他其实也很想参与调查作者【不详】,但眼下逢魔街的事情更重要。 “我们各自努力吧。” 此时,另一地。 法洛克正漫无目的地走在罗尔城的罗曼街道。 口袋里的右手抓着“学业顺利”的护身符,他心有所想。 他不后悔对秩序局隐瞒了那位高人的事情,因为众所周知,隐世高人都不喜欢被打扰,高人救了自己,自己就要回报高人,又怎么能暴露高人的事情,甚至是他的住所呢。 高人住在逢魔街,一定是为了深入打进邪祟内部,解析疯狂,自己不能擅自暴露! 但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法洛克很想现在就去逢魔街,找高人问护身符的事情,但搞不好自己上次被高人捡到只是侥幸,现在就这么糊涂进去逢魔街,极有可能被里面的怪物大卸八块。 等等,对了!法洛克突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丽莎阿姨!之前可不就是丽莎阿姨指引自己去逢魔街的吗?问丽莎阿姨就知道了啊。 “对啊!” 法洛克当场转头去了沙灵酒馆。 · 此时的沙灵酒馆。 邢远成功通过暗号联系到了酒馆人员,并且从酒馆的服务员那里借到了一些道具。 虽然很遗憾丽莎小姐今天不在,但能借到道具真是太好了。 “先生,这边走。” 前面的服务员不时回头指引邢远,举止异常恭敬。 “好的。” 邢远跟在他背后,余光观察了一下罗曼街道的光景。 这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种人种都有,仔细一看,连类人种族都有。 街道两旁全是商铺,大小商贩都在吆喝卖货,每过一段距离还有一些绝活表演,比如卖唱卖画之类,好不热闹。 真不愧是居住人口最多的罗曼街道,虽然也是因为今天是难得的市集日,但平时其实照样热闹不减。 自己多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呢,邢远有点感慨。 新鲜的生活质料让他充满了语言灵感,联想了很多的东西。 “这里,先生。” 服务员躬身,伸手示意了一个位置。 这是一个凉快的位置,左右是卖书的地摊小贩,对面是十字路口,背靠一家大旅店,而上面就是天桥,能遮风挡雨,完美符合了他的预想,是个再好不过的义诊场所。 而且还准备好了桌椅,也太贴心了吧。 邢远道:“谢谢你。” “我…不,不客气!” 服务员好像受不住这个道谢,慌忙说了几句不要谢之后落荒而逃。 邢远对部分异界朋友的惊乍见怪不怪。 接下来,他便着手开始布置,把义诊的招牌立了起来。老祖宗说过,必要时可以依靠家学谋生。 谋生不寒碜。 隔壁两个书贩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又见他挂出来义诊的招牌,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一个年轻人出来做义诊,难免引人好奇。 “年轻人,你真会看病吗?”左边的书贩忍不住喊了一声。 邢远一听,马上回神,转头对书贩道:“不保证一定准确而且全面,但是大致的东西,我应该能看出来。当然,我能给到的,只是一些参考的建议,具体对不对,只有本人知道。” 这话说的很谦虚,也很模糊,让人摸不清底细,听起来很像骗子。 左边的书贩以貌取人,自然就认为邢远水平一般。 因为,众所周知,现在看病可不就是用一堆精确仪器做检测然后再看病的吗?你这出来看病,连量血压的仪器都不带,能看什么呢?总不可能看个脸色就能知道别人什么病吧。 左边的书贩相当质疑。 右边的书贩摸了摸胡子,表情差不多,都不相信。 邢远仔细一看,左边的书贩高高瘦瘦,外表年龄大概四五十左右,看上去是个纯朴的人,右边的书贩微胖,外表年龄大概三四十左右,手不释卷,应该是一位热爱阅读的人。 邢远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义卖书籍的经历,对他们颇有同类的好感。 “哈哈,义诊免费嘛,看诊图心安,健康大家乐,你们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过来让我看看。” 左边的书贩来了兴趣,“也是,看了也不损失,年轻人,你就帮我看看嘞。” 说着,他就走到了邢远面前。 “这个距离就可以了吗?” 正面看着邢远,他忽地有点忐忑。 邢远的眼神透着某种洞悉的意味,面对面时,会给人带来压力,让人在精神上无可适从。 “可以。”邢远点头,观察了几秒后,翻手道:“可以把手伸出来吗,手心朝上。” 书贩愣了愣才道:“好。” “我听一下你的心跳。”邢远把住了他的手腕。 没错,这是在把脉,但是异界人完全没见过。 这怎么像是一种仪式?一旁的书贩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被把脉的当事人面色悚然,心中发虚。 “大叔,您目前身体健康,就是有点肾虚,要少熬夜,多运动。” 几秒后,邢远只说出了结论。 “啊!你咋知道我经常熬夜?还不运动?”书贩缩回了手,有点发怵。 “看出来的呀。”邢远笑了笑。 “是吗…”书贩歪了歪脑袋,实在想不通,不过这天大地大,当然也有自己没见过的绝活。 这年轻人厉害了。 另一个书贩则在想,难不成摸一下手腕,就能知道一个人有没有病,是什么病了吗?自己读过这么多医学知识的书籍,从未听说过这种做法啊。 如果属实,这莫不是……新知识?!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不安,看着邢远的视线多了几分警惕,同时也藏着几分切望。 他是星空观测局的大人物,名为伽罗,两天前他决意来到罗尔城调查情况,街头书贩是他的临时身份,因为一座城市最热闹的街头是最能观察到东西的地方。 新鲜的生活质料,在某种意义上能安抚人类的精神不稳定。因为,当情报输入多的时候,人们就不至于太内耗,而导致精神不稳,出现疾病。 但这究竟是什么原理,或者说应该如何形容这个原理,伽罗暂时还没有想到,他只是一个观测师,并不是理论研究者。 不过……伽罗转头看向邢远,以他【窥视者】的眼力观测了一下邢远。 几秒后,他得出结论,这位年轻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盲者】,身上完全没有非凡气息,干干净净,普通到不可思议。 按理,非凡无处不在,一般人类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点非凡气息,然而这年轻人居然半点都没有,即使是人类之中纯度最高的【盲者】都不至于这么干净,有点奇怪。 不,事实上,【盲者】因为看不见非凡,身上更可能携带非凡,但这年轻人的情况……伽罗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百思不得其解,愣是想不通是什么原理。 这时,太阳高度角变化,微弱的光线投射到了书摊前。 被阳光所照的书页显出淡淡金光,微风吹拂,书页翻动,光圈随着产生波动。 邢远余光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由感慨了一声。 “自然……真好啊。” 伽罗当即心跳漏了一拍,面色惊变,什么?刚刚他说了什么?“自”什么?“自然”?这是什么概念? 他直觉自己听到了非常关键的东西,但他甚至都不敢重提。 那个一瞬而过的概念好似揭露了某个恐怖世界的真实一角,是神秘中的神秘,不可轻易描述。 可是这怎么可能,对方不是普通人吗?怎么会随口说出这么恐怖的概念? 此时,时间已经是中午3点左右,行人走走停停,不时经过义诊的地点。 邢远观察着来往的行人,安定自若,也不主动邀请,仿佛在等待什么。 伽罗越是见他如此,越是预感不详,甚至都在想要不要报警了。 罗尔城应该是秩序局专门负责做这事,但光凭秩序局就对付得了这个人吗? 伽罗低着头,一时间想入非非,面色越来越惊恐,路人问他买书都不搭理了。 “怎么了吗。” 突然,一道声音在前方响起。 伽罗猛地抬头一看,见邢远就在眼前,差点吓得大叫。 作为星空观测局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居然一惊一乍,这事传出去他可别想混了。 “有人问你买书哦。”邢远提醒了他。 “啊…哦……”伽罗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 “你……”邢远定睛看着他,不知当讲不当讲。 伽罗被他看得危机感爆棚,不禁道:“我怎么了?” “如果有心脏问题,建议及时去医院看一下。” “……?!”伽罗呆滞了。 的确,突然狂拍胸口在旁人看来可太不对劲了,就连隔壁的书贩都对他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眼神。 “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邢远提醒,眼神分外真诚。 伽罗想说还不是被你吓的,但他没法直说,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话说回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在义诊吗。”伽罗试图转移话题。 邢远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遗憾道:“看诊交流都还好,只是大家一听说我的住所就跑了。” “跑了?”这么离谱?伽罗诧异,沉默了半响才问道:“你的住所是?” 邢远平淡道:“逢魔街。” “卧槽!” 没等伽罗反应,隔壁关注他们对话的书贩当场惊叫了一声。 “逢魔街!什么鬼地方啊!” 叫完,他也立马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看,就是这个反应。”邢远道。 “……”看着同行跑路的身影,伽罗又呆滞了。 虽然初来乍到,他还不知道逢魔街意味着什么,但看到同行这反应,可想而知那八成不是人待的地方。 哪怕是钢铁【盲者】,住逢魔街估计都要三思而后行吧。 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时,邢远转头看了一眼时针塔的时间。 下午六点了,得回逢魔街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时间到了。” 不管怎样,自己好歹跟一些异界朋友结了缘分,比之前一切空白好多了,他们若是需要自己,自会去找自己,没必要强求。 想了想,邢远就回头收拾东西了。 伽罗良久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邢远已经走远了。 “我…还是报警吧。” · “丽莎阿姨还没回来吗?” 法洛克等了一个下午,从耐心到焦急,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服务员道:“老板出了一趟远门。” “什么时候回来?” “未知。”而且联系不上。 丽莎对外的说法是寻找食材了,这不是第一次,每隔几周她都会失踪几天。 法洛克当然知道这么几天,但他没想到自己不幸碰上这个时间了。 一旁,监视法洛克的格雷喝了一下午的酒,从平平无奇到有点可疑,毕竟坐太久了。 “法洛克还是没等到丽莎。”格雷给外面的威尔、塔尔斯等人发了信息。 “有可能是丽莎故意不见法洛克。”塔尔斯道。 “接下来还要继续跟踪吗,能不能换个人。”格雷问。 “换吧,我——” “等等!”格雷突然打断了塔尔斯的提议。 “有人来了!” 法洛克听到开门的声音,及时转头看了过去。 一瞬而已,他当场吓得站直了。 卧槽,高人怎么来了!? 第22章 法洛克僵在原地,而视线死死地固定在门口的位置。 格雷传信:“刚刚门口来了个人,法洛克好像很震惊。” “什么人?”塔尔斯追问。 这个时间的酒馆很热闹,下一秒门外又走进了几个人,不知道法洛克是対谁这么震惊。 门口处,邢远刚一进来,服务员就迎了过来。 “麻烦你了。” 邢远将物品交接给了服务员,服务员立即收下,然后道:“丽莎老板随时欢迎您过来。” “我很感谢丽莎小姐,也请帮我转达一下。”邢远道。 “是!”服务员又是一副受惊表情,几句客气话后就逃了。 邢远在门口观察了一下,准备回去,但正要转头时,余光看见了熟人。 対面的饭桌旁,一个金发紫眸的年轻人呆滞地看着这边。 这不是法洛克吗,丽莎小姐熟人家的孩子。嗯…记得他应该是学生,学生傍晚来酒馆,似乎不大好。 不管怎样,想着人人都可能是自己的潜在客户,邢远向法洛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要走了。 但法洛克像是没发觉一样,还是呆在原地。 邢远想了想,便先走了。 几秒后,法洛克急忙冲出酒馆,却见外面人山人海,根本找不到刚刚的人了。 “我是傻子吗!”他当场自骂。 随后追上的格雷非常疑惑,当即将事情转告给了塔尔斯。 “刚刚的人你都记得样貌吗?”塔尔斯面色沉重,可恶,为什么这酒馆和周围都没有监控,跟徐厚街那现场一样。 “记得!你等我打字给你。”格雷背靠墙壁飞快码字,同时示意外面的同伴换班跟踪法洛克。 “格雷这小子记忆很好。”威尔毫不着急。 说完,格雷下一秒就把记住的七个人的外貌特征全发送给了塔尔斯。 “应该是这七个人之一。” 收到信息,塔尔斯定睛一看,瞳孔骤缩。 “银发金眸……!” · 另一地。 罗尔城东北角,无名街道。 伽罗总算找到了这个地方。 “那个人应该就在这里。”他抬眸远望,一个老旧的三层别墅坐落于森林之中。 外面的门忽然就打开了,像是在欢迎伽罗。 伽罗了然,顺着物件的指引走了进去,一路顺利,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栋建筑内部的时间流速与外面相差极大,叠加了禁忌物、魔法、神术等三重效果,里面的一天,相当于外面的一秒。 沙拉曼·爱森堡,罗尔城三大【真知者】之一,就在这扇门后,被禁锢了。 伽罗対着门,心中唏嘘。 沙拉曼是罗尔城的改革派,被称为人类最强大脑,是“信息网”的构建者、维持者、审查者、担保者。 三年前,正是沙拉曼在尖塔会议提出了“信息网”建设计划。 当时,不止罗尔城高层,其他人类高层也在现场。 这是极为大胆的计划,闻所未闻。这计划一提出,就有人怀疑沙拉曼受到了邪物蛊惑,不然何以想出如此骇人的东西,什么“信息网”,根本就是信息分享平台,这构想将是魔鬼的胎盘,迟早会催生大魔。 自不用说,会议现场几乎全是反対的声音,即使是【真知者】提出来的建议也没得商量,绝无可能。 然而沙拉曼沉默地听完现场所有人的声音,直到鸦雀无声,才再次发声。 他依旧坚持主张,然后反手就展出了全面的“信息网”建设计划,覆盖了从创建到维持、运营、惩戒机制等所有可能想到的细枝末节。 审查机制、风险评估、意外対应等一切在场人所质疑的要点,他全部构想完成,严控了任何一个环节的风险意外,将无数质疑当场击碎。 甚至,他还给出了在某封闭地区实验过的几十年案例。除了无法摆出“未来”外,他的说法几乎无懈可击。 整个上午的高强度辩论结束,他过于理性临近疯狂的声音几乎压过了所有人,甚至说服了一部分人。 时到下午,另一位保守派的【真知者】忍无可忍,跳出来反驳了沙拉曼。 事情没能在尖塔解决,那天之后就是接近半年的保守派改革派双方嘴炮、乃至骂战。 那段时间,改革派和保守派势同水火,双方差点擦枪走火,从文斗走到武斗。 最后是中立派的【真知者】出现,提出了某个意见,才终于平息了这个旷日持久的骂战。 该意见就是沙拉曼作为“信息网”唯一的审查者,实时审查发布到“信息网”中的所有信息,实时监控一切信息流向变化,成为守门人、信息准入机制。并让沙拉曼向知识之神立下三个绝対制约,其一绝対公正,也即无个人意志,其二绝対人类善,还有一个不外公布。 也即是说,凡信息,只有通过沙拉曼才能传上“信息网”,由一个【真知者】把控信息的入口。 而这同时也意味着,沙拉曼将被剥夺一切自由,成为“信息网”的一个工具机制。 此外,保守派贵族还加了一个条件,一旦“信息网”发生大规模污染,沙拉曼必须为此负责。 沙拉曼当时没有同意,但几天后,他突然宣布同意,并留下了当时很有名的一句话。 “那不正好,我将守望人类的灯塔!” 当然,这一切的过程,罗尔城普通民众一无所知。 而现在,伽罗推开门,看到了如此一幕。 老头模样的沙拉曼穿着花衬衫搭牛仔裤,背靠软质沙发,摆出了咸鱼的姿态。 “你来了,伽罗小子。”沙拉曼啃了口苹果,看都不看伽罗就问道。 “来罗尔城搞大事?” “怎么可能!”伽罗直摇头,“我是中立派!光今天报个警就已经够出格了,搞大事绝対要我命,我可向知识之神发过誓。” “你们星空观测局是祖传中立双标,明着说中立背地给情报,出了星空观测局就更别说中立了。”沙拉曼笑了笑。 “我……,”伽罗面色发窘,但一想到来这里的目的,眼神又渐变严肃,“我来是有话跟你说,关于星空。” 沙拉曼双眼半眯,沉默了半响才道:“你说吧。” · 此时,逢魔街。 邢远整理完其他事,快速坐到了书桌前。 翻译工作的时间到了。 “盘古开天”存在多个版本,翻译哪个版本、如何处理详略,皆是问题。 义诊回来之后,邢远的想法有点改变,想改一下早上的大纲了。 “原始的神话故事理论上还算比较好翻译的,没有后来的太多概念,但我们有些概念开始就意义非凡,而且从始而终,贯彻整个文化,考虑到更多书的顺利翻译,也许我可以在‘盘古开天’就做一下铺垫。” 铺垫,也即概念准备,这样后面翻译到更难的书,异界朋友就能更好看懂。 种花古书里面可太多不好理解的书了,尤其是……《道德经》。 一想到这本“书”,邢远顿时支棱。 最早学罗尔塞语的时候,他就心血来潮,尝试翻译过任何语言都极难翻译的《道德经》。 当时,他寻找対应的概念,废寝忘食,刻苦研究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怪事,处理都来不及,后来就不了了之。 “不过,结果上我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罗尔塞语的造词法则。 人类世界中,凡有生命力的语言每天都在创造新词。而翻译,有时候就得创造新词,甚至是新概念。 异界朋友或许从没听过那个新概念,但他们固来的语言思维会让他们一听就能理解,关键是你的翻译水平,能不能让他们毫无违和感地理解接受。 譬如英语coca-cola译成汉语可口可乐,dream音译成日语doraamen,再译成汉语哆啦A梦,翻译也非常考验一个人的生活体验力,対词语的敏感度。 幸运的是,罗尔塞语是一门语义丰富的语言,造词灵活,法则有序,便于发挥。 而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从没有偷懒过语言学的课程,诸如认知语言学、结构主义语言学,又本身学过几门外语,存在一定基础,触类旁通。 老祖宗也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时认真学习,真到用时才不会窘迫。 “不过,翻译还真是一门考验‘创造力’的学问。” 今天的义诊中多次遇到解释困境后,邢远更切身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自己的本土化水平还远远不够呢。 不过,凡事总要有个过程,要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慢慢来。 现在是晚上8点出头。 邢远将白天捕捉到的灵感化为文字,反复斟酌、打磨,三个小时后,“盘古开天”第一章 翻译完成。 “好了。” 邢远缓了口气,心中忐忑的同时,又有点期待。 “不知道异界朋友能不能发现这个铺垫。” 想了想,邢远最后摇头,自语道:“应该不能吧,这种铺垫毕竟很难察觉。” 罢了。 下一秒,网页上显示第一章 上传成功。 与此同时,别墅中。 “更新了!”沙拉曼突然坐直,满脸惊喜。 “嗯?新文叫做‘盘古开天’?!” 第23章 “什么?”对面的伽罗疑惑。 交谈到一半,对方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非常莫名。 然而沙拉曼根本不理伽罗,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 “知识之神在上!太震撼了!太震撼了!” “??”伽罗从未见过沙拉曼这么夸张的反应,也跟着震惊了。 “这…这到底是……!” 沙拉曼捂着脸,老泪纵横,颤颤地抓着纸巾擦眼泪。 伽罗更是目瞪口呆。 改革派的钢铁硬汉、人类屈指可数的极端激进派、【真知者】沙拉曼·爱森堡还有如此一面! 外星撞大陆都不至于吧。 “我是第一个读者!”突然,沙拉曼注意到了旁边的伽罗,揪着伽罗的衣领,宣告:“我是‘盘古开天’第一个读者!” “!?”什么意思,他在追更?这么重要的谈话中追更?还追的这么激动?伽罗顿时语塞。 “所以我才说这个位置重要啊,什么信息准入机制?什么工具人?这分明是上等座!那群迂腐的蠢货是不会懂的!”沙拉曼狂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文啊,你能不能冷静点!” 哦?沙拉曼眼神瞬变火热,嘴角难以控制地疯狂上扬,给伽罗带来一种压倒性的危机感。 “你,想看?”他表情忽地有点古怪,像是怀抱着莫大宝藏,考虑要不要向人分享。 看起来莫名幼稚。 搞什么啊!伽罗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想打人了。 “告诉你也无妨。”沙拉曼放开伽罗,整了整衣领,装得衣冠楚楚,非常欠揍。 “但你要按顺序来,一篇接一篇。” 快说啊!伽罗握紧双拳。 “速搜作者【不详】!”沙拉曼忍痛安利。 与此同时,沙拉曼公正地通过了“盘古开天”的审核。 · 同一时间。 斐珞尔街道,某高级公寓中,书翁冲出了厨房。 “来了来了!” 罗曼街道,某画家激动地压断了手中的笔。 “更新,是更新!!” 不同地点同一时间,罗尔城中将近三千人仰卧起坐,从被窝中挺起。 “盘古开天?我从文名中感受到了浩瀚宇宙!” “好霸气啊,光是文名我就激动了。” “啊!有没有人在念到文名感受到了某个视线!?” “有!同志啊,这不会是神的注目吧!” 同一时间,莉娅站了起来。 “更、更新!” 塔尔斯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就苍白的面色又白了一度。 “作者【不详】更新了什么?”威尔忍不住打开了手机。 塔尔斯提醒道:“现在还在进行调查工作。” “线索不是暂时断了吗,那法洛克还在街头瞎找人,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找的是谁。”威尔叹声。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下了命令,调用沙灵酒馆附近所有能用的监控摄像头。 在罗尔城,监控摄像头并不是普及的工具,因为不是所有居民都有资格使用它,人数最多的【盲者】就没有使用资格。由于种种原因,罗尔城存在很多弊病。 但现在问题是,你连要找的人都没确定,只能笼统锁定在几个人之中。尽管7个人现场排除了4个,那不还有3个,接下来还只能依靠格雷的外貌描述。 “但你说的对,”威尔强忍住了打开手机的冲动,郑重道:“还是调查更重要。” 塔尔斯默然,他还没把“那个人”的事情对他们坦白,心中异常忌惮,四肢都在发颤。 那个人居然出了逢魔街,而且就在市中心走动,除了亲眼见过他的自己,还有几个人知道?罗尔城的毁灭绝对是那个人一个念想的事情! 而法洛克居然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也就是说,前天救了法洛克的就是那个人。 塔尔斯像是承受不住这个信息量,身体还差点晃倒了。 莉娅呆了呆,好像没想到塔尔斯会这么大反应。 “我……”她咬了咬牙,也下了决心,点头道:“好,我也先不看!” 控制心中的冲动很重要! · 而此时。 罗曼街道,某画家所居住的庭院响起了古典音乐。 几分钟过去了,画家还没读“盘古开天”,为什么?因为不能着急,要有仪式感! 他将阅读“盘古开天”当成了一个大仪式,要充分准备,以最好的身体状态、最好精神状态进行阅读。 这夸张吗?当然不夸张啊!面临宝藏时,粗鲁的打开方式,和极尽温柔的、虔诚的打开方式,能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他在心中自问自答,眼神激动。 “我不会是唯一的一个,我想今天的我们都在提前做准备。” “经过调查,阅读‘夸父追日’第二章 的时候,因为‘阅读门槛’的存在,很多网友被弹出了阅读,而第二次阅读时,少了第一次阅读时的那种独特冲击,说明第一次阅读至为关键,我们要非常珍惜第一次阅读的机会,慎重地、小心地、以最好的姿态迎接那个瞬间的到来!” 画家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激烈鼓动,浑身的细胞都好似雀跃不止。 冷风自东北吹来,他忽然眼神一亮,好像抓到了最命运的时机,手指点击了阅读按键。 “我不入深渊,谁入深渊!” 与此同时,同样做足了仪式的书翁也在那个时机点进了阅读。 水墨般的光景滚滚流淌,一幅巨大的画卷顺势显现。 几千人都在注目它,以为它会像之前几次一样展开。 然而几十秒过去,他们发现了异常。 画卷竟然不会自动展开! “这是什么情况?只有我这样吗?” “不不,我也是!” “有人成功进去了吗?” 有些人在疑惑,然而同时,有些人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各位,我知道了,这一次,我们要以自己的意志打开它。”书翁神色兴奋,好像非常喜欢这种挑战。 “阅读门槛,对了,这是新的阅读门槛!”画家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真的假的,太绝了吧这次!” “等等,你们怎么这么高兴啊?我们进不去呀。” 同在阅读门槛前的网友完全可以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直接就这么交流了。 “哈哈,当然要高兴啊!阅读门槛越高,就越说明‘盘古开天’非同寻常!”书翁兴奋道。 “没错,我们将要面对的事物比想象中还要伟大,难道不值得高兴吗!这是我们的幸运!”画家激动得声音又一次抬高了。 “说的对啊!” “真知级理解!” 众人一听,马上就领悟过来了。 “作者【不详】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提高了准入门槛,你们还没感受到这良苦用心吗!”书翁有点激愤。 “居然!”画家瞳孔地震,急道:“我没想到这一点!这位网友,你的格局在我之上啊!” “好格局!”其他网友连忙帮腔。 “不,是术业有专攻,谁让我是一个编辑呢。”书翁笑了笑,颇有几分义士的感慨。 “好啊,有你们这些高手指引,我们必能突破这份考验!”好几个网友异口同声,满腔热情。 “感谢各位!”书翁神色瞬变严肃,“我已经发现了画卷的打开方式,那就是集中精神力量,来吧,向古老的神明们献出我们的思想、意志、命运!” “说的好,我太赞同了!”画家大声回应。 “好!”四面八方也响起了回应。 紧接着,每个人都专注回自己的精神,注视着画卷。 好不夸张地说,这恐怕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读书活动。这场集体阅读注定意义非凡! 书翁深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将意志力调到了罗尔城居民评级时的完全状态。 画卷在他的脑海中成形,如同刻进了他的精神。 还未阅读,他蓦然发觉了一件事,那就是画卷不在自己之外,是在自己之内! 天啊,你能想象自己的大脑长出了一本书的感觉吗!书翁大受震撼,同时浑身鸡皮疙瘩。 紧接着,画卷动了,露出了几厘米的缝隙。 无形之雾从中流淌而出,席卷四面八方,似要吞没一切。 书翁预感不详,而接下来,不详淹没了他的视界。 放眼所见,皆是由蛆虫组成的人形。 它们被捆在无形的十字架上,数量众多,一望过去,还无边无际,到处都是蠕动不止的光景。 书翁乍一看,差点吓得当场去世。 然而他忽地受到了一种抽力,整个人突然膨胀,如同一个被突然吹大的气球,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积不停膨胀,同时密度不停变小。 这绝对是非常疯狂的体验,光是几秒而已,书翁就感觉自己被重新塑造了一遍,自己的精神、甚至身体都不再是原初的模样了。 忽地,他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 然而,他看不见任何事物。 并非身处黑暗,而是并不具备感应光线的能力,就像不存在眼球一样,五感皆被剥夺。 而无限接近于0的信息摄取,几乎让他疯狂。 无尽的空白太可怕了,太难受了!必须要做什么才行!必须要行动! 突然爆发的行动欲支配了书翁的理智,让他好像被一个极为强大的精神洪流所裹挟。 那个人力大无穷,渴望打破一切束缚。 书翁终于惊醒,发现那个人就是“盘古”!而他就在“盘古”的精神之中。 下一秒,盘古怒而睁眼。 而与此同时,将近一千个阅读者通过盘古的眼睛看见了面前的景象。 一个照面而已,几乎所有的阅读者都将陷入疯狂,但瞬间就被弹出了画卷。 他们,看见了“混沌”。 看见了那个至为疯狂的“形状”。 罗曼街道。 “怎么画……它、怎么画……!”画家几近崩溃,双眼通红。 但是,几分钟后,他忽然低语。 “我……悟了!” 这将是划时代的突破! 第24章 画家猛然间感受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炙热能量,腹部好似转起了火轮。 突然,他右手抓笔,左手抓着桌面,五指划出白痕。 他的右手在发颤,头脑承受着完全超乎负荷的恐怖知识,他发出低声的嘶吼,浑身激颤,眼白尽是血丝。 他的右手在艰难的动作,而他的大脑仿佛将要分娩出另一个大脑。 某个伟大、至高的东西即将诞生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快地感应到了它。 在大脑将要裂开,甚至已经裂开的疼痛中,他顿时瞪大双眼,右手极速作画。 一瞬而已,他全身失力,汗流浃背,摔坐下来,重重喘息。 与此同时,诡异的地鸣声一闪而过,极光、流星等,大陆各地皆出现了天地异象,观测局所属人员立马警觉。 画家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关心自己刚刚所画出来的东西。 他颤颤伸手,捧起了桌上的画布。 画布上,是以墨勾勒出来的线条,这些线条组成了一个奇诡的“图案”。 只是一眼而已,画家就差点被自己的“画”拽入了疯狂,还好一瞬就转移了视线,且心中立刻回想起女娲、夸父、盘古的形象。 理论上,这“图案”是画,但它更像一种符号,或者说,一种文字,又或者说,它既是符号、文字,又是画。 它在某个维度上画出了那个“混沌”的形态,线条之中透着疯狂。 “这是……文字。”画家好像接受到了更高维度的信息,将不属于他的话脱口而出,然后才惊醒。 “这、这竟是一种语言?”他面色全白,震撼、恐怖、兴奋等多种想法在他心中冲撞,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沦为了信息的跑马场。 这个“字”背后必然存在一套语言,在那套语言里面,这个“字”就是用以描述那个“混沌”的。 不,不对,这个“字”真的只是描述“混沌”的吗?还是说,描述的是……在此之上的疯狂?! 等等,居然有文字、有语言能描述疯狂,这怎么可能? “而且,它还是画……是字的同时,还是象……” 面对过于庞大的信息量,画家只觉自己的世界观、一切观都被打碎了,理智濒临崩解。 他唯一知道的是,时代将变,世界的真貌即将显出水面,从今往后,伪物将被驱散,而真实即将到来。 此时如果邢远在场,邢远就会惊喜地辨认出,画家画出的“字”不是别的,正是汉字。 而且是金文的“道”字*。 · 此时,逢魔街,结束一天工作,正准备休息的邢远还是有点忐忑。 他在“盘古开天”中,铺垫了“道”的概念,但是做的铺垫属实比较隐蔽,很难被发现。 “盘古醒来,见四周混沌一片”是“盘古开天”第一章 的主要情节,一章没几个字,大多字都在描述,主要是将读者代入一个场景中。 其中,邢远就隐蔽地提到了混沌之中藏着一个非同寻常的东西。 他当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存在一个“无法描述”的至高非凡存在,在翻译上,比较通俗地化用了《道德经》的开头,也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这是非常难翻译的一句话,意义非常多,想几句话翻译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选了其中的一个意义翻译成罗尔塞语,类似于翻译成以下的英语。 “The Tao that can be told of is not the Absolute Tao The Names that can be given Are not Absolut Names”* 只取了无法命名、无法言说的意义,甚至也没提到“道”,只是说了某物,something。 这个铺垫的主要目的就在于,先让大家知道,有那么一个东西,它无法命名,无法形容,却存在于最开始。 天道、剑道、文道…万事万物皆有道,它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 “不过,会不会是多此一举了呢。” 一直到睡觉前,邢远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睡着之后就算了。 几乎与此同时。 画家将画卷妥善收起,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可思议,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是“女娲补天”、“夸父追日”和“盘古开天”滋养了他的精神,让他得以恢复理智。 “我要跟网友们说,我通过‘盘古开天’发现了一门高维的恐怖语言!虽然还只发现了一个‘字’,但从此开始,我会发现更多!” 他立马登上文章页面,正要在评论区极速码字,却见网友们早就开始了读后感楼上楼。 【你们都坚持到最后了吗?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了吗?】 【不记得了啊,我应该看见了,但我完全没有那个记忆,会不会是人体认知保护机制不让我记起来啊】 【啊?那叫什么机制?有这种机制吗?】 【就说让你们准备好,错过好机会了吧】几乎全天都住在评论区的书翁跳了出来。 他苦心道:【多读几遍,你们也许就懂了,书啊,就要多读】 画家深有感触,回复书翁道:【说的没错!】 【哦,画家,是你啊,怎么这么慢才出来,真不像你】书翁眼睛亮了。 画家笑了笑:【我刚刚在参悟新知识,过会我就把经验分享到论坛上,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盘古开天”深不可测,只是窥视其中一角而已,我就差点疯了】 书翁震惊,连忙问道:【你参悟到了什么?】 其他网友看见,也连忙注目。 【一门神秘、异常、疯狂的语言】 书翁吓了一跳,立即道:【你参悟了新语言?!】 【没错】 看到这里,众评论区网友都一瞬呆滞了。 【啥?发现了新语言?】不看文只是路过的游客对此感到惊奇。 看个不到一千字的神话,居然还能参悟出一门语言?语言还能无中生有?这…已经不能说是离谱了,简直不要太荒唐,做梦都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他一定是疯了,这篇文评论区的人也全是疯子。八成是罗尔城精神病院又在试验什么疗法,所以才让一群疯子跑出来了。 最近总觉得“信息网”哪里不对,到处都有人在推荐书,说法还一个赛一个离奇,敢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精神病们的思维果然超乎常人,评论区画风可太怪了,散了散了。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画家又说了一大段话。 【这将是划时代的突破,我刚刚的说法错了,不是我发现了它,而是它选择了我,我只是被动地接收了它,然后,我又被动地将这件事告诉了你们】 【这全部是它的意思,是它所指引的命运】 【我们注定要去除虚伪,走进真实世界】 【那么首先,我们就要能够面对】 书翁听完,几乎秒懂,当即道:【不愧是你!画家,快快我马上就要看到你的帖子!】 一众网友之中,最有同感的艺术工作者们最快回复了赞同。 游客见状都要傻眼了,只能说不愧是罗尔城精神病院吗,人才济济啊。 然而,他们虽然怀疑,但殊不知,怀疑某个事物,也即思考了它,脑海中有个地方放进了它。 怀疑的种子迟早会开花,时机一到,就会开遍漫山遍野。 他们记住了“画家即将开贴”的事情,心中压着强烈的好奇心,这画家真的能拿出一门新语言吗?不会是他临时自己造的吧? 理论上,语言这种东西,只要想造,完全可以参考既有语言造出来,它又不存在固定的对应,什么词对应什么物品,说白了就是任意的,字符形状也会随着时间变化。 造个语言,只要掌握办法,倒也不算难事,就是造了之后八成没人用罢了。 可是在意就是在意,就像插在心中的尖刺。 过了几分钟,当这些人在论坛上真的看见网名画家的网友发帖时,他们就是坐不住了。 “就要看你们能整出什么名堂!” 半夜12点,两方人思想交集,都点进了画家的帖子。 不久前世界各地发生了天地异象,但这又跟帖子什么关系。 画家发帖很慢,先是发了1楼防吞,后是发出了一堆预警,提醒大家这张图只会发一秒,警告千万小心,一旦即将失去理智,就回想“女娲”、“夸父”、“盘古”,我们的人之祖、人之神。 书翁等人自是非常警惕。 然后,画家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还提醒了其他人。 【没看过“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盘古开天”任一本的网友,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快退出帖子吧,接下来我将发出的东西,你们的大脑承受不住】 游客们一看呆滞了,怎么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说完之后,画家就不管了,他又感觉自己收到了命运的指引,紧接着,发出了倒数计时。 当此时,罗尔城内,好几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居然也在关注这个帖子,包括但不限于光辉公爵等人。 无名区别墅内,沙拉曼面色严肃,前所未有地提起了注意力。 秩序局中,莉娅点进了帖子。 几千双眼睛守望着接下来的一秒。 “3、2……”画家单手遮着双眼,放在按键上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发力。 他忽然想到,它绝对是某种语言的文字,这毋庸置疑,但……语言也是一种交流的使用工具。 那么,是谁在使用这门疯狂至极的语言? 想到这里,他浑身发颤,当即点了发送键。 第25章 沙拉曼首当其冲,瞳孔颤抖。 “这,这是……!”他连退三步,后背砰地撞墙,那个图案的形态过于疯狂,让他几乎丧失理智。 但他视界极高,当即看到了来自高维的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失笑。 伽罗被他吓得保持了十米远的距离。 但几秒后,沙拉曼猛地站起,通过了审查。 知识之神在上,我窥见了世界的真相! 帖子成功发送,进入了几千人的眼中。 同一时间,他们都看到了那个疯狂的图案。 同一时间,他们都被“道”看见了。 图案中的“眼睛”仿佛在动,在抽离,通往至为疯狂的深渊。 “啊啊——!” 一瞬而已,目睹图案的游客们当即抓住双眼,如同全身抽搐,当场发狂。 权当观察情况的罗尔城部分高层无论等级都陷入了如此状况。 有人在贵族晚会现场倒下,部分人集体抽搐,部分人说出了不属于这世界的禁忌语言,如同陷入集体迷狂,更有甚者做出了匪夷所思的荒唐举动。 书翁等人听了画家的提醒,极力思考神话,在意识狂乱之中,窥见到了真“相”! 画家之前所说的完全没错,这图案是一个“字”,是属于某个语言的“字”! 画家确实发现了一门语言!一门疯狂至极的语言!它竟企图描绘无法描绘的东西,企图揭露它们的真“相”! 书翁浑身鸡皮疙瘩,双眼早就泪水模糊,自己一定是疯了,所以才能目睹如此恐怖的知识。 自己以往的认知简直就是纸糊的,在这冲击之下毫无反抗之力,直接就破灭了。 只是一秒而已,那个图案真的如画家所说,只在网上出现了一秒,却将几千人引入疯狂,不同种意义上的疯狂。 他们之中有部分人知道“信息网”由一位【真知者】保护,如是在那位【真知者】之上的危险知识,那位【真知者】会首当其冲,以死封闭“信息网”,如是那位【真知者】之下的危险知识,【真知者】自会追踪,将发布者诛杀。 从此结构来说,“信息网”甚至可以说是罗尔城中最不可能出现危险知识的地方。 这些年来的实践证明了这点。 然而,这个疯狂的“图案”是什么回事?! 知识之神默许它吗?还是说连知识之神都被它导向了疯狂! 【我们的世界要走向毁灭了吗?】 【那个画家,都是那个画家的错,他怎么可以发出这么恐怖的东西!】 【秩序局在哪里?快,快把他抓起来啊,他一定是星空教会的邪教徒,试图向我们传输疯狂的思想】 【救命!【真知者】,哪里有【真知者】,快、快来救救我们啊!】 完全没看过一篇神话的游客们说出了理智丧尽的愚言。 他们的大脑之内正在生出另一个大脑,某些意志正在由内而外地占据他们的意识,他们发现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极黑的匣子里,面前是一个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形,一个由无数蠕动的蛆虫组成的人形。 一个命运的声音从至高之处降下,直言:“万物终为蛆虫所有”。* 将时间尺度拉到无限吧,一切制度、一切文明、一切辉煌,到头来都是黄土,一切生命终究为蛆虫所有。 画家看见论坛中出现的这些言论,不喜不悲,按照顺序将“女娲补天”、“夸父追日”和“盘古开天”发到了论坛上。 【看见了吗,这就是他们的事迹,他们曾经的抗争】 【而你们呢,世界的真貌才露出这一角,你们就哭天喊地,直呼承受不了,你们这算什么,又是求秩序局又是求【真知者】,你们就这点意志?摇篮中的婴儿都比你们会抗争】 【连承受真相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快走吧】 画家极速回贴,高调驳击。 但是,游客群还没看见他的驳斥,就被前面搬运的神话冲击到了。 女娲…夸父……还有混沌中醒来的盘古。 古朴的画卷拉开了浩瀚无垠的山海世界,瑰丽而诡谲的光景如此展现,覆盖整个天空的黑云触手、中空环形的巨大黑日、无法名状的无尽混沌。 过量的信息一瞬冲入知觉,竟让所有关注帖子的人再次进入了一个空间。 那里,草木横生,土壤粗砺,而他们成为了石头上的一群蝼蚁,或仓皇失措,或呆滞无语,紧接着蝼蚁的本能迫使他们搬起“食物”,思想逐渐沦为动物。 几千个蝼蚁之中,先是有一个意识到了土壤的动静。 一个巨大的生灵靠近它们,蹲在它们所在的巨石边,抓起了一块粗砺而且沾满泥土的石头。 他是人形,跟曾经的它们一样,但他与一般人类不同的是,他双瞳四目,仿佛能看穿本质,视线极其恐怖。 身为蝼蚁,它们极为恐惧他。 但他视它们如无物,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他的工作。 他抓着手中石头,眼瞳抬起,观望诸天,眉头紧锁,不知盯着什么,然后就在石头上刻画。 忽地,暴雨降临,狂风怒号,四方周围响起了撕心裂肺的鬼泣声。 他将巨石划出一条条纹路,形成了图案。 那竟是……文字! 蝼蚁之中,画家率先恢复了人性,冲出蚁虫的队伍,疯狂冲向那个双瞳四目的人。 一般情况下,人不会去关注角落里的蝼蚁。 但那个双瞳四目的人却回过视线,扫了蝼蚁一眼。 他烈日般的视线几乎能烧灼蝼蚁,让画家一瞬以为自己烈火燃烧。 画家霎时发现了,这是一种观察的视线。 对方仅是在观物。 画家呆滞了,心脏如若暂停。 蝼蚁之中,不只是他,还有好几个人恢复人性,都走了过来。 暴雨之下,水意外地没将他们冲走。 他们接着又看见,这里是个诡石地区,到处都是形状莫名的巨石像,或长鼻大眼,或大嘴小眼等,好像是某种仪式的造物。 四方鬼怪嚎哭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双瞳四目的人越是描摹,它们越是悲嚎,听得他们头皮发麻,心脏咚咚作响。 为什么?它们在哭什么?它们在恐惧什么? 它们在恐惧那个人的描摹吗?描摹难道会对它们造成什么伤害吗?为什么表现得就好像那个人在捅它们的心脏一样。 画家、书翁等人想到这点时,已经几乎意识到了真相。 他们抬头一看,果然见上天尽是恐怖。 漫天蠕动的触手怪物正在吞食日月星辰。 双瞳四目的人每划一道痕,都会看一眼上天,然后隐隐露出痛苦、临近失控的危险神色,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神却异常的坚韧、不屈,暴露出了他宁死不退让的恐怖决心。 他要画下来,一定要画下来。 纵使世间确有无法名状之物,也要强为之形,揭穿它们! 一定要将它们刻入文字之中,要让子孙后辈知晓。 ——“道可道,名可名!” 画家等人再次震撼了,发自基因地深度战栗,完全不能自已。 无论是他们,还是之前质疑的游客,此时此刻都忘了自己是谁,只觉心潮澎湃,心脏至为火热。 然而,画面突然中断了。他们脱离了蝼蚁的身体,回到了人类的身体。 “啊啊!他是谁……他是谁!” “谁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他一定是人类的伟大祖先之一啊。” “那疯狂至极的文字,竟是他造出来的吗!” 不到一分钟而已,帖内的言论出奇的一致,此前差点发疯的游客也加入了其中,完全不分彼此。 画家仰起头,眼角滚滚流出泪水,视界模糊,不时战栗。 【那就是文字,那才是文字】 【或许,那位人祖是不愿看见人类后代的我们精神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才让我们窥见了造字的一幕】 【他依然存在,在文明的源头守望着我们】 画家强忍着心中的复杂情绪,第一时间发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我也感受到了】书翁当即回应。 【是啊,画家,非常抱歉刚才怀疑了你,你是为众人照明的人,我敬佩你!】真实身份为一名贵族的人说道。 【不用关心我,我微不足道,只是在分享我所看到的事物而已】画家回复。 一旦全心观想起世界的真貌,人间纠葛就真的毫无意义。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感谢你!】 除了这个贵族之外,还有更多网友发出了同样的表示。共度患难,又经历过同一种感动过后,他们不禁生发了一种跟在座网友情同手足的感觉。 【哈哈,谢谢。不过,比起我,我们或许更应该感谢一个人】画家提醒道。 书翁当即领会,直道【是啊,不过,将这一切带来的作者【不详】又究竟是什么人呢】 有个一夜之间经历了四个神话的原游客不禁问道:【说起来,“盘古开天”第一章 就揭露了这么伟大的历史,第二章会告诉我们什么呢?】 【也许是更高层的大密吧】画家感慨,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等等,作者【不详】应该知道那位双瞳四目的人祖,能不能问一下呢?我好想知道他是谁啊!】有人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对啊!】书翁惊醒,立刻跑到评论区,呼朋唤友建楼。 【快快!快想办法让作者【不详】看见我们!】 另一方面,当天半夜,罗尔城高层几乎全部惊动,连夜召开了会议。 第二天。 邢远醒来,再打开电脑的时候,整整呆滞了一分钟。 “这是……发生什么了?” 文章页和论坛的情况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尤其是眼前这个帖子。 第26章 邢远从头看到尾,表情越来越惊讶。 自己睡着的时候,“信息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足够令人匪夷所思。 网名画家的异界朋友称在“盘古开天”发现了新文字,新语言,然后还发到了论坛上,引起一众热议,紧接着,异界网友们纷纷表示,他们又经历了一个神话。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一个双瞳四目,还会造字的古人,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位古人叫做什么名字,非常着急,还跑去了隔壁书评区求问作者【不详】。 也就是自己。 “就算你们问我那个古人是谁……” 双瞳四目,还会造字,不就是“仓颉”吗。 不可思议,他们居然通过盘古开天看到了仓颉造字吗?这事怎么理解?另外,那位画家好像真的发现了一个文字,然后发在了网上,只是因为他认为“那文字过于疯狂”,所以只发了一秒就删除了。 而在他发出那个文字的时候,当时的网友就跟演戏一样,连之前还正常的游客都开始不正常,好像真受到了什么恐怖冲击。 这让邢远不禁回想起某些犯罪手段,似乎也是这样的排演流程。 有人先碰瓷受害者,然后同伙假装路人解救受害者,取信受害者,将受害者拐走。 这帖子里发生的戏剧化故事,跟这个排演流程出奇的一致,只是涉及的规模从几个人扩大到了上千人。 丽莎小姐就提起过类似的事件,说是“群体性诈骗”或“集体癔症”现象,也即当某些人表现出“坚信真理”、“说一不二”、“超乎寻常的一致性”等特征时,这些人可能就存在精神问题。 邢远开始也这么怀疑,直到他们提到了双瞳四目而且还会造字的古人。 “等等,有没有可能,异世界也有一个双瞳四目而且还会造字的古人?” 据画家、还有多方网友的说法,那文字极似绘画,也就是说造字法大概率是“象形”。在地球的古文明之中,好几个语言的古文字都曾象形,只是后来历史发展,他们舍弃形,选择音,走向了字母化,表音化。 异界的古文字如果也曾象形,其实并不奇怪。 自己有可能是受到了“仓颉造字”的既有观念影响,所以在看到他们的故事时,很自然地代入了“仓颉造字”,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就像地球上很多神话都提到过的‘泥土造人’,地球的古人们对“造人”的理解,也存在不可否认的相似性,类比异界,倒也可能存在类似的造字传说。” “这么说好像就能理解了。” “而且,他们表述出来的那个造字神话,除了人物特征和情节上存在相似性之外,其他的对我来说太陌生了,简单不像同一个故事。” 如果他们看到的真是“仓颉造字”,那这理解也太……邢远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与异界朋友之间的隔阂可太大了啊。 邢远看了下来,发现异界网友们正在热议一个很神奇的话题,关于“描述”与“不可描述”。 “嗯?他们难道看出了我在‘盘古开天’里面设置的铺垫吗?!” 邢远顿时提起了注意,然后迅速地过了一遍网友们讨论的要点。 “原来如此,他们真的读出了‘盘古开天’里面的‘不可描述’之物!” 但是,他们居然认为画家发出的那个文字描述的就是“盘古开天”里面的“不可描述”。 这是什么意思? 邢远皱眉,努力思考,自己铺垫的是“道”,而描述道的,必然得是“道”这个文字。 难不成画家发出了“道”字不成。 邢远有点难以置信,这属实超越了他的想象,大抵做梦都想不到可能发生这种事。 试想一下,你一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国,这里没人认识你,对你的国家完全不认识。你翻译了几个故事后,有个外国人无中生有,自称从故事中悟出了你国的文字。 试问,这可能吗。 家学里面不是没有能解释的说法,而且太多了,但异界应该不是。 邢远回想自己的过往经验,还有各方面的知识。自己所知道的家学、语言学、文化学、精神现象学、心理学、哲学……自己所知道的学问、理论之中,有没有说法可以解释他们的情况。 ……好像还真的有。 据说有人从来不知道某个语言,但突然有一天就会说那个语言了。全球范围内貌似出现过好几个真实案例,非常离奇,好像还是几大未解之谜来着。 “不知道真的假的,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吧,毕竟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尽管情报受限,对异界仍然了解不多,但邢远还是大概知道一个情况。 异界是存在魔法的,别的不说,秩序局应该就有人会魔法。此前,他还目睹过秩序局的执行现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至少不是自己知道的原理,但感觉就是发生了神奇的事情。 【盲者】、【无知者】、【察知者】还只是人类的领域,【初见者】之上,就是神秘的范畴,据说每个人都拥有超凡力量。 “还是不要那么快下定论比较好。” 邢远反思了几秒,看着帖子心道,也许他们不是普通的精神病,而是…… 会超能力的精神病?! “这么说倒是合理了很多。”他点点头。 在情报不足、对异界文化仍然不够熟悉的情况下,邢远不求甚解。 “不管怎样,我都要一步步来。”老祖宗也说了,切勿操之过急。 他余光翻到一个帖子,网友们正在热烈讨论“无法描述”可不可能被描述的矛盾命题。 邢远顿了顿,道:“你们不觉得‘不可描述’本身就是一种‘描述’吗。” “如果你们看到的真是“道”字,那理解的维度可就多了,另外,你们现在对神话的理解似乎也还只有一个维度。” 若无关任何上层建筑的因素,那么,文化交流的本质就是互相发现,互相丰富。 异界朋友从神话中汲取了他们最为渴望的东西,或者说,重新发现了他们本来应该拥有的东西。 自己翻译出来的神话,居然能给异界朋友们带来如此积极的影响,对部分异界朋友来说,甚至还是精神慰藉。 “不管你们是谁,能够帮助到你们就好了。” 想到这里,邢远摇了摇头,眼神略深,房间显得异常安静。 他在沉思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关于自己的命运。 没错。 明天就要交房租了,罗布呢?一个罗布,相当于种花币100块,不是小数目。 邢远顿时放下了电脑,走到门口观望了一会。 昨天的义诊……貌似没能争取到客人,房东明天过来的话,可咋交代呢? 邢远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邻居,总不能向邻居借钱吧。借钱可是往往使不得。 不过,或许可以给他们卖点东西?邢远想了想自家后院的植物,里面可不少有养生效果的好东西。 就是可能味道上异界朋友难以接受。 现在时间是早上8点半,还有将近一天的时间可以努力,如果顺利,晚上就可以翻译完“盘古开天”了。 自己还有一个铺垫不得不跟着放上去,跟“道”遥相呼应的重要铺垫。 “该怎么办呢。” 邢远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向逢魔街外的都市景观。 今天的雾气有点重,远方一片灰蒙,这个天气,看上去是更没有人来了。 要不要硬气一下,带点“特产”去昨天的地方卖呢?邢远打起了做生意的盘算,备案不可以没有吧。 说起来,最近这一天两天路上都倒了人。有没有可能,自己在周围散一下步就能遇见客人了呢。 说起来,那两家伙好像还没付钱,自己好歹给他们包扎了吧,居然连医药费都木得。 “好像也是我自己忘了说。” 邢远忽然有点唏嘘。 这时,他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转头向右望去。 灰雾中,不远处的巷道传来醒耳的脚步声。有人在走过来吗? 邢远眼睛顿时亮了。 但是接着,他又听见那脚步声突然变慢,每一步都踩得十分费力,好像背负着非常恐怖的重压,步伐沉重。 这是怎么了,身体不好吗,什么症状? 作为罗尔城热心市民,邢远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前往脚步声的方向。 而此时,脚步声的主人,法洛克只觉自己濒临死亡,眼前已经看到自己的坟头草了。 浓雾围绕,不见前路,它们过于拥挤,几乎堵满了大街小巷,法洛克余光就看见自己的脚下伸出了枝蔓般的触手,地面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诡异口器,成千上万支声线在耳边低语,传颂着来历不明的恐怖知识。 哪怕只是听进一个音节,自己都可能当场发狂。 不只是法洛克,连暗中跟踪法洛克的塔尔斯也这么认为,但是不能不去,因为那个人就在逢魔街。 哒、哒。突然,前方传来了脚步声。 法洛克瞳孔骤缩,顿时惊醒。塔尔斯更是提起了注意。 法洛克压着四肢的发颤,继续前进,然而下一秒就遭遇了诡异存在。 前方走来的竟是四个蹄子长满口器的怪物。第一次遭遇的法洛克当场就吓傻了,闭眼晕了过去。 那是……“羊”!塔尔斯吓了一跳,头皮发麻。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接着发生了。 灰雾中,跟在“羊”之后走来了一个人形存在。 人形存在看了倒在地上的法洛克一眼,拍了拍“羊”。“羊”于是将法洛克背了起来,准确地说,是以触手将法洛克包裹了起来。 塔尔斯愣住,好像认知受到了严重伤害。 是那个人! 第27章 “你醒了。” 意识朦胧中,那道声音第二次响起。 法洛克当场坐起,然后就看见了记忆中的整齐墙柜,还有那个人。 对方依然坐在柜台后,眼神平淡地回望自己,周围的空气中飘荡着陌生的苦涩味。 法洛克愣了几秒,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恐怖怪物,不禁脱口道:“那个羊蹄的!” “羊?”邢远注意到了这个关键词。 “是啊,昏迷前我碰见了一个羊……”说着,法洛克中途梗住了,因为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的疯狂形状,一旦回想细节,精神就要错乱。 “你也是被羊吓晕的吗?”邢远接着问。 之前就有一个说是被羊吓晕的,现在连丽莎小姐熟人的儿子都说被羊吓晕了,那羊就是黑了点,有这么可怕吗。 “是……”法洛克点头。 邢远不知该不该讲,但还是说了。 “你就是被它背来的。” 法洛克一听,当即卡住了。 “其实,上次也是。”邢远跟着补充。 法洛克张大嘴巴,表情已经扭曲了。 在他眼中,眼前这个银发金眸的青年无异于神明降世,不然怎么可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那“羊”绝对是普通人看一眼就会疯狂的邪恶造物,然而对方却说了什么?对方居然让这么邪恶又疯狂的造物去驮人。 而且被驮的还是自己,甚至还不止一次! 法洛克面色惨白,简直无语凝噎。 在他的想象中,邢远是潜伏逢魔街的世外高人,刚刚的事情也就是说,高人已经完全打进了邪祟内部,能使役部分邪祟。 这是何等的伟大啊! 法洛克心潮澎湃,从惊怵转成了崇拜,一腔感动无法言表,视界模糊。 嗯?怎么了?对面的邢远看到他这样,心中有点莫名,被羊驮了两次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呢。刚刚还一脸惊吓,现在又一脸感动,又是为什么呢。 邢远问道:“法洛克,你今天怎么来了逢魔街?” 现在才早上八点多,外面的人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逢魔街。 法洛克愣了愣,立刻回道:“先生,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吗。”邢远心中惊异,上次这个异界朋友来的时候还这么着急走,这次居然主动过来找自己了。 “是的!”法洛克表情十分忐忑,犹豫了半会才道:“先生,您上次给了我这个东西,请问是什么旨意?” 说着,他拿出了邢远上次给他的护身符,举动虔诚,而且带着几分怯弱。 邢远看了护身符一眼,道:“嗯,是保佑你的,丽莎小姐说你在学业上遇到了问题,我想至少给你一点祈福的东西。” 祈福的东西,法洛克记住了这个说法,同时心头咯噔了一下。 在他眼里,这护身符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禁忌气息,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见,其他人包括秩序局的调查员都没看出来,说明它绝对是等级极高的禁忌物。 自己能无事持有它,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是它的持有人,被高人给予了持有人资格而已。 这么可怕的禁忌物,对方居然轻易就给了自己,仅因为丽莎阿姨提到自己的学业遇到问题。 法洛克难以想象这份慷慨究竟意味着什么,不禁哭了出来,低头抹着眼泪。 真是多愁善感的异界朋友,该说毕竟是青春期吗,邢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他递了一杯茶。 “非常感谢。”法洛克看见眼前出现杯子,本能地接住了。 说是丽莎小姐那位熟人的孩子,感觉父子性格完全不像,邢远有点疑惑。 “你父亲还好吗。”邢远忽然问。 法洛克面色僵硬,卡了半秒才道:“我不清楚。” “听丽莎小姐说,你父亲身体抱恙,她一直想让你父亲过来这里看看,但是你父亲一直公务缠身,没有时间过来。”邢远语气中略带遗憾。 “您想让父亲过来吗?”法洛克眼神惊异。 让父亲…光辉公爵亲自进逢魔街,这是多么可怕的发想?! “那倒不是,只不过偶有听说,希望你父亲身体健康,”邢远表情真诚,接着道:“刚好你来了这里,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跟你父亲传达一句话。” “当然可以!”法洛克脱口就答应了。 邢远淡笑,道:“帮我跟他传达,这里随时欢迎他的到来,希望他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最后那一句话把法洛克给绕到了,“寿比南山”是什么意思?寿命跟山一样长的意思吗,好神奇的词组搭配。 “好的,我一定会转达的!”法洛克磕头般点头。 邢远见他这么礼貌,心有所想,说道:“你稍等一下。” 说完,邢远翻出笔记,在上面写了写,然后撕开一页纸,递给了法洛克。 法洛克急忙收下,面带惶恐。 此前,邢远从丽莎小姐口中了解过法洛克父亲的症状,现在一想,或许可以推推病理,提醒一下对方。 无论对方会不会因此过来,邢远都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 法洛克接下病单,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只觉满纸禁忌知识,笔墨甚至好像在蠕动,太恐怖了。 他一时口干舌燥,不禁把手中的温水喝干净了。 而后不久,邢远目送法洛克离开,自语道:“只是为了问护身符的事情来的吗。” 不过,好歹有人注意到了医馆前的牌子提示【面诊一次:20罗尔】,自动地往箱子里投了钱。 邢远走近,打开箱子一看,居然发现法洛克给的不是20罗尔,而是1罗布! 1罗布等于100罗尔,普通市民一般用罗尔交易,很少身带罗布,这位异界朋友真是太有心了。 邢远有点感动,但他也不好意思收别人五倍的价钱,于良心不安。 “下次来的时候再跟他说吧,或者我给他父亲免费看病?” 但是,自己的房租好歹是有着落了。邢远松了口气,坐回了柜台后,继续看电脑。 期间,外面不时吹来凉风,室温降了好几度。 薄雾中貌似有些人在走动,但是脚步非常轻缓,像是踩在海绵上一样。 邢远转头一看,只看见几道匆匆的身影。邻居们怎么了吗,是有什么社区活动吗? 低眼一看,邢远还看见了好几头黑羊。 “社区活动啊,有点难得,我要不要也参加呢?作为独居者,我最好是跟邻居们打好关系,不然一旦发生什么事情,连个照应都没有。” 邢远走到了门口,但他显然慢了一步,看过去的时候就完全没了人影,连羊影都没看见。 “大家走路好快,是有什么急事吗?” 邢远右望地平线,那是逢魔街之外,也即徐厚街的方向。大家是出去散步了吗,集体出门……会是集团旅游? 那位女士还带了那些羊崽去吗? 思考时,邢远听到身旁响起了脚步声,转头一看,居然是那位鲜少出门的黄衣邻居。 黄衣邻居大概是刚出门,所以才刚好经过这里。 至近距离不过三米,邢远发现这位邻居的体格属实太瘦,快比得上木乃伊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邻居走路的时候是不是脚步生风?有点神奇。 擦身而过时,邢远向对方点了点头。 对方好像早有察觉,适时地投来了视线,眼神深邃,令人不寒而栗。 邢远毫无感觉,对视之中还向对方笑了笑,非常友好,完美地贯彻了待客之道。 对方微妙地顿了半秒,然后颔首,走向了右方。 “大家真是好人。”邢远再次感慨,接着,他又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双胞胎邻居。 这两位双胞胎可是非常热心的邻居,偶尔还会帮忙照顾一下花草,可以说是梦幻邻居了。 连他们都出门了吗,看来今天真是罕见的好日子呀。邢远也对他们点了点头,问候了几句。 接着,那位跟黄衣邻居很不对付的邻居居然也外出了。 他身材纤瘦,灰肤蓝眸,宽大的风衣时常渗着湿气,好像刚从海里出来,带着一种海水的味道。 当祂注意到邢远的视线时,转头投来了微笑,主动打了招呼,抬手左右摆动。 邢远当然还以了微笑,看来今天大家心情有点好呢。 邢远目送着,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才意识到问题。 “忘了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了,下次再说吧。” 说起来,新闻说昨晚全世界都发生了天地异象,这会和大家外出的原因有关吗,出去参观一下什么的?但这时候应该也没有了吧。 邢远回到自家给自己泡了泡茶,再次关注回翻译工作。 “盘古开天”第二章 怎么翻译好呢,总觉得还差点灵感。 · 与此同时,法洛克刚一踏出逢魔街就迎面倒下,整个人身体僵直,如若死尸。 “救护车!”蹲点的格雷马上联系医院,赶到了法洛克身边。 “一出逢魔街就倒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莉娅皱眉。 “他能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吧,比起这个,跟踪他的塔尔斯怎么还没影?”威尔抓着特制望远镜,面色有点不安。 “逢魔街是高危地区,塔尔斯……”格雷欲言又止。 “塔尔斯是自荐要跟踪法洛克进逢魔街的,应该有办法吧?”莉娅道。 威尔摇头,道:“现在谁能对出入逢魔街有把握呢?光辉公爵?【真知者】?都不好说吧,我现在是越来越怕了,总觉得……里面住着不止一个超规格恐怖存在,而是……”相当一部分数量。 “这……” 格雷和莉娅两人同时沉默了。 这时,薄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三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塔尔斯迎面倒下,满脸错愕、惊恐、甚至还有怀疑人生的茫然。 很难想象,塔尔斯到底看见了什么画面,才会露出世界名画般的惊悚表情。 第28章 “塔尔斯!塔尔斯你还活着吗?” “速送急救!” 格雷扛着两个人抓紧进车,威尔派几个人蹲守,也跟莉娅一起进车了。 “要命,罗门那小子昨天才把塔尔斯的监督任务交给我,现在塔尔斯就要没了!” 威尔看着塔尔斯即将停止的心跳,面色难看。 “塔尔斯应该是受到了严重精神冲击,但是法洛克,他的情况好像更不妙。”格雷道。 救护车上的两台心电图机一台将要停止,一台疯狂起伏,心率快得吓人,都快一秒跳二十几次了。 “要命,他可不能出事。”威尔急忙联系了总部。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秩序局专属医院。 法洛克和塔尔斯分开进了手术室。 十几分钟后,塔尔斯的手术室打开,里面的医护走了出来。 “怎么样?”格雷问。 医师摇头,道:“无能为力,能不能醒来要看他的生命力了。” 格雷面色略僵。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这样。”医师叹了口气,也有点可惜。 手术室中,躺着床上的塔尔斯一动不动,面色白得完全就是死人了。 一个小时前,他终于等到法洛克要去逢魔街的机会,自荐跟踪法洛克。第二次踏进逢魔街,他感受到了比上次更沉重的压力,在他之前的法洛克肯定也同样。 再次看见“羊”,眼看着“羊”将法洛克带走,他都没有轻举妄动,强顶着精神错乱的风险,等了1分钟左右后,跟着走了过去。 那个人将法洛克带进“医馆”了,塔尔斯躲在斜对面的墙后,迟迟没敢接近。 矛盾思考,半小时过后,法洛克忽然走出了门口,然后后面跟着那个人。 他们像是在道别,虽然完全不是这种画面。 在塔尔斯看来,医馆内部一直散发出黑恶且扭曲的气息,极为恐怖,好像谁在里面进行禁忌魔药实验。 然而法洛克对此毫无察觉,完全没看见那满屋的黑恶气息,天真地转头回去了。 眼看着跟踪对象跟自己擦身而过,塔尔斯没有跟上去,而是选择了继续蹲在墙角暗中观察。 他对上次的对话印象深刻,自那之后,心中就一直有种无理性的冲动,想向对方求医,然而对方就如同未知之恐怖,别说“求医”,哪怕只是对话一句,其话语中的禁忌知识都可能让自己遭遇不详。 谁能不怕。 塔尔斯犹豫了,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他竟遭遇了堪称人类史上最惨的4分钟。 太邪恶了,太恐怖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能看见的画面,每一秒都好像在往死里蹂躏你的理智。 一个接着一个的疯狂形状,就算只是投影都会在视觉上将人践踏至死。 但是那个人……“梦”到这里,病床上的塔尔斯手指微动。 “梦”中,银发金眸的青年仿佛披着迷雾,面对那些疯狂,他淡然微笑,眼神“友善”,好像在看待邻居朋友。 这是何等的扭曲,这还是人形的生物能做出来的举动吗。 对面可是无法名状的疯狂啊。 看到这里,塔尔斯精神彻底错乱了。 “他应该没见到本体吧。”医师道。 “不过按理的话,他也应该当场暴毙了,不如说,他能活着来这里抢救,就已经足够顽强了。”接着一位医师表示。 “的确,以他本来的条件,确实应该撑不住,为什么他能撑过来呢?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另一医师道。 莉娅忽然抬头,表情好像在说她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吗,莉娅。”威尔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我……”莉娅迟疑了半秒才道:“你们还记得吗,昨天我们都读了‘女娲补天’和‘夸父追日’,而塔尔斯对两个神话深度认同,有没有可能,塔尔斯能活着出来,就是因为他看了两个神话,而且有所共鸣呢。” 格雷和威尔的表情同时变了。 “他是被神话庇佑了?还能这样吗?”格雷诧异。 莉娅低头,继续道:“昨天可能你们没有继续看,但我……看了‘盘古开天’的第一章 ,还跟着看了论坛某个帖子,你们知道吗,那些神话里……可能真的存在真神,古老的人类神明。” “……”威尔表情僵硬,“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信息网”的推行本来就是奇迹,而今居然有人在“信息网”上传播神明的“路”,这叠加起来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别说罗尔城,整片大陆上流传下来的“神话”都存在着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伪”。几乎任何情报的传播过程都是虚构化、伪化的过程,包括神话。 历史以来,大陆经过多少次的知识焚毁,流传至今的东西,真真假假,但显然伪物居多。 民间有个说法,神话,也即通往神明之路;神话的传承,也即“路”的传承。 而神话的失传,即是“路”的断绝,这些年间,都不知道多少路彻底断绝了。 神话的再现绝对意义非凡。 “难道……那是真的神话?”威尔瞳孔震动,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等人居然不知不觉间见证了大事。 “你们在说什么?神话?”几个医师疑惑地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威尔当即噤口,这种话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他于是找了几个借口让医师们先出去。 “难怪昨天半夜高层的动作有点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威尔顿时想通了一些细节。 莉娅不愧是【真知者】沙拉曼的侄女,居然也知道“神话”的真伪。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格雷转头一看,竟见死尸般的塔尔斯坐了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难看表情。 同一地点。 另一个手术室,法洛克的病床前。 “咦,这小子……吃了禁忌物吗。” 白衣人笑出了声,露出扭曲的表情。 “西蒙医生,注意表情。”护士提醒。 “哈哈,哈哈哈!”西蒙转头,笑得更欢乐了。 “这是前所未见的禁忌物!魔药?不是,已经超过了普通魔药的范畴,规格可太高了。” “这小子到底吃了什么?不,应该是喝的!约一个小时前,他喝了不该的禁忌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着药剂检察。 “但是你看啊,他居然还活着!这是奇迹啊!”西蒙简直喜极而泣。 护士们虽然习惯了,但也只能无语。 “西蒙医生,请您认真救人。” “哈哈,我当然会的啊!”西蒙然后补充道,“如果他还有救的话!” “……”护士集体白了他一眼。 然而西蒙自无谓,继续道:“发现了吗,这小子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份禁忌力量,但很神奇,他就是还活着,我思考了好一会都想不到他为什么还活着,但是刚刚我想到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面色好像有点沉重。 “是为什么?”护士好奇问。 “他走运。”西蒙表情古怪,又强调了一句。 “这小伙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手术室内一刹静默,升起了杀气。 西蒙忽地感觉如芒刺背,正要再说话,却发现法洛克虽然彻底晕死,但左右手都紧紧抓着一样东西。 “嗯?”他靠近病床,尝试掰开法洛克的手。 然而法洛克紧抓不放,双手甚至都暴出了青筋。 护士们惊异地看着这一幕。 西蒙不信邪,继续加大力量,而与此同时,法洛克也攥得更急了。 他们形成了某种对峙,互不相让,西蒙掰得面红耳赤,法洛克攥得额头都暴了青筋。 “我就不信了!”西蒙踩住床脚,使出了最强力气。 一瞬间,一场力量的拔河突然就有了胜负。 原本躺在床上的法洛克突然挺身,当即坐了过来。 西蒙整个人栽倒,一头撞墙,当场惨叫。 护士们一脸果然的表情。 “……?!”法洛克错愕。 “你醒了啊!” 满头是血的西蒙爬到病床边,兴奋道:“你看起来已经没事了,我想请问,你可以配合我做一个实验吗?我对你1个小时前喝下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你可以配合我。” “我……”法洛克仍然错愕。 不过,1个小时前喝下的东西……可不就是在高人的医馆喝的“温水”吗,味道还非常特别,从未尝过的苦涩以及……清甜。 “嗯?不愿意吗?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原因吗?”西蒙有点急了,继续道:“你知道吗,你身上的这个禁忌,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划时代的改变。” “啊?”法洛克一头雾水,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这猝不及防的,怎么就划了个时代啊。 别说法洛克,就连在场其他人都对西蒙投以了奇怪的眼神。 “我不是夸张,”西蒙沉默了半秒,眼神炯炯,忽地郑重道:“每一次医学的进步,都是对禁忌的突破!” 此时,他满头的血为他的话添了几分悲壮的意味。 · 此时,逢魔街医馆。 “好茶。” 邢远重煮了壶水,缓缓倒茶。 那位异界朋友真是太厉害了,连酷似茶叶的异界植物都能找到,自己可太感激了。 “跟铁观音的味道比较相近,就是甜了点,不过也还好,已经足够相似了。” 那位异界朋友要是过来的话,自己可得感激一下人家。 想着,邢远又喝了一杯,不知道刚刚的法洛克喝完,觉得口味怎么样。 “说起来,房东明天过来,我要不要也安利一下呢。” “房东一向喜欢新奇的事物。” 说到这里,邢远仿佛已经听到了房东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声。 第29章 邢远继续翻译,在笔记本上写着罗尔塞语的单词以及拼法。 罗尔塞语是音素文字,字母36个,音素48个,元音音素20个,辅音音素28个,当然这只是比较官方的说法,面向包括【盲者】在内的普通市民。 邢远后来发现,官方对罗尔塞语的描述其实并不完全准确,他们在模糊一些东西,真正的罗尔塞语并不完全是公布出来的那样。 什么意思呢。邢远在学习中发现,不同等级的公民使用的罗尔塞语在几个方面上存在差异。 【盲者】、【无知者】使用的是通用版罗尔塞语,而【察知者】之上使用的罗尔塞语则有所不同。【察知者】、【初见者】的市民会使用前两者所不用或极少用的词汇,还有句法、语法。 因此,邢远可以根据异界朋友们的语言习惯,大抵判断出他们是在【察知者】之下还是之上,但是更高的区分,因为缺乏语料和交流,他还没有完全摸清。 但这是一个神奇的发现,这意味着,不同等级的市民所使用的语言存在等级上的区分,他们所受到的语言教育是不一样的。 而更神奇的是,异界高层居然可以实现这点,想必用的是自己想象不到的手段吧,比如说魔法。 “异界朋友对知识的警惕体现到了语言的等级化上。通常来说,语言是知识的最好载体,限制知识必然从语言学习开始。刚来异界的时候,我只能找到非常初级字词典,就是这个原因。” 邢远回忆过去,忽然感觉时间过的真快。 也许有人会问,人类社会无时无刻不在交流,怎么可能实现语言上的等级化、区别化。 但历史上还真不是没有,语言的等级色彩、群体色彩即使是在现代都还存在,只是表现形式没有异界这么神奇,还会造成认知上的实质影响。 “但也不是说【盲者】就一定说不出高级概念,有时还是可以说出来的,关键在于对概念的自觉性,也即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表达什么,自己是概念的使用者,而不是被使用者。” 邢远估计,异界朋友原来使用的语言应该没有明显等级区别,是到了某个时点,比如几百年前,才发生了区别。 “不可思议,就像巴别塔的故事一样。” 传说,人类联合起来,试图兴建通往上天的高塔。而上帝毁灭了高塔,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人类自此各散东西,走向分裂。* 这个故事有很多说法,最为普通的解释就是上帝因为人类触怒了祂,所以惩罚了人类。 不过,邢远还知道更多、更神奇的解释,那只是人类视角的一种解释。 “现在想来,异界现在的情况就好像巴别塔的故事照进了现实。” 或者说,双方在问题的解决思路上达成了一致。 “不过,我的情况好像跟异界朋友不一样,我能清楚地接收他们的概念,理解他们的语言,不会在认知上屏蔽掉或者模糊掉【察知者】以上说出的高级概念、句法等。” 邢远对此有一个非常理所当然的解释,那就是因为自己是外来者。 【盲者】是罗尔城针对他目前的认知水平所给出的判断,但实际上,自己应该是尚不受异界法则影响的【外来者】。 在某种意义上,自己还真处在一个相对危险的处境。 “说到这里,我还真得感谢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热情又亲切,非常爱笑,总是鼓励自己。自己的异界市民身份还是房东先生帮忙登记的,要不是房东先生,自己恐怕到现在都找不到住的地方呢。 高瘦、皮肤偏黑、乐善好施、又爱笑的大善人,大概就是邢远对房东的基本印象。 可惜的是,房东先生平时行踪不定,基本只会在收租日出现,不知道都在哪里忙事业。 想到这里,邢远余光看见当前时间已经到了9:56,自己居然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他很快翻开笔记新的一页,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但是几分钟后,他又划掉了。 因为不满意,漏词,6个词的拼法错误,8个词的用法错误,3句话的语法错误,描写的方式也过于平铺直叙,还不自觉地写出了多余的东西。 之前的几次翻译,他都依靠了字典词典,这一次,他想抛开工具,就像外语作文的现场考试一样,自己对着白纸进行翻译。 但结果是比较失败的,满分一百分的话,结果才不到60分,说明自己的自主翻译能力还远远不够。 “神话的语境虽然是比较超脱现实,但不能是借口。” 邢远没有灰心,再看了几次字词典,心中默记,尝试组织句子,在纸上多次练习。 体会得差不多了之后,他点开其他网页,阅读起异界比较大众的神话书籍,积累素材。 密密麻麻的音素文字看多了,也会让邢远感到头晕。 “音素文字啊……果然不是很适合我。” 邢远又喝了一杯茶。 音素文字,指的是英语这类的文字,辅音元音分开表示,还原到了“发音”层次,细化到了语音的最小单位——音素。 音素为什么说是最小单位呢,因为已经不能再拆了,像/ɑ/ /?/ /u/ 这种,还能怎么拆呢。如果是音节/bu/的话,就可以拆成辅音/b/和元音/u/,而/b/和/u/怎么也无法再拆了,至少在人类的听力辨识上,是不可能再拆了。 对邢远来说,音素文字属于入门比较好学的文字,因为它很细,但熟练就很难,也因为太细了,词语、语句组合起来就很麻烦。 使用太细的语言时,难免会有一种思维被拆解的感觉。 而罗尔塞语使用的就是音素文字。 因此,邢远在跟异界朋友交流时,其实总会有点不自在,也总感觉自己还没完全get到他们真正表达的意思。 语言隔阂相当麻烦,是需要时间来习惯和积累来填补的,语言学习,最好不要想着速成。 时间到了中午11:51,邢远终于对着白纸翻译出了相对满意的初稿。 “先休息一下,等会还要润色。” 他点点头,起身去做其他工作了。 · 此时,秩序局专属医院。 “什么?”西蒙诧异地盯着玻璃对面的法洛克,再次惊道:“不是吧,他是光辉公爵的儿子?” 父子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长的也完全不像啊,再说,为什么这么大的贵族后裔成天在外面乱逛还栽到逢魔街了啊。 威尔瞪了西蒙一眼,继续道:“谁知道啊,人家那是放养制度,这小子平时住大学宿舍,从小混工会,这几天发生这么大事,现在都不见他父亲什么表示,这父子关系恐怕比传闻的还要不妙。” “啊,那不正好!”西蒙眼睛亮了,非常缺德道:“那我们就不怕得罪他爸了啊。” 威尔道:“那儿子可是关乎父亲的面子啊,再开明的贵族都不会让他的权威面受损。” 不如说,没有像某些贵族一样将子嗣完全封闭教育,就足够说明光辉公爵的想法不一般了。 “可是放任自家儿子外面乱来,不也会造成权威面受损吗。”西蒙友善质疑。 “这……”威尔语塞。 威尔和西蒙两人是多年的老熟人,彼此知根知底。威尔知道西蒙是个缺德人,属于那种典型为了突破可能放弃人性的家伙。这么多年来,西蒙捅出了不知道多少篓子,最后还都是他帮忙圆过去的,这次果不其然,居然盯上光辉公爵的儿子了。 五分钟前,他们匆匆赶来手术室,然后就看见法洛克已经醒来,而西蒙在给法洛克洗脑一堆人类突破的胡话。 场面要不要太过分。 于是,威尔急忙派人让法洛克静养,然后将西蒙带到了隔壁的玻璃房。 “法洛克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突破是什么意思。”死尸般静默的塔尔斯突然说话,引起在场几人的关注。 不幸的是,塔尔斯这次遭遇的依然是不可言说的恐怖事件,所以他们还是没能从塔尔斯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塔尔斯绝对是遭大了,能活着回来绝对是奇迹中的奇迹。 西蒙注意到塔尔斯,眼睛当即就亮了。他走到塔尔斯身旁,仔细观察了几秒,然后道:“你身上的死兆都成堆了,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身上这么多死兆的患者,通常来说,一个死兆就够死了。” 威尔心头咯噔,他知道西蒙说的死兆是什么东西。 西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远望者】,而所谓【远望者】指的就是能远望它们的人类。通常来说,【远望者】有几个特征,其一就是他们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某种性质。 西蒙能看见的就是“死兆”,一种是个人都会觉得不详的东西。 一旁的格雷和莉娅听到西蒙的说法,都对塔尔斯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塔尔斯面色不惊,回道:“我没事,我不是还活着吗。” “哈哈,”西蒙佩服道:“我喜欢你的乐观,就回答你吧,法洛克这小子喝下了大陆前所未见的禁忌物,而经过我的检测,那个禁忌物极有可能是精神系药物,有清醒精神、提高理智的作用。” “什么?!”在场几人同时感到震惊。 “清醒精神,提高理智”,居然有药物能实现这个功效?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各位,抛开剂量聊功效不可取。”西蒙提醒。 “等等,你的意思是真的可能存在这种梦幻药吗?”格雷忍不住开口问。 “怎么不存在,现在不就在那法洛克小子的身体里面吗?”西蒙笑了笑。 威尔傻眼,道:“历史以来,连【真知者】都找不到的梦幻药,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人不是你们自己送来的吗,我还想问你们是什么回事,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东西。”西蒙有点无辜。 “你问去了哪里……”三人面面相觑。 几秒后,格雷缓缓说道:“逢魔街。” “啊?” “法洛克进了逢魔街,然后刚出来就如你所见。” 西蒙呆滞了,饶是他这种狂人都知道逢魔街是相当不妙的地方,然而法洛克这小子居然有胆子闯进去。 转头再看了一眼隔壁的法洛克,西蒙感觉自己得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 “这件事不要外泄,我们几个现在正在调查逢魔街,你既然知道了,今后就做我们的专属顾问吧。”威尔表情严肃。 “好,”西蒙点头,道:“那你们先把之前的事情告诉我吧。” 几分钟过去。 西蒙从威尔口中得知了之前的所有调查。 “原来如此,之前的徐厚街事件也有关系是吗。”西蒙摸了摸下巴。 “总的来说,我们真的要重新审视逢魔街的危险性了,要么想办法管控逢魔街,要么……”威尔面色有点微妙,顿了几秒才道:“要么我们跑路。” “……!”西蒙瞪大眼睛。罗尔城可是被誉为世界中心的城市,人类从罗尔城撤走,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会对全世界的人类造成不良影响。 然而威尔在此之上,仍旧做出了这种判断,说明逢魔街的危险性绝对超乎想象。 “我懂了,”西蒙郑重点头,“那我也来说明吧。” “现在暂且将其命名为药剂序号100034,该药剂的主要功效如我刚刚所说,真能实现‘清醒精神,提高理智’。” 说着,西蒙从旁边的箱子中抓出了两只试管。 左边试管里面的液体极为稠密,而且不时蠕动,像装了大量的螨虫,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从法洛克身上抽出的血。” “血?”格雷吓了一跳。 其他人都不禁看了法洛克一眼,这法洛克看起来好好的,体内的血居然变成这样了? “离奇吧?”西蒙点头,接着解释道:“这是我加了某种药剂的试管。” 试管里面的液体激烈沸腾,释放出视觉难以辨识的微小光泡,继而散发出极为不详的黑恶气息。 塔尔斯当即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他在门口看见的“黑恶气息”。 原来,那竟是药物挥发的气体。 格雷看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禁道:“所以……这个药剂有‘清醒精神、提高理智’的作用?” 这喝下去真的不会当场去世吗。 “当然!”西蒙笑了,“严格来说,没有药剂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关键是使用方式,你如何稳定它的药性,让它如你所想地发挥出你想要的功效,在你们看来,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很可怕,但是在我看来,它是无限的可能性!” “哪怕只是非常微弱的效果,但起码有效果!” 莉娅抬头,暗暗地表示认同。 塔尔斯面色微变。 西蒙继续道:“刚刚只是给你们看了它的表现,具体为什么我认为它存在这种功效呢?看我现场给你们推出来!” 说着,他突然拿出了一本笔记,在上面疯狂写起药学理论,开头就是只有【远望者】以上能够涉略的禁忌知识。 威尔急忙挡在他身旁,对其他三人道:“你们不用看,我来看就好,西蒙医生这个状态说明他的观点大概率是对的,法洛克喝下的药剂应该真有‘清醒精神、提高理智’的功效。” “……”塔尔斯抬眼,余光看到西蒙飞快的字迹。 “不可思议,可是法洛克是怎么喝到的?逢魔街的原住民给他喝的?”格雷发疑。 昨晚法洛克一直找人,而他们大抵知道法洛克找的恐怕是他之前在逢魔街遇到的原住民。 “确实有可能,”莉娅点头,然后转头问塔尔斯:“塔尔斯,你怎么看?” “我……”塔尔斯犹豫了,他当然知道“原住民”是谁。 那个人……太可怕了。 “也许是吧。”他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 威尔留意到了塔尔斯的表情。 就在这时。 “看!”西蒙突然站起,对所有人宣告:“这就是我的推理!你们或许看不懂,但是没关系,再找几个人证明就好了!没人可以否定我如此逻辑强大的论述!” 威尔迅速压下西蒙手中的笔记,当即道:“得,我们相信你了。” “哈哈,”西蒙兴奋道:“我跟你们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这个药剂!它是人类的希望!” “……去逢魔街找吗。”格雷问。 西蒙面色僵了半秒,然后才道:“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了,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专业判断,不过,从今以后,任何跟药剂有关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告诉我,我也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们的。” “但无论怎么看,我们都要去逢魔街才可能找到这药剂吧。”莉娅抬头,视线看向塔尔斯。 塔尔斯顿了半秒才点头。 “好,但这件事要等我汇报上去才能给你判断结果。”威尔道。 西蒙定睛看着威尔,强调道:“我想表达的是,逢魔街里面不只是绝望,还存在人类的希望!” 这个说法的重量非同一般。事到如今,在场几个人再对药剂方面不了解,也体会到了其说法的重量。 塔尔斯低着头,忽然说出了相当吓人的一句话。 “你们说,会不会有人拿这药……当水一样喝。” “?!”西蒙猛地转头。 威尔、格雷、莉娅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还是人?”格雷脱口道。 “我开玩笑的,”塔尔斯转移话题,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调查逢魔街又多了一个理由,接下来,我们要调整策略了。” 说时,他将视线投向了隔壁房间的法洛克,准确的说,是法洛克一直紧攥的拳头。 其他四人跟着看了过去,各自心中的想法逐渐成形。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法洛克终于有了动作。 法洛克坐了起来,向旁边的护士问道:“你有没有移动电话?” 护士道:“我没有,但可以为您申请,请问您需要移动电话做什么呢?” “一定要说理由吗?”法洛克忐忑。 “是的。”护士点头。 “我……”法洛克咬咬牙,道:“我要给父亲打电话。” 威尔和西蒙的脸色同时大变。 “他居然要找爸了?”威尔顿觉不妙。 塔尔斯看向莉娅,直问:“我们可以监听通话内容吗。” 莉娅愣了半秒。其他人逐渐面色僵硬。 “就当是不小心监听到的。”塔尔斯补充道。 “可以。” 经过三番争执,几分钟后,他们都听到了法洛克给光辉公爵的留言电话。 ——“父亲,你有空来逢魔街吗。附件是一位先生给你的信息,请看一下,感谢。” 知识之神在上,这下闹大了。 · 下午时间15:21。 “今天终于出了点阳光。” 邢远在后院打包着茶叶,完了还不忘修剪盆栽。 平凡无奇的异界生活总要增添点趣味,精心经营,相信总有回报。 将多余的枝叶修剪完毕,邢远用清水洗净手中的一片绿叶,然后尝了尝,仔细品味。 “还差一点,还没有还原成地球的味道。” “光线依旧是大问题。” “说起来,关于‘茶’的发现,也有一个神话故事。” 邢远低头思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微光照在他的银发上,光辉动荡,带来春日独特的暖意。光的温暖、风的清冷、植物们的生机……理所当然,却又不同寻常,万物藏玄,妙不可言。 “自然……真好啊。” 他又一次不禁感慨,发自内心地礼赞自然。 静默无言,几分钟后,邢远抬眼望天,将蓝天尽收眼底,然后淡淡地笑了。 他终于想好了如何翻译“开天”。 第30章 下午时间16:40,画家与书翁两大头领成功线下会晤,场所为罗曼街道知名酒馆——沙灵酒馆。 “您好。” “您好。” 书翁与画家对面坐下,两人的表情都带着几分激动,接着,他们同时开口。 “您就是画家。” “您就是书翁。” 几秒的停顿,他们对视一笑,化解了尴尬。 “您对《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的看法太精彩了,我正是因为看了您的书评才决定看书的!”画家面色激动。 “您对《盘古开天》的看法也非常精彩!我从没想过,有人居然能通过看书发现一门文字,这真是奇迹!相信不久的将来,大陆全人类都会知道您的贡献,是您,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书翁同样激动。 “哪里哪里。”画家摸摸了头。 他实际年龄43岁,外表看起来只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金发紫眸白肤,五官深邃,体形高瘦,穿着一身修剪得体的正式装,气质优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周围人的视线,完全没有网上给人的那种疯魔感。 任何人看见他,第一印象估计都是“礼貌得体的艺术工作者”,也许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贵族。 “哈哈。”书翁笑容灿烂。 志同道合的同志可真是太可靠了! “《盘古开天》第一章 的初次阅读门槛相当高,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体验感太强了,虽然第二次读的时候遭遇感减了,但我依然记得那个体验。”画家回想起了当时的经历。 “那种接触【真实】的感觉,我感同身受,尤其是‘盘古’睁眼看到混沌的那一瞬,我当时真觉得自己要疯了,不……”书翁低头思考了几秒,笑道:“说不定,我们已经疯了。” “哈哈哈哈!”画家笑得掩脸,仪态矜贵,道:“您说的没错,确实,我们确实说不定已经疯了,但是那又如何呢?如果理性可以作为通往真实的代价,我相当愿意付出。” 说到最后一句时,画家面色略沉,眼里压着显然的执狂。 书翁非常认同,点头道:“为了打破这伪物遍布的世界,看破真实,理性确实已经是最轻的代价了,人类需要虚伪的保护,但我不需要,我愿意为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付出代价,但是事实上,我认为我没有任何的失去,只有越来越多的感动和有所得。” 既有世界观被打破在常人听来好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事实却是一种非同一般的快感,一旦体会到了就无法戒了,只会更渴望下次遭遇更强烈的打破。 “说的是啊。”画家点头,看待书翁的眼神仿佛看着自己异父异母的兄弟。 虽然之前从未相识,但从现在开始,书翁已经是他的同志了。 同样的,书翁也这么认为。 双方对视几秒,都对彼此深度认同,如同交了几十年的朋友。 提出这次会晤的是书翁,目的是互相了解,然后真正办起围绕着作者【不详】的“书友会”。 这将是一场非常重要的商讨,说不定会写进历史,书翁毫不夸张地这么认为。 商讨的内容第一条,是关于书友会的起名。 对此,他们都有想法。 “起名‘不详书友会’怎么样?” “不详书友会。” 他们又是几乎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彼此都面露惊异。 “真巧啊,我们的想法真是高度一致,不愧是同志。”书翁相当高兴。 “是啊,我想这一定是命运的指引。”画家笑道。 接着,他们就讨论到了书友会的详细组建方式、管理方式等等。 “我觉得我们书友会的目的不限于聚集同好,还要有进一步的目的。”书翁提议。 “进一步的目的可以是‘相互提高’,比如说定时举办分享沙龙?举办主题展会?”画家一下想到了好多种方式。 “好啊,我懂了,是学习会!我们办书友会的同时还要办学习会!《女娲补天》、《夸父追日》还有只更新了一章的《盘古开天》都是至高的作品无疑,我们目前的解读可能还只是皮毛,要加倍专研!天天温习重思!”书翁越来越激动。 “没错,我想,我们书友会的活动目的应该分为三个方面,也即过去、现在、未来。对于过去,我们要时常温习,持续专研;对于现在,我们要举办活动,吸引其他人关注,持续不断地传播出去;对于未来,我们要充分组建好书友会,为更深远的传播集合团队力量。”画家跟着道。 “说的太好了!”书翁赞叹不止,差点当场就鼓起了掌。 “哪里哪里,这一定是命运的指引。”画家再次说出了口头名言。 接着,他们聊得越来越快,内容也越来越全面,不止覆盖了“书友会”所有可能相关的内容,还加上了各自领域上的东西。 “我有活动策划这方面的熟人,她能力很强,也是我们的同志,活动策划可以放心交给她。”书翁提议道。 “好,我也有相关艺术方面的熟人们,能力都很强,也是我们的同志,物料设计可以放心交给他们。”画家跟着提议。 两人说话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好像一眼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讨论效率高的惊人。 旁边的人都对他们投以了惊异的视线。 才不过二十多分钟,两人居然就完成了书友会的初步方案,期间完全没有分歧,好像真就听到了同一个命运指引。 “对了,我们还是不要自己选定书友会的名字吧,到时候让大家出主意,怎么样?”画家想了想。 “哈哈,好!不过我想到时候出来的名字也会跟我们想的一样。”书翁笃定道。 “那接下来就是书友会关键人员的联系和组建了。” “对,核心人员千万要精挑细选,宁可不要能力强的,都要人品好的,对三则神话的热爱越强越好,当然责任心也是非常重要的要素。” “说的没错,初期人员的筛选很重要。” 两人继续在各方面上都达成了统一意见,然后又是一次相视而笑。 “我还有一位艺术上的朋友,我想她看到那三则神话一定会欣喜若狂,但是很可惜,她从来不用近代通讯设备。”画家忽然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哦?是哪个领域的朋友?”书翁好奇问。 “音乐,三十年前,她曾经是非常有名的音乐天才,但因为一些事情,现在……”画家欲言又止,表情有点担忧。 “怎么了吗?”书翁关切道。 “也许是遇到瓶颈了吧,我已经好几年没看望她了。”画家叹了口气。 “她在罗尔城吗?” “在。”画家接着说出了一个地址。 书翁一听,表情有点僵硬。 “居然在那里啊……”真是不得了的地方。 “是的,我想……”画家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她一定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我想去看望她。” “好!”书翁完全相信画家的判断,肯定道:“那您去吧,有事尽管联系我!” “感谢。” 画家站起身,向书翁礼貌地行了一个低头礼。 书翁也急忙站起来,回以同礼。 看着画家走远,书翁无声道:“画家先生应该是一位贵族。”是贵族中少见的好人啊。 下午时间16:52,结束商讨后,书翁回到自家,按照原计划开启了组建工作。 期间,他还关注了一下罗尔城高层对此的反应。 他是知道的,“信息网”存在审查机制,而审查者正是一位【真知者】,也就是说,罗尔城高层不可能不知道三则神话的事情,但诡异的是,他们居然到现在都不见有什么特别反应。 《盘古开天》第一章 发布后引起的轰动都足以让他们暂时封闭“信息网”一段时间了,然而他们愣是没有动静。 “多少有点不对劲。” 书翁有点担心,看了一些相关网友对此的猜测。 有说是高层其他事在忙,没时间管“信息网”,有说是星空教会在搞大事,而“信息网”相对来说优先级还比较低,还有说法称【真知者】自己都在追更,怎么可能会管控“信息网”。 后面的说法有些人觉得离谱,但书翁认为正常不过。 “视界越高的人,应该越能看到三则神话的超凡价值,【真知者】不可能比我们还不识货。” 书翁总体看了一下“信息网”上各种说法,没找到太多内容真实的东西。 “嗯?招募贴又有新的跟帖了吗。” 书翁发现了一个网名爱森堡的新同志。 爱森堡绝不是随处可见的单词,在发音和拼法上,它无疑是一个“高级”单词,使用它作为指代的,整个大陆也只能让人想到罗尔城的爱森堡家族。 甚至可以说,爱森堡家族几乎垄断了‘爱森堡’的指代权,除了他们的家族成员外,谁都不能取名爱森堡更不能姓爱森堡,若谁违反,据说就会遭到他们家族的严重诅咒。 传闻中,那是一个非常霸道的家族。 而现在,自己居然遇见了一个网名爱森堡的家伙。 “他不会被诅咒吗?”书翁有点诧异,不过还是按主楼说的,私信把群组告诉了对方。 “不管怎样,书友越多越好。” 而对方几乎是秒回道:【好!】 “看来应该没有被诅咒。” 书翁有点怀疑对方就是爱森堡的人,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问这些个人信息。 “慢慢来,先组建起来再说。” 再一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时间17:42了。 书翁在书桌前静坐了几秒,仿佛在发呆,实际是在整理一些思想。 一瞬,他像是突遭雷劈,突然挺身点开了《盘古开天》的书籍页。 书籍页上终于显现出了第二章 ! “更了!!” 第31章 几十分钟前。诺尔街道,郊区。 画家获得许可,一路走到了目标人物的病房前。 谬丽·克罗,他多年的朋友,少数可以真正交心的朋友。 然而,自那天之后,她就断绝了与其他人的往来,再听到传闻时,她已经被管控到了这个地方。 诺尔第八中心医院,别名疯人院,遭遇型精神失常者通常会被拘禁到这里,严格封闭式管理。 遭遇型精神失常者指的是遭遇诡异,导致精神失常的人,但是精神失常通常还伴随着生理重症,部分人甚至还会发生变异。 诺尔第八中心医院每天都有新的病人,然而从里面出去的病人一个月间屈指可数。 医院官方曾说,人类一旦陷入精神危机就难以治愈,目前的疗法效果有限,请各位爱护精神,衡量自己的理智,不要因为好奇就去接触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 精神健康,预防第一。 画家通过几个贵族的消息,成功抽中了今天的看望名额。 进去之前,工作人员三番跟他强调,不要尝试聆听病人所说的话、以任何方式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 ——“不要尝试理解他们发出的任何情报。” 画家收着工作人员给的安全手册,到了病房前,还签了一个责任书,无论自己在病房内发生什么事,都与诺尔第八中心医院无关。 “我劝您不要进去,”门口的看护人看着画家,好心劝道,“谬丽女士不是一般的精神失常,她去年的评级是准一级,年年都在恶化,今年还没评估,但我想可能到一级了,您也很幸运,如果再过几天评级出来,您或许就看望不到她了。” 一级遭遇型精神病不允许任何看望,他们通常已经没有精神、自我意识,有的成为了空壳,有的成为了“其他东西”。一旦病人恶化到这个地步,他们就不得不考虑放弃治疗了。 “感谢您,”画家非常客气,道:“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看护人没说话,将谬丽·克罗的病情说明文件给了画家。 “只有了解情况才好预防,您可以看一下。我查了一下谬丽女士对您的判断,您属于可以了解她病情的朋友。” 院方通常会在病人清醒的时候让他们写下亲友信息,记下哪些朋友可以有哪些权限,方便特殊时候联系以及寻找责任方。 “好的。” 画家有点诧异,接下说明文件,打开一看,上面简单明了地说明了谬丽的病情起因以及发展。 起初是过度精神压力导致精神紧张、焦虑。后来,她为缓解精神状态尝试了一些手段,却意外接触到非人领域的知识,遭遇不详,精神失常,后来越来越重,成了如今的样子。 画家知道谬丽最初的精神压力来自什么,是她所在的乐团。 作为天才乐手,她一直被要求绝对不能出错,哪怕是一个音符的错误,一秒的偏差,都绝不能发生,她所在的是一个大团队,必须要与团队共呼吸,而她自己也认为那是音乐的唯一方式。 不知是哪个时期开始,音乐被认为服务贵族的工具,只为取悦贵族而存在,而大型乐团也确实只有贵族而且是比较大的贵族才养得起,于是,在此供求影响下,歌唱家、乐手们逐渐成了贵族的附庸。 再加上整个大陆范围内,艺术、文学等领域的不断收紧与控制,相对人群的生存空间也在不断缩小,本来有资源的人可能还好,而没有资源的人就遭了,要么依附大贵族,要么放弃音乐的工作,另谋生路。 这世界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很多人都觉得不好说。为了绝对的安全,他们好像摒弃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正是在这多重背景下,谬丽·克罗才陷入了压力的漩涡。 “我很喜欢谬丽女士的音乐。”看护人忽地怀念起了二十年前。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感觉心灵被洗涤了,是非常舒服,非常细致的音乐。但是后来,我听见她的音乐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失去自我。”说着,看护人皱起了眉,抬头问画家,道:“我不了解你们艺术的东西,还不够等级拥有此上的知识,我想问这难道是必须的吗,演奏真的必须要那么刻板、非要准确到毫秒、不容半点失误?” 画家摇头,道:“不,不是,绝对还有其他方向,只是现在的我们没发现、找不到依据。或许我们的世界曾经极为丰富,百花齐放,但我们失去了历史,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种形式。我们需要冲击,需要一个完全陌生的冲击,来重新认识自己,重新挖掘自己。” 他以【无知者】等级的简单词汇说出了非常高视界的观点。 看护人听得入神,仿佛听到真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您请进去吧,我想,您一定不会有事的。”看护人打开了门。 “感谢。”画家走进了病房。 病房内部空间比想象要大,里面意外地并不脏乱,十分空荡而且齐整,完全就是一个强迫症的空间。 45岁的谬丽·克罗坐在窗边的椅子,呆滞地望着白墙,察觉到来人,她转头看向了门口。 “你来了。” 她定睛看着画家,瞳孔却没有张缩变化,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焦距。 她棕发碧眸,十七八岁的外表,五官漂亮,只是皮肤过于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 她其实是画家同母异父的姐姐,两人原来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画家去了演奏会。 相认之后,尽管他们存在亲缘关系,但他们依然视对方为朋友。因为他们都认为,“朋友”会是更加对等的关系,也更方便他们处理彼此的家族关系。 “谬丽,你还好吗。” 画家面露担忧,向前走了几步。 “我很好,就是生活枯燥了点,你能给我带个管乐器吗?” “对不起。” 病房空间陷入了静默。 谬丽盯着画家,表情隐隐发生变化,连呼吸都有点急了。 有东西要来了。 但她及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清空了自己的思维。 “唉,我才是对不起,让你看见不好的一面了。” 谬丽·克罗对他人宽容,对自己严苛,性格温柔,却内藏韧性,在画家的印象中,他的朋友一直是这样一位女性。 “没事的。” 画家对她笑了笑,打开了一直拎着的手提包。 诺尔第八中心医院只限制外人从病房内带走东西,并不限制外人带什么东西进来,当然刀具枪具这种就属于必然会被管控的东西,任何正式机构都不会允许带入。 通常来说,看望期间病房内的监控也会开着,由看护人监督。 “这是……”谬丽歪着头,露出奇怪的表情。 “一个可以接触到很多信息的工具,你不喜欢通讯工具我知道,不过有时候只有接触多点信息,我们才更好认识世界。”画家慢慢解释,将手提电脑放在了谬丽面前。 那是连接“信息网”的工具,看护人心想,没有阻止。 “我想给你看些东西。”画家操作着键盘。 看着屏幕,谬丽眼中露出好奇。 “这些年我也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精神状态里面,前几天我巧合看到了三则神话,祂们改变了我,拯救了我。”画家说明。 “是吗。”谬丽眨了眨眼。 下午时间17:32-17:45,在画家的指引下,谬丽成功地阅读了三则神话。 阅读之前,她只是稍微好奇,读了第一则后,她的表情发生了明显变化,笼罩着她的不详气息突然散去,隐约之中传来了复数邪祟的惨叫声。 她有点恍惚,双耳好像都发生了耳鸣。 读了第二则后,她明显激动了,当场站了起来,想要找东西。 她的认知结构发生了变化,另一种的生命形式在她脑中实时演绎! “我听到声音了。” “你听见了吗?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不,难道是在我体内吗?不,是我的身体在演奏吗?!” 谬丽突然抓起头,面色无比激动,在房间内快步来回走。 画家没有打断谬丽,他有点惊讶,但很快就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从中看到了不同的命运。” 他来之前就一直相信,谬丽一定能有所得。 看护人惊呆了,默道:“我是不是该阻止他们?” “五脏、五种声音!五种形式!我听到了,但是辨识不清楚,人体本身就是多种乐器组成的乐团吗?人体本身就是乐器吗?生命的演奏……自我……!” 谬丽更激动了,都开始手舞足蹈了。 “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她现在的表现比她之前发狂的时候还要疯狂。刻板规矩的外在性格消失,内在性格、不,真正属于她的人性彻底解放。 画家守在一旁,不自觉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外面的看护人已经站了起来,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做什么,但他却没有动作。 “把纸给我!还有笔!”她忽然抓住画家,面色激动得有点扭曲。 而画家早有所料地从手提包中拿了出来。 谬丽抓住纸笔就疯狂书写,过快的速度透着紧张的节奏,她一边低咏,一边速写,整个人如入无人之境。 画家拿出更多的纸,不断添加。 他对这种状态非常了解,因为几天前他也曾有过,他也想知道,谬丽究竟看到了什么世界,但他清楚,这个状态不能打扰。 看护人终于忍不住走进了病房。 画家转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护人愣了愣,不知如何反应,生怕做出声音,连走都不敢走了。 为什么?因为好像一旦出声,你就会打碎某些非常重要、非常珍贵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突地,谬丽结束速写,靠在座椅上浑身是汗。 “你还好吗。”画家走近问。 谬丽还处于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听到画家的声音,才勉强回过神。 “我很好,就是刚刚难以自控。” “我明白这种心情。”画家点头。 谬丽愣了愣,转头与画家对上视线,脱口道:“这样呀,你也是。” 她笑了,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喜悦。 看护人心头颤动,仿佛听见了命运的钟声,就在刚刚,这个病房内发生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 “感谢您的理解。”画家转头看向看护人,恭敬地行了一个低头礼。 看护人只觉手足无措,不敢接受。 “还有一篇。”画家将屏幕转了过来,显示出《盘古开天》的文章页面。 看护人伸长了脖子。 “先生,你要从前面看起。”画家提醒道。 看护人发顿,但点了点头。 说着,画家从手提包中取出了将三则神话顺序打印出来的三张纸。 个人打印机是高等级的市民才可能拥有的东西,此外它目前价格较为昂贵,基本上只有贵族才可能拥有。 看护人收下纸张,退到了门外。 对知识的警惕让他犹豫,但与此同时,对知识的渴望却让他冲动。 谬丽走到电脑前,看到《盘古开天》的文章页面,她先是对“pangu”的发音深有感触,说道。 “‘pangu’的发音一定藏着意义,但是我们只知道发音,不知道意义。” “是的,”画家眼睛发亮,跟着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我们的罗尔塞语只记下了‘pangu’的读法,但‘pangu’真正对应的文字一定是既有读音还有意义的文字,谬丽,你感受到了吗?它的读音所释放出来的沉重、沧桑!我仿佛看到了漫长的时间!” “是啊。”谬丽非常同意。此时,她的面容已经回复了血色,整个人都恢复了活力、生命力。 画家还不意外,继续道:“请注意一下,《盘古开天》存在阅读门槛,你不要太着急,等精神完全恢复后再看也不迟。”他想起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谬丽摇头,道:“中间多卡顿,会影响流贯性,而少了流惯性,我们可能就会读漏一些东西,你画画也有讲究流贯不是吗。” 画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是要《盘古开天》第二章 出来再看!” “嗯?”谬丽表情僵硬,那倒不是,是想接着前面一起看的意思。 然而画家作势就要关上手提电脑。 “等等!”谬丽连忙阻止,将手提电脑转移到了自己面前。 画家顿了顿,正要问话,却见文章页面赫然显示了第二章 更新。 “更了!”他当场激动,变回了那个网友们都知道的狂热画家。 【来了来了,大家先别着急,还记得上次的经历吗,当心阅读门槛!】书翁立马跳出来警醒书友。 【啊,不说我差点就要点进去了,还好有提醒啊】 【别激动,各位同志,仪式感要有!】画家出现。 【哦哦,画家你来了,事情都办好了吗】书翁问。 【刚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定是命运的指引!!】画家速回。 谬丽看着画家发帖,不禁笑了笑。 原来如此,自己治病这段时间,世界在改变,自己的弟弟也在改变。 他以前是一个孤傲的天才,后来因为一些遭遇,开始变得不自信、自我怀疑,至少在离开之前,她对他还是这个印象。 “谬丽,你在笑什么?仪式很重要!”画家在仪式感上完全不马虎,注意到她的反应,他当即强调。 “我知道。”谬丽无比赞同。 两人于是联手布置“仪式”。 同一时间。 罗尔城各区,高层再次被惊动。 “沙拉曼!你又通过审核了!” 保守派【真知者】冲进沙拉曼所在的别墅,怒发冲冠。 然而他一进来却看见沙拉曼窝着摸眼泪,完全沉迷到了其他世界。 “昨天不是说好了更新第一时间也要告诉我们吗!” “啊?更新了谁还记得你们?” 沙拉曼抬头,表情理所当然。 对方当场被气得满面通红。 就在昨天,他们集体质问沙拉曼,为什么“信息网”出现真神话的事情没有及时告诉他们。 沙拉曼回答:“你们不该自己知道吗,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你们却不知道,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原来的协议上可没提到我有任何义务要跟你们汇报。” 他们火大,于是继续问为什么要通过真神话的审核。 沙拉曼回答:“为什么不,知识之神在上,我在审核这件事上可没有自我意志,只有绝对公正,我之前立下的契约,你们不都知道吗?不是我通过了审核,是知识之神通过了审核,这是客观事实,你们质疑我可以,但是质疑知识之神……” 他当时没继续说,但那副欠揍的表情暴露了所想。 所以昨晚高层轰动,却无法限制沙拉曼以及他的“信息网”,就是这个原因。 “你当时是不是预想到了这种事情。”保守派【真知者】眉头紧锁。 “我很无知,我不知道。”沙拉曼低头道。 “你无知?开什么玩笑。” “对很多事物,我们都还无知,这是事实。”这也是沙拉曼读了《盘古开天》第二章 之后的感受。 他面色沉重,也不跟对方扯了,眼神严肃地盯着前方。 “我说真的,我们还远远不够,还需要进一步的认知,需要持续不断的更新突破。” 保守派【真知者】面色略僵,沉默了。 他知道知识的恐怖,知道越真实的知识越恐怖。 可能只是一个非常细微的突破而已,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忽地,保守派【真知者】打破沉默,认真问道:“第二章 是什么故事。” “故事?”沙拉曼眼神认真,“那不是故事,是历史,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 “好。”对方点头,表露出求知的表情。 这便是【真知者】,他们可能存在诸多立场上的分歧,但在知识面前,他们必然是一致的。 见状,沙拉曼眼神微变,说出了他最新的观点。 “作者【不详】是人吗?不,不是。” “它……是一个世界!” “不是作者【不详】,而是世界【不详】!” “我们从这窗口所看见的,是一个浩瀚无垠、万般璀璨的世界!” 听着,保守派【真知者】露出了人生之中最受震撼的表情,嘴巴不禁张大。 “等你看完《盘古开天》第二章 ,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沙拉曼笑了笑。 · 与此同时,“信息网”上的各路书友都齐聚一堂,做好准备,就等着点击了。 此前阅读《盘古开天》第一章 末尾时,所有人都没能撑到最后,瞬间就被弹走了。 那个怪物过于恐怖,绝不只是超越人类认知这么简单,恐怕连半神、真神都不敢直视,唯恐陷入疯狂。 所以一定要慎重! 书翁跟画家对信号,然后向大家发送信号。 【经过我上次的研究,相对来说,集体阅读会比单人阅读更顺利,也许有群体精神的影响】 【我们这次人数比上次更多了,与此同时,我们还比上次提高了,所以请一定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克服阅读门槛!】 书翁鼓舞众人,语辞激动。 此时的他们简直像是即将面临战场的军团,颇有战友情怀。 画家在疯人院正襟危坐,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旁的谬丽也面色严肃,调动了全部精神。 书翁面色庄重,盯着秒钟的跳动,眼神灼然。 【上!】他当即宣布。一众人瞬时点击,展现出惊人的同步率。 下一秒,黑暗再次涌进他们的视界,浑浊而浩瀚的光景瞬间展现。 强大到裹挟他们所有人的意志再次在他们之中觉醒。 不,是他们在他之中觉醒! 巨人站了起来,单手托起一把巨斧。 浑浊之中,竟也有物象! 第32章 物质、虚无、时间、空间皆不存在,却也存在。一切浑浊,一切杂糅,一切有,一切没有。 巨人并不知道踩着什么,也不知道手里托着什么。因为一切概念都未诞生,黑暗遮蔽了一切。 突然,他又动了。 向着疯狂,他迈出步伐,猛地挥出一斧,劈向至黑暗。 砰! 外面发生什么了?被意志裹挟的他们如同被烈火焚烧,痛苦的同时,感受了原始澎湃的精神力。 盘古居然劈向了疯狂?!书翁好不容易抓住了自己意志,急忙辨识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砰!又是一道响彻基因的劈击声。 他真在劈!书翁差点吓疯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千人也体会到了。 他们看不见,只能感受,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如果他们跟上次一样同步了“盘古”的眼睛,他们绝对开场就要发疯了。 但他们好不容易听到的却是如此震耳欲聋、震彻基因的声响,当即也免不了被弹走几十人。 当大多数人都苦于声响时,谬丽却疯狂地听起了“劈砍声”。 这可是混沌中的声音,是世界最开始发出的响声。 它不只是劈击声,它还包罗了接下来将要诞生的所有声音,是生命最初的摇篮曲,是敲响灵魂的钟声。想听,想听到所有声音,谬丽恨不得自己的皮肤也变成能听觉的器官,不,全身都要变成! 她真的爆发出了这样的意念,而且真的实现了。 “盘古”的意志赋予了她这个能力,她一瞬惊醒,竟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耳朵,不,应该说,是全身的细胞都打开了听力! 她当即震撼了,全身的细胞都感到了惊恐。 因为这岂不是说,每个细胞都是一个“人”吗?! 但她没有停留在这个体会里面,没错,她要听,还有什么事情比听更重要! 砰! 与此同时,画家也被响声惊醒,体会起自己所在的意志洪流。 “盘古”还在劈!书翁向所有人传递了这个情报。 他们急忙问道,他在劈什么?情报怎么样了?外面发生了什么?这里好烫好烫!这得是多恐怖的意志啊,意识海都烧成火海了! 空!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空响,恰如斧头挥空的声音! 怎么了?!书翁吓了一跳。 紧接着,画家看见了模糊的画面。 准确地说,是出现了一道光线。它无比刺眼,亮得能蒸发人的理智。突然,一道线笔直划过它,释放出更为刺眼的光线。 一瞬而已,浩大的能量从中爆发,直接蒸发了一半读者的理智。 劈开了,外面有东西被劈开了! 画家抓住了光线,拼死向外冲去,然后他看见了将要烙印在他视网膜的一幕。 那究竟是什么画面?! 世界裂开了,一部分上升,另一部分下降,盘古双手顶着上方,双脚蹬着下方,试图将上下分开。 画家的视觉开发到了极致,然后又看见,盘古的身体竟在寸寸生长,不断地撑开上下。 等等,那是上下吗? 不,不对,那是……天地!他竟然是在撑开天地! 包括画家在内,所有辨识到这一幕的人都呆滞了。 世界观被冲击,被打碎。一瞬而已,又是一部分人被弹走。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浑浊的至远处,蹲守着一群疯狂之形。 它们在上升,一部分成为了上方的事物。而一部分劣质在下降,成为了下方的事物。 它们打散自我,混入了分裂的事物之中! 怎么会?这是什么情况?画家强撑着即将崩碎的理智,死也要看见更多的景象。 紧接着,谬丽听到了喘息声。 天地成形之后,巨人累了。 他毫无预兆地扑倒在地上,呼出的气息变成了四季的风和云,大地于是有了气息。 他发出的声音化作隆隆的雷声,亘古传响,邪祟生畏。 他的双眼变成真正的“太阳”和“月亮”,从此照耀白天与夜晚,世界有了真正的光亮。 他的四肢变成大地上的东、西、南、北四极,从此世界有了方向。 他的肌肤变成辽阔的大陆,将试图融入大地的它们洗涤而净,万物将在此之上诞生。 他的血液变成奔流不息的江河,从此文明将伴河而立,还有更多更多,无尽的画卷从此铺开。* 画家看呆了这一幕,这绝对不是几分钟的画面,可能是几年,可能是几万年。 他们通过阅读,见证了天地的开辟,一切的开始。 盘古在一群无以名状的疯狂之中,开辟了万物得以生存发展的四方世界。 这是何等的壮举,这是开天辟地的壮举! 画家心潮澎湃,与此同时泪眼模糊。 “这就是开天辟地的神话吗……” 书翁当场跪倒了,抱头惊呼:“天地竟是这样诞生的!原来我们的生存空间是从它们手中搏来的!” “我无法想象,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谬丽呆呆地看着上空,百感交集。 “当然是真的,就在刚刚,我们就活在他的意志之中!天地正诞生自他的意志!”书翁振声道。 “是啊,说的没错!” 紧接着,留存下来的读者转眼就出现一片平原上。 “还没结束!”画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开始的“天”是这个天,那女娲补的又是什么? 他当即抬头望天,表情惊恐。 是的,下降的低劣存在被盘古洗净了,但上升的呢? 画家看见星空璀璨,无数疯狂之形挤满了上天,或者说,它们形成了“天”! 它们仍然还在,而且还睁大“眼睛”,观察起了下方的大地。 画家瞪着双目,对眼前的画面难以置信,目睹着大片恐怖景观,他的理智几乎下一秒就要崩溃。 与他同时看向天空的大部分人当场就被弹走,转眼间而已,现场留下的竟然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谬丽因为还不习惯阅读,也被弹走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终究还是搏不过它们吗?” “不,我们成功了,只是没有彻底成功,盘古虽然强大,但他只有一个人。” “可恶!虽然我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但我真的好想成为盘古的力量啊,难道我们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吗。” 说时迟来时快,又是几个人被弹飞。 画家伫足不动,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当即辨识到了肉眼难以看见的粒子物质。 大海、大地、万物蒸发的大气缓缓上升,那是……盘古的精神! 他的精神在上升,涌入了大气,竟也形成了“天”! 什么?!画家瞳孔骤缩。 紧接着,他抬头目睹到,两个“天”交汇冲撞,彼此交缠,竟然形成了一个图形! “那是什么图形!”书翁吼出了声。 他极目望去,理智动荡。 下一瞬,就连书翁也被弹飞,整个天地只剩下了画家一个人。 画家伫足不动,此时他就像同步了盘古的意志,奇迹般地留到了最后。 从物质的角度看,地,也即自己脚下的物质,它已经被证实是球体,而天是什么,天在地之外,是一定距离之外的空间。 这是它的定义之一。 然而眼前发生的事情,揭露了它更深度的真相。 两个“天”围绕对方周转,交汇转化,时而一方无色一方有色,时而一方黑暗一方光明。 这是“天”的循环。 但当你低头一看,上升的“气流”与下降的“气流”居然也形成了一种循环,与那图形一模一样。 当此时,画家心中突然跳出一个问题,究竟是天地演绎了这个图形,还是这个图形支配了天地。 或者说,万物皆为演绎这个图形而存在?!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受了视线,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视线。 两片天,以及两片天之中的神都留意到了他这个多余的生命。不,不止是他,大地上任何的生命都在祂们的观察之下,他只是其中之一。 但尽管如此,他仍是遭受了理智难以承受的重量。 一瞬而已,画家当场就被弹出了神话。 刚一睁眼,画家猛地抓出一张纸,拼命在纸上画出了两个图形。 第一个是极为诡异的圆形。 第二个如同符号,形态看起来十分恐怖。 如果邢远在的话,他也许就能辨认出,第一个是太极图,第二个是甲骨文的“德”。 不对,还不够,画家如遭雷劈,又画出了第一章 发掘出来的“道”。 然后,他将“道”的文字与“德”的文字组合在一起,恍然发现了真相。 但只是一秒而已,他急忙掩住了两个文字。 “我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浑身发颤,仿佛又听到了混沌中的劈砍声音。 · 此时,逢魔街。 邢远忽然想起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我记得,德字有很多说法,其中一个说法称德是一个很神奇的文字,左边是人,右边是四个意象的组合,也即‘十’、‘目’、‘一’、‘心’。‘心’,是人的心,而上面的‘十目’。” “是指十方观察的神的眼睛。” 所以“德”,就是神明在守望人类(人类活在“神”的眼皮子底下)的意思。 这是很神妙的解读,不知道造字的人是不是这么想的。 但“解字”确实是好文明,能分析出非常神妙的东西,邢远认为。 “虽然觉得‘德’的概念铺垫有点多余,但应该还是需要的。” 他收着衣服,心中还是有点忐忑。 “不过这些之外,‘盘古开天’其实还有更多解释。” 但此时,论坛已经发生了巨变。 画家再次拿出了惊人的发现,据他所说,《盘古开天》的情报量非常之大,必须要慢慢放出。 第33章 “总感觉有事情发生了。” 邢远收好衣服回来,余光看了一眼电脑。 下午时间18:32,第二章 发布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走到柜台前,怀念起了以前的事情。 作为中文系学生,他曾经修过一个选修课【对外汉语教学】。 这个选修课顾名思义,就是学习如何给外国人教中文。起初,邢远选这门课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因为需要学分,但选了之后,他发现了以前从未察觉的很多东西。 思考如何为其他文化系统的人设计“语文教学课”,思考如何将自己的语言、文化解释给外国人。然后,他遇到了很多问题与困难。同时,也重新认识了自己习以为常的事物。 原来自己日常使用的语言,在他们看来居然是这样的事物,而自己习以为常的观念,在他们看来那么陌生、不可思议,甚至无法理解。 教他们写书法是,他们有人抱怨字怎么像画,跟画画一样,书法难道是一种画法吗。他们对学习很热情,但书法对他们来说可能太难了。 邢远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字画一体,种花文化彼此融通,所以书法说是画法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当时倒是没怎么了解“书画理论”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多少知道那是一门神奇的学门。他们的疑惑给他启发,他于是重新关注到了很多以前没关注的领域。 “我真的了解吗,真的了解渗透我的思维、贯穿我的日常生活、奠基了整个文化的文字吗。” 邢远当时对自己问了一句这样的话,后来就开始强化这些方面的知识了。 当然,作为中文系,自己的任务本来就是要学中文,以及中文背后的文化。 “说起来当时好像没能教会外国朋友。”邢远回忆到这里,视线落在了电脑上。 “《盘古开天》是一个非常多意义的文本,翻译成罗尔塞语,将有意义又有读音的文字,转成只有读音的文字,相当于在文字层面放弃了意义,但我尝试用一些语法的方式,还有增加描述,将部分意义填补了上去,希望有异界朋友能发现。” “就看缘分吧。” 但也许,他们会认为那是多余的描述,毫无意义,还不如没有。有时候就算用的是有意义的文字,也不会被看出任何意义,现在用只能表音的文字,估计看起来就更没有意义了。 这是邢远进行翻译,而心中忐忑的原因之一。 邢远想起了很多古籍,曾经的它们意义非凡,然而逐渐被埋没,长久没人解读,于是丧失意义,断绝传承,如同废纸。古籍还只是一方面,还有古乐、古画技等等,太多美好的事物在时间中褪去光辉。 邢远顿了顿,视线投向后院。刚刚那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声响? 太阳下山,后院彻底暗了。门没关,所以外面吹来了冷风。 邢远定睛看着,同时仔细听辨,接着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轻缓脚步声。 有人在走过来吗,他想了想,然后走到了后门附近。 脚步声消失了,或者说停止了,停在了残墙背后。那个地方种着异界版的茉莉花,半年前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类似的物种,非常高兴,就在后院展开了种植。 茉莉花是一朵听到花名耳边就会浮现旋律的奇花。 邢远一步步绕过野草,走近墙壁,转头一看,水平面没有异物,而低头一看,居然发现一个高瘦的人仰面躺在草地上,双眸映着淡薄星光,嘴角轻轻上扬,满脸笑意。 “今夜星空真美。”他忽然开口道。 邢远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化。 “房东先生,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哈哈,惊喜?” “那倒不是。”邢远心想,幸好今天自己就攒够房租了,真危险。 “你在烦恼什么吗?”房东坐了起来,眼神发亮。 房东先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好人,每次来都会问自己是否需要帮助。对房东先生来说,自己大概就是一个初来罗尔城的外地人,不了解罗尔塞语,也不知道罗尔城的规则,一看就很需要帮助,所以他热情地帮助了自己。 邢远摇头,感谢道:“谢谢你,房东先生,我现在并没有什么烦恼,这都是多亏你的帮助。” “是吗,”房东笑了笑,忽然道:“听说徐厚街出事了,你还好吗?” 这一说邢远才想起来,他一直挂记五金店老板突然消失的事情,但一直没听到官方发布什么说法。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不踏实,说不定还真是自己害了五金店老板。可是自己当时什么也没做呀,不可能几句话就……杀了人吧。 作为合法市民,邢远心里有点过不了这个事,他于是就把这个离奇的经历告诉了房东先生,希望房东先生能帮忙出个主意。 “确实是个离奇的事件。”房东点头,深度赞同。 “我感觉这个事件可能不会公布调查结果了。”邢远忧心道。 “我有个提议。” 说着,房东缓缓站了起来,面带微笑。他从草地起身,却完全不沾泥尘,姿态自然高贵。 “什么提议?”邢远疑问。 “去除担心的源头即可,我认为,你可以去一趟秩序局,说你就是那个电话报警的人,他们可能就会给你透露一点事情了。” 他满脸微笑,仿佛给的不是打破烦恼的方法,而是愉快的社团活动方案。 “会吗?我听说秩序局很严格。”邢远真心思考起了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你不去就认为不行了。”房东又笑了笑。 邢远诧异,不禁道:“这句话好像前几天刚听过。” 房东面色略僵,接道:“我前几天不在。” “当然,”邢远点头,刚好也想起了昨天街道的事情,又问道:“昨天大家好像集体去了哪里,房东先生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哈哈,街道会议。” 邢远第一次听到还有开会这回事,好奇道:“房东先生不去吗?” 房东一听,面色变化,直道:“祂们排挤我。” “房东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 “对吧?排挤真是太过分了。” 邢远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一定是误会,又问:“大家都是去哪里开会呀?” “罗尔城中心区,我猜这次去的是爱罗酒馆,祂们去了还没回来,真是一群没有时间观念的家伙。” “我可以参加吗?” “……!” 房东忽地转头,罕见地露出诧异的眼神,然后问道。 “你想参加吗?” 邢远点头,理所当然道:“街道会议,也就是认识大家的机会,如果可以,我也想参加街道活动,认识认识大家,困难时互相帮忙。” 万事开头难,自己总要努力迈出社交的第一步。 “……”房东愣了愣,视线微妙地瞅了一眼邢远的背后,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收回视线,仿佛无事发生,嘴角又露出笑意,点头道:“当然可以,你也是街道的一份子,怎么不能参加呢,尽管参加!不如说我应该早点通知你这件事哈哈哈。” 听见熟悉的爽朗笑声,邢远也笑了笑,道:“谢谢。” “不用谢,有事情尽管找我,”房东面色愉快,又道:“说起来,祂们这不还没回来吗,爱罗酒馆那位置跟秩序局总局蛮近的,你去秩序局的话,说不定能在半路遇见祂们。” “不会这么巧吧。”邢远微笑。 几分钟后,邢远送走了房东先生。 临走前,对方还说给他带了新特产,但是还没研究好,所以过两天才送过来。 自己又让房东先生费心了呢。从后院回来,邢远感到了邻里友爱的温暖。 不过作为交换,他也送了房东先生新培植的茶叶,礼尚往来,礼轻情意重。 房东先生收到的时候表情好像有点僵硬,那一定是错觉吧,房东先生那么热爱新鲜事物。 回到家后,邢远没有打开电脑,只把笔记本带进了卧室。 这夜,他又雕起了神像,动作缓慢,一边回忆一边雕刻,无数木屑从他指间滑落。他全神贯注,专心雕琢着每个细节。 他也在想接下来要翻译什么,但是心中跳出来的想法太多了,根本无法排出顺序。 然后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全都想翻译。 粉状的木屑滚滚滑落,邢远眼中,又一尊神像有了形状。 神像正视着他,五官冷厉,法相庄严。 邢远看着它,有一瞬好像看见它的眼睛转动了。 但那大概是错觉,邢远摇了摇头。 晚上时间21:12,他在笔记上反复抄写今天学习的新词语,然后准时入睡。 晚上时间22:56,贴名【新纪元】盖了将近一万楼,空前绝后,无数游客叹为观止。 阴阳、自然、天地等等概念,皆在此显现。 第34章 【新纪元】发帖人【书翁】,首楼为【各位书友晚上好,此楼为《盘古开天》集中讨论贴,欢迎各位发表读后感。请各位和平讨论,存异求同,切勿相互攻击】。 该帖子一发出来就涌进了几千书友,还有纯粹不小心误入的大量路人。 “信息网”真正开始运转才不过三年,众人自觉地创建网站、运营网站的时间不过两年,阅读在“信息网”上并不是太活跃的活动。 其原因之一是“信息网”的书籍量少,种类少,很多人本来就读过那些书,除非特别无聊或者对书本身有特别想法,不然就不会选择重复阅读。 在等级化的认知架构中,主动传播书籍的人也比较少,一来要考虑对象群体的认知水平,二来也较为麻烦,听说还可能被秩序局盯上。 知识传播在主体、客体两方面都被限制,自然就积极性不高了。 而比起单纯的知识,故事更受欢迎,一来不用在意太多,二来也受众也广。 正是在此背景之下,书翁才创建了【聚天】网站,广招写故事的朋友。 论坛很多游客对【书翁】这个网名是比较熟悉的。 那时正值当头晚17:00,网友最为热闹的时间之一,因此帖子很快就引起了关注。帖子前楼全是大量的书友感受,夸张程度超乎想象,一度吓退了不少游客。 当晚关注帖子的还有沙拉曼。 菲洛尔、伽罗都在阅读后意识到情况的非凡性,但还处于某种摇摆状态,他们需要一些东西辅助自己的判断。 菲洛尔作为精神分析、精神控制的专家,罗尔城等级体系的设计者、建构者、秩序维持者,认为一切能管控都必须管控,而不在自己管控之外的事物,要么想方设法进行管控,要么想好风险对策。 每一位【真知者】都是各自领域的巅峰者、开创者,每个人都发明过前所未有的新知识,为全人类的知识之塔添砖加瓦,因此他们才被称为【真知者】。 可以说,他们绝对是全大陆最了解“知识”,对知识最狂热的人。 “作者【不详】虽然以真神话给我们带来了新知识新视界,我也深受震撼,但我们对其一无所知,除了这三则神话外,我们对其没有任何有效情报。” 菲洛尔克制了自己对新知识的渴望,站在秩序的角度上,坚决提议道:“我们要想办法接触作者【不详】。” 沙拉曼对他菲洛尔哼笑,给他指了帖子,并说道:“回去看吧,如果看完之后,你还能坚持自己的看法的话。” 菲洛尔沉默,就此离开了沙拉曼的□□地。 “读后感还能比正文更震撼吗。”菲洛尔有点疑惑,但他确实听了沙拉曼的话,看起了论坛贴。 刚开始时,论坛帖子还是清一色的震撼语,活似刷评现场,根本不像活人在评论,要不是真看过《盘古开天》,任谁都想不到这些家伙确实是真情实感的。 然而网名画家的人一出现,整栋楼的画风就发生了突变。 画家一来就说:【我又有了新发现,提前提醒一下大家,接下来我发出的图,你们千万要跟上次一样提起注意】 【不愧是你!】书翁惊呼。 此时,谬丽也进入了帖子,准备分享她的体会。 眼熟画家的网友连忙跳了出来。实时浏览人数3499人,在场网友大多都有过上次的经验。 一秒而已,画家准时发出了“德”字的图。 目睹的人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十方的恐怖视线,几乎当场疯狂。 一秒后画家删除,开始正式讲出他的读后感。现实的他浑身都在发抖,面色激动。 “今天,我们成功地又看到了世界真相!” 【各位,我要提前强调一句,请先记住,《盘古开天》意义非凡,每一细节都蕴藏着非凡意义,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我以有限的知识所看到的事物】 书翁等人震惊的同时,连忙催促起了画家。 画家深吸了口气,道:【盘古倒下化身万物,看起来是只是表示盘古倒下之后他的身躯幻化万物,但其实还藏着一个非常恐怖的意义】 一旁看着他这么说的谬丽吓了一跳,她完全没读出这里有什么意义。 书翁诧异,不禁道【在我看来,这里是表示盘古的身躯强大而且神妙,可以幻化出那么多事物,类比我们人类强者修炼到一定程度,身体也会发生质的变化,他们的身体确实不可思议】 其他书友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画家并不是故意卖关子,他是在以他的方式催动大家思路。发现,一定要去发现,不然“意义”就没有意义了。 看着大家说得差不多了,画家于是道:【这个情节的关键是倒过来读,双向阅读,立体阅读】 在场网友当场吓了一跳,怎么还有这种阅读法,什么意思啊? 画家于是道:【人化成万物,倒过来的意思是,万物化成人,也就是说,人等于万物,人跟万物是同质的,关系密切,密不可分,人跟万物互相循环,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的呼吸,我们呼气吐气,是不是跟外界发生循环了】 这话一出来,不只是书翁、谬丽等人,在场的连【洞察者】以上的人都吓到面色大变。 世界观当场就被颠覆。 菲洛尔头皮发麻,不禁道:“这是什么知识,完全没听说过,万物化人这太荒唐了。” 他们看完画家这段话,全部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一种情况:身边的物质猛地冲向自己,层层包围,然后从自己的嘴、鼻、耳、皮肤等全方面涌入自己的身体内部,土壤、树木、动物、海水、甚至整个大陆。 它们挤入血管、毛细血管,渗入身体的任何角落,如同宣泄暴力,强横无比。 你人类这么小,怎么可能容得进这么多东西?! 他们痛苦万分,只觉自己将要被内部挤爆,像个即将炸裂的膨胀气球。 对了,这个体验就是初次阅读《盘古开天》时的体验!他们吓惨了,连忙转移视线,除了少数几个人外,他们眼睛都不敢再看画家那段文字。 不少人看了一眼后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只是看一眼身体都要炸了,我承受不住啊】 【这到底是什么知识,太吓人了,这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知识吗?不,不对,这真的是人类范围之内的知识吗?人类真的可能想出这种知识吗?】 【太恐怖了,我不敢看,更不敢想!这已经快是【真知者】以上的知识领域了吧】 【真知者】菲洛尔发愣,脱口道:“不,不可能,就我所知,目前绝对没有【真知者】能想到这种知识,不,这真的只是知识吗?” 这说法根本不是人脑能承受的,诡异又疯狂! 他惊惧失色。而下一秒,画家将刚刚的帖子删除了。 【对不起,我忘了提醒大家,这个解读就先删了,如果有需要,请私聊我】 众人连忙喘气,惊魂未定。 “一个解读居然就有这么大影响,这也太吓人了吧,而且这个画家一开始还说了,《盘古开天》每个细节都有意义,这么恐怖的‘意义’居然还不只一个!” 菲洛尔有点傻眼,甚至怀疑自己跟画家看的难道不是同一本书?还是说,因为自己阅读时心存强烈怀疑,所以接收到的情报与其他人并不一样?不,故事肯定是那个故事,少的恐怕是实质的“体验”。 菲洛尔确实想对了。 这时,书翁出现道:【厉害啊画家,这还只是其中一个意义的发现!】 画家说:【不是我厉害,是作者【不详】太厉害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故事里面还能蕴藏着这么恐怖的知识,作者【不详】不直接传播知识,而是以故事传播知识,这一定也是一种智慧!】 【不过,刚刚那个知识应该怎么指称好呢,这么多意义,我们是不是要想个标记法】有书友问出了关键问题。 这位书友是一位博物学家,也许是因为工作习惯,她习惯分类事物,整理事物的指称。 【你说的是,但我们目前的词语里面,没有一个能对应得上它,就是造词也想不出来,最多只能用句子描述,而结果就是吓到大家了】画家面色略沉。 邢远如果在场的话,他肯定一下就能看出原因。 画家想表达的主要概念是“自然”,那段话说的其实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 但是就跟“自然”很难完全翻译成英语一样,同理也很难翻译成罗尔塞语,英语通常用nature这个词来翻译自然,其实只翻译出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意思,不够契合。 nature更强调物性、本质性、机理性,而不是人性、自我主动性,少了“自”的成分,缺乏“自”的“然“当然少了几分意义。 在语义学上,两个词是否同义,要拆分它们拥有的所有词义,所有词义一致,那它们就同义。当然通常来说,翻译并不会这么严格,得亏也没那么多意义丰富的词语。 画家遇到的其实也是一个翻译的问题。 但这里,书翁给出了临时的处理方法,那就是序列化标记。 “好办法啊,这样我们就能将发现的知识整理起来了!” 其他网友都表示了赞同。 菲洛尔看着他们的讨论,手指动了动,非常想参与进去。 【画家先生,还有解读呢,我还想知道《盘古开天》能怎么解!】博物学家的网友又道。 画家道:【目前我还解出了两个,但我觉得还理解不充分,只能大致跟你们说一下。一个是我刚刚给你们看的新文字,它跟之前那个字是一对字,组成起来肯定更加意义非凡,但我还体会不出来】 “一对字?”书翁愣了愣,这是罗尔塞语没有的说法。听画家这么一说,他又刷新了认知。 事实上,这一次《盘古开天》的文本中创造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词“天地”,罗尔塞语里面天是天,地是地,两个词不可能搭档使用,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用法。 但作者【不详】真就这么用了,而且在初次阅读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完全沉浸进去了,没有怀疑这个词,后面读到第二第三遍时,书翁才突然发现,原来出现了一个新词! 这其实是邢远比较大胆的一个尝试,也是他忐忑不想看评论的原因之一,就像把英语的sky和earth加起来造出了一个词Sky-Earth一样,他还真在罗尔塞语上做出了这么离谱的冒险。 当时邢远在翻译的时候想起了前人的尝试,汉译英,有人将天地翻译成了heaven and earth*,有人直接翻译成了world,前者是邢远不敢想象的,而后者缺失了关键信息。 当时,他还在房间里面遗憾道:“天字的形就蕴藏了人与天的关系,“地”也同样蕴藏了人与地的关系,没有字的形,真的少了好多意义。”* 接着,画家又道:【第二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画出了一个图,但是那图太恐怖了,我都撑不住一秒,我怕发出来后我也会发疯,无法删除,所以我暂时就不发了。】 【居然连你都!】书翁感到震惊。 【我只能提示你们,跟循环有关,也跟刚刚序列001的知识有关】说到这里,画家突然间毛骨悚然,好似有种恐怖力量控制了他,操作他打出了接下来的字。 【它无处不在,它在一切之中,它规定了一切,它是一切的法则,它操作了人类历史,人类历史是它的映照,人体也是它的映照,它映照了一切!】 【所以一定要发现它一定要一定要一定一定】 画家疯魔了,疯狂打出了好几页的“一定”,还是旁边的谬丽发现问题把他叫醒的。 画家回过神来,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论坛对面的网友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大多只以为是画家又激动了。 只有菲洛尔等几个人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画家看着帖子良久,半夜他关闭了帖子,在疯狂与理性之间徘徊不定。 “文本才一千多词,却全是意义,多么美妙……” 与此同时,书翁等人继续了帖子的讨论。 【来!我们继续聊!】 画家今天重新定义了“解读”,解读方式也是一种知识,当然要学。 菲洛尔一路看完帖子,不自觉的时候已经浑身冷汗,手脚发颤。 “故事、知识、解读……这就是作者【不详】让我们窥见的‘世界’吗。” 他神色凝重,开始理解为什么沙拉曼这么执着了。 “我们生而求知。” 菲洛尔面色变化,心中想法逐渐成形,半夜就去找了沙拉曼。 · 第二天,邢远一早醒来,匆匆忙完了工作。 “我想到了下一本翻译什么故事。” “伏羲创八卦。” 他将昨天雕的神像端放在柜台上,面露微笑。 不过在此之前,早上要先去秩序局一趟,不能辜负房东先生的好心提议。 第35章 准备出门了。 邢远列好了这次出门采购的东西,木材储量不够了,其他还有欠缺的东西。 前往秩序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提前做好准备,尤其是心理准备。 邢远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准备去投案自首的犯人。 违规使用“信息网”是一件,在此基础之上,自己还传播了一些不属于异界的神话故事,引起电信诈骗团体、精神病人等多个群体的注意。 还有最近这几天有意识无意识的微妙言论,邢远其实有点感觉……自己说不定还被谁报警了。 “不会真就投案自首了吧。” 想到房东先生善良的笑容,邢远觉得还是要相信房东先生的判断。 “走吧。” 上午时间9:21,邢远关门走出了逢魔街。 · 此时,秩序局。 昨天下午时间,法洛克给光辉公爵发留言电话的事件吓到了在场人员。 但是威尔灵机一动,想到了光辉公爵平时公务繁忙,未必能及时打开留言电话,其次,据情报,光辉公爵与法洛克最近关系微妙,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光辉公爵还会刻意不接法洛克的电话。 还真亏法洛克是个叛逆的儿子! 威尔忽然松了口气,跟其他人也解释了一遍。 西蒙角度刁钻,道:“可他迟早还是会打开的吧!” 威尔嘴角略抽,微妙地扫了西蒙一眼。 塔尔斯审度目前情况,总结道:“法洛克不会透露里面的情况,除非用强制手段,但即使用了,我们也可能陷入危险。” 记忆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加入法洛克看见了禁忌存在,而你用强制手段强行打开他的记忆,极有可能会冒犯到那些禁忌存在。 而且,你一旦触碰到法洛克隐秘的记忆情报,就相当于与他记忆中的禁忌存在发生了“情报遭遇”,你自己也要做好风险管理。 综合多个条件,塔尔斯总结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没有条件打开他的记忆。” 调查全方位地受阻了。 格雷道:“是的,我们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遭遇的人无法传出情报,而传出情报,还说不定给我们整个秩序局,乃至整个罗尔城带来危险。” “我们身处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手段不够,资源也不够,要言之,我认为我们还不具备调查逢魔街的基础实力。”莉娅低声道。 说着,几个人同时看向了威尔。 威尔,第一调查组的副组长,这几天来的表现可以说没有分毫的出彩之处。 很显然,这绝对是在藏拙。另外,他也是在观察其他人的表现。对领导者来说,初期观察可是非常重要的环节,适当让空间给下属表现,也是必要的领导技巧。 在几个人的视线之下,威尔眼神平静,转头看了一眼法洛克,又低头摸着下巴作沉思状,表情看起来相当智慧。 除了西蒙,众人不禁期待,眼神发亮。 然后,威尔道:“你们说的没错,今天就这样吧,我接下来要与高层重新商谈逢魔街的调查,晚上应该就会给你们答复,这两天辛苦了,你们都各自休息一下,今天光明教会有洗礼,你们有空可以过去。” 塔尔斯点头,认为确实只能如此。格雷、莉娅也点头。而西蒙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临走前,西蒙特意提醒了一下塔尔斯。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想法。”塔尔斯回头。 “死兆,一个就够死了,但你身上这么多死兆却还活着,有没有可能,它们在你身上形成了一种极端平衡,互相吞噬,互相制衡。”西蒙饶有趣味道。 “我不知道,这应该是你的领域分野,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在你的认知范围内就是对的吧。”塔尔斯认真道。 西蒙顿了顿。 “我走了。” 西蒙目送塔尔斯离开,不由道:“他确实拥有成为【真知者】的潜质,光辉公爵的眼光果然没错,就是身体差了点,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哈哈,谁知道呢,两次进逢魔街都能回来,他运气应该不错,”威尔眼神深远,又道:“我很期待,他如果成为【真知者】的话,会给我们的世界带来什么新知识。” “实在一点吧,先把那个药剂给我找到再说不是吗。” 两个中年人相视一笑。 这天晚上,法洛克被迫在秩序局专属医院过夜。 塔尔斯路过光明教会的教堂,但没有进去,在附近街道走了几圈才回到自宅。好不容易睡着,他梦见了与《夸父追日》一模一样的“太阳”,而他变成了追逐太阳的“夸父”。面对覆盖天空的疯狂,他的理智土崩瓦解,喉咙炙渴。 他吓醒了,当场跳起,把家里能喝的水都喝尽了。这个梦就像一种厄运般的预兆,导致塔尔斯一夜未眠。 同一时间,莉娅完全没有休息的打算,还在执行作者【不详】的地址调查工作。 “就差最后一步了,但就卡在了这里。” “作者【不详】是故意设了这个檻吗?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获得进一步的情报?” 莉娅眼圈通红,面色已经显出了几分憔悴,颇有几分即将走入疯狂的迹象。 秩序局的调查员几乎全是【初见者】之上,她当然也是,而且还属于【初见者】中“视力”比较超群的类型。 这意味着,等量的信息环境,她接收的信息量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连空气中的微小浮游魔都看得一清二楚,生活颇有不便。光明教会的鉴定者总是提醒她,比起普通的【初见者】,她精神不稳定的几率会比其他人高上几倍。 现在,她好像就进入了这个状态,大脑像在发烧,浑身的血液滚烫无比,整个人都像在蒸发。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执着地疯狂打字,突然一个临界点到来,她晕了过去,一觉睡到了天明。 这天晚上,威尔并没有给他们任何通知。第二天,他们照常回到了秩序局上班,仍然没见到威尔,他们就去了第一组的办公室。 “副组长还没回来,他昨天晚上好像参加了一个秘密晚会。” “什么晚会?” “爱罗酒馆你知道吗。” “别名【隐秘山庄】那个地方吗?” “是的,听说昨天罗尔城内一半的贵族都去【隐秘山庄】参加了晚会。” 打听到威尔的消息后,塔尔斯几人有点一言难尽。 “说是去找高层,他居然去了晚会?”格雷欲言又止。 “等等他吧。” 几人坐在秩序局1楼大厅的员工休息区,隔着玻璃能看见外面的景象,而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秩序局总部位于罗尔城的中心地带,几乎是全罗尔城最高的办公建筑。据说,这是因为保守派【真知者】菲洛尔·梅利主张“秩序当高于一切”,而城市景观的设计就得是一种精神象征,所以才把秩序局建得这么高。 实际上,那个【隐秘山庄】就在秩序局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他们如果想去,不到十分钟就能到了。 塔尔斯看着外面的公路出神,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此时正是上午时间10:12,邢远路过【隐秘山庄】,站在门口不远处静静远望。 该怎么形容呢,那个地方完全不像酒馆,占地规模极大,乍一看像座皇家庄园,里面的建筑跟大型教堂一样,不,根本就是一座教堂吧?外墙的宗教绘图好像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是爱罗酒馆,还以为是普通的酒馆,一看还真不一样。” 邢远注意到大门后的森林中齐整地排列着各种异界版本的高级车,想来能进到里面的人应该大多是贵族。 没想到,平时低调的邻居们居然身份非凡。 邢远在外面看了一会就转头走了。 时间还早,他缓步行走,一路观察着中心地带的风景。走到哪里都有异界朋友们说着新鲜的罗尔塞语,他或许没有完全听懂,但语感的培养就得要这种潜移默化。 伏羲创造八卦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虽然说简单也非常简单,就是某个人创造了某个东西而已,类似这种故事,相信每天都在发生,可以说非常普通。 但这故事的关键在于创造之前的积淀、创造过程的思索以及最终创造出来的东西。 那么问题就来了。 请问,什么样的“沉淀”才足够创造出“八卦”这种级别的东西?现在的邢远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翻译一个相对复杂的故事,要对故事本身较为熟悉,要去想象故事的世界观,体会人物的心情,打磨故事的细节。 “如果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来,又怎么可能翻译出来呢。” 邢远走着走着,转到附近的绿化树下捡了几根树枝,又是摆又是画。阳光被枝叶打碎,斑斓破乱,带来一层朦胧的温暖。 他好像在地上做数学题,然后有了点领会,面对大地,尤其是踩在真正的土壤上时,会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安全感。 当他抬头,透过枝叶望天时,也同样感受了安心。天、地与夹在中间的人。天地上下之间,称为人“间”。人间,人与人之间。 邢远定睛思考,同时想到了很多东西。 几分钟后,他离开绿化带,鼓起勇气走进了秩序局。 据房东先生所说,去秩序局分部没有多大用,去总部更快,有事没事都能很快解决,邢远以为然。 他进入秩序局,先是找了一会咨询的流程示意图,才终于弄清秩序局总部的情况。 这里是用以对外咨询的前厅,人来人往,但多是秩序局的人。邢远琢磨了好一会才终于来到咨询窗口。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对面是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咨询员。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前几天的徐厚街事件是什么情况。”邢远礼貌问。 “抱歉,这个事件暂不对外公布,待有详细调查结果,我们会及时对社会公布。” “这样吗。” 邢远有点遗憾,不过他还是直说了。 “这个事件,最开始是我电话通知你们的,你们还记得吗?” 咨询员并不知道这些细节,还是重复了刚刚的话,表示尚不对外公布。 邢远没办法,只好放弃了咨询。 见他转身,咨询员面色微变,多年来的调查直觉让她觉得邢远有点不对劲,甚至有点……不详。 她皱眉,反手拨通了第一调查组的电话。 接线人员一听当场吓得抬高了声音。 “你说当时报案的人过来了?” “是的,怎么了吗?” “什么?!” “总部门口,他就要离开了,我该怎么办?要拦住他吗?” “别!” 知识之神在上,秒杀了二级食尸鬼的禁忌存在居然出现在秩序局总部了吗!接线人员当场调用了现场监控,然而巧合的是当前监控因为临时维修,根本没在运转。 怎么还有这种巧合!? “啊,他走了,我要去追吗?”咨询员有点急了。 “你不行,根本不是对手!”接线人员急忙警告。 “他消失了!”咨询员实在坐不住了,马上冲到了门口,但已经完全找不到对方了。 此时的邢远其实是逛到了秩序局总部右侧的大楼。 听到咨询员的话术后,他终于可以放心自己跟徐厚街事件无关了。 很好,可以放心回家翻译了,邢远淡淡微笑,绕过后方的玻璃墙离开了秩序局。 此时,正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塔尔斯瞬间浑身僵硬,心跳骤停。 这…怎么可能! 第36章 塔尔斯愣了良久,回过神后当场追了上去。 旁边的格雷和莉娅被吓了一跳。 他一路疾奔,但立刻又在拐弯处连忙止步,表情因惊恐而扭曲。 因为,他看见那个人停步了,在与前面的人说话。 对面是谁?是……西蒙医生! “这条路更近,你方便坐公交吗?” “嗯,太好了,非常感谢。” 这是在问路? 塔尔斯怀疑自己在做梦,顿时卡在了原地。 西蒙笑了笑,对面前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在他【远望者】的视角里,邢远身上非常干净,无病无灾,好像蒙着一层神圣光辉,与他人格格不入,通常这种人都健康而且自律,心灵干净。虽然是【盲者】,但身心健康在他看来,可远高于所谓的等级。 保持身心健康,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这年头,或许也就【盲者】能无忧无虑地经营生活吧。 “没事,不过你怎么会来秩序局?”西蒙问道。 塔尔斯顿时惊醒。对!逢魔街的不可言说出现在秩序局总部,他要做什么?难道是来消灭秩序局的吗?塔尔斯不敢轻举妄动,只给他目前所知的最高权限对象威尔发送了信息。 “有个疑惑,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邢远实话道。 如果自己有问题,大概咨询的时候对方就面色不对了。他当然想不到徐厚街事件的保密级别高到了除了专门调查组没人知道详细情况的地步。 “是吗。”西蒙笑了笑。需要来秩序局总部解决的疑惑,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解决了,他当然为对方高兴。 塔尔斯一脸诧异,西蒙医生怎么回事,什么都没看出来?对面可是一尊不可言说啊。 等等,那个人进出秩序局,外貌举止跟普通人完全无差,除了见过他的自己无人发现,他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是解惑?怎么可能! 邢远对西蒙也有好感,因为西蒙身穿异界版白大褂,亲切待人,气质和善,胸前的名牌是白金边框的,看起来相当高级,想必医生资格很高,也就是说,对方无疑是一位异界版本仁心仁术好医生,是自己努力的方向。 邢远有点感触,看着西蒙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而这眼神,在塔尔斯看来如同厄运降临,西蒙医生被盯上了吗,太惨了,他甚至都没发现。 “我是西蒙,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西蒙对邢远点点头。 “我也是。”邢远喜欢罗尔塞语中“预感”的发音,跟中文的“预感”很像,给他带来了一种亲切感,特别是从异界朋友口中听到时,他会觉得很悦耳。 预感,多么神妙的一个词。 “我们会再见的。” 邢远微笑,眸色如水。 而这在塔尔斯看来,如若深渊,令他毛骨悚然。 西蒙目送着邢远走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忘记问对方名字了。 塔尔斯从拐角中走出,边走边道:“西蒙医生你……” “啊?塔尔斯你怎么在这?”西蒙转头看见是塔尔斯,感到惊奇。 调查员有一个官方准则,面对不可言说存在,不可主动接触,不可与之言谈,不可显露敌意,避免为人类引来灾祸。如有怀疑对象,必须先通知高层再行动。 塔尔斯至今为止除了意外情况和不可抗力情况,还算遵守得很好。 但他在犹豫,那个人所说的禁忌知识对他来说,绝对是非常恐怖的诱惑。对方绝对能改变自己这灾难的命运。 见塔尔斯没说话,西蒙转头看回了邢远走远的方向,感慨道:“那位年轻人真好,健康生活,对人友善,温和礼貌,我很少见到这种年轻人了。” 塔尔斯语塞,看着西蒙的眼神相当微妙。 “听他说要回家,我刚好想起这附近的花木市场,就推给了他,他非常感兴趣,还跟我问了附近花木市场的位置,还是一位热爱花草树木的人,知识之神在上,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啊,所谓城市的希望,人类的未来,就是指这样的年轻人吧。”西蒙继续感慨,而且越说越真情实感。 “你……”塔尔斯面色逐渐扭曲,看着西蒙的眼神极为复杂。 “今天的花木市场据说非常热闹,有不少珍稀货,昨天城外回来的人也很多,应该会很热闹,相信刚刚那位年轻人会很感兴趣吧——” 西蒙还在自顾自说,但塔尔斯越听越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居然还推荐他去花木市场!” 是嫌罗尔城不够危吗! “怎么了吗,你对花木市场不感兴趣?”西蒙撇嘴,又道:“我不只说了花木市场,还有奥克洛音乐厅、圣·哲罗姆艺术馆、圣·杰勒米博物馆、维奥利特画廊、玛格丽特街道…罗尔城中心区的好地方我可都说了!” 不是吧,塔尔斯傻眼了,越听越绝望,整个人靠到了墙边,表情前所未见的扭曲。 这才多久,二三分钟?你居然就推荐了这么多地方,语速……也没必要这么快吧。 人类文明要是今天毁于一旦就是你的锅。 跟不可言说存在推荐人类中心城市的旅游地点,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人奸最可恶啊。 然而西蒙还在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在介绍这些地方的时候,那位年轻人可感兴趣了,这年头这么热爱艺术的年轻人不多了啊,他可能对罗尔城中心区不是很了解,说都不知道这些地方,我介绍了一遍,他还说自己没资格去,好在啊!我手上刚好有几个场所的自由通行证!我自己是不怎么需要了,送给对艺术、对知识感兴趣的年轻人是再好不过了!” “够了,够了!”塔尔斯受不了,突然一拳砸墙,将墙壁砸出了一个脑袋大小的坑。 “啊?”西蒙转头,不解道:“你干嘛这么激动啊,我又不捧一踩一,你作为光辉公爵看好的年轻人,不也有自己的强处吗?找好自己的定位最重要啊!” 塔尔斯面色扭曲,低头握紧双拳,周身的气压低到了极致。 西蒙满脸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几秒后,塔尔斯终于压住了情绪,道:“刚才你给他指了路线对吧,是什么路线,告诉我,我要调查。” “你……问这个做什么?”西蒙眼神微妙,面色古怪。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人家优秀好青年的行踪,不会是要寻仇吧,现在调查员这么心理变态? 塔尔斯扫了他一眼,心中无语,抬手卷起袖子,露出手腕的评测药剂,但西蒙看不见。 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告诉西蒙真相。 “他是……”塔尔斯说到一半,连“是”的发音都没完全发出来,里面的水就将要炸了。 西蒙眼神怀疑,问:“你想说什么?” 塔尔斯沉默良久,终于调试出了唯一可选的答案。 “他是……逢魔街居民。” “什么!!”西蒙面色顿变,瞪大双眼,“逢魔街、居、居民!?” 终于可以说出一点东西了,塔尔斯松了口气,但也害怕这只是故意允许的。 “你之前在逢魔街看见他了?” “是的。”塔尔在极限中揣摩着自己能说的话。不然这样下去,罗尔城可就要被西蒙一个人毁了。 西蒙心中思考所谓逢魔街居民的意味,尤其是联系到那位年轻人的【盲者】身份。他想通了,原来如此! “你怎么不早说啊。” “……”塔尔斯差点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接触,请他帮忙?他是难得良好青年,虽然住在逢魔街,但我相信他一定会乐于帮助我们的。”西蒙坦白说。 因为他就是我们的调查对象!让调查对象配合调查他自己,这不是扯谈吗!? 为了罗尔城,塔尔斯压下心思,有理有据地说道:“这样太明显了,太刻意了,它们为什么放任【盲者】在逢魔街?是因为【盲者】一无所知啊,我们要通过一无所知的他调查逢魔街,只有这样才能不被逢魔街的怪物注意到,如果我们告诉了他逢魔街的真相,他就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盲者】了,也不可能再进去逢魔街了。” 西蒙顿了顿,然后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你怎么刚刚不争取一下?即使不告诉他情况,我们也能争取合作的不是吗。” 刚才还没想到啊。塔尔斯压着心思,继续解释:“我现在就准备跟踪他,想办法跟他接触,所以快告诉我他的路线吧。” “嗯?为什么你要自己去?”西蒙面色疑惑,角度刁钻道:“我们秩序局人手这么多,派多几个人不好吗,你们不是本来就有什么六位一体还是三人一体的交换跟踪机制?” 这家伙…好烦啊,塔尔斯强行平静,详细地跟他、还有跟过来的格雷、莉娅两人说明了情况。 最后,他终于成功说服他们,由他一个人跟踪,而他们在附近接应,或者总部通过能用的监控摄像头监视目标的行动。 “塔尔斯,交给你了!”西蒙嘱咐道。 塔尔斯离开前,深深地看了西蒙一眼。 · 与此同时。 到达花木市场的邢远仿佛进入了新世界。 花木市场的地点叫做爱丽丝庭园,跟地球的森林公园相似而不相似,这里主要是花草树木的交易市场,到处都是商贩和买家,还有只是来逛街的人。 相比其他地方,这类市场是少数没有太多交易限制的场所。 邢远才走进几步就大开眼界,看见了自己之前只在图鉴看过的花草树木。 真是神奇。他边走边惊叹,但是苦于手头没什么预算,只能光看着。 但是,几分钟过后,他忽然灵机一动,先是用一点钱购买了几支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价值有点高的花草,然后尝试交流,以物换物,半个小时,他成功买到了一些自己目前需要的种子、苗等。 “厉害啊,在花草市场都能这么操作。”老贩惊奇道。 “只是一开始巧合看中了,比较幸运,”邢远收着花草,对老贩道:“麻烦把她们送到这个地址,跟杂货店的老板说是我寄放的就好了。” 老贩欣然点头。 “这是给他们的礼物。”邢远装好了一个礼盒。 “好勒。” 邢远看着老贩离开,转头看向了隔壁的标记性建筑。 维奥利特画廊,据亲切的西蒙医生所说,那里正在举办一年只有几次的自由画展,全罗尔城乃至全世界的画家画师都喜欢参加,难得一见,不去就浪费了。 邢远拿起西蒙推给他的自由通行证,心中思考。 “理论上我应该不能去,但是西蒙医生相信我可以,而我也对异界朋友的艺术世界感兴趣,去看一下也好,希望也会给我接下来的翻译带来灵感。” 想完,他就朝着维奥利特画廊的方向走了。 几分钟后,塔尔斯跟踪而过,面色惨白。 不怕怪物像怪物,就怕怪物像人,这几乎是调查员的共识,现在……事情严重了。 十几分钟后,邢远成功到达画廊门口。画廊对面不到三百米就是【隐秘山庄】。 在无数贵族模样的人之中,邢远的平民打扮还有【盲者】身份格外突出,相当引人注目。 但他不关心他人的视线,依然淡定地走了进去。 他的平淡在有些人看来是隐藏身份的表现,总有人不喜欢贵族作派,另外,自由通行证也并不是普通贵族能够拥有的。 邢远观察着画廊内的景象,心中感慨,这里还真像地球的大教堂,外部高大,内部宽阔,透视感极强。 他单独一人,不知道所谓观赏流程,也不大了解异界朋友的欣赏美学,只能凭着感觉自己走。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绘画作品,它们在“形”上无所不究其极,善于透视、洞察,有些绘画的角度和色彩的用法让他感到惊奇,有所体会。 “果然,自己还是要多看点东西呀。”邢远心想。 不过,总的来说,异界这些画作总体上好像……还是太刻板了,肉眼可见地自我拘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们的精神状态有关。 接着,他继续前进,在拐了好几个弯,误入尽头后,他看见前面的拐弯好多人影。 很多人站在那里,但意外地很安静,视线一致看着一个方向,表情如痴如醉。 这是怎么了?邢远诧异,于是走进了拐角。 众人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幅画上。 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重叠无尽的山海。 还有山海之间的渺小人形。 毫无疑问,这是一幅货真价实的水墨画,而且还画出了独特的美学意味。 作画的人应该不知道“三远法”,但他画出了“三远法”之中的“平远法”。* 邢远看了一眼画作的右下角,只见上面标着相当醒目的画作介绍【《夸父追日》读后作】 “这是……”他愣了愣,再往右看,就见一个人端坐在画作旁,手上握着画具,正看着自己。 那是画家。 第37章 画家外表年龄与实际年龄不符,三四十、不、四五十岁,但精神是年轻的,是什么魔法吗,跟丽莎小姐一样。 邢远察觉到他的视线,表面没有特别反应,只是回了一眼,其实心里已经了解到对方大概就是论坛上网名画家的异界朋友了。 没想到,网上的表现和现实的真人在气质上差这么远,夸张的言论背后其实是一位性情平和的艺术家。 与真人面基之后,邢远感到不可思议。 画家顿了顿,心中惊异。 事实上,他在目前罗尔城的等级评级里,属于单个领域的【远望者】,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某种特质,灵性。 因此,在他眼中,人类是以灵性高低作为区分的。所以看到这个年轻人时,他惊呆了。 对方的灵性不在他能看到的区间之内,要么是太高,要么是太低,他四十多年来见过无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样的情况,毕竟人类再怎么样都是会有点灵性的。 不过,他真正惊异的还不是这点,而是,他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命运,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 “伦德侯爵,您能跟我们解释一下这幅画吗。” 忽然,沉默打破,人群中响起声音。 画家伦德顿了几秒,转头看了说话人一眼,表情像在思考,几秒后,他又看回邢远的方向,开口道。 “解释…我没办法解释,这是命运指引我画出来的,突然之间我的脑中全是这个景象,于是我想尽办法摹画出了心中的光景,如果你们真想了解这幅画,我建议你们去看三则神话,那里有人类真正的知识,人类真正的命运。” 他的语气无比真诚,说话时,众人都集中了精神去听。 听完,几个人的眼神显露疯狂,开口全是赞誉。 “完全赞同!这幅画作就是命运的投影!” 一个人这么说了之后,其他人也马上跟着呐喊,几秒过后,走廊内人声鼎沸,如同狂欢现场。 身在其中的邢远有点傻眼,怎么一转眼周围人就不正常了,还是说这些异界朋友对待喜欢的事物就是这么直抒胸臆的吗。 这大概就叫网络照进现实吧,原来如此,邢远好像懂了。 “请问,您对这幅画怎么看?” 突然,伦德站了起来,对着人群提问。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都在寻找被问的人,然后都看向了邢远。 邢远有点惊讶,但很快想到这估计是画廊参观的鉴赏交流活动,于是欣然道。 “这幅画,是一幅无中生有的画。” 伦德面色微变。 在场贵族的表情也变了,变化出奇的一致,好像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出自完全同一的精神。 “无中……生有?”伦德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眼神露出明显的惊奇。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对这个说法都极其陌生。 “在虚无中诞生了物质?” “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出现了事物?” 他们面面相觑,都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到是什么意思。 “请问,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伦德走近了几步,眼神发亮。 “白纸黑墨,白纸什么都没有,是空的,是虚,而你用黑墨,描出了世界,世界就开始有了,黑墨,是实。这白纸黑墨,只有两种颜色,看似单调,但正因如此,它们意义非凡,一切都收归于它们,而它们开始了一切。”邢远回答道。 现实中,无限的事物对应无数的形式,斑斓复杂,但我们可以仅用“黑白”两个元素将所有事物表现出来。黑白、虚实、更对应阴阳……这里,邢远蓦然想起了八卦。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对方凭空发现了水墨画,不过刚刚这么说,倒也是一层意思。 但此时,伦德瞪大眼睛,僵在了原地。众人完全呆滞,仿佛听到了至高福音,震撼过度,所以无法反应。 突然的沉默让邢远感到疑惑。 好在下一秒,伦德就开口了。 “存在与虚无,这幅画,这个表现形式展现了存在与虚无,您是这个意思吗?!”他突然激动,刚刚的温和气质都快消失了。 什么?突然听到这对词,邢远呆了呆,思考道:“……这么说也可以。” “感谢您!”伦德像是当场悟到了什么,激动道:“我好像又读懂了!” “读懂什么?”邢远诧异。 “《盘古开天》您看过吗?这则伟大的神话提到,世界的最初,一切都是混沌,没有存在,也没有虚无,全是混沌!伟大的混沌!” “……”邢远愣了愣,这么说倒是没错。 “混沌是万物之母,存在与虚无都从祂诞生,盘古正是从祂走出,开辟了天地!” 伦德激情继续道:“您刚刚说的太对了,这幅画的表现形式是存在与虚无的艺术,它也诞生自混沌!它的白象征着虚无,它的黑象征着存在,而它们又不仅是简单的对应关系!不是画出来的就是存在,存在也可以表现出虚无,虚无也可以表现出存在!” “这简直是命运!原来《盘古开天》还有这层意义!太精彩了,太美妙了!三则神话之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我们没能挖掘出来的智慧啊!” “……” 自己难道是在体验现场书评吗,邢远震惊了。 同时,也确信了眼前这个被称为伦德侯爵的人就是画家,说话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自己这下是遇见真人了。 伦德一说就停不下来,居然还在继续赞美。 神奇的是,周围的众人居然也听得如痴如醉,激动时也跟着喝彩,气氛火热。 邢远置身其中,活像进入了教堂的礼赞现场,虽然伦德说的事情他都懂,是他本来就具备的知识,但……这么听起来还是有点怪。 不过,他并不讨厌或者排斥。 因为这说明,异界朋友相当喜欢水墨画、喜欢水墨画背后的文化意义。 邢远没有理由不为此高兴,且不论伦德先生时而夸张的言辞,伦德先生可是特地将水墨画带来维奥利特画廊展示了,光是这点,就够邢远对他好感加倍。 伦德先生不是坏人,只是超乎常人的热情而且真诚。 自己之前对他有所误解了,果然不能单就网上的言论对人下判断呢,还好自己之前只是存疑了。 邢远点了点头,看着伦德几乎陷入无我状态,还在继续读解,想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周围的异界朋友也一样痴迷。 想了想,邢远决定先走了。 伦德先生是好人,希望以后他的灵感越来越多。 几分钟过后,塔尔斯经过这道走廊,面色极其沉重,深深地看了伦德还有周围人一眼。 真是可怕,那个人所到之处尽是疯狂。 再几分钟过后,伦德回过神来,视线在人群中找了很久。 “欸?刚刚那位年轻人呢?” 伦德皱着眉,表情有点彷徨。低头思考了良久,他突然惊醒。 “他的罗尔塞语我好像很熟悉,罗尔塞语不是他的母语,但并没有口音,至少不属于我所知道的任何口音,他的词法、句法非常独特,就好像……”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那是作者【不详】的语言风格!” · 此时,邢远已经来到了下一个地方。 下午时间13:34,他凭着自由通行证行走了罗尔城中心区多个知名文艺场所。 塔尔斯跟着他,一路销毁监控,以及力所及地拯救一无所知的路人们。 监控不可言说存在是极度危险的事情,但是塔尔斯不得不答应秩序局,所以这一路他不得不销毁监控,在毁灭与生存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一天,或许是他人生中最灾难的一天。 唯一庆幸的是,罗尔城大多数文艺场所都不怎么安装监控,因为罗尔城的贵族们大多不喜被监控、被凝视。明明普及监控对罗尔城整体秩序维持是非常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塔尔斯及时收住了想法。再思考下去,可就危险了。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此时此刻好几道恐怖的视线留意到了他,其中一位还爽朗地笑了。 “不过去吗?” “不可以打扰。” 一些声音在私语。 此时,邢远正站在树下,远望着罗尔城最高的几个建筑。 不可思议,今天的见识让他心中满是惊奇,感触良多。 维奥利特画廊的水墨画是其一,他后来遇见了更多,还在音乐厅中听到了非常熟悉的歌唱法、旋律。 故乡的事物居然不知不觉间在异界慢慢显现,要不是自己有缘遇见西蒙先生,就错过了这些东西。 真是神奇啊。 邢远想到了很多事情,其中就有一个词组。 也即,文艺复兴。 光看词义,文艺复兴指的是旧有的文艺重新兴盛,特指某个人尽皆知的历史事件。本质上,那是一群人借古希腊、罗马文化,反抗当时的精神管制、压迫,复兴人本来文化的活动。 换句话说,那是一场利用“知识”打败“知识”的活动,历史上很多这种活动,甚至日常生活中也经常出现,只是规模大小的区别。 “反驳”、“批判”、“辩论”等大多都是这个性质,其中不少只是误以为“知识”的情绪或者立场,还有很多假知识,当然这些暂且不论。 邢远想了想,对今天的观察体会作了一下总结。 “看来异界朋友现在面临着一个历史时点,需要新事物打败旧事物。旧事物过于强大,光是一个人、一个群体的知识尚无法对抗,于是存在客观上的精神需求。” “然后,三则神话的出现,恰好切中了他们的需求。” “当然,文艺复兴的前提是,文艺是好的文艺,具备强大的生命力,伟大、经典、历久弥新、永不退色。而异界朋友理解到了……” 邢远抬眸,看着远天,又想到了一个词,缘分。 他眨了眨眼,心中再次有感。 下午时间15:32,邢远离开罗尔城中心区,从杂货店查收了花草,然后回到了逢魔街。 “嗯,体验够了,开始翻译吧。” 第38章 塔尔斯忙完了最辛苦的一天,在逢魔街附近拨通了秩序局的电话。 “太糟糕了,所谓监控都失效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频频受阻,好像有一种力量在阻止我调查他!” “怎么会这样,连你都失败了吗。”格雷难以置信。 明明应该是很普通的跟踪调查,然而这一天下来都没成果,这究竟什么情况,难道逢魔街的居民自带不可调查的诅咒? “是的,可能是我能力不足吧。”塔尔斯语气带着自责和懊悔。 “不怪你,塔尔斯,你的努力我们看在眼里,先回来吧,我们再讨论。”西蒙道。 塔尔斯做了几秒心理建设,然后问:“威尔还没有回复吗?” “还没有,【隐秘山庄】至今没有人出来,高层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我问了一些人,听说是领域系统出错了,里面的人一时半会出不来。我自己测量了一下,里面的时间和外面好像不一样,我们这边一天过去了,他们可能才过几个小时。”莉娅道。 “领域系统?”格雷转头看了莉娅一眼。 “当然了,【隐秘山庄】位于其他空间,不然你们想,大都市之中怎么可能会有‘山庄’?”西蒙了然道。 “我以为只是名字。”格雷恍然大悟,受教了。 “现在糟糕的是大半的高层都在里面,影响了我们很多决策,很多事情都卡住了。”莉娅忧心道。 “不能找外面的人帮忙吗。”塔尔斯问。逢魔街的事可太急了。 “擅长领域系统魔法的专家几乎都在【隐秘山庄】里面,另外由于这是贵族侧的事情,很多人不想插手管,比如真知会。” 莉娅总结分析,给出了最后建议:“我们只能等了。” 塔尔斯思考了片刻,回复道:“好,我在徐厚街守着,你们有情况告诉我。还有,记得别派其他人来,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的。” 又是调查受阻,几个人各有想法。 回到自家后,莉娅立刻打开了两台电脑,一台分析地址,一台显示了作者【不详】的页面。 “就差一步!就差一点灵感!” · 另一地,保守派【真知者】菲洛尔造访沙拉曼宅已经快一天了。 “你真的不知道?‘信息网’是你一手造就的,你却找不到其中一个用户的地址,这可能吗。” 菲洛尔再次质问沙拉曼。 沙拉曼回道:“怎么不可能。【真知者】又不是【全知者】更不是【全能者】,这只能说明【真知者】之上还有等级不是吗。” 菲洛尔哽住了。 “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前天还是三天前,秩序局第一调查组副组长威尔也向高层提议了调查作者【不详】,我代表真知会同意了,其实现在秩序局也在找,你不如找他们问问。” “什么?”菲洛尔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真知会是罗尔城只有三人的组织,由三位真知者组成,当真知会收到下方请示时,实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只要两个人同意了,请示就会通过。当时威尔请示真知会,就是沙拉曼和另一位中立派【真知者】同意了。 过后沙拉曼特意删除了请示,对菲洛尔保密。当然,这事到底瞒不过多久,很快就被菲洛尔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秩序局的人还能比你更能知道真相不成。”菲洛尔眉头一皱。 “怎么不可能,我们的知识可能比他们多一点,但除了知识之外,你别忘了,还有灵性、直觉这类东西,知识可以积累,但灵性、直觉力呢?至今为止,我们都研究不出它们的习得、积累方法,它们就如同神灵最初给人的礼物,是多少就多少,而随着我们的成长、社会化,灵性、直觉力甚至会越来越少。多少天才幼时大放光彩,但成人之后就变成普通人了?” “知识固然重要,但有时我也会想寄希望于无法预测的灵性发现、还有命运般的直觉感知。” 沙拉曼说了很长一段话,目光炯炯有神。 “……”菲洛尔沉默了半响,道:“你我立场不同,精研的知识领域也不同,我相信理性与逻辑。你刚刚说的话符合了逻辑,的确,以你的知识都无法查到地址的话,尝试非常规的方法也非常正常,希望秩序局中确实有些年轻人具备你期待的那些素质吧。” “哈哈,别小看年轻人,他们是灵性的宝藏。” “我不反对。”菲洛尔的表情还是有点难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沙拉曼最开始对他隐瞒了。 沙拉曼估计也觉得有点抱歉,缓和道:“罗尔城不能只有一种声音,当我太激进的时候,你会遏止我,当你太保守的时候,我会督促你,而当我们激烈矛盾无法协和时,【中立】的苏丽丝会平衡我们。三角均衡,共同守护罗尔城,不正好吗。” 菲洛尔面色微变,但还是板着脸。 对大多数人来说,保守派都是阻碍进步发展的顽石,缺乏激进派的激情,没有激进派那种激奋人心的感染力,是一群行将就木的老顽石集团,尤其不受年轻人喜欢。但总要有人扮演这个角色,总要有人关心追不上变化的人们,为保护市民的人身安全以及精神安全,建设全方位的城墙。 “我们联手吧。”忽然,沙拉曼主动提出了合作方案。 “未来就会改变,这个时期将是非常重要的历史节点,我们联手合作,共同守望这改革。” 菲洛尔抬头看着沙拉曼,沉默了几秒,依然犹豫不决。 没别的,他最犹豫的关键点还是作者【不详】的身份,只要还不知道作者【不详】究竟是什么存在,他就无法放任这件事自由发展。 沙拉曼也心知肚明,不过先提出合作才好作铺垫。 就在此时。 晚上19:30,光明教会最高教堂的光明钟塔打响了第一道钟声,紧接着罗尔城各地的教堂纷纷回应,全城范围内都响起了钟声。它们节奏一致,完美协作,如同精心设计出来的机械组。 几乎全城市民都听到了钟声,有些人停下手头的动作,闭眼祈祷,有些人漠不关心。 钟声过后,就是全城范围的广播乐声。 那是一首只要是罗尔城市民都听过的童谣,但旋律是改造过的版本,几乎全是不和谐的和弦,不符合人类普遍的音感,听起来很难听,而且很不舒服,根本不能称之为音乐。 它的真身是全城范围的精神暗示、精神控制,是罗尔城维护秩序稳定的重要手段。 很简单的道理,多个历史经验说明,再好的秩序设计也难以控制人的内心,一方面,控制不了普通市民对知识的好奇心、探索欲,另一方面也控制不了高位者向普通市民传播知识,还有交往交流中的各种可能。 正是在此洞察上,罗尔城的高层才想到了定期精神暗示、精神控制的手段,并且真的成功实施了。 “每周一次,定期调整市民的精神状态,维持动态平衡,虽然不至于彻底消灭好奇心和探索欲,但是会在宏观上调整操纵,好一个心理暗示、精神操纵。” 沙拉曼听到乐声,表情露出明显的不悦。 作为该手段的创建者,菲洛尔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发明手段的人是他,本意是治愈遭遇型精神病,但以三大千年贵族为首的贵族势力不知道哪里得知了情报,然后推行了这个手段。 菲洛尔沉思片刻,抬眸道:“你刚刚说的合作,我会考虑的,给我时间。” 沙拉曼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菲洛尔离开后,伽罗走了出来,问道:“不用告诉他星空的事情吗?” 沙拉曼笑道:“慢慢来,人的思想没那么快改变。” · 此时,逢魔街。 响彻全城的乐声完全传不进来。 邢远翻出了家里有的所有字词典,正专心致志,反复琢磨。 “翻译,也是再创造。”他对自己提高了要求,继续琢磨着句法。 几十次修改后,他还拿起稿子自己读了一遍,检查语句的流贯性。 通常来说,翻译有几种策略,一种是本土化,一种是本于外语本身,按班就位地翻译出来。前者相对接地气,而后者就是所谓的翻译腔。翻译腔的特征是对本土语言而言,词语、句法等整体上的表达呈现明显的陌生化。初听起来,非常别扭。 也就是说,基本上你一听就会知道,那是外语翻译过来的。正常人不会这么说话。 但时间长了,文本多了,长久下去,它就形成了一种具备大众认同感的语言风格,然后有些人开始认定翻译就该那么翻译,不然就是歪门邪道。 邢远对这两种方式没有特别想法,相对来说,他最关心的是将原文本的意义完全翻译出来,首先做到信息的完整性,然后再想其他问题。 可能这么说不大正确,只是个人之见,但邢远作为中文系学生,个人在阅读上的优先级是故事,然后是思想,再是语言。 当然,诗歌例外,诗歌还有音韵上的要求。 “优先级只是个说法,在所有维度上我都应该追求完美。” “可惜,我现在的能力还很不足。” 邢远查着资料,左右翻写。 “伏羲创造八卦的故事有非常多的版本,也有非常多的解释,各个意义非凡,光是把握完整意义就够艰难了,翻译真是难上加难。” 邢远神色严肃,同时心中庆幸上一本翻译是《盘古开天》。 几个小时后,他终于完成了第一章 翻译,并设置了定时发布。 此时,正是晚上时间21:23。 “已经这么晚了吗。” 邢远先知后觉,走出后院才发现外面完全黑了,但幸运的是,天上星空灿烂,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景物。 就在这时,邢远察觉到视线,转头一看。 “对面的邻居先生?”邢远诧异。 这不是跟黄衣邻居很不对付的海味邻居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后院。 “哈哈,晚安,是我。”祂面带微笑,有点腼腆地走了过来。 邻居造访,邢远心中当然喜悦,想到白天的事情,便问道:“听房东先生说你们去了爱罗酒馆,我今天本来经过,但在门口犹豫了,没有进去,担心打扰你们。房东先生说你们是在街道聚会,是这样吗?” 祂笑了笑,热情道:“不会打扰,我们很欢迎,你要是过来就好了,我们可以带你看一些有趣的……东西。” 话说一半时,祂突兀地停顿了一下,视线飘高,但只是一下,祂很快就看回了邢远。 “原来如此,看来我真是错过了。”邢远遗憾。 如果爱罗酒馆看起来没那么高雅,自己可能就进去了。 “不用遗憾,接下来还有聚会,我想……时间不会太久。”祂仿佛有所顾虑,并不确定。 “大家聚会都会聊什么?”邢远好奇。 “一些小事。” “比如说?” 祂思考了片刻,摸着下巴,然后抬眸道:“找闹钟。” “闹钟?” 邢远眨了眨眼,这个词出现得实在有点突兀。如果大家一起聚会的原因之一为了找闹钟,这倒是能理解大家为什么经常早上不见人影,因为没有闹钟所以起不来。 想到这里,邢远既理解又不理解。 也许他可以给大家送个闹钟,但他自己都没有,异界这一年多,至今为止他都是凭生物钟自然醒的,他从小就不太喜欢闹钟。闹钟的响声实在太突兀,一大早就会给精神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祂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误会,笑着解释道:“闹钟指的是我们一个嗓门有点大的家伙,祂太吵了,所以叫闹钟,我们是在找祂,当然,祂对我们来说确实也是闹钟,上次我们就是集体被祂吵醒的,这家伙太吵闹了,简直是宇宙最糟糕最灾难的乐手。” “……”邢远点头,有点理解。 不过,说是宇宙最糟糕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又不是噪音的集合体,邢远难以想象。 “哦,我还想起来,祂还很喜欢念诗,虽然诗也很糟糕。” 祂继续道:“闹钟很讨厌,没有生物不讨厌闹钟,但有时候,闹钟还是需要的。” “的确,不过有没有可能是鉴赏方向的差异呢?比如说从某个角度上听起来相当糟糕,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听起来就会很美妙?” “嗯?”祂沉默,想了想才道:“或许有可能,祂确实有被形容为【圣歌】的时候。” 原来如此,看来还存在理解的维度差,不过从“最糟糕”到“圣歌”会不会差距太大了。邢远继续问:“大家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我想祂又迷路了。” 逢魔街说大也不大,居然会在里面迷路吗。邢远想了想,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特征?方便以后我遇见他告诉你们。” “特征……”祂想了想,定睛看着邢远,同时视线不时飘高,表情几秒间变了几次,欲言又止,好像这“闹钟”的长相很难描述一样。 “请让我想想,不用管我。” “嗯。”邢远耐心等着,期间由于有点无聊,转头观察了一下花草。 一旁的祂动作躲避,但还是不小心遭重了一下,表情有点精彩,眼神颇有几分无奈,还无声地嘀咕。 几秒后,祂琢磨语言,终于道:“那家伙眼睛很特殊,只有一只,还是红色的,你遇见就知道了。当然,即使认不出祂的外表,祂糟糕的音乐也会将祂暴露,不用担心。” 邢远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此时,在他心中,一个单眼、嗓门大、执着于音乐却一塌糊涂、带着几分诗人的忧郁气息的青年形象逐渐成形。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对方吟着诗,朝自己走来的画面,不得不说,还真有点期待。 “我明白了,以后遇见闹钟先生,我会告诉他,你们在找他,请他去找你们。”邢远约定道。 “哈哈哈!”祂十分高兴,接着道:“好啊好啊,希望早点遇见!”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晚上来这里?”邢远想起了关键问题。 祂笑意更深,回答道:“是因为这里的星空更美。” “是吗。”邢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逢魔街不同角度看天空原来还会不一样吗,因为这里更空阔吧。 “另外,也听说你购入了新的花草,”祂笑着,然后道:“晚安。” “嗯,晚安。” 邢远忽然发现邻居们好像都自带神秘色彩,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谜,自己现在可能还不了解,但是相信,随着交往的深入,自己会越来越了解邻居们,真正成为逢魔街的居民。 再聊了一会后,他们告别彼此。 邢远回到自家,入睡前回顾了今天一天的经历,从慷慨的西蒙医生到善解人意的邻居,心中倍感温暖,连刚刚发布翻译文本的紧张和忐忑也少了。 “希望异界朋友们能够喜欢。” · 此时,信息网论坛。 画家跟书翁的讨论引起了几千人的关注。 【画家,你真的看见了?】 【是,但我不确定。我不能透露太多,唯一能说的是,我在展出“画”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很可能是作者【不详】的人,依据是语言风格。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到,他的词法、语法还有断句跟我们一般人很不一样,太独特了】 【你能注意到这种独特也很厉害】谬丽钦佩道。 【可是我错过了,你们知道吗,当时他还指出了我思想的稚嫩,揭示了更为深层的真理!存在与虚无,你们知道吗,《盘古开天》居然还有这个解读!】 【存在与虚无?这是什么,等会细说啊】书翁激动了。 【等等,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博物学家特丽斯激动道。 【什么?】谬丽惊疑。 画家领悟了,立刻道:【你的意思是,作者【不详】的出现另有意义?】 【对,我们要问作者【不详】为什么会出现!】特丽斯追问。 【原来如此,这个思路对啊】 【为什么?当时我……】画家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了,当即道:【有没有可能,这是因为我们做出了令他满意的行动,所以他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什么!?】书翁当场跳了起来。 不只是他,全场的书友几乎都是一个反应。 【真的吗,画展就可以?我也想见作者!快点我们什么时候也搞一个啊】 【画家你能教我吗,我现在就滚过去学!】 【等下,不会只限于画吧,音乐、舞蹈不行吗?】 【当然啊!作者【不详】展现出来的是一个世界,里面藏着所有领域的知识,不会只限于画的,作者【不详】给我们带来的是整个世界!】 【啊啊那我不就有机会了!我会唱歌啊!】 论坛一下就炸开了,来自不同领域的人展开了疯狂的讨论。 【画家,可以告诉我们怎么感悟故事的知识吗?如果我们体会到的知识不对,我们肯定表达不出知识的本意,我们需要提高读解知识的能力啊】 画家思考道【各位说的没错,但我的情况可能无法复制到其他人身上,我更多是灵感上的体悟,另外我的知识也很有限,只限于我的视角,不能保证一定正确,非常抱歉不能帮助到大家】 书翁急忙道【方法论还是有的啊,你们等我总结,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编辑的厉害了,别忘了,书友会正是为此存在的!】 【书翁不愧是你!就等你了】 【哈哈哈展望一下未来,我们成功体悟到全领域的知识,将它们再现于现实世界,覆盖整个罗尔城!到时候作者【不详】看见,会怎么想!】 【救命!这个想法好啊】 【知识之神在上,太有格局了,书翁我跟定你了!需要帮忙我随叫随到!】特丽斯激动道。 【厉害,不过光是覆盖罗尔城,会不会还不够呢】温和的谬丽提问。 画家顿时领悟,立刻道【对,不只是罗尔城,我们还要推向世界!让全世界都能领悟到那份美妙!啊这一定是命运!我甚至觉得我就是为了这一天降临在这世界的!】 【说的没错!】 他们几乎陷入了狂欢状态,表现得有点疯狂,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回过神来。 【话说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要更新了?】 【对!】 【别激动,看到新文要控制住,我有预感,接下来的故事将会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我们要做好充分准备才能阅读】 画家在家中站了起来,面色慌张。 今天除了出去画展外,他都在整理神话解读,里面的知识多次导致他濒临疯狂,但他不屈不挠,奇迹地恢复了正常。 虽然也可能已经疯了,只是自己没觉得而已。 “我们还没有消化完《盘古开天》的知识,读解还远远没追上,为了顺利阅读,我要为大家好指引。” 画家伦德打开笔记,拿出了之前所画的三个疯狂图形,其中两个是文字,一个是极为诡异的图形。 “疑似【作者】不详本人的那位人物启发了我。” 他闭着眼将“道”、“德”以及太极图分别放在前方的桌上,动作虔诚,不时发颤,然后转身直面另一张桌子。 “这些概念都是相通的。” 他每说一个词,身边就好像在发生诡变,响起了疑似玻璃开裂的声音,隐隐之中远方还响起了雷电的轰鸣。 空气中的每颗粒子都在诡异颤抖,它们居然也在紧张,恐惧画家将它们撕破,揭露世界里侧的真相。 “在我以往知道的知识里面,概念是分离的,而且是独立的。一般情况下,不同概念对应着不同事物,互不相干,就像天空是天空,大地是大地,我是我,你是你,所有事物都是分离的,而我们知识的发展也在分离事物。” “分离,也即是拆分。事物越多,概念也越多,我们的认识从虚无开始,最初认识的是一个混沌朦胧的世界,然后,我们拆分了世界,我们将世界拆分成了天空与大地、光明与黑暗……现在我们进一步拆分,将世界拆到了原子,甚至更细!” “细到连我们的肉眼都无法看见,只能凭知性把握。” “你看出来了吗?” 画家突然用起了第二人称,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虚空。 在他眼里,那里坐着一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他几分钟前的自己。 他竟在想象中将自己拆成了两个人,面对自己质问道。 “你看出来了吗!人类知识的发展过程就是拆离!我们每一天,我们的每个思想活动都在拆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到这里,画家顿时毛骨悚然,仿佛厄运降临,彻身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认知过程会是这样的?这是因为我们本来如此,还是……是被设计出来的!” “……被谁?” 画家突然哭了,好像意识到了一件极度悲伤极度绝望的事情。 紧接着,他突然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对面那个人瞬间消失。 他转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画。 原来,他看山峰是山峰,看河水是河水,但是现在,在他眼里,山峰和河水竟然没有差别的。 “它们是一起的。” 接着,他又端详着画的区域和没画的区域,然后说道:“存在与虚无也是一起的。” 如果邢远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指出这就是中文所说的“山水相间,虚实相融”。 而画家想到这里,已经大受震撼,整个人都快控制不住了。 “冷静,冷静!我要控制住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现在最要做的事情,对!要做读前预告,提醒大家! 他右转身,坐到了电脑前的位置,疯狂码字。 对面的网友在惊奇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等、等等!” 而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如同天启般降临! 【更新了,作者【不详】更新了!】 【文名是……《伏羲创八卦》!?】 “啊啊!最后那个词语是什么,好恐怖,我的脑子快裂了,我不敢看那个文字!” 当此时,最先看到《伏羲创八卦》文本的沙拉曼坐了起来。刚刚,他读完瞬间就被击倒,不自觉通过了审核,现在回过神来,当机立断屏蔽了文名后面的词。 于是下一秒,信息网所见的就是《伏羲创██》。 【知识之神在上,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次的文名居然被屏蔽了!】 【你们没看见吗,那是——】 【救命,楼上怎么说到一半就没了?】 【冷静点,这一定是保护措施,那个词超越了我们的知识,所以不得不屏蔽!】书翁马上解释道:【这说明这次的故事和里面蕴藏的知识非常恐怖,你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对,这次的故事非常恐怖,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一定不要进去】画家连忙发言。 【先去看前面几篇调整一下,这一次我们面临的不是一般的恐怖】网名爱森堡的沙拉曼也不得不出头提醒。 “八卦”还只是读音而已,居然就让身为【真知者】的自己一眼晕了过去。 【已经不是人的领域了】 沙拉曼惊恐道【那是神的领域,是神的知识!!】 【什么!?】 当场人人毛骨悚然。 罗尔塞语有两个“神”的词语,一个是普通人都在用的,一个是只有【远望者】以上的市民才能习得并且使用的。 情急之下,沙拉曼居然用了第二种,吓到了无数网友。 虽然他及时屏蔽了刚刚的词,但也对所有人造成了影响。尽管不认识这个词,但他们都能意识到这是非常伟大的词。 【知识之神在上……作者【不详】这一次竟给了我们如此大的考验,这次的阅读门槛甚至体会在了文名上!】 【我们连文名都读不了,还怎么阅读里面的故事啊】 前所未有的遭遇让他们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们甚至不禁怀疑,他们遭遇的是人类历史以来第一起“文名掉理智”事件,某种意义上还真见证了历史。 不可能没人先跑去读了,然而论坛中一个谈读后感的读者都没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读过的人要么疯了,要么没了! 这一次,甚至连沙拉曼都不敢轻易阅读。他其实已经在尝试要不要先删除或屏蔽这个文本了,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那个权限。 因为什么? 因为……【神的知识不能被销毁】。 沙拉曼如同遭到了脑内爆破,被突然出现的这条信息炸得头昏眼花。唯一庆幸的是,应该存在保护机制,让众人不至于疯狂。 见状,书翁不禁悲叹。 【我们遭遇了历史上最恐怖的阅读门槛!】 一个文名的出现,让论坛中的网友们如同末日降临,画家看得呆滞了,就是给他再强的想象力恐怕也想象不到这种景状。 不如说,众人现在进行时的反应正是作者【不详】所编织的故事前奏,这一切都是作者【不详】的设计。 读文名,也是阅读啊! 【我们要从文名开始阅读,要从文名开始思考,因为文名就是意义的开始!】 画家突然悟了,急忙对网友说【大家不要反应过度,请回想起前面三则神话,我们看见了什么历史?是对抗疯狂的历史!但是我们现在只是看到一个词就怕成这样?你们自己想想,这就是我们读出来的成果?】 【学到知识,还要有匹配的行动,难道不是吗】 众人一看,顿时惊醒了。 【画家说的对啊】 【对,我们要拿出我们的意志】 画家皱眉道:【我就怕,这是作者【不详】对我们的考验,他有意这么做,用来考验我们对三则神话的理解和体会还有对知识的吸收实践,如果是这样,我们刚刚的表现可太糟糕了,他一定都看在眼里,还记得吗,我发给你们的两个文字,那双眼睛……看着一切】 说到这里,画家自己都吓到了。“道”、“德”两个字分别是一只眼,合起来就是一双眼睛。 “道德”双目,两章《盘古开天》背后……居然有一双眼睛! “那是……谁的双眼!?” 画家简直无法呼吸,心脏猛跳,血液沸腾。 混沌……视线……认知!还有作者【不详】如同太阳的金眸! 他脑中跳出无数景象,缓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恢复,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它们真的是人类能使用的文字吗……” 画家艰难地看了一眼论坛的情况,见大家逐渐恢复勇气,重振旗鼓了。 【各位朋友,稍等我一下,我帮大家整理阅读注意事项,请大家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争取准备完善】 【好!】 沙拉曼看到画家的一连做法,不禁感慨道:“这个画家有超越【真知者】的潜质啊。” 半个小时,画家再次出现,真的给书友写了一千多词的阅读注意事项,还提到了特别需要警惕的隐喻,一旦感觉不对,应该如何自救。 一天之中濒临几百次疯狂的画家在这方面可谓经验丰富,还真的磨练出了几个心得。 谬丽佩服他,不过心中也有几分胜负欲,于是给自己设了一个目标。 “伦德,今天你吸引到了作者【不详】的注意,接下来由我争取!” 这一次,为了顺利阅读,他们整整准备了六个小时,有人转头一看,居然看见天空已经发白,都快到第二天了。 邢远睡醒时,他们还没开始阅读。 邢远开始干活时,他们才来到文章页面。 画家正襟危坐,紧闭双眸,仿佛在捕捉命运的瞬间。 然后,他抓到了! 【就是现在!】 众人同一呼吸,几乎同一时间跟着点了进去。 又是一幅画卷浮现,展现出无边无际的山海景象。 他们已经做好了开头目睹疯狂的准备,但预想之中的疯狂迟迟没有出现,好像只是普通的古代景观。 他们的视线悬在离地面有大概人类腰部的高度,好像接收了一个幼童的视野,身在一座原始森林,周围全是巨树灌木草丛。 博物学家特丽斯当场认出来了,这里竟没有一个植物是她认识的,最多只是长得像的! 他们不敢放松警惕,以画家为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提心吊胆。 周围没有动静,只有山谷飕飕吹来的寒风还有各种动物的声响,越平静越恐怖,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假象。 就在这时,画家听到了从右侧传来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人突然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转头一看,只见对方背影昂然,浑身气势。 众人同时发愣,完全无法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下一秒,那人竟像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一样,突然朝他们转过身了。 第39章 那双眼睛看通古今,将他们全数洞悉。 他们脑中当即跳出了一个夸张的赞誉——“空前绝后的大智者”。这个人必然且永远站在历史的巅峰,照耀万古。 他们被吓到了,被他一眼暴露出来的恐怖智慧吓得心惊胆裂。 一瞬而已,几百人当场离场,仅仅因为承受不住他的视线。 画家直觉,他一定看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居然被神话中的人物看见了! 但他转身就走了,完全不关心他们的存在。 到底是被看见了,还是没有!? 他们心头发怵,但视野仍跟着对方的背影。然而就在此时,他们之中有群人突然惨叫,如同厄运降临,瞬间就没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他们突然就消失了,明明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这不可能,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们没看见而已。博物学家特丽斯环视周围,仔细观察森林环境。 “各位小心,这个空间很不对劲,我怀疑我们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有细微的不同。”画家忽然提醒众人,语气严肃。 “之前的三则神话,我们是直接进入了遍地诡异的世界里,虽然不敢直视,但我们知道它们在,然而这次情况不一样了。” “这则神话的世界与之前完全不同,我们看到了一个‘普通’的世界,问题是这世界真的普通吗。” 画家快速地抛出几个问题,众人越听越害怕。 前方的身影越走越远,然而他们的视野居然一直跟不上他,甚至不停减速,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前行。与此同时,周围的光景逐渐被黑暗浸透,散发出扭曲的不祥气息。 紧接着,整座森林忽然诡异颤动,树枝变成了粘稠的触手,树叶变成了无数只鱼眼,它们定睛看着他们,过于密集且诡异的形状吓倒了不少人。 有人低头一看,竟见脚下的土地全是人脑无法辨认形状的异形。它们密密麻麻,挤满了土地,甚至不如说它们就是大地,是它们养活了它们之上的人类,人类正是吃着它们生产出来的“食物”繁衍下来的。 猝不及防地看到这么惊悚的画面,画家呆滞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反胃。又一群人承受不住退场了。 然而一眨眼过后,森林一晃之间恢复正常,好像刚刚的诡异景象只是一场多虑的幻觉。 “这世界不对劲!”书翁慌忙道:“四则神话的历史线肯定是对得上的,《盘古开天》在前,再可能是《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然后是这一则!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时间线到这里,一定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情!导致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画家顿时回想起《夸父追日》的最后场景,当时漫天疯狂,现在呢? 他立刻抬头一看,只见碧空如洗,世界完美到了虚假的地步。 “不,不对!这些都是假的!” 不只画家,很多人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这就像一个叙事的诡计,他们现在识破了,因此世界瞬间揭露了它的真面目。 假象破碎,刚刚的诡异景象再次重现。 疯狂的森林,还有更为疯狂的大地,目所能及的所有事物都没有正常形态! “这才是真的世界!”有人呐喊,然后瞬间就被弹走了。 “怎么会这样?不只是天,连大地都跟疯狂同化了!世界居然越来越糟糕了!” 这还是人能繁衍的世界吗?怕是几分钟就受不了直奔疯狂了吧!他们惊恐万状,同时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真就没人受得了这个空间,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全是精神污染因子。 它们进入肺部,进入血液循环,进入大脑,肆意搅拌人的神经,搅乱人的理智,几次的呼吸吐纳就能人整疯。人连呼吸都掉理智,活在这里,就得时刻承受着理智崩溃的恐怖! 这怎么受不得了!大半人直接退场。 这时,他们突然想到了刚刚无事经过的那个人,不,不对!刚刚那个人可不就是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吗。 有人这才想起文名,知道了他的名字,伏羲! 天地都疯了,他居然还能保持理智! 他们立刻转头看向了那个依然行走的身影。 伏羲目视前方,步步行走,脚下踩着一群超越人智的密集异形。周围的狰狞与扭曲好像也只是他路途中的风景,相当平常,不值得注目。 “他是习惯了吗?这么疯狂的世界,他居然习惯了吗?!”书翁瞪大眼睛,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伏羲,他都无法理解,他甚至都不能辨识,究竟是世界疯狂,还是伏羲更疯狂。 然而就在他们努力思考时,树林揭开了一个口,刚好露出了正对他们的“太阳”。 “啊啊!” 一瞬而已,直视“太阳”的冲击送走了几乎所有人。又是只剩画家几人撑了下来,然后他们看见,伏羲走出森林,站在缠满大小肢体的“平原”上,抬眸看向了地平线上的巨型“太阳”,然后是天空,端详着,表情如同真在端详天空。 从大地冒出的粘稠触手如同水草般浮在他周身,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显露出内里的畸形构造。 这是一幅壮丽而且扭曲的画面。在疯狂的天空与大地之间,人与疯狂居然还能这样“和谐共处”,彼此互不打扰。 画家突然震撼,世界观再次被打碎重塑。 然而下一秒,画卷毫无预兆地进入空白,他们全部被弹了出来。 我们顺利读完了吗?不,这才是引入,刚刚读到的内容恐怕才是神话的最表层! 画家强忍着胸腹中剧烈的翻腾感,打开文章页面一看,只见《伏羲创██》才是第一章 。 他抓起笔,极力回想着最后的画面,开始画了一条笔直的竖线。 “不,不对!”他立刻撕了那张纸,这次拉着笔画出了一条横线。 “不对,还不够!”接着,他又画出了两条线,然后才终于缓了口气,晕倒在了自家。 高强度通宵阅读,且不说精神,他的身体已经超过了负荷。 那纸上画着的三条横线长短不齐,如果邢远在场,就会发现那正是中文的“三”字。 画家晕倒之后,论坛上爆发了空前的讨论热潮,整个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天空大地都同时陷入疯狂,若无其事地行走在疯狂之间的伏羲,还有四则神话暴露出来的时间线。诸如“《夸父追日》更可能在《女娲补天》之前”等讨论转瞬就火了。 博物学家特丽斯因受到“太阳”的冲击晕倒在了自家。谬丽作为撑到最后的人之一,体会到了不同于所有人的东西。 【这还只是开始,你们想象一下,一个生活在如此环境下的人会创造出什么东西?】勉强恢复的书翁抛出了大问题。 【不过,活在那种环境的还是人吗?他会不会是……】 他们讨论归讨论,但完全不敢提到“伏羲”的名字,就怕被对方关注到。 因为,开头那个视线实在太具压迫感了,绝对不是属于人类领域内的视线,应该来自更高维度。 【说起来,你们有谁解读到什么知识了吗】 【还不好说,我感觉第一章 还只是铺垫,揭示那个世界给我们看】 【我也认为,但我感觉最后那个画面一定有什么意义】 【对,肯定不是简单的意义,我有预感,这里面的意义非常恐怖】 他们都想到了画家,可惜画家迟迟没出来解读。 · “今天阳光有点好。” 邢远干完活,开始拿笔记录种植日记。昨天购入的花草今天第二天进行栽培,要写清楚。 虽然罗尔塞语也有阿拉伯数字一样的简易符号,但他依旧没习惯用,记数字的时候,要么用阿拉伯数字,要么用中文。 就概率上说,邢远用中文更多。 “三,我这次突出了‘三’这个数字,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注意到。” 铺垫数字意象这种做法对异界朋友来说,应该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因为对他们来说,数字应该没有特别的意义,仅仅是表示数而已。 而且他们应该也想象不到,数字居然也可以是文本背后所铺垫的意义。 “但是,‘三’确实意义非凡。” 邢远一边记录,一边思考。 文本的最后,他突出了三个意象,天、地、人,也即所谓的天地人三才。 只抽象到天地人这三个意象,其实也已经非常厉害了,异界朋友毕竟没有太多文本可以思考,缺乏情报,从零开始发掘出“抽象”的读法,已经是一件极难困难的事情了。 但更进一步抽出象,只取数,才是更深层的读法。 为什么要突出“三”呢? 那是因为,“三”是极为特别的数,重要程度上,它可能仅次于“一”,意义的精彩程度上,它有时甚至高于“一”。 “三,天地人之道也,”*是其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其二,“数始于一,终于十,成于三”*是其三,除此之外,“三”还有非常多的解释,它是一个神奇的节点,是打开世界的钥匙。 邢远对它有着非同一般的亲近感,有时甚至感觉它也拥有生命。 “不管怎样,在讲八卦的故事之前,先感受一下‘三’和‘三才’的意义是必须的。” 差不多了,邢远收拾工具,准备回家进行第二章 的翻译。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背后传来了声响,转头一看,只见房东先生拉着箱子走了过来,面色含笑。 邢远惊讶,心想那是前天说的礼物吗。 第40章 “早上好。” 房东招了招手,好像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早上好。”邢远点点头,连忙招待房东先生来到家中。 “在花木市场找到好东西了吗?”房东看到了邢远插在瓶里的花。 “嗯,那天好多来自城外的卖家,果然城外的世界很大呢。”邢远有点向往。 穿越异界一年多,他还没出过罗尔城,当然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很遗憾,【盲者】没有出城的权限,即使是【察知者】都要通过申请批准才能出城。 听信息网的网友说,城外邪祟横行,相当危险。邢远虽然没有实感,但也相信异界朋友说的是真的,外面的世界是不太妙。 “城外吗,还好还好,意外的是郊游的好地方哦,人类有时候是过于紧张了。”房东低着头,正在打开箱子。 “嗯?邪祟横行是谣言吗?”邢远惊讶。 房东抬眸,嘴角上扬,笑道:“眼见为实。” 邢远顿了顿,“这倒是。” “不说这些了,”祂弯下腰,将箱子里面的东西取出了一份,递给邢远,道:“来,看看吧。” 邢远接下文件袋,好奇问:“这些是?” “打开看看。” 邢远点头,取出了里面的纸张,然后面露惊奇。 这些……居然是【无知者】测试的历届真题试卷! 翻了几页后,邢远大开眼界,房东先生也太神通广大了,居然连光明教堂的真题试卷都能收集到。 “这些一般不是不公开的吗?” “光明教会的人非常友善,我问了一下,他们就给我了。”房东语气平常,好像说着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样也可以吗?”邢远仔细一想,光明教会的人好像确实友善。 自己上次去考试忘了一本书,因为写的全是中文,还担心忘在那里会出什么事,匆忙去找,结果他们已经自己保管了,听说是自己的书,非常热情地还回来了。 那位神父先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修女小姐好像是说神父先生有事回去主教廷了。光明教会的主教廷好像并不在罗尔城。 “考核不是快到了吗,我想你会需要这些东西,所以帮你准备了。”房东先生继续搬着里面的书,拿出了好几本老旧的古书。 “当然,这些才是礼物。” 邢远连忙接着,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些书貌似都是非常好的书,光看表面就知道年代久远了。 “书总是不嫌少。”搬完书后,房东坐在了木椅上,面色依然含笑。 实际上,那些全是禁忌书目。 邢远不好意思道:“真的麻烦房东先生了,说实话,要不是房东先生提醒,我都快忘记考核的事情了,非常感谢。” “不过你想要的话,接下来的真题我也可以给你,他们一定很乐意效劳。” “这就不用了,”邢远心想房东先生又在开玩笑了,继续道:“最近在学习翻译,我的罗尔塞语也跟着提升了不少,翻译可真是学习语言的好方法。” “多尝试才有突破,如果是你的话,别说【无知者】,就是【真知者】之上也完全不是问题。” 房东看着邢远,意味深长。 “房东先生过誉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邢远更不好意思了,自己现在连罗尔塞语都还说不上精通,之前的药师测试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攻克的,当时属实累的不轻。唯一庆幸的是,药师测试全是选择题,只要答案全部正确就能通过,是一个可以凭记忆力硬过的考试。 “哈哈,”房东笑道:“你可以的。” 邢远习惯了对方时而夸张的语调,只好点头应了对方的鼓励。他收着书,翻到其中一页,突发奇想,说道:“我最近遇见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扪心自问,换位分析,先不说其他人,自己能从中文版的《创世纪》读出希伯来语吗?答案是不可能。 异界朋友的说法要么是夸张,就像自己之前见过的某些夸张的乐评或者食评,通过一首歌听出宇宙大爆炸、世界末日什么的。作为专业就是文学评论的学生,邢远也不是没见过同等级甚至在此之上的夸张评论。 但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异界朋友的阅读能力过于强大,是真能读得出来。 不过,这已经不是普通“能力”能解释的范畴了,势必有些神秘的力量。在异界,或许是魔法,嗯……阅读魔法? “什么事?”房东抬眸,好像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邢远直问:“我想知道,罗尔城的市民朋友是不是阅读能力比较强?” 房东故作思考,道:“有些人类是。” “会不会有阅读魔法这种东西?” “阅读魔法?” “或者……”邢远想了想,换了个词组,道:“不可思议的阅读方法。” “就方法论来说,是存在的。”房东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邢远好像想通了,与此同时,心中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温暖。 他想起了一些异界网友的解读、还有他们所作的“同人作品”。原来,他们是真的通过阅读看见了神话世界,看到了神话背后的文化血脉与其中的文字、艺术,还有自己在《盘古开天》之中提前铺垫的意象们。 作为中文系学生,他深知阅读的不易,文学评论多难做好,针对那些复杂的文本,你想通过阅读知晓对方真正的心思,就如同解一个谜题,写出来还要担心会不会误错意了,好像真理永远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自己只能谨慎地琢磨。 但是异界朋友们,在此之上,更是跨越了两个世界、两个完全不同的文化壁垒,来到了我们这边。 如果真是仅凭阅读就做到了,邢远只能说,这是一个绝对的奇迹,闻所未闻。 “我……明白了。”邢远淡淡地笑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房东对解答问题非常积极。 接着,邢远又问了几个比较在意的罗尔城文化现象。十几分钟后,经过房东热情的解答,他终于都大致搞明白了。 “房东先生真是见多识广。” “小事,需要帮助随时找我。” 走到门口,邢远不舍地告别了房东。 房东也许想到了什么,临走前提到了一件事。 “罗尔城中心区最近可能会发生有趣的事情,你过去考试的时候可以多留意一下。” 说话时,祂的视线偶尔飘高。 邢远点头,记在了心里。 回到家里,他先是整理书籍,然后看了几篇【无知者】真题试卷。 对邢远来说,这些考题的难度约等于考上985的大学。 “坚持就是胜利。” 中午时间13:31,邢远忙完其他事,终于得闲坐回了书桌前。 翻开笔记,他表情有点严肃,心道:“第二章 才是真正的难点。” · 罗尔城另一地,罗曼街道。 画家伦德突然惊醒,当即坐了起来。 “我…我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 一直在旁看护他的谬丽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杯水。 伦德看见谬丽,先是呆了呆,然后脑子极速清醒,马上就掀开被子下床了。 “我没事,谢谢你,你看见我昨天的画了吗?” 谬丽点头,昨天伦德倒下的场面属实有点糟糕,全是四溅的笔墨和凌乱的纸张,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对方可能想要的几张,根据是她看了一眼就差点疯了。 “是这几张吧。” 伦德看了一眼,快速收在手里,面色极度紧张。 他快速打开电脑,翻到了文章页面。还没更新第二章 ,他松了口气,然后翻到了昨晚的论坛页面。 大家还在讨论昨天的更新,但都卡在了几个点,比如四则神话的顺序以及内在意义。 “大家的讨论比之前更有内容了,应该是逐渐学会了读法。”伦德脱口评道。 “读法?”谬丽有点惊讶。 “嗯,”伦德点头,解释道:“我们两都是灵感型,所以不太讲读法,但这些神话应该是有阅读方法的,为了进一步阅读,我们也必须要掌握它。” “你细说。” “我在论坛上说吧,哪里不对有大家补充。” 几分钟后,画家加入了论坛的讨论。 【各位中午好,昨天的阅读非常凶险,我不幸晕倒,刚刚一醒,马上就过来了】 【画家!你没事就好,连你都晕倒了,昨天的阅读是真的危险啊!】 书翁就像住在论坛里一样,马上就跳了出来。 【你们在讨论顺序的事情吗】 【对!经过一早上的激烈讨论,我们已经有了部分结论,但不一定正确,画家你来看看!】 【好】 【首先,它们的发布顺序不等于它们的发生顺序;其次,我们都认为,这顺序是对我们心理情况的真实洞察,一步步地将我们引入真理的世界。这是一场精妙的布局!】 画家点头,完全认同,此外他还补充道:【不只这些,你们注意到了吗,昨天我们在阅读的时候,为什么先看到的是普通的假象世界?】 【难道……】 【对,那是对我们的考验,考验我们对之前三则神话的学习体会,考验我们是否能看破那个世界的真貌,从浅层世界看破到深层世界。同时也是提醒,提醒我们谨记思考与行动,而不是盲目吞咽,但这些还不是《伏羲创██》第一章 背后的意义】 【说的好!】 此时,慕名而来的网友越来越多了,他们都是为了听画家教课来的,俨然已经将画家的看法作为相当重要的意见参考。 【这只是我现阶段的个人想法,如果哪里不对,希望各位纠正。接下来,我想尝试解读一下这一章】 书翁马上抓出了笔记。 【天空、大地以及伏羲,这是最后的画面,看似普通,却是在暗示我们。各位尝试着拿起纸笔,在纸上平行地画出两条横线,不用太长,仅指节的长度就好了。这上下两条线分别象征天空与大地,而人类……】画家顿了顿。 【我懂了,人站在地上,就是在天空与大地之间画一条竖线吧!】 【不!】 画家突然面色大变,当场站了起来。 【不不不!不是竖的,不能是竖的,绝对不能是竖的!】 他控制不住地码了好几行字,整个人如同精神污染,把对面一众网友吓得不轻。 书翁都慌了。 【啊画家你怎么了,不是竖那是什么?】 【折起来要把那条线折起来,对!折直角…折到跟天空和大地平行!人……必须要这样!】画家几近疯狂。 这才是真正该是的关系! 几千人连忙照做,下一秒他们面色惊变,前所未有的恐怖知识涌进了他们的脑海中! 第41章 这个符号……“三”,太诡异了…太恐怖了! 明明应该对它习以为常的,明明应该只是三条横线的组合而已,生活中也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自己也曾无聊在纸上、土上任何地方都可能画过一模一样的图形。 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画出来的它竟然这么恐怖! 论坛顿时安静了,只剩下了没有尝试画的网友,还有后来进来的网友。他们都看傻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刚刚他们集体进行了一个多么恐怖的实验。 看到这个情况,画家呆了呆,好像没预想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这么疯狂的事情。 但是,他并没有后悔。世界的真实,早知道也是知道,迟早所有人都要知道。接收真实知识的洗礼会有什么坏处,他完全想不出来。 有个新来的网友忍不住问道:【画家,这……他们人呢?】 画家道:【他们去感悟世界的真实了,要等一等才能回来】 众网友愣了愣,同时也心生期待,也想去感悟世界的真实。 就在这时。 【哈哈哈我回来了!画家继续解读吧!】从大脑当机中恢复过来的书翁当场回归,一来就是催促。 书翁果然掌握了一定的方法。只要在“知识”的洪流淹没自我的瞬间,爆发意志力,极速疯狂默念那些名,就有可能抓回自己的理智。 但这样做也相当于放弃了一次“知识”的洗礼。有得有失,不过这应该是书翁的阅读实验吧,他或许是在测试阅读法。 画家不禁笑了,继续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我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我自己的思想,还是命运在通过我解说,各位就当参考吧】 【你们刚刚画出的符号,应该是数字,是顺数123的3。它是我从神话中发现的第3个文字】 【数字?我们竟然是因为数字发疯了吗!?】众人呆了呆。 如果这个符号背后有非常复杂的意义、非常复杂的信息,或者像上次一样是无法名状之物的象形文字,他们可能还能理解。 但是,这个符号居然才是一种文字里面的“数字”!自己居然因为一个数字陷入了疯狂了!? 不,不对。突然,不用画家进一步解释,很多人同时领悟了。 不是“三”这个数量符号的问题。 它确实是数字,问题是它在创造的时候,是参照什么东西创造出来的。 他们顿时回想起了那片疯狂的天空和大地,还有站在大地上的伏羲。 从景象到抽象的数字,再从抽象的数字回到这片景象,反复循环,此时,他们好像才终于明白了。 符号“三”的形,还有天空、大地和人,是一致的,互相解释,互相映照。 他们之所以陷入疯狂,是因为“三”字一出现,那片疯狂的天空景象就同时到来,伴随着它们背后的恐怖知识与视线。 至今为止,他们从神话中发现的文字各个都有大背景,都伴随着恐怖信息、知识! 画家见大家理解得差不多了,继续说道。 【我刚刚让各位把中间的竖打横,也是有意义的,你们把之前画错的符号再仔细看看,对比新画出来的文字,记得不要细看,看一眼就好了,不然又会承受不住】 他们当即照办,然后瞬间就傻眼了。 他们画错的符号是“工”,而此时,他们再一看,竟然看见了《盘古开天》的景象。 “工”是顶天立地的“盘古”! 但是“盘古”累倒了,躺在了大地上,所以“三”就出现了。 把“竖”打“横”这个动作背后居然还对应了神话情节。 【这是最形象的意思,从“盘古”倒下之后,才有了天空、大地与人,还有万物】 【原来如此!】众人恍惚了。 不过,这时候画家面色更加严肃了。 他知道,他说的事情对大家来说比较混乱,不好理解,涉及的东西太多了。 然而,“三”这个符号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你刚挖出一个意义,但是它居然还有意义!好像一个无底洞,里面藏着无穷无尽的恐怖知识。 画家头皮发麻,心脏像敲钟一样在空旷的空间咚咚直响,心室中到处都是回音。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语言神秘到如此地步,这么简单这么常见的三条横线而已,就藏着这么多知识!怎么想也想不到底,你刚解开一个谜,后面还有一个谜,层层递进,环环相扣,而且还完全逻辑自恰。 极度惊惧的同时,画家还感到了兴奋和喜悦。 紧接着,他进一步解释了为什么中间要是“横线”,而不是竖的线段。 【人类生于天空与大地,又独立于天空与大地,跟天空与大地平行发展】 【我暂时只想到了这三个意义,各位如果有补充,希望一起来讨论!尽可能全面还原它的意义!】 画家刚说完,又一场热议起来了。 · 此时,逢魔街。 “意象分析。” 卡在某句话的翻译上半个小时,邢远突然想起了语文学习中诗歌鉴赏经常出现的题目。 只要是学过语文的人,估计都碰到过这种语文题。给一首诗,然后分析诗歌背后的意象,谓之意象分析。 最简单有如提问“床前明月光”有什么意象,然后回答“月”,古诗中最常出现的意象之一。 “我们经常赋予景象意义,从景象感悟意义。” 这是一种自古以来的浪漫,也是一种植根于文化血脉里的美学。 邢远又想起自己大二时的一个选修课《语文教学导论》,该选修课教的是如何编写语文教科书、语文教案还有如何进行语文教学。 他是因为好奇才选了这门课,学了之后才发现里面有这么多学问。 记得,当时那位教授提到了一点,诗歌鉴赏的方法教早了,很多孩子们还不能以自己的心灵体会诗歌美,就学会了“答题方法”,以至于鉴赏成了一个枯燥的公式,没有了本来的意义。 鉴赏,首先是对美的自我体验。无所谓方法,更无所谓得分才是。 回想到这里,邢远感到不可思议。他最近感觉异界朋友好像逐渐有了意象的概念,而且还是他们自己挖掘出来的。 “真是神奇。” 不知道异界朋友能不能感受到意象的美。 邢远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思考不顺,先停一停吧,不急于一时。” 说完,他走到门口观望了一下街道。 外面依然没有客人要来的样子,一片空寂,邻居们好像也都没出门。 回到书桌前,邢远打开了收音机,顺便听听新闻,【无知者】考试总有几道题要考实事。 “罗尔城新报,罗曼街道旧区疑似发生凶案,一位男爵惨死于家中,凶手不明,秩序局表示极可能跟星空教会有关。” 咦,难得听到跟贵族有关的新闻了,之前他们好像不怎么播这些,邢远有点惊讶。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罗尔城又发生了什么新变化吗。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慢慢思考。几分钟后,他翻了几张【无知者】的考题出来练习。 写着写着,他被一道题卡住了,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线条,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画出了好几个卦象。 邢远看着它们,思绪飘远,想到了很多东西。与此同时,灵感慢慢浮现,翻译的思路也逐渐出来了。 · 此时,秩序局。 莉娅刷到了论坛分析贴的最新楼。 “画家,又是他,他又分析出了新知识。” 她全部看完,面色越来越震惊。 “原来是这样啊,数字背后的多层意义,从景象出来,回到景象,看起来是一种无效的阅读循环,却在阅读的时候,读取到了真正的知识。” 莉娅直觉,这里面的知识不仅是对真实世界的认识,还有方法。 “我们可以从中找到人类发展的方法,学习知识,然后付诸实践!” 她非常兴奋,更期待《伏羲创██》的第二章 了。 咚!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进来。” “是我。”格雷开门进来,一脸严肃。 “怎么了吗?”莉娅眉头一皱。 “【隐秘山庄】解封了,高层一下子全出来了。” “那不正好吗?我们可以问他们逢魔街现在该怎么办了吗?” “还没有具体答复,应该还在争论。”格雷摇摇头。 这很正常,他们一年到头都在争论,不过,莉娅注意到了格雷表情不太对,问道:“还怎么了吗?” “比起逢魔街,高层好像更关注【作者】不详,让我专门来问你有没有进展。”格雷实话道。 莉娅顿了顿,心想高层难道也追更吗,解封出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找【作者】不详? 她转头看向了另一台电脑。这台电脑一直都在分析【作者】不详的地址,就没停过。 “有进展了吗?”格雷没看懂。 莉娅盯着屏幕,突然间眼睛就亮了。 “我想到了!解开地址的方法就在《伏羲创██》!” 第42章 “什么?”格雷顿了顿,问道:“神话里面藏着作者【不详】的地址信息?” 莉娅点头,连忙坐在了电脑前,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 “神话里面藏着算法!但是光第一章 还不够,我要看到第二章才能算出来!” 格雷诧异,神话里面还能藏算法?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超人想象了吧。 见莉娅一脸认真,格雷想了想,提醒道:“莉娅,这件事不简单。” 莉娅转头,眼神发出疑惑。 格雷道:“威尔还没回来,我认为高层之所以关注你的进展,是因为他们至少一半人是想控制作者【不详】。” “什么?” “寻找作者【不详】的位置,可能存在几种目的,或许是好奇,但以他们……贵族的想法,我认为更可能是控制,甚至是……” “他们敢?”莉娅当即打断了格雷,道:“才透露一点知识就已经把他们高层吓成了这样,作者【不详】不可能只是【真知者】,完全有可能是神明!” 妄图控制神明,这得多狂妄,多愚蠢! “我只是说他们有部分人存在这种立场,”说着,格雷注意了一下周围,确认无视线才继续道:“我们要谨慎对待这件事,必要时,对他们适当隐瞒。” “是吗……”莉娅皱眉,盯着格雷半响,然后垂下视线,“我明白。” 莉娅属于较为纯粹的求知者,没有太多求知之外的心思,成为调查员起初的想法也是求知以及实践知识,对贵族间的权谋比较反感。 就在这时,格雷口袋中的移动终端发生了震动。 这个移动终端是他们为了任务专门制作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格雷掏出一看,发现是塔尔斯的来电。 “塔尔斯,怎么了?” “你们在秩序局吗?”塔尔斯开口就是问话,语气有点着急。 “在,怎么了?”格雷眉头一皱,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暂时离开秩序局,来我这里。” “什么?”莉娅站了起来。 “我听说了【隐秘山庄】解封的事情,威尔还没回来对不对?有些高层八成要对‘信息网’做什么,【真知者】沙拉曼有危险,你们快来我这里吧,我担心你们会有麻烦。在这件事上,秩序局其他人尤其是背景跟贵族有关的都靠不住。”塔尔斯语速极快道。 听完,格雷和莉娅同时对视一眼,面色惊变。 塔尔斯这些话绝对是没有证据的推测,只是凭局势的判断和直觉作出建议,一般人很难想到这么多,但整合起来一听却格外的有可能。 寻找【作者】不详的地址是沙拉曼点头的事情,若沙拉曼被盯上,执行这件事的人当然也会被盯上,更何况莉娅也是姓爱森堡的。 他们马上想通了里面的逻辑,急忙离开了秩序局。 其间,格雷问莉娅,“你联系不到【真知者】沙拉曼吗?” 莉娅摇头,“自‘信息网’创建之后,他就跟外界断了联系,我们联系不到他,找他只能去无名街道拜访。” 格雷听完,更加速赶路了。 几分钟后,果然有一批人冲进他们的办公室。 发现他们神秘消失,为首的人面色难看。 “找,必须找到他们!” 与此同时。 无名街道,一众黑衣人包围了沙拉曼的府邸。 为首的中年贵族高声道:“请停止‘信息网’运作,监察院有话请教。” 宅邸内的沙拉曼不动如山,完全不予回应。 “我们并非要废除‘信息网’,只是希望您先停止运作几天。” 中年贵族走进宅邸,表情阴冷。 “闭嘴吧,说实话不好吗,你们就是怕真神话影响了你们的贵族统治。”宅邸里面的沙拉曼开口了。 虽然人没出来,但他的话音却传到了外面。这是一种音魔法。 如果是以前,沙拉曼还有很多簇拥者的时候,他们不可能轻易接近这里,但现在的沙拉曼已经算是孤家寡人了。 中年贵族礼貌道:“您说笑了,我们欢迎真神话,欢迎新知识,但前提是调查清楚。阁下未经检验就放任了陌生知识的传播,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 “哈哈哈,”沙拉曼笑了,“我唯一佩服诸位的只有一点,就是这么愚蠢的话也能说的出口。你们凭什么觉得连你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会看不出来?凭什么认为在你们的预设里,我会比你们愚蠢。在此之上,你们居然还要教我做事。” 中年贵族面色微僵,额间已经暴起了青筋。 市民等级主要是认知等级的差别,不等于实力等级。【真知者】不等于人类顶尖战力,反过来说,人类顶尖战力也不一定是认知等级最高的一批。 两者相匹配的人类整个大陆一只手就能数清,而沙拉曼并不属于顶尖战力之列,最多只能算一流,这跟他早年疏于锻炼以及某个遭遇有关。 整座罗尔城的最强战力其实是在贵族方,三个【真知者】虽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城邦一直都掌握在贵族手上。其原因之一正是贵族们垄断了大量的禁忌物和如何培养人类强者的知识。 “阁下拒不遵从监察院的建议,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中年贵族故作冷静道。 “随便你们怎么办,我追更忙得很。”沙拉曼不再理会他们,切断了传话。 “把这座宅邸的防御魔法解析了。”中年贵族命令道。 话音未落,好几个黑衣人走上前,手上推着大型行李箱。 “他怕是早就预料到了,不会简单屈从的。” 中年贵族面露恶颜,怒道:“不管怎样都要先斩断传播!” 这时,后方有人走了过来。 “秩序局的两人消失了,很可能去了他们另一位同伴那边,徐厚街后巷附近。” “徐厚街?” “是的。” “……那不是逢魔街隔壁吗。” “是。” 中年贵族皱眉,当即斥道:“追,快给我找到他们!” “是!” 此时,莉娅、格雷已经跟塔尔斯碰面了。 “塔尔斯,你厉害啊,不是在专注调查逢魔街吗,怎么也算到了我们的事情。”格雷一来就问了这个问题。 塔尔斯的隐蔽地点是杂货店对面的小食馆,两人进来之后空间仍然绰绰有余。老板今天不在,塔尔斯暂时看店。 附近没几家店铺是开门的,所以很好找。只是,作为隐蔽地点来说,会不会有点随便了?格雷心想。 塔尔斯看了他们一眼,回答道:“时间太长了,我就用多余的脑力推理了一下贵族高层可能会有的反应,现在动作的应该是监察院吧,其他贵族都没有插手。” “我猜也是。” 莉娅好不容易将电脑放在了桌上,累得坐了下来。即使是一路急奔,她也没放弃地址分析。 “接下来会怎么样?”格雷靠在门口的墙边,偷偷观望着外面的景象。 “放心。”塔尔斯喝了口水,神色平静,继续道:“我们可是在逢魔街隔壁。” 这是什么可以放心的点吗?格雷愣了愣,差点就要怀疑塔尔斯不正常了。 被监察院逮住还不一定真有什么事,可要是遭遇逢魔街的怪物,少说死无全尸,严重的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贵族高层还在争议,但是有人先跑了,想先控制住‘信息网’,大概就是这个情况吧,正常。【真知者】沙拉曼应该预想到了,相信他们吧,”说着,塔尔斯转头看向莉娅,道,“比起这个,莉娅,继续你的工作吧。” “塔尔斯,谢谢你。”莉娅忽然致谢。 “不谢,我……”塔尔斯余光扫了眼门外,低声道:“我只是利用了一下多余的脑力。” 不敢直面作者【不详】所以对付“信息网”,思路正确,但智力还不太够。 · 与此同时,逢魔街。 “网速是不是有点问题?” 邢远拍了拍电脑背面,等了好几分钟,电脑还是比较卡。是电脑的问题,还是网速……服务器的问题? “我是不是要拿去修一修了。”但是才用几天呢,不至于这么快出问题吧。 邢远有点犹豫,如果去店里修电脑,先不说将是大费用,自己还可能会被怀疑【盲者】身份用电脑。 再等等吗?【聚天】网站现在很难上传文字。 半个小时后,邢远再回来一看,发现网站还是不太稳定,论坛有网友怀疑是网络攻击,也有网友认为是自家设备问题。 不少网友都快气疯了,讨论正热火的时候卡成这样实属过分,大家的愤怒能够理解。 “今天貌似不太平静。” 邢远上传不了文字,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连浇花都不太专注,多少有点在意。 好不容易翻译好的第二章 ,总不能一直搁着不发,太不好了。 半个小时过去,他选择出门,老路走向了徐厚街。 下午时间16:32,邢远在附近寻找电脑修理的店,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徐厚街的居民用电脑的非常少数,自然不会有专门的修理店。 自己要去更远的街道修理电脑吗。 邢远走到路边,静立良久,心中思考。 忽然,他抬头一看,见天空一片阴沉,果不其然下起了雨。 急忙转身,邢远视线扫了几个地方,终于发现了还开门的小食馆。 “打扰一下。” 他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只有三人的空间。 三人看见是他,皆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震惊表情,当中要数塔尔斯最为强烈。 塔尔斯当场就快吓死了。 邢远还没发现塔尔斯,先留意到了莉娅桌上的电脑,然后不禁心想并说了出来。 “你的网速好像很好。” 莉娅愣了愣。 空气顿时安静了。 这……怎、怎么办?! 第43章 莉娅、格雷之前都从塔尔斯口中间接得知,这个青年是逢魔街的居民,也是法洛克之前在沙灵酒馆遇见的人。 昨天半夜,塔尔斯还跟他们强调,千万不要接触这个青年,必须要做好策略,要有计划!所以当下还是由对逢魔街最了解的他负责接触比较好,其他人最多远远监控。 也就是说,对他们两人来说,邢远只是逢魔街重要关系人,是他们重点观察以及谨慎接触的对象而已。 但是眼下居然猝不及防地接触了。 “网速……”莉娅呆了半秒,收回电脑,转头看向塔尔斯,然后傻眼了。 刚刚还一脸沉重冷静且智谋高深的塔尔斯瞬间趴在桌上,装得好像腹部疼痛一样,将自己的脸藏起来了,显然是不想让来人看见自己。 不是,这种隐藏方式也太拙劣了吧。不只莉娅,格雷也有点不解。 难道说,这是塔尔斯的算计吗?聪明如塔尔斯不可能采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吧。 刚进来的邢远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他发现,里面两个异界朋友表情微妙,还有一位异界朋友趴在桌上好像生病了的样子。 怎么会,这家小食店食材安全,料理过程也很正常才对,他怎么会闹肚子呢。 邢远没有打扰他们,转头看向了敞开的厨房门口。 小食店外观可能简陋,但里面的布置非常用心,桌椅擦拭得很干净,墙上还有顾客的留言条,很多细节都彰显了这个空间的温馨,充满着对生活的用心经营。 老板跟老板娘都是非常善良的人,自己实在贫穷没钱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帮助过自己。 不过,今天他们好像不在,厨房里面没有声响。转回视线,邢远大概明白了里面的情况。 这里的三位异界朋友应该也是躲雨的人吧。 注意到邢远的视线,格雷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道:“你好,外面的雨真是太突然了。” “确实是。”邢远点头,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听这雨势,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停的。 “你们这位朋友是怎么了吗?”邢远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他……”格雷顿了顿,快速想了个说法,“老毛病了,身体一直不太好。” 这话倒是千真万确,没人第一眼看见塔尔斯不怀疑他是行走的尸体。 当事人的塔尔斯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求格雷快不要说话。 邢远担心道:“如果是这雨耽误了你们带他去看医生,我可以帮你们朋友看看。” “你会看诊吗?”莉娅惊讶。 “我只有药师资格,目前正在努力考执业医生,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看诊,毕竟还是具备一点知识的。” 对方好像并不善讲罗尔塞语,听起来总有一种违和感。莉娅忍不住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对方。 银发金眸,气质温和,有一种邻家哥哥似的氛围感,跟西蒙医生说的一样,阳光、健康、善良,简直是罗尔城当代青年的典范。 无论怎么样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应该都会产生好感。 莉娅差点就答应了让对方给塔尔斯看诊,还好及时想起塔尔斯是在装病。 “谢谢,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就不麻烦你了。” 塔尔斯当即松了口气。但他回头一想,突然发现他其实大可不必这样藏的,刚刚纯粹是被吓得应激了,属实有点蠢。 “不过,你刚刚怎么会提到网速的问题。”莉娅想起了这件事。 “今天网速不好。”邢远实话道。 “不好吗……”格雷想起【真知者】沙拉曼现在的可能境遇,不由道:“是‘信息网’基础设备出问题了吧。” “是吗,不是设备的问题?”邢远问。刚刚不小心看见他们电脑时,很明显看见上面在极速运算。整体网速都不好的话,很难实现这样的极速运算吧。 莉娅道:“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不是设备的问题,我的个人设备改造过,跟民用的是不同款,所以网速会好一点。” 原来如此,邢远点头,问:“这个特殊情况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 格雷和莉娅对视一眼,虽然塔尔斯刚刚还没说到这里,但接下来的发展其实是可以预想的。 监察院估计会先以“暂停几天”跟沙拉曼交涉,而沙拉曼绝不可能答应。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监察院将会成功解析沙拉曼宅邸的魔法,然后强行让沙拉曼停止“信息网”运作,此后彻底废除“信息网”。 监察院本来就是“信息网”的强烈反对方,从“信息网”提案时起就一直强烈反对,这次作者【不详】横空出世,他们就更不可能允许“信息网”的存在了。 所以,不说网速什么时候好了,“信息网”今后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是一个问题。对方的问题,他们回答不出来。 想到这里,格雷和莉娅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塔尔斯本来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方突然出现的恐怖目的,听到他们的讨论后也不禁皱眉。 “信息网”诞生多年,给他们带来的便利数不胜数。众人从开始的谨慎,小心发言,到现在积极讨论,分享经验,已经逐渐认同并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信息网”已经成为了很多人必不可少的工具,失去它就好像失去了身体一部分。 监察院横插一脚,说废除就废除,毫无合理根据,这事谁能接受。别说真正沉迷“信息网”的网友,就是鲜少上网的自己都觉得荒唐。 这时,塔尔斯突然意识到,逢魔街的不可言说怎么会关心“信息网”? 联想到昨天对方还充满“兴致”地逛了罗尔城中心区一圈,塔尔斯顿时浑身冰寒,太可怕了,祂到底在想什么! “网速什么时候变好,我也不知道,希望有一天会变好吧。”莉娅回答。 “是啊。”格雷一脸愁容。 忽然间,他们两人散发出了莫名悲伤的氛围。 邢远眨了眨眼,差点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问到了他们的痛心事,奇怪道:“网速,是不会变好了吗。” 他们心情沉重,面色还更加难看了,答案好像是不用说的。 邢远诧异,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话说这样的话,更新可怎么办呢。 “看来这样不行呢。”他语气平淡,若有所思。 然而在塔尔斯听来,简直就是地狱的审判,语气极度傲慢,祂是在不满意吗?祂要做什么?! 此时。 外界监察院的人已经把徐厚街后巷整个围了起来,确认领域化成功,目标对象都在里面。 “他们躲到这里,是以为我们会忌惮逢魔街,不敢来找他们吗,哼,笑话。” 一名贵族语气嘲讽,看着逢魔街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质疑。 “男爵阁下,他们是秩序局的调查员,理论上并没有任何违反法纪的行为,此次离开秩序局来这里,也只是‘执行’他们的本来任务调查逢魔街,我们没有理由对他们采取任何强制行为。”旁边的顾问道。 顾问撑着伞,但主要是给男爵遮雨,他自己后背全湿透了。 “法纪是用来规范他们的,我做什么还需要参考法纪?” 男爵冷笑,又道:“他们调查员执行任务,谁能一直遵纪守法,完全不会出错?去查他们的过去,不用查到确实违纪的地方,只要有疑点有操作空间就可以,送他们上监察院。” “是。” “我就不理解了,又不是要他们命,只是协助调查作者【不详】的地址而已,他们有什么必要躲藏不配合,就我所知,被封禁的沙拉曼又给不了他们任何好处,难不成还能是为了对我们保密作者【不详】的地址,他们自己不都还没找到吗?什么逻辑?” 男爵盯着前方,面色有点不耐烦。 顾问露出职业假笑,道:“也许是不想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吧,任务性质的调查跟命令性质毕竟不一样,如有必要,他们也可以不配合调查。” 监察院跟秩序局的关系顾名思义,监察院有很多职能,其中之一就是监察秩序局,跟秩序局的关系当然不会很好,近年来,秩序局的调查员对抗监察院也不是少见的事情。 顺便一提,监察院跟秩序局的任职人员也存在非常明显的身份差别。 就职于监察院的不仅都是贵族,还是贵族中较为上等的一批。相对的,秩序局的人员组成就更加平民化,贵族身份者一度少过平民,引起过某些高层的不满。 不是所有贵族都跟那位光辉公爵一样开明,更何况是塞罗斯家族,众所周知的顽固派。 男爵名吉特·塞罗斯,27岁,正是塞罗斯家族中的典型,找调查员麻烦的事情没少做,可谓臭名昭著。 “就是那里吧。” 他扬起下巴,视线锁定了一个老旧的小食馆,眼神露出明显嫌弃。 几个穿着白衣斗篷的中年人从他背后走出,每个人双手都仿佛抓着虚空,手臂、手腕、指骨都纹着诡异的图案,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 禁忌物的使用者大多都如此。他们通过使用禁忌物,可以获得普通人类不可能实现的体能,改造身体,甚至灵魂,实现魔术、魔法等超凡手段,但代价是容易濒临疯狂。 有人坦言,贵族们正是通过控制禁忌物以及禁忌物的使用方法,来控制他们的簇拥者。更有人直言,有些禁忌物本来没有那些副作用,是贵族改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 吉特显然不是第一次使唤他们了,还未成功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几个白衣人缓步走近小食馆门口,皆低着头,眼神缺乏神采,如同执行机器,大雨甚至都没能淋到他们,在离他们衣服皮肤接近一厘米的地方就被弹开了。 他们踏雨而来,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压迫感,如果附近有平民在,估计要看得提心吊胆了。 咚。为首的顾问推开门,打破了里面空间的和谐。 吉特开口即道:“监察院。” 说完,他眉头一皱,因为发现里面还有其他人。对方背对着他,浅色的银发,一身整洁,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谁?不是只有三人吗,徐厚街的居民? 吉特定睛一看,完全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任何超凡气息。 格雷、莉娅在他们来之前就察觉到了动静,准备要走,但塔尔斯却阻止了他们。 吉特见他们一点敬畏都没有,听到监察院都没有反应,怒火中烧,正要呵斥。 然而就在这时,银发的青年忽然回眸,注视着他,眸底好似映着诡异纹路,暗光之下显露不祥。 “你……” 吉特蓦然预感不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反问道:“你什么人。” 银发青年半秒沉默,视线抬高,十分平淡地扫了一眼白衣的几人,表情近似于无,好像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也没看到那几个白衣人。 过于平淡的反应简直就是傲慢。面对禁忌物使用者,这个态度太异常了。 吉特突然想起最近几起贵族暴毙事件,心中联系到了一个可能,这个人怕不是星空教会的人! “不对,先给我制住这个人。” 吉特当即怒吼,与此同时,他身后一人爆发,当场动手了。 然而,一瞬间而已,白衣人还未接近到一米距离,突然就被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反弹炸飞。 就像有人在虚空轻轻地打了一个弹指,轻而易举。 对方完全没有动用禁忌物的痕迹就处理了一位禁忌物使用者,而小食馆安然无恙。 吉特傻眼了。格雷、莉娅也傻眼了。塔尔斯都不禁抬起了头。 “今天的风有点喧嚣。” 邢远看了眼门外,稍作感慨,然后转头看向了吉特还有吉特身边的顾问。 这些人不是来躲雨的,而且刚刚话说太快,自己没听清楚。 吉特顿时倒退数步,面色慌张,“你、你是星空教会的人吗!” 邢远顿了顿,表情依然平静。 正常人都能看出,如果是,他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而且这份淡定、从容,难不成是隐藏的千年贵族? 吉特面色极度难看,没有选择硬碰硬,转口道:“我们是监察院的人,来找里面秩序局的三人协助,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说是没有这个意思,但刚刚明显就已经冒犯了,只是邢远眼中看不见那些禁忌物使用者。 “听他们说,你们好像要废除‘信息网’。” 邢远缓缓站了起来,眨了眨眼,微皱眉。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双眸好似能绽放辉光,眼神灼然,带着渗人的威压。 吉特浑身毛骨悚然,腿都有点软了。 刚才,格雷坦白他们是秩序局的人,而外面是监察院的人,这里即将出事,希望他离开。邢远听完格雷的说法,得出结论,贵族之间闹了矛盾,监察院的人因为相当自私的想法,将要废除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信息网”。 作为当下的罗尔城市民,邢远也认为此举不妥,实在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我能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吗。” “这、这不是我能确定的事情。”吉特试图维持冷静,然而皮肉都在颤动。 “你可以问可以确定的人。” 邢远面对贵族依然平淡,甚至比一般人还冷淡。 老祖宗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然罗尔城制度如此,贵族享受更多资源,但这不代表人类之间就真有等级差别。 自己刚来时,房东先生曾说:“大多数贵族都是腐蚀世界的蛆虫,罗尔城的等级制度了解一下可以,没必要放在心上,如果遇见不讲理的贵族,尽管带来逢魔街让我们瞧瞧什么构造,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冒犯、得罪?我好像看见蝼蚁在说人话。” 房东先生一向喜欢说笑。 不过,也正多亏大家的亲切解说,自己才慢慢懂了罗尔城及罗尔城文化。 现在,罗尔城似乎要走进阴天了,邢远认为这是不好的倾向。 “你……”吉特连退好几步,极度恐惧之下,他竟拔腿就想跑。但诡异的是,才离开门几步,他突然完全无法动弹,头顶、四面八方都传来重叠的笑声。 可是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天还在下雨啊! 吉特吓惨了,然而再仔细一看,他带来的禁忌物使用者也全部消失了。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这里在逢魔街附近,但已经迟了。 “他走了。” 邢远摇头,没想到自己只是问了几句话而已,对方居然就跑了。 贵族难道会受不了人说实话吗,还是说有急事呢,才十几秒的对话,邢远还没搞清楚情况。 此时的小食馆中,除他之外,只剩下了顾问,还有格雷、莉娅以及塔尔斯。 顾问一直贴墙而站,面色呆滞,四肢发抖。 格雷、莉娅以及塔尔斯也差不多。 从头到尾,这个“人”身上都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超凡气息,仍然是【盲者】中的【盲者】,但他却轻描淡写地处理了监察院的人,对方还是那个塞罗斯家族的人! 这到底怎么理解?他不是只是逢魔街居民吗? 格雷和莉娅齐齐看向塔尔斯。 塔尔斯惨笑,极限发挥了脑力,解释道,这就是逢魔街居民,他们周围簇拥着神秘,吉特·塞罗斯正是不小心触发了被动。 实际上,塔尔斯知道,这当然是因为那个人非同寻常啊,祂自己就是神秘! 格雷和莉娅收到塔尔斯私发的解释,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邢远看向了顾问。 “刚刚那位走了,你认识他吗。” 顾问浑身冷颤,忙道:“认、认识。” “你们或许不会参考我的话,不过,关于‘信息网’的废弃,你们还是要谨慎考虑。” 邢远在认为正确的事情不退让,即使那或许给自己带来麻烦。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物,你们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轻易废除。” “是、是。” 顾问点头,如同倾听神启,神色紧张肃穆。 见他这么配合,邢远有点改观,于是道:“我知道这都是你们领导的意思。” “领导”这个词是错误用法,准确应该是“上级”,但邢远没注意到,继续说。 “但领导出现错误的时候,你们下属不更应该提醒他们吗,实在不方便,就由外人来说吧,我可以代表市民方去一趟监察院。” 邢远微笑,表情温和。 顾问愣了愣。 所谓“去一趟监察院”,在普通市民说出来,那估计是“辩论会”的意思,普通市民只有这个可能会去监察院。 几年前,真知会与贵族方博弈,以知识之神的名义,争取到了一个勉强的纠错机制。当市民认为高层某法令、举措不妥,可以通过发起“辩论会”重审,这就是“辩论会”的由来。但可想而知,这纠错机制基本执行不了。只是因为大肆报道,市民才知道有“辩论会”这个东西。 但对方说的“去一趟监察院”绝不可能是发起“辩论会”的意思! 更可能是将监察院从地图上抹掉的意思!顾问惊恐过度,根本无法呼吸。可曾想,他们只是来找秩序局调查员配合而已,怎么就碰见了一个身份非凡的主! “嗯,你回去吧,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领导。” “好,好!” 邢远看着顾问僵硬地离开,若有所思。看来贵族也不是完全不听人话,自己还是可以跟他们讲道理的。 嗯,讲【道理】。 在场三人全程听完,表情一度非常精彩。 邢远回头,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说,今天网速会变好吗。” 三人瞬间点头,像是应激反应。 希望会好。邢远余光看见露脸的塔尔斯,心中惊讶,道:“是你,身体好点了吗。” 塔尔斯发顿,缓了半秒才点头。 “实话说比较好,你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邢远的语气中充满了医疗工作者的关怀。 “嗯……谢谢您。”塔尔斯听完脸色更白了,如闻噩耗。“实话”是什么意思,祂是警告秩序局吗,不,秩序局需要警告吗?他越想越害怕。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 邢远想了想,起身向三人告别,离开了小食馆。 格雷和莉娅还没理清楚刚刚的事件逻辑,都看向了塔尔斯。回头一想,他们刚刚是一定遭遇了极高级别的不祥。 塔尔斯苦笑,低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说的对,”忽然,莉娅点头道:“他们确实没有资格废除‘信息网’。” 逢魔街居民也是罗尔城居民,仔细一想,对方言语中确实充满对罗尔城的关心,确实是西蒙医生口中的青年楷模! 温和的外表,面对强权,却那么刚正,始终坚持真理,谁看见不佩服。 对方甚至还要为信息网废除的事情发起“辩论会”,真的太刚正了! “那位逢魔街居民的确是好人,从我的角度也这么认为,只是……他身上有些神秘是我们暂时无法看清的。”格雷实话道。 “如果罗尔城恢复城主制度的话,我真心希望未来的城主是他那样的人。”莉娅感慨道。 塔尔斯一言难尽,他不奇怪他们的误会,从他们获得的信息,确实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判断,更何况还有自己在做误导。 罗尔城流传一个说法,当人类没看见深渊时,即使深渊就在眼前,也不会影响生活,深渊也不会关心人类,然而一旦看见深渊,人类就不得不面临深渊,然后终被深渊吞噬。 他们是还没看见深渊的人,而自己已经看见了。 “信息传播法则,一件事一旦三个人知道了,基本上最终全世界都会知道。看见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我可能还守得住,一旦所有人都看见了,我们整个世界都要走进深渊!”塔尔斯无声自语,前所未有地激发了使命感,整个人热血沸腾。 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关心世界的安危。 这时,格雷联系秩序局同伴询问情况,然后转道。 “他们撤走了,【真知者】沙拉曼府邸安全了。” 莉娅震惊道:“他们这么听话吗!” “应该是引起整个塞罗斯家族的忌惮了,他们不知道那位是逢魔街的居民,估计以为自己得罪了千年贵族级别的人物了吧。” 他们讨论完,基本上认为接下来几天塞罗斯家族都不会轻举妄动。 但他们还是不能离开徐厚街。因为,在塞罗斯家族等人眼中,他们依然可能调查到作者【不详】的地址。 “真没想到,逢魔街附近会成我们最安全的地方。”格雷有所感慨。 针对这点,塔尔斯叮嘱莉娅:“继续调查,联系上作者【不详】,才是真正的解局策。” 莉娅重重点头。 事实正如他们所想。 收到顾问的情报后,塞罗斯家族高层撤走了沙拉曼府邸周围的人。 尚不明真相前,他们不敢贸然得罪一个可能是千年贵族的人物。每一个千年贵族都拥有灭城级别的恐怖武力,搞不好就是灭族之灾。 他们极度傲慢,但在生死上绝对谨慎。 此事发生后,多个贵族家族有了新的考量,尤其是开始结盟了。 保守派【真知者】菲洛尔开始周旋,与光辉公爵秘密接触,展开了关于罗尔城未来的重要讨论。 · 回到家的邢远坐回书桌,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下午时间18:01,天色将暗。 他本来可以借助莉娅的电脑上传新章,但却没有这么做。因为,网速这么卡的情况下,阅读体验肯定不会好。 他打开电脑,本来打算只是看看,点开网页却发现网速恢复了,非常流畅。 “嗯?那位监察院的工作人员听取了我的话吗。”应该不是,这种事通常有很多考量。 异界朋友们大多在欢呼信息网的回归。其中一部分人对贵族此次的行径感到愤怒,有人甚至说准备操家伙跟贵族干架了。 书翁等人也有所警醒,对信息网的重要性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帮贵族为了控制新知识,阻止我们的觉醒,居然想直接废除信息网,简直可恶、可恨!】 【他们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一群该死的蛆虫!】 【看来,我们书友会不能局限于兴趣的范畴,要迈向权力!只有成为罗尔城乃至世界的话事人,我们才能保护我们热爱的事物啊!】 论坛简直闹开了,群情激愤。 由于字太多,阅读吃力,邢远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然后回到了书籍发布页面。 今天真是发生了很多事。 本来想立刻发布,但看这个情况,还是定时发布,等大家缓一缓情绪吧。 之前连定时都不行,可真麻烦。邢远设置好之后,将电脑放在一边,先去做其他工作了。 与此同时。 因为网速不好暂停冲浪,正在家中疯狂作画的画家停了下来。 他先是在笔记上把自己今天思考的内容记了下来,再进行整理,然后转到了论坛。 开贴名【分享·读书笔记】 首楼直接点明【各位,今天“信息网”险些遭难的事情我们吸取教训,今后将会加强努力,以避免危机。但别忘了,阅读和学习不能耽误】 这话一出,全员如遭雷劈。 【画家,果然还是你最清醒啊】书翁第一个回帖。 画家宠辱不惊,直接挑明主题。 【这个帖子,我将梳理一下至今为止的阅读,好方便我们进一步阅读和理解,请各位先不要回帖,容我一个个解释】 紧接着,画家把他至今理解到的概念,以勉强不会导致网友疯狂的方式排出了一个谱系,序列号也重新排了一遍。 【这是我暂时的看法,不一定正确,仅参考】 他画了一张图,谱系之中,他将“道”、“德”放在了左右的最高位置,这是第一层。 然后第二层,他放上了从《盘古开天》中意外领悟却一直没能理解的“太极图”,并备注了两句话。【两片天空。上升、下降与循环】 接着第三层,他放上了“三”,备注【天空、大地与人类】。 第四层,他放上了之前跟网友分享过的“自然”、“虚无与存在”,还有“形意论”。 第五层,他放上了其他领悟的范畴,不只是他自己的,其他人的也有,全是发自内心感悟出来的知识。 层层划分,层次分明。 众人从上看到下,脑海中隐隐浮现了一张立体的知识谱系,与此同时,浩瀚无垠的宇宙信息突然涌入了他们的大脑。 一瞬间,他们宛如置身宇宙,星尘环绕。然而也因为信息量过于恐怖,有人差点疯狂。 【这是目前我思考出来的谱系,顺序不代表高低关系,只是……我当下认为这么排会比较好理解,大家有补充的,欢迎发表看法】画家依然态度谨慎。 说完,回帖当场就暴涨了。 十几分钟后,画家发出的谱系图更加完善,写满了网友的思考理解,但上面前三层基本保持不变,只是“德”被单独拿出,变成了纵坐标,独立于其他概念之外,如同一种“观察”。 该做法是一位从未参加过讨论的网友提出的,其网名【瑟尔纳】。 紧接着激烈讨论过后,他们居然真的发现这些概念是有层次的。 而且层次相当明显,根本就是“一、二、三”等,一模一样。 简直是奇迹! 众人讨论到这一步的时候头脑同时一片空白,说不出话,唯有敬仰。 太美妙了,太神秘了! 不少人读着读着其实头脑已经混乱,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了,但看到这个谱系,他们心中逐渐有了脉络,也逐渐清晰了。 原来是这样,四则神话的背后竟是一张这样的谱系!一切都是通达的! 你说简单吗,是,看起来是简单,但同时,它浩瀚无穷,大到你无法想象! 【看啊,这就是全新的知识!】画家极为激动,早已双眼含泪。 众人各自消化,纷纷表示了赞同。 “作者【不详】,不,世界【不详】!这简直是新世界的知识!”书翁赞叹不已。 他们都意识到,这将是历史性的一天,注定要刻入人类史册,你站在历史的风向口,能不激动吗。 画家欣然道:【各位,不要忘记,知识要不断更新,且要不断付诸实践】 众人无比赞同,回帖震震。 沙拉曼看到这一幕,老泪纵横,极度感叹。 “不枉我跟那帮蠢货硬刚啊!” 就在这时,有人第一时间传来重磅消息,《伏羲创██》第二章 更新了! · 与此同时,逢魔街。 邢远整理地下室的东西,心中反思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开头就要铺垫他们可能完全看不懂的概念。 换句话说,为什么不从简单开始,譬如日常的故事? 当时的理由之一是为了后面翻译更顺利,是文本上的考量。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但这件事其实是有历史依据的。没发现吗,它们本来就是历史前期就出现的事物。本来就是早早出现在人类历史前端,奠基了此后文化的重要概念。 此后历史那么长,一直陆续有人给它们做注解,以不同方式表演出它们的意义。 不仅种花,其他文明也类似,都是在某个历史时期“突然”迎来了众多概念,充分思辨与演绎,而后那些概念就奠基了他们的文化。 邢远是参照历史作出的判断,因此不惜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邢远抬头,想起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注视着自己雕刻出来的神像群,而神像群也看着他,静默如初。 几十秒的沉默后,邢远转身上楼,定时入睡。 · 另一方。 一听到《伏羲创██》更新,画家严阵以待,守在了更新的现场。 第44章 四肢、骨骼、血肉肌肤甚至内脏器官都在发颤。 他们这次吸取了教训,几乎所有人都冷静地守在书籍页前,没有冒昧地单独闯进去。 此时,在他们心中,信息的対面就像一座无上光明的神圣领域,不能轻易踏进去,你要虔诚、谨慎,将自己放到最低位,将一切心思清空,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接受那个世界的降临。 画家深吸了口气,视线逐渐坚定,直到身心彻底平静。 “走吧。”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想法都达成了一致,精神极度契合。随着数千的点击声,他们再次进入了那个疯狂的世界。 画卷展开,覆满触手的天空、长满异形的大地同时显现,无穷无尽的诡谲山海由一点展开,通向了肉眼无法辨识的至远处。 大、广大、庞大,这是他们一进来所感知到的空间印象。 在这片大无尽之前,他们瞬间感知到了自身的渺小,好像全世界都在向他们收紧、挤压,要将他们压缩一个极小极小的颗粒,要将他们压成齑粉。 开始即是信息冲击。仅是开头一个小门槛而已,果然又一批人被当场弹出。 但这还不是结束。极度压缩之后是从他们体内突然爆发的膨胀,如同有人点燃了他们体内的巨型炸弹,他们瞬间就炸开了,身体被极速分解,分散成无数的颗粒, 知道物理的人会认为那是原子甚至更细小的颗粒! 但此时的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去认识,他们只觉得自己被迫膨胀、扩张、撕裂,构成身体的颗粒炸散到了世界各地,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大”过,简直要跟大地一个体积了。 由小而大的两次恐怖冲击,直接筛了大半人。 画家立刻拉回神智,强行记住了这个体验,这绝不是随便的设计! 好在跨越两个门槛后,他们终于重回了之前的精神状态,视线再次与大地平行,停在了人类腰部的高度。 这是一片极繁的山野,花草丰繁,树木茂盛,到处都是前所未见的物种形貌,视觉冲击可见一斑。 博物学家特丽斯仅是一眼而已,差点就要被这极繁的画面冲击得当场脱离了。 然而形貌抽离,光影摇摆,山野繁景转眼暴露出其扭曲恐怖的另一面——超乎想象直逼疯狂的里貌。 又一瞬而已,还是一半人无法承受,直接脱离。 “别细看!想象你是一个近视的人,你只能看见模糊的事物,看不见细微的东西!我们要学习自制认知滤网!”书翁立刻强调阅读准则,提醒众人守住理智。 濒临疯狂的众人马上领会,尝试起了新的阅读方式。 这个方式虽然可能暂时保住他们的理智,但代价是将会过滤掉重要的信息,相当于主动放弃领悟的机会,所以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想要继续阅读, 但是能力不够,当下只能如此,什么事都要一步步走,以求沉淀积累。 而画家之类的人就完全不用“方法”,仍然是本我形态挑战阅读。最直接的冲击最能激发灵感! 紧接着,景观翻转,如同撕走书页,聚焦到了伏羲的身后。 这一次,他独自一人静坐在灰石之上,视线定格在遥远的天空。 那里,太阳被形似黑云的稠密触手缠绕包围,其核心暴露出无法名状的混沌信息态,无比密集。 他们不敢看,即使再缺乏认知力的人都知道,任何人直视那个“太阳”都会当场疯狂。 然而,伏羲一直都在注视,神色平淡,只是眉头稍皱,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们连看都不敢看的东西,他居然不只看了,还在脑中思考,表情若无其事。 巨大人间差距当场震撼了众人。 紧接着,伏羲移开视线,转而环视了一遍四面八方的山河景象,眸底映着无数诡谲异态。 这绝不是他第一天在观察这些事物,已经有了经年累月的观察。今天不过只是众多岁月中的一天。 他们只是撞见了他的日常而已,却已经震撼得不知所以。 日落而息,上百个日月转换,他们的时间尺度模糊不清,只看见了伏羲从始而终的观察。 接着,天空、大地任何可能认知的景象越来越无法名状,时间的拖长和疯狂的加剧导致大半的人脱离,比起突然出现的巨大冲击,经年累月的精神负担更让他们难以承受。 然而在此之上,剩下的人不只是“看”而已,更是进入了那个空间,初步触碰到了那个世界的“真实”。 这是连大气都疯狂的世界,他们连最起码的呼吸都会失控,仅是人为制造认知滤网根本没有帮助!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体验到伏羲生活的世界了! 就在这时,伏羲不再只是观察,他走到河边,俯身下来,抓着枝叶,在地面摆起了东西以及刻画。 这个动作令他们想起了之前那位四目的人物,但两人的气质全然不同,刻画的也不是同一个対象。 他在做什么?是在作画吗? 画家试图靠近那里,然而那个地方形成了无形的领域,他每个摆放的动作和刻画的笔触都引发了诡异,扭曲了空间形态。 再一看,伏羲的周围俨然形成了一个宇宙!无数星河在他指尖盘转,还有无穷无尽的眼睛。 宇宙间所有的生命都在关注伏羲! 庞大无尽的宇宙信息贯入他的指尖,压缩入一个个“形象”。 “他、他在画宇宙吗!” 轰!信息爆炸再次洗人,一瞬而已,留存下来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画家瞪大双目,却又看见伏羲好似不满意,当场就将地上的“形象”抹掉。 紧接着,伏羲仿佛听到什么动静,转头看向了河水。 河水滚滚,突地冒出了一个无法名状的混沌巨体。 它绝対是一个具体的怪物,体表全是花纹,但以他们的认知能力根本无法认知到它具体的形象,更别说它满身扭曲的花纹线段。 而伏羲将它看得清楚,还点了点头,像是在与它対话,口中透露出听觉难以辨识的恐怖音节,然后从地上抓了一把细草状的植物,摆起了“线段”。 他将一条“线段”比対天空,将一条“线段”比対“大地”,再将一条“线段”比対自己,还有遥远之处他的同胞们。 接着,他把一些“线段”折断两半,没折的长条比対太阳,然后比対天空;折成两半的两个短条比対月亮,然后対比大地。 明明是简单的动作,但他开始摆了之后,周身的宇宙突然膨胀了,从里侧发生了爆炸,又一次释放出大量的信息。 他是在将宇宙信息收纳于形象,然而信息过于庞大,所以造成了工作的艰难吗?! 画家头脑空白,再低头一看,竟见整片大地都摆满了“线段”,目所能及的整个空间都密布着宇宙信息。 无数扭曲肢体从“线段”中溢出,甚至连“线段”都变成了无法名状的存在! 看到这铺天盖地的异象,画家差点疯狂,但他还是强行撑住了。 就在这时,伏羲停下脚步,蹲在河边与一个无法名状的生物対话。 画家极目辨识,只看出了那是一个圆形的生物,身体是扁圆形的,周身全是甲,有头颅有四肢。* 而此时,伏羲好像从那个生物身上看到了灵感,罕见地露出微笑,然后转头俯身,开始了真正的刻画。 一瞬而已,谁也没能反应过来。比之前规模更恐怖的宇宙信息直接爆开,从漏斗般的星空贯入,又从他指尖爆发,淹没了周围一切事物。 仅剩的人也被冲没,任他们多想看清伏羲画了什么都无能为力,当场就被信息卷没,直接被清走了。 但是他们都知道,地上肯定出现了冠绝人类史的恐怖智慧。 画家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时,脑中盘踞着八个截然不同的能量景象。 “这…这是……” 他好像傻了,双目无神,四肢动作也不灵活,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与他差不多情况的还有最后在场的几人,他们根本消化不了这么高强度的信息冲击。客观来说,以他们此时的客体条件,他们的理智早就应该崩溃了。 整整一个小时,他们还没能恢复正常,仿佛灵魂离体,处在一种离奇的精神状态之中。 这一次,他们的阅读明显出现了层次的区别,有人只看到了景象,勉强完成阅读,有人看到了更深的东西,所以濒临疯狂。 而与此同时,论坛已经开始了讨论。 【有人完成阅读了吗?】 【读不了,门槛太高了,我才几秒就受不了】 【书翁呢?还有画家,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次阅读能力高的书友好像消失了,没有一个人出来解读,只有几个读到一半的人在讲梳理神话情节。 【我想,我们是看见了某个知识的创造过程】 【是什么知识呢?我好像只看见伏羲在画天空与大地】 【我也是。不过,你们注意到没有,伏羲不是対应地将那些事物画出来,而且我觉得他画的不是静态的世界,而是动态的世界】 【不只,你们看见他画的东西了吗?那是线段!准确来说,甚至都不是画,他只是在划线】 【所以……伏羲是用线段表现出动态发展的世界吗?】 这猜测一出,帖子当场就安静了,众人浑身鸡皮疙瘩。 感到震撼的同时,他们都対超越正常智慧的知识感到了切身的恐惧。 几条线段啊,连随便一个物品都未必能画清楚,然而伏羲竟用这么简单的东西表现出了宇宙,而且还是发展的宇宙,时间无穷尽的疯狂宇宙! 这真的是人类能想到的事情吗?不说能不能做到了,首先能不能有这个想法都是问题! 历史上不是没有人试过刻画星图,众所周知的星空观测局就是为此存在的,他们极力记录星空信息,观测能观测到的宇宙景象,以此作模型,推算宇宙的发展,甚至连一定程度的预测都能实现,深受大陆各地依赖。 此外,他们也有某些职业的人员可以勘察宇宙,比如占卜师、观星者。 但是这些与伏羲的做法完全不是一个思路,不属于一种知识体系! 想到这里,他们已经无法思考了。 因为,他们意识到,伏羲的做法完全在他们的知识之外,他们没有知识,也从未想象过这种思路,所以根本无从理解这个做法。 他们呆在了原地,只能勉强读到了【伏羲以极简的符号画出了动态宇宙】这个信息,至于是怎么做的,过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毫无头绪,绞尽脑汁都无法理解分毫。 【你们还记得文名吗?《伏羲创██》,文名是不是能这样理解,伏羲创造了一种关于宇宙的极简画法?】 有个网友试图强行理解,但确实理解到了最浅的一层意义。 然而单是这一层意义而已,他们就无比震撼了。 【太恐怖了,作者【不详】这次居然揭示了一个知识的诞生!这是关于如何刻画动态宇宙的知识吧!】 转眼间,仅是一个话题就让帖子推向了最热门。 几个小时后,画家几人终于回过神,被几次打碎的理智逐渐重建,思维重新运作。 罗曼街道,画家勉强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晃,扶着额,眼神呆滞。 “新知识……我之前是这么说的吗?”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说法,苦笑了一下,眼神逐渐焕发神采,然后道。 “不是新知识,是新命运!” “这个神话対我们来说太早了,対所有人来说都太早了,但即使如此,作者【不详】也要将它放在前面,一定是因为相当有必要吧。” 画家笑了笑,没有因为自己没读懂多少就泄气。 至高的智慧总是这样,你要像雕琢钻石一样琢磨它。 拥有一个可以反复专研的知识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情。尤其是现在大量贵族垄断知识的情况下,若非神灵显世,谁会如此慷慨地将这么好的知识教给大众。 “作者【不详】这次给‘信息网’、我们整个世界揭露了一个大宝藏,无穷无尽的巨大宝藏。我们多么幸运,生活在一个能接触到如此智慧的时代。” 画家抬眸,眉头逐渐舒展。 “真不甘心啊,你都把宝藏放在这里了,我们只要阅读就能接触,世界上任何人都能接触,没有等级要求,没有门槛要求,这么简单,这么方便,我们却难以理解,仍然感觉距离那么遥远。” “以我现在的层次,仅读到了几个点,不过我相信,随着我的成长,一定会读出更多意义。” 画家走到阳台,抬头望天,笑了笑,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是只有真心求知的人,才能感觉到的快乐吧。 “我们会记住,永远记住,因为这是无可比拟的智慧,是世界的真实。今天又是一次历史的高峰。” 带着幸福的心情回到寝室,画家対着书桌握起笔。 先闭眸体会伏羲眼中的世界吧,然后在心中想象,体会那份独自面対无尽疯狂的平静与安宁。 想象你生活的世界,想象宇宙的无穷。 然后尝试用一个符号概括宇宙。 画家闭着眼睛,强行捕捉到了一个极大的“形象”,或者说一种极为浩瀚的感觉。 当你想象的时候,身体、思维就像被迫膨胀,被迫包揽整个世界。 “神话一开始的膨胀体验,会不会就是为了给我们这种体验呢。” 但是,不够,象不够大,首先要是更高层次,更大的象。层次不够,要走更深。数更不够,三个、四个…7个……究竟多少个才能收纳万物的规律? 不,小也不対,越小的象越失意义,越无内涵。多也不対,越多越浪费,规律越繁琐。 要适度,要适中。 画家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八个宇宙般庞大的能量形态。然后他动笔了,一笔一笔地将脑中的形象画了出来。 宇宙在他指尖游动,星尘灿烂。 他能感觉到,这是命运牵引着他画出来的,并不是他理解出来的。 画完后,他立刻将纸张保管到了柜子之中,没有敢直视,只有印象自己是画了一些线段。 一共八组,每组里面还有三组线段,每个组的组成都不一样,一看就有规律。 画家想起知识谱系图中放在第二层的那个“太极图”。 “长线段,象征太阳、天空,两条短线段,象征月亮、大地。” “2的3次方等于8,刚刚好,如果2是太阳和月亮,3是我上次我领悟的天空、大地和人类,好像一切都能対号入座。” 不可思议,不只图像,连数学都可以联系上。任何角度,任何思路好像都能解释它们。 画家没有着急,而是慢慢在纸上研究,从图形的角度,再从数学的角度,等到终于整理出思绪后,他才打开论坛,再次更新知识谱系。 此时是清晨6:12,众人讨论得过于沉迷,完全忘记了时间。 一听说画家更新读书笔记了,一众人连忙冲了过来。 【各位,相信这次的阅读让大家感到了一定程度的迷茫,但请不要紧张,不要泄气】 【那么高的智慧,我们本来就不可能一步理解】 【我们要慢慢体会、想象、思考!】 画家表情逐渐激动,然后道:【我们这次遇到的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知识体系,它收纳了目前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同时也解释了所有的事物,解释了天空、大地与人类等万事万物的关系。它是知识的整合认识,也是知识的运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方法】 众人看完,良久呆滞,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稍微消化了画家的说法。 一个神话里,居然蕴藏着这么恐怖的知识,它解释了世界,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逃不过它的解释! 【而且我要跟你们说,它的解释不是一时的,是通向过去未来的!连过去未来都在它的解释之中!甚至是……命运!】 【対,它是可以计算人类命运的知识!】 众人汗毛直立,虽然尚理解不到具体的知识,但画家都说到这个层次了,可想而知是多么恐怖的知识。 而这个知识就在神话文本里面,世界上任何人只要连上“信息网”就能接触到!现在立刻抄下来,即使“信息网”不见了,你还是可以继续专研! 【太奢侈了,太慷慨了!我们也太幸福了!】 【各位等我几天,这个知识我真的要用尽全力,不,要用尽一生去专研!我一有新想法就会更新,如果各位有不同意见或者有更多想法,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补全知识体系!】 【好啊!】书翁等齐齐响应。 这时,有人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说起来,我们能不能去找作者【不详】呢?由作者【不详】说明的话,我们的理解会不会更准确更顺利呢?】 众人愣了愣,然后眼睛都亮了,心道好家伙,这是未曾设想的道路! 但画家道:【我认为重点不是知识本身。只有真正用心去琢磨知识,才可能理解知识。我们从零开始,努力用自己的大脑去理解它们,它们才会认同我们,给予我们学习它们的机会。别忘了,这本身就是慷慨,我们没有资格在此之上还做要求。不要想要走捷径,面対知识,也许最笨的淳朴才更可贵】 众人顿时醒悟,连忙点头。 书翁也接话道:【再说了,你们不认为“故事”才是最好的读解形式吗?这已经是対我们而言最适合最有效的方式了,由浅入深,你想想,直接面対知识我们就直接疯了,还怎么读?】 确实啊!书友们陆续理解,极速回帖。 【太有道理了,我相信这是最适合我们的路标!】特丽斯兴奋道。 画家见状,稍微放下了心,也提到了一个问题。 【实践出真知,各位如果想更深入体会,我建议各位在生活中多实践,将学习到的知识用于自己的领域之中,无论是美术、音乐、还是数学等等。尤其是数学,我认为这个神话背后的知识跟数学很有关系,你们之中如果有数学家,请多研究】 众人纷纷赞同,也真有数学家跳了出来。 此时,谬丽终于得空道:【今天我体会良多,相信过几天就可以展现给各位看看了】 【谁要帮忙吗!尽管找我!】紧接着又是一波技能者的欢声。 【真好啊!】特丽斯心中激动,同时也対自己没有创作性技能感到悲伤。不过,一向灵巧的她另有办法! 【多实践,也许作者【不详】会出现在我们眼前呢!】书翁调笑道。 【说的対,这次我们要干大事!】 众人一下就欢腾了。 见状,画家淡淡地笑了。 几秒后,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了远方,幽暗的紫眸逐渐浮现寒意。 “我原本保证不再做那种事了,毕竟这是没有未来的事情。” 他站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向阳台,面朝虚构的星空,神色平静道。 “但是,看来又有了需求。” 与此同时,塞罗斯主宅中。 发现“信息网”情况的塞罗斯家族大发雷霆。 曾与沙拉曼対峙的中年贵族怒道:“可恶!不能允许信息网这样下去了,这么顶级的知识都在上面传播,这样下去,我们贵族还有什么脸面!其他贵族怎么还不回话,他们不会真觉得这件事可以放任下去吧!” 这时,坐在他対面的老人竖起手指,道:“几个办法,一个是控制作者【不详】;一个是废除信息网;一个是将所有电脑销毁;一个是将作者【不详】的书列为禁书,禁止所有人阅读,违者惩处;再一个是铲除作者【不详】所有的读者,从最典型的读者开始铲除,让他们恐惧。” 说着,老人目放精光,看向中年贵族,道:“你觉得哪个办法好呢。” 中年贵族冷笑道:“还用想吗,当然是一起办。” 老人勾嘴,很显然也是同样的认识,继续道:“不用等其他贵族点头,他们其实就等我们先出头斩断祸端,现在我们出手了,就没有收手的道理。全方位抹消作者【不详】的影响吧,就像我们以前所做的那样。” “哦?”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他们身后的黑暗之中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什么!中年贵族面色大变。老人顿觉不対,当即站了起来。这里可是塞罗斯家族主宅,什么人能闯得进来! “我听到你们想対作者【不详】出手,是吗。” 那是极为冷漠的声线,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以及傲慢。 黑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人定睛一看,竟见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青年,而且他记得対方的脸。 伦德·卜珂曼侯爵,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戮贵族!老人和中年贵族同时吓得后退数步,浑身毛骨悚然。 糟了!怎么是他! ·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邢远眨了眨眼,难得睡了一次懒觉,起来的时候书桌上已经照进了温暖的阳光。 他慢慢起床,在桌上找了找隐形眼镜,然后束好发,照镜子确认没问题后才下楼干活。 八卦的创造其实有多个传说,说法和解释各不同,他选择翻译的只是一种比较通俗的版本。 当然,故事本身大同小异,他在翻译中主要增加的工作是“从零开始的思路还原”,方便大家理解。 “只要知道八卦创造的故事以及八卦的存在就好了,并不需要知道八卦是什么,那后面就特别需要求知欲了。” 别说异界朋友,即使放在老家也没多少人真正敢说懂。它就像一个悬挂在文化天花板上的关键符号,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未必了解过它。 自己也不敢说懂。邢远一边剪树叶,一边思考。 尤记得,自己第一次真正了解它的时候,好几晚没有睡觉,一直思考一直思考,持续的兴奋、喜悦还有紧张,将近一个月都处在一个非常奇妙的状态中。 因为太玄妙了,太美好了,自己无法不去思考它。亿万的财富都比不过那一瞬的领悟。 在这个意义上,邢远其实很能体会异界朋友之前激动的心情,因为确实值得。习得知识的喜悦是无可比拟的。 所以老祖宗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因为真知、真理实在太可贵了,极为难寻,根本找不到。当然有的时候,它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被认识。 放在眼前都认不出来,又怎么能闻道呢。 邢远想了想,更觉得不可思议。 八卦后成六十四卦,称周易。一个传说称,周取周而复始、循环之意,易取变化之意,合起来便是周而复始的变化。 “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虑。”* 一切万物,皆在其中,共同起点共同终点。 “一二三万物变化,万物又收束回三二一。有张有弛,非常有趣,异界朋友会不会认为是一种思维游戏呢。” 邢远心中忐忑的同时,也不禁有了一点期待。 他回到柜台,翻出【无知者】考题,又刷了几遍,加强记忆。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罕见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有客人吗?” 邢远转头,心生期待,走到门口看了看。 · 另一地,塞罗斯家族。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伦德单手掐着中年贵族的脖颈,深紫的禁忌物纹路在他手臂浮现,极为诡异。 “白天你们从徐厚街撤走,是因为遇见什么人了?” “咳咳,”中年贵族面色难看,但面対伦德完全不想做多余的挣扎,实话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没用任何禁忌物就击退了我们三级的禁忌物使用者,那份从容……我们怀疑他是不世出的千年贵族。” “千年贵族……有什么特征吗。” “银发金眸,外表年龄二十三四岁左右。” “什么!”伦德瞳孔骤缩,差点扼断中年贵族的脖颈。 他立刻想起了画廊遇见的神秘青年,特征完全一致,那位竟然昨天出现在徐厚街了吗! 伦德平静的表情瞬变激动,暴露出疯狂的意味。 一旁被钉在柱上的老人面色僵硬,心想不愧是卜珂曼家族的人。 作为世界里侧的千年贵族,他们曾经以杀戮闻名整个大陆,却在一百多年前突然转向,变成了所谓“艺术世家”。然而谁不知道他们骨子里全员杀人狂,本质的基因冲动岂是搞文艺能压制住的,再端得风花雪月也掩不住浑身的血腥味。 这是卜珂曼家族的血脉注定的命运。 “详细说一下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每句话每个词都要完全还原出来。”伦德托起中年贵族,一步步走向老人。 “少个词,他就少个器官,怎么样?仁慈吗。” 伦德盯着老人,眼神森冷,压着恐怖的杀性。 他显然很久没杀人了,长久压制的杀性一旦爆发,塞罗斯家族今天少不了一遍血洗。 老人不禁打了冷颤,难以言语。 “怎么,你也要阻止我觐见命运吗。”伦德低眸,眼神更冷了。 “我说,我说!” · 几乎同时,徐厚街。 “我懂了,我懂了!”莉娅兴奋地跳了起来。 格雷和塔尔斯同时看向了她。 昨晚,莉娅读伏羲神话的时候可没少闹出动静,一度大喊大叫,他们还怀疑她要疯了,差点要阻止她,好在她读到三分之二左右就被主动弹了出来,然后是长达十个小时左右的失魂状态。 格雷本要找西蒙医生,但塔尔斯认为这样就好。 “你懂什么了?破解作者【不详】的地址了?”塔尔斯急忙问。 “対!”莉娅猛地转头,激动道:“我读到了!是数,是数啊,到处都是数啊!” “嗯?”塔尔斯和格雷面面相觑,数字?这好像不是他们问的事情。 “莉娅,我们问作者【不详】的地址。”格雷提醒道。 “我知道!”莉娅重重点头,又道:“你们没看见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到处都是数!塔尔斯,你头顶有死数!”她指着各个地方,好像真的遍地都是数一样,表情认真且疯狂。 “什么?”塔尔斯不觉摸了摸自己的头,从死兆到死数,这损人的花样可越来越多了。 而且死数是什么?从没听过。 “数是……比喻吗?”格雷也看了看周围。 “不是比喻,是真相!”莉娅激动地敲了好几下桌子,大概是看透了这两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于是转头面対了电脑。 “我在找,只要是数我都能找!” 塔尔斯再次跟格雷面面相觑,都认为昨天那个神话影响可怖,怕是又开创了什么新纪元,导致平时冷静的莉娅都失控了。 “最大最耀眼的数!”用上电脑的莉娅更激动了,以超人想象的恐怖速度飞快打字。 他们凑近一看,只见屏幕上全是飞速跳动的代码,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莉娅停下了动作,好像终于锁定了地址。 但她停止了兴奋,面色逐渐惊恐,缓了好一会才张口道。 “逢……逢魔街,作者【不详】在逢魔街!” “什么!” 格雷和塔尔斯表情瞬间卡住了。 几乎同时,伦德也在塞罗斯家族听到了差不多的信息。 “徐厚街后巷、逢魔街附近……就是那个银发金眸的青年出现的地方。” “是吗。” 伦德面色激动,心中出现了疯狂的想法。 · 另一地,逢魔街。 邢远朝脚步声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诧异。 第45章 “丽莎小姐。” 邢远看清楚了朝自己走来的人,心情非常奇妙。 有客自远方来,得好好迎接。 丽莎一身简便服饰,但细节处十分讲究,多个配饰的搭配上显露出了她非一般的审美,也说明她相当看重这个见面。 清雅,是邢远对丽莎小姐的第一印象,现在也仍是如此。 “您好,早安。”丽莎缓缓走来,笑容柔美。 丽莎小姐还是很喜欢用敬词,对大家都很客气,邢远笑了笑。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仿真人偶,不是她本人。逢魔街是极为凶险的场所,整片大陆的邪祟加起来都比不过,肉身进来如同自杀,因此只能以此方式进来拜访。 她当拜访逢魔街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仪式,是有史以来最残酷的试炼,最后能不能成功还要依托于运气。 一般情况下,若非那位认同、期盼、允许的人,进来逢魔街绝对非死即疯。前几天她本来准备亲身送电脑过来,但听见法洛克准备去城外后,改变了主意,转让法洛克送电脑过来。 那位对“电脑”感兴趣,所以会允许法洛克通行,“慷慨”、“宽容”一向是那位的人性表征。 想着,丽莎谨慎地抬眸看向邢远,心道,祂还是比较喜欢穿着人性的外衣。 单看外表、言行,绝对不知多少人会被迷惑,丽莎非常清楚,对方是一位批着人性人形的不可言说,住在罗尔城的目的极为恐怖,可能是为了跟人类游戏,可能是为了给人类末日考验,所以必须谨慎接触,绞尽脑汁,每句话每个词都要万分斟酌。 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瞬间就能毁灭世界的大恐怖。 他是活生生的深渊! 她今日来这里,主要是作为【守护者】,必须确认世界当下的安危。 “还、还好用吗?”丽莎不禁问道。 邢远正在泡茶,一听就明白丽莎在问什么了。 电脑当然好用。原本处于信息比较封闭的世界中,最多通过收听机了解情报。有了电脑,了解各种事情就方便多了,邢远对此非常感谢。 “很好用。”邢远点头,给丽莎端来了一杯茶。 “感谢。”丽莎颤了颤,接过茶杯,心中非常紧张。 不同层次的人看到的医馆内部差别巨大,【盲者】大概只能看见普通布局,而【无知者】到【初见者】就会逐渐看到空气中游离的恐怖,【远望者】之上,看到的就是如她所见的恐怖景象。 方块柜墙内溢出的药味掺和着诡异的透明肢体,地面、天花板到处都是无形胜有形的海兽触手,眼睛、到处都是眼睛,从颗粒大小到整个人的大小都有,就连她面前都悬着一只瞳孔内部长满瞳孔的眼球。 这里不只有几个生物,还有几十,甚至更多,密集而浓稠,挤满了整个空间,却唯独没有接近祂,一直保持着距离。 丽莎低头一看,只见茶杯中全是扭曲的物质。 很难想象,人类喝下去会怎么样。 “丽莎小姐朋友的儿子来了这里两次,我看他有眼缘,还请他联系了他父亲。”忽然,邢远想起了法洛克的事情,认为有必要跟丽莎小姐说一下。 “什、什么?”丽莎愣了愣。 “你之前跟我讲过他父亲的事情,我从你的话里推理了一下可能是什么病,需要什么帮助,然后拜托法洛克联系了他父亲。生病毕竟是不好的事情,老年人更要注重健康。”邢远认真道。 “健康……”丽莎听到这个关键词,大脑连忙解题。她的好友光辉公爵,她确实提到过,因为对方问了,你不可能不说,没想到只是说了几句而已,对方居然有所关注。 自己也算不知不觉间牵线成功了吗。好友光辉公爵现在正是最需要“知识”的时候,而眼前这位随口便是禁忌知识,分分秒叫人疯狂。 有时候,人类要进步,不得不依靠一些疯狂。丽莎眼神暗了暗,心中【守护世界】的想法和【推动人类进步】的想法激烈交战。 “几天过去了,也不见他父亲过来,也许他并不注重自己的身体。”邢远摇了摇头,表情遗憾。 见状,丽莎当即站了起来,急道:“他怎么可以不注重,应该是法洛克没通知到位,那孩子一向少根筋,您放心,我来通知他!” 邢远眨了眨眼,回道:“不用了,我想是缘分没到。” 听到“缘分”这个概念,丽莎好像脑子炸开了,面色顿白,缓了半秒才道:“您放心,我来安排,一定把法洛克他父亲给您送来!有病不治,那是他有病!” 邢远略惊,丽莎小姐真是偶尔冲动,推辞道:“没事,我也知道逢魔街是大家比较忌讳的地方,大家来这里比较困难。” 听到“忌讳”时,丽莎脑子又炸了一次,好像脑神经雷电交加,整个人差点站不住,缓了几秒才支棱道:“我、交给我……” 邢远为丽莎的热情感动,说道:“我明天会去一趟中心区,看缘分吧,就不劳丽莎小姐了。” 丽莎又一次大脑轰鸣,整个人不知所以。尽管使用的是人偶,精神还是会百分百受影响。 “话说回来,丽莎小姐最近在忙什么吗?听法洛克说,你好像最近不在饭店?” 丽莎抽回神,回答道:“我有事去了城外。罗尔城最近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我认为跟城外有关。” 她说的是实话,她人确实去了城外,而且还没回来,目前只能通过人偶或口信跟罗尔城内的人交换情报。罗尔城最近戒严的很厉害,为了调查混进城内的星空教会成员,不惜切断了部分信息往来。她在外面距离太远了之后别说信息网了,连普通电磁通信都受干扰。 这些天她始终感觉哪里不对,怀疑罗尔城内发生了大事,而且不止一件,件件骇人,忍不住派回人偶了解情况。而答案是,罗尔城好像一切如常,并没有其他异样。 这位也依然在逢魔街,没有异常的样子。 “城外吗。”邢远惊讶,他最近经常听到这个地方,心生向往。 “法洛克父亲的事我会通知的,今天来看到您安好,我就放心了。” 丽莎说完,很快就跟邢远道别了。 有时候异界朋友太热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邢远感谢对方的关心,送别时还说道:“一路小心,我看外面的风不太吉利。” 丽莎顿了顿,外面指的是城外吗,祂是在提醒自己城外可能出事吗。她深深记住了这句话,重重点头。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医馆门口一眼,仍然见那里面无尽恐怖与不祥,比逢魔街任何地方都恐怖。 但不知道怎么了。 今天阳光照耀下来,涂抹到各个立体角落,墙壁与门间金光流转,她仿佛看见了神圣栖息。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医馆里其实栖息着无数神圣,然而自己的视界不够,所以只能看见低级的诡变物质。 当人认知力不够,就会将神圣看作无法名状的扭曲事物,但神圣就是神圣,并不会因为你的视界低而改变。 但这只是一瞬,丽莎再一看,散发金光的颗粒们已经染上黑雾,浑浊而且扭曲,似成了极小异种的胎盘。 她呆滞了半秒,简直不敢直视,只好收回了刚刚的想法。 祂对人类而言,仍然不详。 此时。 目送着丽莎走远,邢远略有感慨,自己身边太多善良的人们了,实在幸运。 阳光下,他特意站前几步,感受清晨的温暖,真是好不容易的大晴天。 过了几分钟。 “散散步也好。” 邢远说完就出门散步了。 · 与此同时,徐厚街后巷。 画家忍不住到达了目标地点。 “……这里就是那位来过的地方吗。” 他肉眼可见的紧张和迟疑,走到小食馆附近时,杵在了原地完全不敢接近,心中疯狂质问,仪式、仪式!自己有准备好了吗,自己够资格了吗? 他一大早站在那里,由于穿着还有气质,跟周围格格不入,太突出了。 画家又想到自己刚刚才处理了一群渣滓,身上会不会沾着多余的信息,甚至是血腥味。太不干净了,实在没有做到觐见那位的准备! 如果塞罗斯家族的人在场,看到刚刚杀人如麻的伦德·卜珂曼转眼像变了个人一样紧张无措,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贵族之中也有等级区别。千年贵族首先都是传承久远的家系,拥有他人难以复制的高层次知识,比如卜珂曼家族是杀人知识,尤其是暗杀知识,全盛时期威慑整座大陆。 但并非所有的千年贵族都在最顶尖的层次,尘世间讲究一个动态上下行,再稳固的制度都会发生波澜,人性如水,时常变化。卜珂曼家族在规模上其实已经没落,只剩下了单系传承,传到画家这一代时,差点就要断绝传承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画家过于专注艺术。 卜珂曼家族因为专研杀人,对人体极为熟悉,不只杀人知识,还拥有大陆最高层次的人体知识。但画家本人只当那是比较好用的人体透视法,家族知识在绘画上确实能给予很多帮助,此外意义不大,甚至还是诅咒,影响绘画灵感,怎么可能专注家学。 他虽然作为伦德·卜珂曼不得不继承家业,但他极端排斥那些知识,极端到日常言行非要与家训背反的地步,还要刻意披上良善的外衣,遵纪守法,循规蹈矩,以至于任何人见他的第一印象都是贵族中罕见的良善派。 只有熟知世界里侧的少数贵族才知道他真正的背景。 但良善派也好杀人狂也罢,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伪装。什么贵族,什么家业,他追求的不是那些无聊的东西,是艺术,是真实,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艺术知识!是世界最真实的真实! 画家对此无比痴狂,对掌握着一切的作者【不详】更加狂热。疯狂想见对方的同时,又疯狂质疑自己是否拥有资格。 “远远不够,我还没能读解到多少,画法也还拙劣,现在的我,真的有资格见那位吗。” 他自我怀疑,又想到书翁等人所推理的那件事——“作者【不详】只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我们面前。” 如果是这样,自己的主动追寻会不会招致对方的恶感。 画家过于紧张,别说在徐厚街附近寻找了,连当事人去过的小食馆都不敢前往,路过的居民都对他感到诧异。 有人忍不住问他:“您在等什么人吗?” 画家当即回神,用力摇头道:“怎么会,那位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说话时,他表情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幸福感,好像非常感动有人这么问,同时又羞愧难当,认为自己没资格。 问话的人一头雾水,这么奇怪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太怪了。 行人路过了好几个。画家才终于有了动静,自我劝解道:“我只是想追寻那位的足迹。” 他走进了小食馆,理所当然地,那里面并没有人,是空的。 但这不耽误他的疯狂想象。 “那位来到这里啊,一定有什么伟大的意义吧!” 他对着无人的空室自语,好久才不舍地走出来,恍然间对徐厚街后巷有了非一般的情感,好像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将要长眠的静谧坟墓。 紧接着,他又在附近走了走,像是观赏名人故居一样,关注着每个角度细节,同时深入思考。 “体会,对!无时无刻都要体会知识。” 走着走着,他果然顺着命运的指引,来到了徐厚街与逢魔街的交界处。 这里微光昏暗,明明没有雾,却也像笼罩着一层雾气,将整个街道都渲染得无比神秘。 “是这里吗。” 画家定睛看着远方,毫无犹豫地踏进了逢魔街。 约十几分钟后。 “你醒了?” 意识朦胧,他好像在梦里听到了“神”的声音。 第46章 “你也遇见羊了吗。” 看见今日份捡到的人醒来,邢远好奇问。 画家扶额,缓缓从座椅支起上身,努力摆正自己。 羊…是说开头那个生物吗,嗯……确实像羊,尤其是脚的部位,但肯定不是羊,这世上哪有羊长那样。 他强行缝合意识,抬眸一见对方正注视自己,感动万分,激动过度,差点又失去意识。 作者【不详】说它是羊,它就是羊! “是的,羊…彩虹*,我…好像看见了很多东西。”画家努力回想记忆断片前的画面,只记得是扑面而来的恐怖色彩,如同鲜活的彩虹,看见它就宛如进入了一条色彩糜烂的封闭隧道。 因为太美丽了,所以自己不禁失神,记忆断片了。 邢远惊讶,很少有人逢魔街看到彩虹,但逢魔街确实有彩虹。 它就像幸运的预兆,只会在幸运的人眼前出现。究竟是什么原理,邢远也不清楚,只当是逢魔街特有的奇异现象,属于人生偶得的幸运。 “你还看见彩虹了。” 邢远微笑,眸色在暗光下格外深邃。 “是……” 画家不自觉点头,瞳孔颤抖,然而当他视界张开,看到周围的景观时,一瞬就震住了。 这不是一个“室内场景”,而是……宇宙景观! 空间还是这个空间,长宽高三维如肉眼所视,但世界的里侧好像被翻转了过来,暴露出肉眼无法辨识的超规模形体。 跟伏羲神话的真实景观一模一样! 直视这一幕,画家差点直接疯了。 “你还好吗。” 邢远打断了画家的疯狂思想,他感觉画家还是有点神智不清,视线都不知道在看哪里。自家虽然构造怪了点,但也不值得这么观察吧。 画家愣了愣。对方的声音十分温和,带着一种神秘的回音。话音落下,浩瀚的宇宙信息突然荡空,神秘隐去,室内空间逐渐变得平常,一切都蒙上了朴实的灰色。 空气中渗着奇妙的苦味,柜墙的边缘映着幽冷而古典的光纹。 金眸的他侧坐前方,注视着自己,眼中没有情绪,好像纯粹是观察。 “我、我没事。” 画家终于反应了过来,但大脑还在不停嗡鸣,心脏剧烈鼓动。 他回想起“彩虹”,它超越人类认知极限的色彩,恐怖又神秘,而逢魔街,遍地都是这样的光景。 这里就是“神明”栖息之地吗!都市传说果然都是真的! “我是伦德·卜珂曼,普通的一个画家,哪里都可见的普通人类。”忽然,他终于想起了自我介绍。 这是自谦。邢远很明白,那天画廊上的水墨画就已经足够说明,画家先生拥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力,不是一般人。 “我喜欢画,从有意识以来,我就喜欢上了这个艺术,眼中的世界经过自己而呈现的感觉,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画家不停述说,压不住想让对方认识自己这个人的强烈冲动。 邢远眨了眨眼,保持沉默,面对相对陌生的伦德先生,先选择了倾听。 他也想知道伦德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多倾听,与异界朋友交流学习,对翻译,对自己的异界生活都有帮助,自己以往也是这么学习过来的。 画家继续道:“我的家族并不怎么允许,明明几百年前已经转型了,不再延续那种家业了,但我父亲那一代又重新拾起,他认为满足基因的本能才是真正的人类,家业才是我们生来就应该贯彻的。可我觉得不是,怎么可能是!” 他不禁激动,表情激烈。 “……”邢远还是静听,没有反应。没别的,画家语速太快,用词也比较陌生,他有点听不懂,只知道讲到了家庭环境还有父子关系。 “我讨厌他逼迫我学习的人体知识,总是要还原、要精准、要分解!但是我解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解开之后人体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件没有意义,没有未来的事情!” 杀人杀人杀到最后全是尸骨坟墓,人怎么可以生来就注定做这么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才要创作啊,想留住自我,想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画家控制不住地说出了自己灰色的过去,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能初见面就说这种话,势必会让对方印象不好,自己怎么能这么愚蠢! 他面色顿变,心脏猛跳,紧张到了极点。 而这时,邢远听他好像说完了,回答道。 “你……自然就好。” 他表情平淡,语气也平淡,好像聊的是今天的天气,说的也是非常普通的话。 但“自然”一瞬引起了画家的意识地震,山崩地裂! 画家震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 呼吸、心跳、所有的生命活动都在瞬间停止了,连细胞活动、基因的信息交换都暂停了。 一段话而已,听起来只是几个概念的组合而已,甚至也没有实质的景象或能量冲击。 然而他停止了,过去灰暗的人生一瞬被点亮,连环爆炸,绽放光彩。身体也像死火山复苏,每颗细胞都在雀跃。快乐、喜悦、兴奋,亿万个生命突然鼓动,奏起欢动的乐章。 这就是作者【不详】。 收纳着一个世界的神! 他一句话就能颠覆世界! 不用多余的信息,只用一句话,一个词! 画家呆滞了,意识连环震荡,过度的冲击让他无法言语,神经系统停止运作,意识都彻底终止了。 自己从作者【不详】得到了肯定。 宇宙级肯定! 他愣在了原地。 五秒过去,邢远仍然见他纹丝不动,好像真的暂停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邢远没有自觉。有时候习惯就是这样,他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难免会跟现实语境脱节,说出惊人之语,除非每句话都充分注意,不然非常难纠正。 三秒过去,画家还是呆楞不动,但逐渐像是醉酒了一样,有了点初步动静,只是不够清醒。 邢远没有急着打扰对方,而是思考了一下对方刚刚提到的话。 人体知识、分解?伦德先生刚刚是这么说的吗?原来如此,看来伦德先生还是解剖学的爱好者,也对,从解剖学推及人体透视法,异界朋友在艺术方面上真的很注重“形”呢。 形确实有形的美,是人世间的一种美学方向,无可厚非,只不过,伦德先生好像有点不满意,想要更多,更丰富的表现形式。 邢远逐渐理解了伦德先生的性格和为人。 一位执着于艺术,时而过激的贵族先生,礼貌待人,真诚表达,现实中有点拘谨,可能放不开,但网上会放飞自我,有些言辞距离精神病只差一个官方判定报告。 总体来说,是一名非常善良的先生。 “抱、抱歉。”画家努力拉回意识,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当机了很长时间,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消失。 自己果然没有做好见对方的准备啊。 想到这里,他当场站起,躬身低头,做出了标准的道歉礼节。 邢远呆了呆,没来得及说什么。 “非常抱歉!今天我没能准备好!请给我一个机会,下次我一定会准备好!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见您!”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极为郑重,好像面对着无比尊贵的人物,说话时甚至都在颤抖。 说着,他又郑重道别,低头不敢看邢远,直往门口走。 邢远没反应过来,还想画家是不是意识不清认错人了,走过去想给画家看病,结果画家更怕了,连说抱歉,然后掉头就跑,直往徐厚街的方向急奔。 邢远呆站在门口,思考了半响都没领会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实在匪夷所思。 “说起来,伦德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逢魔街。” 邢远思考着,忽然间好像听到自己上方的位置响起了笑声。 不止一道,笑声来自四面八方,大家都在笑,一直在笑,就没停过。 没有恶意,像是长辈调戏孩子的笑声,爽朗欢快。 邢远傻眼了,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上方。 尽管遇见过很多怪事,但这么怪的应该还是第一次。 然而只是几秒,当他想听清楚的时候,笑声们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奇怪。” 邢远回到医馆,想了好久都觉得这是一个怪事,自己可能是幻听了。 他坐回书桌,翻出了自己翻译用的笔记本,右手习惯性地向右抓。 “对哦,茶杯好像没拿上来。” 他忽然想起,但右手却碰到了茶杯。 转头一看,茶杯已经在自己手里,还十分温热,自己记错了吗? 邢远摸了摸头,虽然自己习惯上不太关注日常细节,但是这次……什么情况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翻着笔记。 “这算异界特产灵异事件吗?可我总不能请秩序局来家里调查原因。” 以自家的情况,跟投案自首没有区别,还是算了。 毕竟没有恶意……甚至还很亲切。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邢远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又自然地进入了日常的生活节奏。学习罗尔塞语,记单词,练习词法语法,以及各种百科知识。 记得西方文艺复兴的时候,兴起过编撰百科全书的风潮。看百科全书,对认识自己生活的世界非常有帮助,房东先生给自己带来的百科全书应该是比较全面的版本。 不只是普通的人文地理,连贵族世界相关的知识都提到了。 关于贵族,邢远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至今为止都是用地球的思路去理解他们,但回头一想,异界可是神秘侧当行的世界,自己一直以来的理解可能有点想当然了,他们的世界多了一个维度,那么想必也会多一层复杂度。 说起来,自己昨天接触的贵族也不知什么来头。 邢远翻到了贵族群体的介绍。 【贵族,身份概念,历史发展所必然出现的既得利益集团,或许到某个时期后会换个名称,但历史总是不会缺少既得利益集团】 【千年贵族,出自几千年前的某个秘密结社,成员全是【真知者】,每个人都缔造了当时绝对无一的知识体系。他们宣称自己的知识是受到了一位名为“知识之神”的神灵启发,只要知识传承下去,就不会忘记“知识之神”的恩赐。在此之前,大陆并没有所谓“知识之神”】 看完这个简介,邢远首先是感到惊奇,有一种这就是异界的感觉,接着看下去。 【千年贵族分布在大陆各地,各自守护着自己的领土。他们是人类对抗未知的重要力量,有时引领人类进步,有时阻碍人类进步】 邢远翻到下一页,居然还看见了贵族家系的分布地图,只是可惜他们用的是家徽,没法知道他们具体的家族姓氏。 看了半天,邢远得出一个结论。 “贵族应该大都是超能力者。” 伦德先生也是贵族,所以会一些超能力,读解能力超乎常人,并不奇怪。 翻到最后一页,邢远表情略变。 【有些贵族由于长期面临未知,过度专研知识,精神容易不稳定,容易失控。部分贵族家系为了更好延续传承,会进行基因改造,以求延长寿命,稳定精神等。但是,对基因下手是非常危险的做法,基因是未知的设计工程,人类至今为止的知识尚无法认识其万分之一的神秘,操作基因、打乱基因,后果难料,必须谨慎】 “……”邢远沉默了半响。 他当然不奇怪异界医学知识走到了“基因”的层次,别看罗尔城表面落后,科技树点得比较参差,其实里侧的知识早到达了多方位的高峰。 对异界高层来说,科技不是发展不发展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利用到表世界的问题。打个比方说,他们可能早就拥有了制造火箭的知识,但他们既不想投入制造,也不会让普通市民知道他们拥有这种知识。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分享的打算更不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氛围下,即使他们之中有人想要打破现状,也会被其他人群起而攻。 这就是所谓的知识垄断和控制,其主要体现在认知操作上。 总体看完,邢远沉默了好一会。 贵族的异界朋友精神容易不稳定吗,他思考着这个问题,联想到了网上冲浪的异界朋友们。 “伦德先生刚刚提到了人体知识,他在为此烦恼吗?人体…分解……解剖学。” 邢远抬眸,手指习惯地敲了几下笔记本,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下一本就翻译它好了。” · 几乎与此同时,尖塔会议现场。 针对两个议题,罗尔城三分之一的人类高层都到了现场。 议题一:关于“信息网”的处理。 议题一:关于逢魔街的调查。 议题一的重点其实是在作者【不详】,但他们处于某种对神秘的忌惮,没有敢放在标题上。 信息网的主要负责人沙拉曼声称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出场,由伽罗代理。然而谁都知道,沙拉曼的个人原因是“忙着审核,没空开会”。 保守派【真知者】菲洛尔已经在场,中立派【真知者】没有出现。 对应的贵族方来了不少人,大多数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尽管只是传闻,但他们已经知道了塞罗斯家族的事情。 “塞罗斯家族的主宅出事了,两个伯爵都没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平时作恶多端,我的头绪可太多了,谁知道他们得罪哪位厉害人物了。” “我倒是听说他们的手下在逢魔街附近得罪了一位疑似千年贵族的人物。” “哦?看来就是这个原因没跑啊。可是他们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得罪一位千年贵族?” “因为沙拉曼的事情吗?没有关联吧,现在的沙拉曼已经基本被孤立了,当初信息网的创立,别说保守派,连他所在的激进派都受不了。信息网可是一个能把激进派逼成保守派的东西。” 子爵级别的贵族群中正在讨论,代表塞罗斯家族出场的人面色难看,恨不得眼神灭了对面。 他们分等级来到尖塔的各层,各自对自己的身份都有充分的认知。 尖塔中间是一个浮空的圆形区域,上面站着一个白胡子的老人。 他就是这次尖塔会议的重要见证人【记录者】。 随着他宣布议题开始,尖塔立刻进入了讨论或者说批判的氛围。 “伽罗,你不是星空观测局的人吗,什么时候有了立场,还代表激进派的沙拉曼!信息网你们不想废都要废,那太危险了,我们迟早要因为信息网玩完。” 立刻有人攻击了这个问题。 伽罗眉尾略扬,站到议台,开口就是雄浑的声波。 “在谈及信息网之前,各位可知道星空的变化吗。” 听到星空这个词,尖塔逐渐安静了下来,或是忌惮,或是厌恶,星空这个词会让他们联想到不祥的星空教会。 几乎没有贵族不厌恶星空教会。 至于星空,那简直是极恐之地,除了星空观测局,大陆上没人想谈及星空。 “星座变多了,各位知道吗。”伽罗继续道。 “我们现在是谈信息网的处理,不是跟你聊星空,两者有关系吗?”一位子爵质疑。 “当然有关系。” 伽罗抓住话题,投影出了一个景象。 “我想这是只有我们星空观测局才会注意到的事情,你们知道吗,作者【不详】每发一篇文,星空上就有一个星座响应,进入活动期。” “什么?” 众人愣住了。 “那个区域的星座基本上是一年前出现的,至今一共九十八座,最新一个星座出现刚好是在伏羲神话发布之前,而伏羲神话发布的同时,那个星座就进入了活动期。你们不会觉得这是巧合吧。” 伽罗来罗尔城不是白来的,这几天以来一直在调查这件事,起初他以为只是偶然,但后来都对应上之后,他吓了一跳。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人忍不住问。 伽罗沉默半响,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终于开口,铿锵有力道。 “道路!” 第47章 “道路……” 整座尖塔鸦雀无声,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神话,与伴随而来的道路,知道其中深层意义的人无不面色惊变,一知半解的人听到这个概念也心头生畏。 这就好像他们被关在某个阴暗而逼仄的封闭空间中多年,而外面有人突兀地推开了门,导致阳光刺痛了他们的双眼。 那份来自未知神秘的光芒过于炫目了。 他们无法言语,本能地想要排斥。 而这时。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即使知识之神降临,是不是也会认不得,甚至要消灭祂?” 伽罗突兀地搬出了极为严重的话题,环视尖塔,视线无比犀利。 无愧被称为“天赐的贤者”,伽罗这方面的说辞总是比较惊人。 话音未落,几乎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全场静默,众多贵族面面相觑,表情难看。 菲洛尔坐视变化,一动不动。 然而几秒后,一道声音打破静默。 “你说的还只是关联性臆测,类似的臆测,我也能给举例,并不能代表什么。星座的活动与文本的发布并不完全一致。而且不要忘了,我们的议题是信息网的处理,不是作者【不详】。” 说话人是缇娜·奥菲罗斯。 她指出了星空观测局的精度问题,认为关联性尚未不足够。 众贵族愣了愣,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虽然谈的是信息网的处理,但谁不知道信息网之所以突然成为话题,就是因为那四则神话的出现。 这是在回避问题,明目张胆的自欺欺人!但不得不说,大贵族奥菲罗斯家族的话术的确有一套,不愧是仅次于千年贵族的家系。 菲洛尔看了她一眼。 缇娜·奥菲罗斯,62岁,知名理性派,属绝対中立派阵营,她通常只会从理性出发审视事物,无论个人立场,以公正无私著称,是一位在平民中也享有盛誉的存在。 伽罗皱眉,道:“监测不到完全対应的数据是因为星座太远,而我们星空观测局的观测能力有限。目前关联度已经这么高了,星空观测局的监测数据也都放在这里了,你还觉得不够确信?” 因为童年阴影,面対缇娜,伽罗有种胆怯,不敢与她正面相対。 缇娜道:“我只是想表示,我们需要完整、确切的逻辑依据,才能给这件事定性。” 伽罗顿了顿,欲言又止。 菲洛尔不意外,理性的立场必然追求确定性,在纯粹逻辑意义上,缇娜的思路是正确的,然而落到现实,没有一件事可以完全符合理性判断,也没有时间和条件达成这么理想化的追求。 在达成理想的过程中,追逐的人就已经死绝了。 缇娜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讨论阶段,人们需要这种纯粹理性的角度作为思考的参考。 在众多公共议题上,唯有当事件的角度丰富到一定程度,关于一件事的有效判断才会出来。 菲洛尔环视一周,见众人面色各异。 事实上,尽管事情发生了一周多,期间他们陆续听到了风声,但还是有极大部分人没阅读过已发布的四则神话。 群体之内的视域跟群体之外的视域完全不一样,阅读者群体越是狂热,越是疯狂推荐,越是令旁观者忌惮,头皮发麻,产生某种逆反心理。 实话说,那些阅读者群体的表现确实与疯人院的画风没有两样。先不说立场、利益,光是冲浪路过看见他们的讨论阵势,都会感到莫名其妙,以为疯魔,进而避而远之。 正常人在信息网冲浪,怎么可能张口新纪元,闭口新世界?简直闻所未闻,如果这真是常态,那只能说他们是“新人类”了吧。 尽管沙拉曼的审核通过就意味着知识之神的通过,说明四则神话対人类相対安全,但看到阅读者群体的疯狂情况,他们实在无法加入。 在怀疑、警惕、忌惮等多重原因的影响下,在场贵族其实只有极少数人读过那四则神话。 而在此之上,读过的贵族更没多少个真正看到那些景观。 阅读门槛确实如画家等人所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充其量,人的认知还是以“眼见为实”为准。 另外,対新事物的恐怖心理之外,还有一种心理在作祟。 那就是“是否有用”,或者说,“是否対自己有利益”,目前那么多说法,全是关于“新知识”“新世界”的阐述,但说到底,这些知识対自己有什么用?対人类来说有用吗? 目前,多元的思想只会不利于阶级的统治和人类整体的稳定。他们在立场上想不到任何放任真神话流行的理由,更何况他们早已习惯了対知识的占据和垄断。 突然有人跳出来分享新知识,他们在立场上不可能受得了。 在这个意义上,“应该谨慎面対未知”只是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借口。 菲洛尔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起码看到了十几种立场还有每个立场的不同层次想法,一共上百种分歧想法,眼看着不可能统一意见。 果然,这场会议不出意外,还是会以“信息网”该废除或者暂时中止而结束。 伽罗沉默的十几秒钟,众贵族也在交流想法。 塞罗斯家族代表人走进了其他大贵族的群体之中,明显有所图谋。他们虽然因为塞罗斯家族的家主不在,少了几分气焰,但很显然,他们已经得到了家主的首肯,开始重点布局这件事了。 菲洛尔抬眸看向了光辉公爵的代理所在的高位。 其代理跟他一样,也在保持观望。 尖塔中间的【记录者】则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十几秒而已,可能已经有人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这时,伽罗终于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非要完全符合三段论的证据,你才确定关联性吗。” 伽罗面向媞娜,语气郑重。 媞娜眼神无波澜,点头道:“是,至少还需要一个佐证。我们需要确信天上的星座是否対应地下的神话,这是进行下一步讨论所必须的。” “好,”伽罗想好了回答,“若下个文本发布的同时,天上的星座有所反应,是否可以算佐证成立。” “可以。”媞娜点头,接着环视了尖塔,问道:“各位也同意吧。” 突然被提问,众贵族顿了顿,互相看了一眼,几秒后才陆续点头。 伽罗有点诧异,忽然发现媞娜好像是在为信息网的延续争取时间,以获得更具说服力的证据。 “那么第一个议题就此打住,下一个吧。” 说着,媞娜转头看向了【参考人】的位置,说道:“关于逢魔街的调查,我想我们需要这位的参考。” 众人转头一看,发现并非贵族的威尔站在了参考人的位置上。 威尔面带微笑,好像等这个时机很久了,开口便道。 “各位,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接不接受。” “什么提议?” “放弃罗尔城。” “……?” 众人良久沉默。几十分钟后,几乎全员驳回了威尔的提议。 高层心照不宣,在没有指导性方针的情况下,尖塔会议暂时中止,容后再议。 会后,菲洛尔找到伽罗,追问沙拉曼现在的想法。 “他还那么坚持吗?” 伽罗无奈道:“他不是坚持,他是在反复研读《伏羲创██》,没空理会外面的事情。” “什么?”菲洛尔眉头一皱。 “他让我带话给尖塔贵族,‘一群蠢货,知识都放在眼前了,居然还在盘算无聊的人间利益’,我当然没対他们说,不然信息网还真就不保了。” “是吗……”菲洛尔面色复杂。 “不管怎样,我们勉强争取到了时间。” 说着,伽罗向外看了一眼,又対菲洛尔道:“借你那给我躲一下,我现在应该很危险。” 菲洛尔点头,心有所想,然后道:“我想他们会后悔给信息网多几天的时间。” 伽罗认同,笑道:“谁知道呢,我总之就把话都放那了。” 同样会后,好不容易脱离贵族的威尔终于返回秩序局,而得知核心成员都不在后,威尔马上前往了徐厚街。 他在【隐秘山庄】丢失了通讯设备,因此没有看到任何信息。好不容易从【隐秘山庄】出来,就被抓去了作报告。 此前,塔尔斯、格雷和莉娅三人已经在徐厚街确立了一个侦查点。 “事情严重了。” 塔尔斯面色惨白,不知道该怎么面対这个事实。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作者【不详】的地址在逢魔街,这事说出去绝対会引起轩然大波,轰动整座罗尔城。 但莉娅查到的地址千真万确,还真就在逢魔街区域,只是可惜逢魔街的干扰太强,依旧锁定不了具体位置。 塔尔斯看了莉娅一眼,只见莉娅仍然陶醉在“到处是数”的状态中,还没有回神。 塔尔斯又看了格雷一眼。 格雷为了确认《伏羲创██》的效果,尝试看了一句,然后就是现在的失神状态,保持阅读的姿势已经几个小时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实属大失策。 “队友完全靠不住。”塔尔斯摇头。 他们的新侦查地点定在一间二楼空屋,这条路是祂出门的必经之路。 好在附近无人,房子随便找,房租更是不要几个钱,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侦查点。 塔尔斯有点担心莉娅和格雷回过神来会成为作者【不详】的“读者”,自己转眼痛失队友。 “有没有可能,祂就是作者【不详】?” 塔尔斯大胆假设,然后面色更白了。 也许整座罗尔城中,没人比他更清楚人类所面临的危机。 “但我不能撕破这个假象,如果我这么做了,人类才是真完蛋了,不这么做,我们还可能有时间。” 塔尔斯深深觉悟,更加清楚了自己作为深渊守门人的重大任务。 想着,他走到了阳台。 好巧不巧,隔壁貌似也是新搬来的邻居。 邻居正在布置阳台上画布,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向了他。 塔尔斯当即打了招呼。 “你好。”说完,他才注意到対方是之前在画廊中见过的画家。 画家顿了顿,转身正视塔尔斯。 “你是……” “新搬来的。”塔尔斯面色僵硬,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対方可是作者【不详】狂热粉。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你好,”画家举动非常正常,自我介绍道:“我是伦德,一名普通的画家。” 普通就好,塔尔斯心道。就在这时,他身后有了声响。 格雷从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不停低喃,而且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不知哪里的远方。 塔尔斯转头一看,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格雷开口就说出了奇怪的话。 “対啊,这世上好多事物都是成対存在的……不可思议,只用两个象就概括了世界上所有的现象,只用两个象就可以构思所有事物……但是二怎么要生三呢?二不是可以直接生成所有了吗?为什么一定要三才能?” 塔尔斯傻眼了,脑内轰鸣不止,完全听不懂格雷在说什么。 数字生数字?这是什么话。 隔壁的画家一听,眼神大亮。 “问的好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格雷乍听,不顾塔尔斯冲到了阳台,対画家一见如故,当场谈起了见解。 塔尔斯听懵了,完全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这场完全偶然的讨论接着成为了当天论坛第一话题。紧接着,关于知识的实践成为了他们讨论的重点问题。 画家等人抛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猜测。 “伏羲神话的知识蕴藏着人类进化的秘密!” · 此时,逢魔街。 邢远卡住了。 “翻译这本好像太难了。” 他停笔思忖,翻了好久词典,都没找到対应的词汇。 “异界没有这些词的対应翻译,语义対应不上,不好翻译。” 此外,文本量属实有点多,不可能全部翻译,只能挑其中比较方便翻译的一节。 対应的词找是找不到了,他放下词典,犹豫着要不要换一本,如果这本实在太难的话。但是想了想,他还是対这本比较执着。 “如果我成功翻译出来,异界朋友们也许就能了解到我们关于人体的认识了。” 邢远対着笔记本,尝试着造了几个词,写着写着又觉得罗尔塞语表达不清楚,需要辅以几何图形。 这是一次非常困难的翻译。 邢远非常认真,发现思路实在受堵后,就下去后院边干活边思考了。 之前,他在花木市场入手了几截跟竹子极为相似的植物,想着制成笛子。 但他有点不记得笛子的制作方法了。 “边做边想吧。” 《黄帝内经》该怎么翻译好呢。 第48章 邢远想了很长时间,从记忆中慢慢抓出概念,然后理清它们逻辑关系。 太丰富了,《黄帝内经》的概念丰富程度超乎想象,一个字而已,就涵盖了相当丰富的概念,还与其他字相互呼应,而且层次极其丰富,平面图都画不出来,非要画的话,你就要制作出一个动态的人体模型。 就邢远自己的了解,地球目前最高的动画技术都还原不出来《黄帝内经》中深奥丰富的人体知识。 这是一本天书,邢远深深认为。 刚开医馆时,因为实在没什么人,他凭着记忆写了不少书。 这好像是个奇怪的习惯,但对中文系来说,应该算是相对正常的课业。 抛开内容不论,本身写字就是一种修炼,书法和书法背后的道韵能让他感到平静。 冥想一样的,非常神奇的放空感。说来夸张,的确也有点像部分异界朋友说的那样“宛如置身宇宙”,没有烦恼,思想空明。 回过神时,大概就是几个小时过去,然后低眼一看,就发现自己居然写了这么多字。 古代有很多传说是这样的,分明也没有亲耳听见什么声音,但灵感忽然就来了,字自己写出来了。 就像有神明在背后,握着自己的手,教着自己慢慢书写一样。因此也有些人声称自己的书不是自己的,他甚至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但书就是写出来了。 非常神妙,邢远记得很深。说来可能有点微妙,但他也有这种体验。 “常人世界的思路跟神秘世界的思路完全不一样。”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倒是越来越能理解异界朋友了。 邢远修着竹子,从旁边拿出了笔记本,一边回想,一边记下。 制作笛子是相当复杂的工作,对精度的要求极高,准确到毫米甚至丝米,需要精确测量。 “听说有人能单纯凭手感制作出来,这样的人大概就是工匠吧。” 自己只是曾经学过一段时间,说到手感还远远不够。 “说起来,手感似乎本质上是肌肉记忆。” 那这么说,肌肉的记忆力似乎比脑还精确?邢远摇摇头,这在自己的知识范围之外了,他不大了解。 姑且修完了一堆竹子,邢远还是没有翻译《黄帝内经》的灵感。 都说由浅入深,一上来给太复杂的东西,别说异界朋友,就是咱自己也难整。 上午时间11:50,邢远干完其他活,陷入了沉思。 医馆内相当安静,外面天气已经转阴了。 邢远安静地慢慢默写,写中文果然更舒服。 【无知者】考试在明天往后,一共7天,不用提前报名,只要到场等级就能考,非常方便,即使非罗尔城,也能临时报考。由于题量巨大,涉及天文地理历史等方面,对才来1年多的自己来说,可谓985级难度。 但是对义务教育系统下的罗尔城市民来说,当然就没那么难了。 记忆力,又是记忆力,邢远感慨。 一段时间过后,他在门口观望了一下,确信今天没人会来,于是出门散步去了。 “光坐着,是不会有灵感的。” · 此时。 罗曼街道临近徐厚街的住宅区。 这两天才搬到新住宅的缪丽走到了后院,抬眸远望。 后院种植着一些市面上不多见的植物,种类繁多,可想而知前主人应该是一个热衷园艺的人。 相较之前疯人院的时候,她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表情也丰富多了。 此前遭遇邪祟引发的精神病已经完全好了。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精神有这么清爽过,连呼吸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大家都在沉迷挖掘知识,但可能只有我知道,文本其实有实质的效果,对!对我们的身体和精神有明显的效果!” 她屋内的书桌上放着好几本笔记,上面反复抄写着四则神话的内容,字迹漂亮,但可见写字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秒一行,纸都快写破了。 “是的,我都背下来了,倒着背都可以!” 她非常激动,不禁擦了擦眼泪。在这方面,她果然跟画家是姐弟,情感表露相当直接。 她与画家属不同家族,画家属于卜珂曼家,而她姓克罗,属于普通的平民,或许祖上曾经是贵族,但她父亲那一代几乎挥霍完了。 她父亲是一位自称诗人的奇人,想法超乎常人,小时候她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印象中好像是什么知识,但后来都忘记了。 记忆真是神奇,有时候不想记的偏要记住,而想记住的完全记不住。 但总的来说,那个父亲还是陪她度过了一个不错的童年,自由浪漫,没有拘束,她得以自由地专研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这方面,她比弟弟伦德更幸运。 但随着年龄增长,当她逐渐了解这个由贵族主导的世界之后,她开始发现事情不对了。 罗尔城内,平民们可以自由发展的文艺是有规限的,到了一定层次后,你就不能再表演给别人看,因为你的技艺到了那个层次后,就会对他人造成实质的影响,比如【盲者】、【无知者】就容易被高层次的技艺左右思维。 因此,罗尔城高层执行了一个文艺分层管理的制度。 到了她这个层次的乐手,就必须成为中高层文艺人员,为更高层的人表演。相对地,她也就被剥夺了向平民们表演音乐的权利。 被限制的表演方式,被限制的表演地点,基本上只能与一群人共同合奏一种音乐,就连乐谱都极为有限,层层限制。人也不过是众多乐器中的一种乐器,更为方便的机械装置罢了。 “什么层次的音乐,就该给什么层次的人听,擅自打乱分层,将会造成严重后果,就像星空教会他们所做的那样,作为市民,你首先就要做到遵守规矩。自由意志是魔鬼的温床,你能保证你的音乐不会给别人造成坏影响吗?不能吧,那就按照我们说的做,该怎么弹奏就怎么弹奏。” 当时,乐团的指挥者就是这么对她说的。 实际上有那么严格吗?她现在认为未必,因为根本管不到这么细节的东西,但是她当时深信不疑,好像被下了某种言灵,陷进了他们规定好的牢狱中。 封锁一切的权威有多恐怖,大概只有亲身处于那个境地的人,才可能体会到那种绝望与无助,他们冰冷的视线至今还能刺痛她的心脏,让她窒息。 现在回头一想,自那天起,她的精神就开始出问题了,此后就是一路走到黑,直到遭遇邪祟。 然后又到现在……见证神圣。 谬丽笑了笑,不像伦德经常把命运放在嘴边,她甚至可以说相当排斥这个词,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命运是真实存在的。 它就像突然照进黑暗的阳光,一瞬间而已,眼前的世界都亮了。 谬丽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的真实触感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 “听说在我住院的时候,乐团的管理制度好像放松了,不会限制表演本身,但会要求演奏者为自己的演奏负责,一旦造成恶影响,就要上秩序局还是监察院,没有影响就不用担心什么。” 是什么人促成的改革?好像是都市传说中相当开明的光辉公爵。 可惜她没遇上那个好时代。 “但现在遇上了,而且还是更好的时代。” 谬丽笑着,转身回到自宅,走到了黑白键的弹奏乐器前面,手指轻轻落下,点响一个音符。 紧接着,音符联动下一个音符,不断跃动,像雨水一样,噼啪滴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弹奏什么曲子,但她的手指就是这么动了,弹奏出了前所未有的“和弦”,音符的组合毫无结构,像不知往何处流动的河流。 没有别的,就是自由,就是享受自由。 但自由之后,她表情微变,眼神逐渐专注了。 她要在这片混沌的音符中,抓住隐匿其中“和谐”。 混沌诞生了一,任何无序之中,都可能诞生确定性的事物。 一诞生了二,你弹奏时是一个一,存在的一,手指抬起时,是另一个一,虚无的一。存在与虚无的道理在此演绎,同时又映照了伏羲神话的知识。 他对应天空和大地、太阳与月亮将世界划分为二。 而二又演变出了三。 为什么? 她弹奏着,在“存在”与“虚无”中疯狂跳跃,表情也逐渐疯狂。 “从数学的角度上认识,二作为一个数字,不可能毫无原因的变成三,这太荒唐了,不符合逻辑,怎么想都不可能。” “二成为三,唯一的可能是加了‘一’,但是哪来的一?” 她双手飞快地弹奏,手指甚至已经脱皮流血了,但她毫无察觉,反而越弹奏越激烈,整个人全神贯注,宛如进入了新领域。 “存在”与“虚无”在她手中疯狂切换,编织出了她完全没有察觉的疯狂旋律,她屋内的玻璃物质接连破裂,液体物质几近沸腾。 整个空间的频率好像加快了几百倍,连空气中的浮游物质都被震散了。 来,来告诉我,你的回答是什么? 有人在她脑中提问。 那是一道温和而亲切的声音,任何人听到都会产生好感,进而信赖。 回答,关于“二”如何生出“三”的回答吗? 她在无边无际的自由中抽回意志,立于意识之上,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当时,伦德读解伏羲神话,教导众人画出了一个符号。 还记得那个过程吗。谬丽当时就认为,那个过程里面蕴藏着真理,惊天动地的真理! 先在纸上画出两横,那是二。伦德说,那正是数字2,那么横线一就是数字1,对不对。 那么,在两条横之间,再画一横,是不是就是最简单意义上的“二”生出“三”。 但是那个“一”是什么,从哪里来? 谬丽弹奏的速度更快了,几乎超过了历史以来所有的乐器演奏者可能实现的速度,琴键上已经完全染红。 太疯狂了,这已经不能说是弹奏,而是一种冲撞,她是在试图撞墙,非撞不可,她就是要撞进去! 与此同时,她整座房子都发生了震动,高频的能量频次震碎了墙壁,还有里面的钢筋,越是坚硬的东西就越容易破碎。 反而外面花园中的那些花草不止没有受破坏,还仿佛吸收了莫大的营养,突然疯狂生长。 植物寸寸拔起,木材般的茎节不停增高,而花朵也瞬间壮大,不止多了还膨胀了。 谬丽几乎要将自己嵌进琴键的“存在”与“虚无”之间,但“存在”与“虚无”之间根本容不下其他存在。 如果邢远知道她的做法,或许会贴切地形容一句:这是在“钻牛角尖”。 但有时候只有钻这么一回,才可能看见牛角尖后的世界。 谬丽没有放弃,真就继续钻着不可能的可能。 然后她看见,“二”之间钻进了一个东西,然后变成了“三”。 紧接着,那东西显露出了她自己的脸。 “钻进去的‘一’竟是我自己!” 她吓到了,手臂僵硬,停止了演奏。 自己真就钻进了“存在”与“虚无”之间?!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情况,琴键上满是血迹,房子坍塌,外院的花草疯狂生长。 “这是……?” 她呆滞了,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好像全世界都在左右晃荡。 同时,她的双手又抚上了琴键,又弹奏起来了。 一生二,二生三。对! 没有弹奏时,只有虚无,弹奏后,就是存在与虚无,它们已经构成了世界,但是还不够。 还要灌入自我,成为三! 然后经由“我”演变出万物,演绎出整座世界! 谬丽领悟到了一个疯狂的知识,整个人都快疯了。 “是啊,二已经可以全部解释世界,它们完全构成了世界!” “三是什么?三是‘我’的出现!三生万物,是世界经过‘我’,在我之中演绎出了万物、宇宙!” “是我在我之中建立宇宙!” 谬丽浑身鸡皮疙瘩,被自己的解释吓惨了。 “这究竟是什么知识。”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知识!” 她震撼了,而且她还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个知识还只是其中的一种解释,除了这个解释外,还有更多更震撼的解释! 整整一个小时,谬丽都无法言语,完全呆滞了。 在前所未见的震撼面前,她感觉自己被完全粉碎,散成了空气中的尘埃。 直到外面出现声音,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太疯狂了……作者【不详】到底在伏羲神话中埋下了多少疯狂!” 她又不禁双目流泪,感动万分,弹奏出了她心中自然流淌出来的旋律。 街道外,刚好走到这附近的邢远感到惊奇。 他是被这里突然长高的草木吸引来的,远远看去,以为是竹子,走近一看,还真是竹子,相似程度快达到80%了。 “这竹子长的好高啊。” 他停了下来,再仔细观察竹子的质地,眼神中透出了羡慕。 制作笛子肯定会失败很多次,家里的异界版竹子数量明显还不够,如果可以问这家户人要点竹子,那该多好。 他想着,刚好几条竹子因为重力垂倒,咔的几声,无比清脆,在他面前折断了。 邢远呆了呆,这就是所谓的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吗。 他捡起地上的竹子,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还按了门铃。 主宅内传来了乐声,但隔音很好,听不清楚。 “请问有人在吗。” 屋内的人缓了一会才有动静,连忙开门出来。 邢远看见谬丽,第一印象是对方比较自由浪漫,蓬头垢面就出来了。仔细一看,手指好像还受伤了。 “你好。”谬丽看到邢远,略感震惊。 对方气质温和,第一眼就带给她春风一样的感觉。 “你好,这些植物在外面折断了,我可以捡一些带走吗?”邢远老实道。 谬丽顿了顿,低头看了一下邢远手上的植物枝节。 “可以的。”她点头,同时也觉得对方很不可思议。 正常人捡走地上的植物还会问主人吗。 她在疯人院呆久了,有点想不透正常人的做法。 “感谢。”邢远微笑。 对方真是个好人,他想着,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但还是提醒了一下对方。 “你的手指还好吗?” 谬丽发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滴血,都红肿了。 “啊没事,是我没注意。” 联系到刚刚听到的乐声,邢远基本想到对方是弹奏某种乐器导致的手指受伤。 “热心音乐,也请关心身体。”他不禁多嘴了一句。 谬丽呆了呆,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到对方走远后,她都还在思考对方的神奇。 简直就如同某种启示。 她回到家中,一直思考,忽然间脑海闪过一道空白,当场就想通了。 “对啊,身体!” 观念上的人还不够,还要有身体的人。 “那‘三’还是……在人体中建立宇宙的意思吗?” 谬丽顿住脚步,瞬间如遭雷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这个解释太恐怖了!她意识到其中的重要性,当即联系了画家。 紧接着,关于“三”的讨论再次登上了高峰,也就半天而已,“三”出现了几百种不同的解释! 人类进化说的讨论越来越激烈。 一群旁观的贵族被他们说得感到好奇。但与此同时,也越来越多贵族感到忌惮。 “信息网果然还是不该存在!” 信与不信的矛盾几乎走向了绝对对立的两个极端。 · 此时,逢魔街。 邢远回到家中,已经开始了笛子钻孔的尝试。 “我好像有点灵感了。” 《黄帝内经》可以这样翻译。 第49章 不过,虽然有了思路,但真正下笔的时候,邢远还是迟疑了。 “象,大象,当时人的认知中,陆地上最大的动物。从而,象这个动物在文化开源时,就有了非常特殊的地位。” 反过来说,象,即“大”的象征,形容认知中极大的事物。而同时,人们又意识到,“大”是难以描述的无形概念,因此只能说“像”。 从“大”认识到“小”,从大象分出各个层次的小象,因此,“一”是最大的象,然后是“二”,仅此于“一”的两个大象。 邢远慢慢思考,他不是在训诂,不是在学科意义上探讨字的意义。 作为中文系学生,他当然了解学科上的知识,但神秘侧的研究方式跟现实学科不一样,这是两种迥然的思维,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选一种。 “正常来说,我们会认为这些知识出现得非常早,带着原始色彩,是相当朴素的自然观。” “认知科学认为,大小属于抽象的观念,古人们理解抽象概念有一定难度,他们更能理解具体的事物,比如太阳月亮天空。” 而事实是,文明早期的时候,部分知识就已经高度抽象。被称为文明缘起五千年第一经的周易更是抽象中的抽象,将万事万物抽象到了最后的一,甚至走得更远。 “如果这些知识并非原始人民发掘的,而是文明相当成熟,甚至已经达到了某种巅峰的人们发掘出来的呢?” 神灵看望大地上的人类,自上而下,由抽象到具体,故知识高度抽象,人类仰望天空,自下而上,由具体到抽象,要从具体的事物出发,去理解抽象的事物。 “也就是说,八卦、周易等知识,其实不是人类的知识,是天神的知识,或者说,是层次极高的人类发掘出来的知识?” 邢远写到这里,笔尖停了下来,悬在空中,迟迟写不出下一个字。 他想起了异界朋友们的说法,他们好像形容“八卦”是神的知识,这么看来,还完全一致了。 邢远心中忽然触动,虽然异界朋友们的言辞总是比较夸张,但他们也是真能理解,不得不说一句佩服啊。 “对了,伦德先生好像还画出了知识谱系图,他的看法也相当厉害,层层划分,大家后来的补充也相当有意思,虽然难免存在一些偏差,但总体上的意思是对的,唯一比较单薄的是第二层。” 邢远点开了画家的帖子,一直拉到最新更新的帖子,再确认了之后,心想果然,大家关于第二层的理解还不够,只停留在印象中。 “这也没办法,我没有做多余的铺垫,大家可能还意识不到。” 现在他们对第二层的解释还停留在“天空”与“大地”上面,伏羲神话中提到的“太阳”和“月亮”没有被怎么注意。 “不过,伦德先生注意到了盘古开天地的‘上升’和‘下降’,洞察力真的太强了。”邢远深感佩服。 “阳气上升而成天,阴气下降而成地,如果他能连贯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实际上,那情节就是阴阳的伏笔。” 而阴阳,正是《黄帝内经》的关键内容之一。 想到这里,邢远的灵感又一次疏通了。 在考虑了异界朋友的阅读情况,以及目前的进度之后,他对翻译策略做了一次调整,由浅入深,将故事提炼成了寓言,结合了其他的故事形式。 “网友书翁好像提到,直接阅读知识他们会当场发疯,这个说法很夸张,他应该是想表达,这样他们会理解不了的意思。” 邢远点了点头,仿佛想到了面对高等数学时的自己,不得不表示非常理解。 “数学确实会让人发疯。” 中午时间12:21,他翻着词典,一字一词的对应翻译,再一次专研了罗尔塞的造词法,和比较特殊的语法。 他并不着急,时间在他这里过的慢,翻译就是要慢慢磨,以求精准对应,尽可能减少歧义。 “我们的古籍经常以很少的文字表达很多的意思,一句话可作多种解释。” 后来人看,可能会觉得很复杂,认为这种语言思维不够清晰,表达逻辑不够准确,尤其是作为考题或者研究时,真的让人抓狂,但邢远能体会到这种语言表达的美妙之处。 “当然了,也有说法称,这只是因为缺少记录文字的工具,比如说竹简不够,才只好这么写。” “但是我……”邢远沉思,低语道:“感觉不到那种勉强。” 他专心致志,笔记都写完了一本,只好用上新的笔记。他的翻译就像他的雕刻,讲究毫厘之间。翻译中途,他想起了曾经翻译过《黄帝内经》英译版的前辈们。 “三十年、五十年……即使专研了这么长时间,前辈们最后还是认为没能完全翻译出来,不能满意,明明是直译过去的,然而翻译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少了很多意思。” 就像一个苹果,你想展示立体的给别人看,却只能画出平面图,注释作的再多,平面图画再多,好像都不够还原出那颗立体的苹果。 他们总是进不来我们的世界。 邢远翻到下一页,又尝试翻译了一个版本。 转眼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他还在继续专研,完全没注意到时间。 整一晚上,当他回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时,选择暂时休息,明天起来继续翻译。 休息可是养生的一环。第二天他按时醒来,干完活后,又开始了翻译。 早上九点的广播按时响起:“【无知者】考试今日正式开始,有需要的市民请尽快报名,就近参与考试,各街道考试地点如下……” 邢远仿佛没听见,翻手又换了一本笔记。一天下来,他已经用了三四本笔记和七八只笔,废弃版本起码几百个,针对一句话起码翻译了几十次。 他不只用现行版本的罗尔塞语翻译,还尝试了古言版本的罗尔塞语。 众所周知,每一个语言都有独自的历史,随着时代变迁,连语法都会改变。有的时候,你只有采用他们的古言版本,才能表达出你想要的意思。 就好像日语时不时蹦出古文法的语尾词,一听那种古韵就出来了。 经过长时间的高强度翻译之后,邢远不只对罗尔塞语有了新认识,也对《黄帝内经》有了新认识,理解的层次更进了一步。 翻译不只是学外语,也是重新学习自己的语言。这一点,做过翻译的朋友应该都能体会到。 邢远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翻译版本,认真比对,做着最后的校对。 下午时间17:11,他心中逐渐有了确定的想法。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定时发布了。” 他缓了口气,习惯性伸手拿起茶杯。 “最后的难点,是《黄帝内经》的书名应该怎么翻译。” · 此时,无名街道。 沙拉曼宅邸附近,多方眼线齐聚。 “你们家主还在城外吧,怎么不等家主回来再执行计划?” “相反!家主回来岂不是做实了。”塞罗斯家族的子爵冷眼道。 “事到如今,你们倒也不必藏掖了吧。” 对面的白衣贵族耸肩,心道谁不知道你们塞罗斯家族以前跟爱森堡家族不对付,说是因为信息网的事针对沙拉曼,其实也是借机报复。 不然这么多贵族的利益受威胁,怎么就塞罗斯家族跳的最快。 “啧,关你们什么事,既然同意协助我们了,就别给我废话。”子爵吉普怒道。 “别急,我们想先知道你们得罪了哪一位千年贵族。” 白衣贵族笑了笑,同时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吉普眉头一皱,沉思了片刻,然后将几张现场的照片给了白衣贵族。 “两位伯爵都是禁忌物使用者,等级也都到了二级,实力即使放在整座罗尔城,都算是能排上号的,但他们就像没有反抗一样,很干脆地被杀死了。” “对方拥有压制全场的绝对实力。” 吉普面色难看,这件事让塞罗斯家族丢了大脸,还被信息网的人大肆嘲笑了一顿。 他们这才发现,信息网这东西有记忆,能一直记住你丢人的事情,还删不了,简直太可恨!他们要对付沙拉曼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现场没留下任何证据,对方是杀人的行家,连尸体的记忆都删除了,我们后来调查,看见视界直接断片。两个伯爵的死跟突然暴毙没有区别。”吉普沉着脸说明,语气愤怒。 “是吗。” 白衣贵族摸着下巴,当场就说出了几个可能的人选。 “要说杀人的行家,你知道那个家族吗。” “什么?”吉普皱眉。 白衣贵族了然,心道,看来塞罗斯家族的普通贵族并不知道卜珂曼家族的存在。 卜珂曼家族唯一继承人伦德·卜珂曼沉迷绘画,远离贵族世界二十多年了,似乎没有理由突然出手对付塞罗斯家族。 记忆中,伦德·卜珂曼对杀人极端厌恶,已经彻底抛弃杀人知识了。另外,卜珂曼家族的紫眸是任何手段都掩盖不了的血缘诅咒,而塞罗斯家族的人在徐厚街遇见的明显是一位银发金眸的青年。 综合考虑,伦德·卜珂曼出手的可能性不大。白衣贵族想了想,道:“你们应该是得罪不世出的千年贵族了,有些家族隐藏在历史阴影之下,甚至还会更改姓氏,我们可能遇见都不知道。” “这次对沙拉曼出手,要是又引来了他,你们打算怎么办?”他认真问。 “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吉普好像颇有自信。 白衣贵族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虚空中写出文字。 暗黑且粘稠的字迹悬在空中,聚合、压缩、破散,然后空间破裂,露出了里侧的景观。 诚然,现在的人类大多数都活在虚构的温室里面,只有少数人能通过特殊手段打开世界里侧,也即“真实世界”。 突然看见里侧的恐怖景观,吉普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形僵硬。 “怎么,没见过?”白衣贵族嘴角上扬,几百只巨兽的眼睛同时在他周围大睁,空间寸寸扭曲、崩裂。 现场不止吉普,吉普身后的其他贵族也倍感忌惮。 新兴大贵族普斯特洛家族,掌握着堪称最复杂的知识之一空间知识。在罗尔城,他们已经被视为跟千年贵族同等级的家族,手段可怖,野心勃勃。 雷泽尔·普斯特洛伯爵更是众人皆知的手段狠毒。 “你也没必要在这里打开!”普吉忍不住道。 雷泽尔笑了笑,眼神幽暗,直道:“计划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就看各位的配合了。” 罗尔城这么多年,被邪祟入侵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只要各个环节安排妥当,这件事完全可以被当成一次意外事件,然后再栽赃给星空教会。 塞罗斯家族负责动手,而他们负责掩护,就这么简单。 “知识的分享是禁忌,谁要敢犯这个禁忌,即使神,都得死。” 雷泽尔忽然面目狰狞,释放出压迫全场的恐怖杀气。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头皮发麻。连神都杀,他真的没开玩笑吗? “对付沙拉曼只是计划的一环,敢犯禁忌的都得死,作者【不详】我暂时没找到,但祂的读者不就在罗尔城吗,对付不了祂,我还不能对付祂的读者吗?” 雷泽尔说得理所当然。众人一听,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他们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已经动手了,而且已经锁定了比较活跃的几个书友。 “放心,我没有亲自负责这件事,一群读者而已,还用得着我来调查吗?没必要精准到知道他们的身份,调查起来太费时间,只要成功杀了几个,他们自己会害怕。” 雷泽尔语气平淡地说着灭绝人性的话,在场贵族有人惊愕,有人以为正常。 “知识还能有生命重要吗?”雷泽尔环视众人,如同立威一样,眼神相当高傲。 吉普颤了颤,浑身僵硬,缓了几秒才点头道:“对,您说的对。” 雷泽尔满意地笑了。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袭击者就已经派往了罗尔城各地,试图实现精准斩首。 · 与此同时。 光辉公爵宅邸。 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走出阳台,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移动终端。 由于种种原因,时间隔了好几天,他才看见法洛克给自己发的留言外加附件。 “逢魔街……有人找我。” 他想了好久这句话,几分钟内表情变了好几次,好像联想到了什么。 然后,他点开附件,看见了上面书写的内容。 几秒过去,他表情逐渐僵硬,瞳孔剧烈颤抖。 差不多这个时间,丽莎被困在逢魔街的人偶终于来到了光辉公爵宅邸。 · 此时,信息网论坛,众人仍在热议。 书翁几天没睡觉,要么重复阅读神话,要么盯着书籍页和论坛,但仍然精神极佳。 【画家,你昨晚怎么一直没出现?】 画家收到艾特,沉思了片刻。 他深知,未避免麻烦,自己不能暴露作者【不详】的所在,因此只好向书翁以及大家保密了。 【抱歉,我在专心研究伏羲神话】 【是吗?】谬丽有点怀疑。这么久没冲浪,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私下在做什么。 【专心研究才能体悟】画家抛出了无懈可击的回答。 在场几个人有所怀疑,但毕竟不好涉及现实的事情,就没有多问了。 最近罗尔城的情况不是很对,还是小心为妙,能不暴露网友情况就不暴露了。 回到刚刚的话题,书翁总结网友发言【四则神话的细节里都暗示了人类进化法。女娲补天的力量、夸父追日的肉身耐力、盘古开天地的伟力还有伏羲的恐怖洞察力,他们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类】 【对!他们可能是神灵!】 【初见者】之下可能没办法知道,但在此之上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说法。 是的,人是可能成神的,或者说,人是可能再次进化的。贵族们对基因的改造,本质目的就是为了进化,通过知识提高自己的生命层次。 在罗尔塞语中,神有两种意义,一种是无法言说、无法名状、超乎想象的未知存在,一种是人的更高层次,也即拥有无上伟力的【长生者】。 发现神话中蕴藏人类进化法的人是画家,而他的依据还是那个“三”。 【“二”是近乎永恒的天空与大地,它们是两条平行线,而人也平行于它们,岂不是说,人类是可以跟天空与大地一样,可以近乎永恒地存在呢?】 这个说法震撼了昨天的论坛,好多人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三”实在太可怕了,一个符号而已究竟包含了多少知识! 【这是我的一个猜想。当然,我们人类很渺小,很弱小,与天空和大地相比,简直太狂妄了,但是万一呢,万一这世界上还存在我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知识呢】 画家当时说完,很久都没人回复。 他们说不出话,当场哽咽了。这是他们都渴望,而不敢渴望的事情。 并非只是这个时代,哪怕放在过往任何一个时代,甚至放在整个人类史,这都是非常惊人的想法。 人为何渴望知识,首先是为了生存,更好的生存!在无尽恐怖的包围之下,求知欲对他们来说,过于奢侈了。这是一个就连【真知者】也不敢轻易求知的时代! 但是围绕这点,他们讨论了一整晚,但迟迟没有得出更多的结论。 原因没别的,主要是文本太少了。尽管一个文本里就可能涵盖了无限多的信息量,但文本本身太少了,没法多方参照,没法纠错,全凭他们的意志往深处挖掘。 【要是再多一点文本就好了】挖掘就希望可挖掘的面积尽可能大。 书翁非常感触,在自家来回转了好几圈,低头思忖。 画家正要加入讨论,忽然间预感不祥,起身走向阳台,看向了无名街道郊区。 而同时,他眉头一皱,在自宅附近感知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目标是自己?不,不是。他转头看向隔壁塔尔斯三人所在的房子,无声道。 “他们被贵族盯上了,为什么呢。”画家突然间眼神犀利,气息瞬变。 晚上时间20:21。 邢远整理好文字,正要发布,却发现信息网又卡顿了。 “这次是什么情况?” 他打开论坛,发现这次论坛直接空白了,但打开其他页面还是流畅的,都有看见异界网友的评论刷新。 说明自己的电脑没问题。 “只有发布的网址和论坛卡住了吗?是针对性的网络攻击吗?” 好不容易翻译出来,却遇见这种情况。邢远想到前天的情况,眉头微皱。 “会是贵族们做的吗,他们就这么排斥信息网吗,这次是从网站下手,准备各个攻破。” 邢远想不到其他可能,而且看这个阵势,他们极有可能会把两个网站彻底封锁。不只是大家分享创作的故事,还有大家的讨论、碰撞和思索,这些信息网的记忆都将要被抹除。 而原因是什么? 小食店的异界朋友说,本质上是因为贵族高层极端排斥“分享”,无论是知识分享,还是最普通的信息分享。 他们不想看到人们自由交流、思考、成长。 想到这里,邢远面色沉重,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异界高层的恶意。 蛮横的控制、毫无道理的抹除,如果他们有能力完全控制人类的精神,他们绝对毫无顾忌地下手,说操纵就操纵,说抹除就抹除。 “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力量能够制约他们。” 人们的意志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或许他们内部有改良的力量,但那些力量太弱了,根本无法达成均衡,又怎么改良。 邢远低头,视线落在了键盘上。他想起了善良的杂货店老板、小食馆老板、房东先生、邻居们还有最新认识的西蒙医生、画家先生等等。 大家亲切善良,真心热爱着自己的生活,尤其是画家先生,他这么热爱阅读,网站如果消失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可是身为外来者的自己,又能为他们做到什么呢,邢远沉默了。 来到异界一年多,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这么切身地为异界朋友的公共事务思考,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一直被善良可亲的异界朋友所包围,而对世界的恶意缺乏关注。 自己缺乏察言观色的本领,这点自己心知肚明。但不懂和不想懂是两回事,他属于不想懂的类型,因此并不想磨练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只要不妨碍自己的生活节奏,熟视无睹也并无所谓。 这大概就是身为中文系的他大学四年沉迷翻译,却远离创作的原因。文学创作总要体会真实的人心人性,然而一旦深入思考,就容易心生暗郁、悲愤。 而他情愿以最好善意去想象大家,都不想揣摩那些恶意的东西。也是因此,身边的朋友们才经常说他过于关注自己的世界,而不在乎他人,别说宿舍住着外国人了,就算住着外星人,他都可以与对方和谐共处。 在他目前默认的世界里,人们首先是性本善的。 “但是……” 邢远低头,在回忆中思考。屋内一片静默,后院风声呼啸。他站起身,走到后院,静静远望。 “今晚的风有点大。”他话音未落,隔壁的墙角就响起了他者的声音。 “确实。” 嗯?邢远转头一看,表情诧异。 “房东先生?” “晚安,是我,”房东坐在花堆上,看见邢远看过来,侧头露出微笑,“你好像有烦恼。” 邢远呆了呆,房东先生这都料到了吗,想了想,他认真道:“那是我不能左右的事情。” “哦?”房东好像很惊讶,“你会关心这些事了吗。” 言下之意是,祂一向认为邢远不会关心。 邢远点头,然后将信息网的事情告诉了房东。 “网络攻击?这可太过分了,什么人类做的坏事。”房东表示严重谴责。 “我自己没所谓,毕竟我才用信息网几天,但对热爱冲浪的大家来说,肯定是一场灾难。” “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多了一个接触大家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去。” 邢远低眸,感受着异界的风吹拂自己,思考道:“我想他们这次是认真的,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手,我……我们相较他们,实在太弱小了,没有跟他们博弈的手段。” “怎么会没有。”房东微笑。 邢远顿了顿,抬头看向了房东。 “就我所知,我们能跟贵族高层对峙的手段好像也只有监督院的当庭辩论,但是这手段一听就不可能,因为它需要程序,他们大可以在程序完成之前,以各种手段抹掉异议者。” 尽管邢远并不了解是否真有这种情况,但逻辑上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确实,没有实力,言语就好像没有力量了,”房东点头,眼神蕴着幽光,道:“但是,比起这些客观情况,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吗?” “嗯,不是别人,不是他者,是你的想法。” “……”邢远眼神逐渐变了,默道:“我的想法。” “没错,”房东重重肯定,“你的想法很重要。” 邢远抬眸,定睛看着后院的茉莉,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我当然希望信息网继续存在,希望任何人都有保护所爱的自由。” 他话音未落,遍及逢魔街的强风偶然般停止了,四面八方同时进入宁谧。 “这样才对。”房东对邢远作出了肯定的手势。 邢远看着祂的手势发顿,然后不禁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邢远发现跟房东聊天之后,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想法也更清明了。 这大概是“交流”的魅力吧,认识别人,认识自己。 “谢谢你,房东先生。” “不客气。” 罗尔塞语版的“不客气”约等于英语的“you are welcome”,每次听到邢远都会感触一下,就好像自己随时被欢迎一样,即使是客套话,听起来都十分欣悦。 “我明白了。”邢远点头, 房东笑了笑,眼神藏着神秘,像是真心为邢远开心。 “房东先生最近这几天都在逢魔街吗?” “如果不被排挤的话,最近都会在。” 邢远有点惊讶,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问:“房东先生跟大家是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房东摇头,只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祂说的是罗尔塞语,肯定不是邢远熟知的汉语,但邢远乍一听立刻就自动补全了自己熟悉的话。 不是矛盾就好,邢远放心了。 “道路不同是常有的事情,大抵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房东先生自然就好。” 房东喜形于色,笑得更爽朗了。只是每次视线抬高的时候,表情会有几分僵硬。 大概聊了十几分钟。 邢远告别房东,回到了自家。 “房东先生真是好人。” 再一次感慨,邢远打开了电脑。 · 几十分钟前。 画家目视黑巷,如鬼神般消去身影,几秒而已,直接杀光了徐厚街附近所有埋伏的禁忌物使用者。 从最后一人的胸口抽出手后,他转眸看向了无名街道的位置,浑身杀气外放,发起的杀人领域将半径一百多米的地区直降温十度。 接着,他离开徐厚街,当即去了无名街道。 塔尔斯三人毫无察觉,只有塔尔斯感觉外面的风中夹杂了一点血腥味。 “网页被攻击了,他们居然会做到这一步。”人称老好人的格雷都气得表情扭曲。 “垃圾!”莉娅连骂脏话,搬出了两台电脑,两只手分别极速回击。 “网络攻击都敢搞到我头上!”她疯狂敲字,气势狠戾。 与此同时。 潜入书翁家中的禁忌物使用者怎么也找不到书翁。 “他跑到哪里了?” “一定是躲起来了,我很肯定他没有出去!” “快找!他是【聚天】的创建者,别的可以放过,这个必须死!” 一群人疯狂翻找。 而此时的书翁已经站在外面的街头了。 “废话,我会不知道你们首先找我麻烦吗。” “想杀我,至少要找你们爹来吧。” 另一地。 谬丽静坐在庭院内,面前是以各种姿势被琴弦绞杀的袭击者。 由此可见,她并不善于处理尸体。 罗尔城各地,类似的情况接连复刻,袭击者甚至都来不及退走相告就被击退了。 画家一路杀到沙拉曼宅邸附近,伫足看向了贵族众埋伏的地方。 吉普等人远远接到那道恶鬼般的视线,浑身毛骨悚然,当机立断撤走。 “伦德·卜珂曼,怎么会是他!” 雷泽尔确信来人,也是当场就打开了逃离通道。 然而,一瞬而已,他顿觉脖颈冰冷,寒芒刺背。 伦德·卜珂曼居然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住手!你不能杀我!”雷泽尔急道。 “我只看见有人急着奔赴死亡。” 画家冷面如鬼。 · 因此,邢远打开网页时,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吗,其实贵族高层没打算下狠手,还是可以商量的?” 邢远看了一眼论坛,没见大家怎么讨论这件事,也就慢慢放下了心,然后打开了【聚天】。 他定睛看着熟悉的书籍页,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一次,他没有定时,上来就更新了。 而且还是连续三章。 最新收到文本的沙拉曼一改往常的极度激动,当场僵硬了,瞳孔激颤。 “这……这是!” “祂、祂把人类的真理都放在这里了吗!” 第50章 “更、更新了!” 得知最新消息,一众人飞快冲到书籍页,然后同时瞪大了眼睛。 “三、三章!”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人人表情惊悚。 “至福、至福啊!”书翁兴奋得当场跳了好几圈,旁边的路人都看傻了。 但是经过之前的多次验证,老书友没有一人敢率先点击。 三章啊,知识量绝对恐怖啊!虽然很希望文本多一些,但这突然三章,我们真的能受得住的吗! 作者【不详】是在试炼我们吗! 画家都僵住了,过于幸福的信息冲击让他差点意识断片,直接撞进了面前的墙。 【不!这是【作者】不详对我们的信赖,我们必须承受住啊!】 他忽地举拳砸墙,眼眶都快瞪裂了,表情激动得极度扭曲。 【说的对!快去准备!】特丽斯肃然站起。她突地一个蹬脚而已,就把地板给踩裂了,整座大宅咔咔晃动。 谬丽视线定格在屏幕上,身体因控制不住心中的冲动而激烈发颤,连书籍页都点不利索。 “这个神话到底是……!?” 看到书名的瞬间,他们都惊呆了,无论在做什么都停止了动作。 还没看到任何一个文字,他们就不禁咽了口水,鸡皮疙瘩一地一地。 【阅读策略,对,我们需要阅读策略!】书翁慌了,手忙脚乱,刚才面对袭击者的从容不迫跟假的一样。 因为,书名竟是《▇帝▇▇》! 除了其中一个词外……其他都被屏蔽了!前所未有,太吓人了!他们唯一能读取到的词义是“皇帝”,这难道是关于一位皇帝的神话吗! 画家靠在破墙边,激动得双臂都在颤抖。刚刚他一路杀人如麻,一双手不知道分解了多少人体,但现在,他的手指连点击那么一下的勇气都要极力积蓄。 他仔细一看,每一章的词量还都不少,已经等于之前单个神话的词量了。 也就是说,作者【不详】一下更新了三个神话! 画家如若窒息,逼着自己强行冷静,在读书笔记帖对网友们说道。 【大家,记得上次的经验吗,我们要冷静,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进行阅读!今天我想大家或多或少碰见了一些事,请先平静一下精神,调整好身体,半个小时后,我们再一同奋斗!】 【好啊!】 众网友瞬间响应。他们已经完全当这是一场朝圣了,阅读意识全方位升级! 画家缓过来,盯着书籍页,忽然有点不安。 作者【不详】一向只发一章,长短不一,情节多少不一。这则神话分为三章是因为切分了三段情节,还是其他呢?如果是情节,他感觉作者【不详】只会发在一章。 也就是说。 “分为三章另有意义。”画家眉头紧皱,陷入了思考。 与此同时,贵族方连忙撤离,线上线下都急速退走。 “原本以为这些轻易接受新知识的家伙不过都是不入流的人,没想到啊!里面竟有高手!” “沙拉曼宅邸附近到底怎么了,那位普斯特洛的伯爵怎么没有信了?他们不是空间知识的掌控者吗?不会出事了吧?” “别问啊,我怎么知道!那里的人全死了,绝对是超一流的禁忌知识持有者做的!普斯特洛的伯爵都死了!” 这些人陷入了混乱,完全来不及反应。 同一时间,罗尔城郊区。 菲洛尔和伽罗同时看到了书籍页的惊人三章。 “……这不会是警告吧,作者【不详】知道那些贵族的行径,所以更新了三章作为警告。”菲洛尔面色略白。 “不知道……我不敢猜。”伽罗盯着星空观测仪的模拟景观,背后冷汗直冒。 模拟景观中,果然有星座回应了神话的更新,而且这一次散发的光辉更为璀璨,简直照亮了整片星域。 伽罗之前做过推定,星座响应的光辉与神话的伟力成某种正比关系,然而这次的光辉高于上几次几倍!甚至其他星座也有响应,它们、祂们都在关注吗? 伽罗浑身发冷,这已经不是他能估量的规模了,自己、不!是全人类都在见证历史。 新纪元?毫不夸张的形容啊! “你敢读吗。”伽罗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转头问向菲洛尔。他可能是第一次因为过于恐惧知识而没有丝毫的求知冲动,唯有恐惧与敬仰。 菲洛尔面色僵硬,道:“我恐怕也要等一下阅读策略。” 当晚,他们还真隆重准备了半个多小时,有人抓紧时间处理尸体,有人以最高标准清洁了自身,举行了各种各样的仪式。 半个小时后,他们急忙守在书籍页,约定俗成般等着画家的出现。 由于书翁更新了评论区可以发图的功能,特丽斯早早就发出了他们最新整理的知识谱系图,提醒书友们温习知识。 书翁道:【每则神话都是融会贯通的,这些知识也很可能在这则皇帝神话中出现,大家千万小心,学习知识,也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众书友无不赞同,而这时画家终于出现,提醒众人道。 【无论看见什么景观,心中都要时刻记住知识谱系,尤其是最高层的几个,我有一种感觉,它们是我们的路标,只要我们思考着它们,它们就可能为我们指明方向】 【不愧是画家,我们说不出的话,你轻易说出来了!】 【不说别的了,来吧,这一次,我想没有人阻止我们了】画家道。 众人同时笑了笑,懂的都懂。 他们看着时间,如同等待命运,然后时间一到,他们近乎同时点进了第一章 。 一瞬而已,海啸般的浩瀚气息滚滚而下,当即冲没了他们的意识。 他们仿佛置身深海,身体将被气压绞碎。没有画面,仅是气流,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气流。气流冲入他们的口鼻,浸入他们的肺泡、血液、神经信号,带来汹涌澎湃的疯狂信息和沸腾的恐怖热量,无数触手覆上了细胞膜,伸入他们至深处的遗传基因。 他们渺小而单薄,又没有立足之地,一下就被冲走了,根本来不及反抗,几乎只剩下恐惧还有疯狂。 回到现实,他们全员僵住了。 陆续有人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人看到皇帝的神话了吗?答案是没有,就连画家都被冲了出来,清楚记得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强大气流。 非要说的话,他们只能联想到“大气”、“气流”这样的词。部分人甚至都被冲懵了,意识都不清醒了。 【是阅读门槛,我们还没进入神话!】书翁顿时醒悟,传达了所有人。 众人呆楞,那股疯狂的洪流竟然才是阅读门槛! 【对,没错,我在洪流之中窥见了画卷,我们刚刚没能到达画卷就被冲出来了】画家发愣。 特丽斯也懵了,忍不住问:【怎么办?有什么跨越阅读门槛的方法吗?】 画家摇头,道:【不好说,也许是差了意识,我研究过之前几则神话被阅读门槛拦住的书友,发现共同原因都是相应的知识太少了,比如阅读伏羲神话却没有宇宙概念】 【啊,那我们都失败,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对应的概念吗?】 这时,谬丽语出惊人道:【或许我们可以继续阅读下一章】 【连第一章 的阅读门槛都没跨越,就要读第二章了吗?】众人惊愕。 谬丽点头,继续道【你们翻一下书籍页的二级页】 他们听话翻了看,居然发现每一章后面都接着内容简介数字1,罗尔塞语的数字当然是字母,但经过伏羲神话,他们都知道了数字1表现为一条横线。三章三条横线,都是“一”,这说明什么? 【并列的吗,这三章……】书翁突然懂了。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想我们可以试试】谬丽提议道。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细节。画家认同道:【好,我们尝试!】 见状,众人很快同一了步骤,又同时点进了第二章 。 与第一章 不同的是,他们如同被埋入了地底,首先是黑暗、窒息、冰冷,然后是仿佛能摧毁一切意志的身体禁锢感。 这里,你断绝了一切信息,如同被夹在镊子上的人体标本。更恐怖的是随之而来的恐怖失重感,你一直加速下降,永远处在坠入深渊的途中,体内的器官几乎全被搅乱了。 几秒而已,他们几近疯狂。大量人退出,只留几个人勉强撑着。 画家强行稳住自己的意识,紧接着,他突然听见了覆罩全方位的鼓动声。 那是心跳! 他们被埋在土地中,然而土里有心跳!不止有心跳,它还有血液循环,肺部、脾脏、肾脏……所有人类拥有的器官土地里全都有!这还是土地?不,这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体! 画家懵了,然后当场就被弹走了。 众人惊魂未定,这一次的阅读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仅是阅读门槛而已,八九成的网友就已经精疲力尽,头脑一片空白了。 【第一章 是大气……第二章是土,对应了天空和大地,那第三章是!】书翁仍在坚持。虽然接连碰壁,但他愈战愈勇。 【继续!】画家疯狂回应。 · 此时,逢魔街,邢远正在回想。 “黄帝”的翻译是一个大问题,目前不只一个译法,比如“The Yellow Emperor”、“The Huang Emperor”、“Huangdi”。 三种译法意义层层递减,到了“Huangdi”基本只剩下拼音了。 汉代时期,《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也就是说,黄帝的“黄”实际是取自土德。 “黄”只是“土”的一个小象。除了黄色外,土还有很多象征,比如方位上的“中央”。 东西南北中,土位于中央,因此黄帝也被称为中之帝。 听说过吗,“黄土”、“中土”、“中土神州生活的黄种人”,这些说法都不是偶然,它们相互关联,大小象平行同义。 远古时代,语言中就埋入了至高的神秘。 因此,邢远在翻译“黄帝”时,更倾向于“中之帝”、“大地的皇帝”这两个意义,多次斟酌后,终于在罗尔塞语上强行实现了翻译。 所以,邢远看着书名显示的屏蔽符号,陷入了深思。 “不过,即使书名屏蔽了,他们应该也能在文本中体会到吧。” 带着几分忐忑,邢远先回房睡觉了。 · 与此同时,经过第一章 、第二章的洗礼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画卷! 第51章 “这是……”画家愣了愣。 漫无边际的黑色旷野,以及覆罩大地的璀璨星空。 地平线模糊不清,任一角度望去都看不见尽头,只觉得一切直通尽头的黑暗漩涡。 这仅是普通的肉眼世界,你再仔细一看,就会看见星空上覆满了眼球,每颗星辰都是眼,或大或小,密密麻麻,宇宙空间全是缠绕的触手和扭曲的异形。 自己的思维赋予了它们形体,肉眼为了保护认知,强行用形体去辨识它们,形体无法辨识的,便强行用符号。于是,他又看见了更吊诡的景观,宇宙空间,天上地下全是符号! 不,是文字!画家定睛一看,“道”和“德”铺天盖地,每个字都极尽扭曲,极尽疯狂! 如果停在这一步,就可能还是画家的理智勉强能承受的景观。但他便要再进一步,看到了更下一层。 形体与符号瞬间荡空,肉眼已经无效,取而代之的是心眼,一种意识观! 沸腾的气流扑面而来,冲入他的呼吸道,释放出压倒性的疯狂知识,还带来了爆发性的恐怖热量。 他仿佛看见无数的异形在眼前挤兑、缠绕、撕咬着彼此,想方设法地分散、侵略、扩张! 而自己正是它们的目标!画家瞬间惊醒,不觉呼了口气。 就在此时,气流逆转,众异形顿时收缩、降解、冷却,然后抛他而去。画家惊愣,忍不住吸了口气。 然而一瞬而已,它们又转头扑来,而且更快更猛,带着压倒性的恐怖知识,眼看着就要逼疯自己。 画家连忙抽回意识,强行回到了肉眼景观。 “刚刚是什么?呼吸竟然会是这么恐怖的事情吗?” 他本能地掐住了自己的咽喉,完全不敢呼吸。好在卜珂曼的杀人知识中存在一种屏息手段,他及时运用,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这个地方每个细节都藏着疯狂,过度求知,后果不堪设想。 画家心中铭记这一点,继续观察着眼前的景象。对,这里是一片旷野,无比空阔,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山间河流滚滚。 但这里并非只有风景,还有人类建筑,准确的是,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原始的房屋。不只画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地方。 它坐落在山脚,与河流相邻,受林木荫蔽。 黄色的土壤,黄色的河流,连风中的沙尘都带着明显的黄色。 在这里,颜色仿佛暗藏隐喻,收容着某种疯狂的知识。 他们四方望去,仔细辨识才发现,前后左右的天地景观各成一色,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颜色、味道、声音的震动方式,你能用五官捕捉到的感觉都不一样。 不只是前后左右这四方,他们重新体会了一下他们的所在地,也从这里感觉到了诡异之处。 不一样,全都不一样,这片土地简直像是一幅带着草图绘制出来的画,但它又不只是画,它是无比真实的场景,它就是现实! 心脏猛跳,他们同时领会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这片土地本身就是大神秘! 与伏羲神话的大地不同,前者是纯粹的疯狂,这里是另有神秘! 紧接着,他们靠近了房屋的所在地,看着景象无限的逼近,他们突然刹住了。 因为,有人站在那里,直盯着他们的方向。 但是他们完全看不见他的模样,因为他周身全是洪流,无尽的信息来回涌动,如同银河川流,浩瀚无垠。 那些疯狂的知识居然恐惧他,完全不敢靠近,只能绕他而行。 这一幕直接将他们吓得意识一顿。这还是人吗?连知识都怕他?! 画家简直不敢相信,然而下一刻,那人好像真的看了他们一眼。 只是,他们过于微小,不值一看,所以他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 他沉静而肃穆,仅是一个眼神而已,就让他们感觉到了压倒性的帝王威严。 他们潜意识中的古老记忆几近沸腾,当即回想起了历史。很久以前,他们也曾有过帝王统治的时代,然而时到今日,世界变成了贵族统治的时代。 他们愣住了,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翻滚的河水,他们不是没见过,而他看的绝不可能仅是河水。没有多想,他们同时看进了河水的里层世界。 下一秒,“河水”向他们撕开了狰狞的一面,爆炸性的恐怖信息一瞬释放,冲入了他们的认知。 它根本就不是河水,而是超规模的宇宙信息!它不是地上的河,是天上的河才对,它直通宇宙啊! 猝不及防之下,仅一眼就逼疯了他们好几个人。 再仔细一看,他们居然在“河水”中看见了一群被冲荡的诡异怪物! 其中还不少是无法名状的巨形,一个个身躯恐怖,长着满身的触手和狰狞的口器! 毫无疑问,它们每一个落到罗尔城都是灭城级大灾难,别说罗尔城,整座大陆可能都接不住。 然而在这里,它们甚至都抵挡不住“河水”的冲刷,转眼就被送走,再挣扎都不过拍起一片浪花,转瞬即逝,如同土沙。 不是吧,在这个世界里,灭世级的诡异居然才不过土沙? 他们无法言语,意识顿白,世界与世界的差距竟比降维还凶残,难以置信。 再一看,这根本就不是河,而是一群疯狂异形滚动的身躯,它们这是要滚去哪里?没人知道,想想都觉得疯狂。 他们回神一想,突然面色僵硬,同时看向了他。 他住在这里,不会每天都在欣赏这种景观吧? 他们只是怀疑,然而没想到,他还真是观赏的眼神,甚至带着淡淡微笑,完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这!他们被难以想象的现实吓了一跳,他们不禁进一步思考。 这附近完全没看见生物,也不见什么粮食地,而他住在这里,吃的什么?不会是跟钓鱼一样把它们钓起来吃吧。 他们低眼一看,居然还真在墙角看见了钓鱼竿一样的东西。 虽然钓鱼竿的体积与它们差距甚大,但他们毫不怀疑,他绝对能用这个东西把它们钓起来,然后会对它们做什么?他们不敢想象! 就在这时,他突然动了,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另一个人。 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对方掩在信息洪流之中,毫无存在感,外貌身形看起来也平平无奇,普通到甚至能隐在空气里面,无人在意。 然而你一旦看见他,你就会发现他超乎寻常,气息与前面的那位完全不一样。 前面那位,也即是皇帝,他气息如海,磅礴宏大。 而这一位极尽收敛,身外完全没有信息,像是断绝了空间,只剩下最浅层的视觉情报。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他们。他们心脏骤停,好像连遗传信息都被洞悉了。 然而下一秒,他微妙地摇了摇头,眉头微皱,好像对他们相当不满,并非针对他们个人,而是针对他们的人体。 皇帝没有反应,还在观望河流。 而这位突然抬手,他们只见五座山峰向自己压来,转瞬就被按进了土地。 神话中的人物居然对读者动手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惊悚事件啊! 他们吓呆了,但是根本无法挣扎。 下一秒,他们真就被埋进了土地深处,土地中的疯狂知识通过土壤渗进了他们的人体! 这时,不同人体会到了不同东西。 书翁看见了知识的无尽演变,然而不到一秒他就差点疯了,被当场弹走。 谬丽看见了四面八方的声音,关于“音”的宇宙信息瞬间就压倒了她的意识,也被弹走了。 画家看见了极繁极繁的色彩信息,他硬着头皮忍过开头,竟突然陷入了断绝性的空白。 白,全是白,连自身都空白了。 一瞬而已,他们全被弹走,全部未能完成阅读,陷入了信息过量的严重负荷状态,像喝醉了一样,整个人颠三倒四,摸不着北。 此时,论坛乱成一锅,各种讨论都出来了。 有人说三章分别藏着天空、大地和人类的知识。有人反驳不是,说是大气、土壤和具体的生存知识。显然,不同人看见了不同景观,所以各抒己见,互不认同,差点吵起来了。 这是一种必然的阅读现象,刚刚结束阅读,这种情况并不奇怪,有时候,辩论才能挖出真理。不过,他们阅读素养比一般人好上不少,很快就有人稳定了局势,开始了观后感的整理工程。 此时,从第三章 缓过神的特丽斯爬了起来,第一句话便道:【我懂了,人类易溶于土!】 众人愣了愣,一头雾水。这话怎么这么怪啊,这就是阅读了第三章 的人的感想吗?匪夷所思! 接着,书翁爬了起来,惊悚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疯狂的河!】 一下子,勉强读了第三章 的人陆续出现,帖子慢慢恢复正常。 谬丽没有发言,她静静地站在自家,地板墙面已经被她画得全是音符,景象可怖。 画家最后一个爬起来,擦着激动的眼泪,一边梳理一边绘画,然后语出惊人。 【这是新的历史突破!】 众人仿佛头脑轰鸣,被狠狠地砸了一拳,新历史又来了吗! 【信息量太大了,容我慢慢说】画家整理着自己的画,心中涌现了重大的使命感。 未能跨越阅读门槛的书友一看就激动了。 【画家,永远的阅读担当!】 画家失笑,摇了摇头,然后就这个话题展开了讨论。 【我们可能搞错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 书友、路人以及监控信息网的人看到这句话,全员呆了几秒,什么关键事情。 【阅读这个说法错了,知识不能只是阅读】 一段话而已,画家当场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知识要用身体去感受!我们通常只用眼耳鼻舌皮肤大脑认识事物,说到阅读,我们更是只用眼睛和大脑,但这个做法错了,我们应该调用全身,包括内脏、筋骨、血液、遗传基因等一切去阅读!这才是真正获取知识的办法!一直以来,我们都太孤立了,我们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人体,不,我们连天空、大陆,我们太多事物都没认识到位!】 【我们的人体跟天空、大地,跟所有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的,全部都在一体!人体是环境的反映啊!】 【什么!】众人震撼,鸡皮疙瘩寸寸立起。与此同时,看完画家的话,监控论坛而从没看过神话的人直接疯了。 书友连忙发问,若说开发身体部位,他们不是不知道,甚至很多人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但是画家的说法太吓人了。看完之后,他们立刻就有了一种体验。 自己不是人而是某个人的细胞,嵌在人体之中独自经营,有的甚至只有几秒的寿命然而本人却认为是一生,他们离不开人体,人体也离不开他们。 【啊,我想起来了,盘古神话不正是这样吗!大地是盘古的躯体啊!】特丽斯急道。 【对啊,也就是说,大地和人体是同一种结构吗?】书翁难以置信。 山脉是脏器?河流是血液?土壤是皮肤?他顿时对应了好几个部位,抓着自己的身体试图理解,然后越比对越震撼。神话中的那片大地未免太疯狂了,真的是人类能生活的地方吗?住在那里的人真的还是人吗! 书翁只觉大脑都在发烧,完全超过了他的理解能力。与此同时,看见他刚刚那句话的书友已经倒下了大半。 “大地与人体同一结构”对他们来说是过于疯狂的知识! 然而,紧接着,画家再次语出惊人。 【记得我们之前猜的时间线吗?盘古开天地在先,然后是其他神话,当时的大地与人体结构完全一致,因为大地就是盘古的身体】 【但是接下来的女娲神话和伏羲神话,也许是补天采石的需要或其他原因,当时的地形有所变化,大地可能偏离了人体】 【然而到了皇帝神话,地形结构又回来了,回到了盘古神话的样子,甚至有所升级,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众人顿了顿,一时之间没人敢作答。但是答案他们都想到了。 【对,是地形改造,我猜测皇帝神话的大陆经过了改造调整,而改造者很可能就是神话中出现的他们】 画家说出这段话时,自己都怕了。 因为这是过于恐怖的壮举,他们连想都想不到,贵族们掌握了很多知识,但这些知识之中绝对没有改造当下地形的知识。 画家继续道:【还记得那三条平行线吗?如果其中一条偏了,那就调正,这就是他们的做法!】 说到这里,论坛一片安静,好几分钟都没人敢说话。 这就是那位皇帝的做法吗,真的太疯狂了。甚至,他们还能感受得到,神话的调正,并非完全立足于人体本身,因为人体也会出错,也不是立足大地、天空,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比如说……至高的宇宙真理! 他们无比震撼,尤其是在伏羲神话前都没有宇宙概念的书友。 使用人体这么多年,他们好像今天第一天认识人体,人体连通着宇宙! 对,结合画家之前说的阅读法“用人体来感受”,为什么用人体?这可不就是因为,人体正是学习知识的最适合最完整最有效的工具吗! 人体,深不可测啊! 这时,书翁突然惊醒道【不惜改造地形地貌都要维持三线平行是为什么?是人类进化法!三线平行,对“三”正是人类进化法啊!与天空齐,与大地齐,天空与大地都跟我们齐!】 “!!” 一瞬而已,所有看到这一说的书友都被扑面而来的宇宙信息冲没了,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从表情震撼到逐渐幸福。 就算现在就疯了或死了又怎么样,我可是知道了这么神妙的知识啊! 转眼间,剩下没有倒下的只有阅读了第三章 的人。 画家心无旁骛,仍在继续分析:【我们的大陆与皇帝神话的大陆并不一样,地形地貌河流湖泊等,大概没有一样是相同的。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从外面那些邪祟手中夺回大陆,改造成真理的样貌!】 这是震撼世界的一句话。 剩下几人当场肃然起敬,无不动容,泪流满面。 这就是接触了真理之后的意识升级!我们都疯了,为真理而疯! “皇帝神话指引了我们人类的未来!”书翁激情无比,吼道:“作者【不详】又一次照亮了我们的世界!” 今天,他们可能真疯了。不只他们自己承认,连专业的疯人院都不得不承认! 截止半夜01:12,书友众几乎全员意识暂停。 如有路人在路边捡到一个,或许就会看见该人脸上的幸福笑容。 只有画家在倒下前还在惦记。 “刚刚读解了这么多,却还只读了不到一半……剩下的知识该有多疯狂啊。” 说完,他的意识也断了。 · 第二天,邢远按时起床,在后院慢慢干活。 “我现在回头一想,可能一下三章是有点多,异界朋友们会不会感到吃力呢?” 他做完后院的工作,坐在凳子上继续修着竹子。 这一次,他尝试了前所未有的翻译策略,是专门为异界朋友们设计的,充分考虑了异界朋友们的阅读能力还有阅读习惯。 因地制宜,因人制宜。 同时,他还在文本中明示了针对种花古典的阅读方法。 “异界朋友跟我们相隔一个世界,根本上的世界观就不一样。如果要走进《黄帝内经》,就首先要走进我们的世界,感受我们的世界观,体会我们的天地万物。” 所以,他首先花了很大功夫描写天地,塑造世界。 前两章可以说全是描写介绍,一个天文一个地理,没有故事,第三章 才引入了故事,故事还没完,才起了开头。 邢远当然不可能全部翻译《黄帝内经》,原因是翻译非常吃力,另外,他相信异界朋友们会自己体会,也只能自己体会。 现在的他对异界朋友的阅读能力有了一点期待。 而且客观上,他的翻译策略也是有依据的。 “八卦,原先只有八个象,发展到周易,八八六十四,就是六十四个象。理论上,知道八卦的八象,就可能推理出周易的六十四象,知道六十四象,也能推导出下一个层次。” 《黄帝内经》那么多象,天地、阴阳、四气、五行等等极为丰富,但转回来,究其开始,其实也可以高度抽象回开始的几个象。 “所以,我只用提醒他们那几个‘象’就好,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推演了,就像八卦推演成六十四卦一样,或许我们可以期待他们推演出《黄帝内经》的所有内容,举一反三。” 邢远点点头,方法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他其实很清楚这对异界朋友来说,这绝对是地狱级的难度,成功读解也许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 事实上,昨天,当他想到这么做的时候,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同触碰了禁忌,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无法下笔。 纵观两界人类史,可曾有过这样一种“文化交流”吗? 这不仅是一场“翻译”实验,也是对全体异界朋友发起的挑战。 完成这场“翻译”,不只需要自己的努力,也需要异界朋友的努力。 “真是不可思议啊。” 邢远抬眸,越想越觉得缘分妙不可言。这件事,无论参与者,还是见证者,都是缘分。 他不禁微笑,为异界朋友,也为今日份的异界阳光。发呆了好一会,他回过神来,视线落到了手上的竹子。 “嗯,失败了,内径大了。” 失败是必然的,因为自己没记起具体的制笛方法,手感也没有回来,但是持续尝试,相信一定能找回手感,记起笛子的制作方法。 邢远估摸着时间,转身回到了医馆。 “《黄帝内经》的第四章 不着急,等异界朋友慢慢消化。我先忙自己的事情吧。” 【无知者】的考试已经过了一天,剩下几天自己要抓紧了。 邢远翻起【无知者】考试真题,开始认真研究。 · 几乎同时,奥菲罗斯主宅。 昨晚皇帝神话的三章更新,罗尔城贵族阶层除了长期不在罗尔城的,可以说无人不知。 媞娜·奥菲罗斯停笔,视线落在了屏幕上。 伽罗将星空观测局的观测数据发送了过来,按照之前的说法,几乎已经确定了作者【不详】的每一则神话都对应星空上的星座。 她并不奇怪,早有所料。 昨晚的论坛讨论她也托人知道了情况。 “真正需要忌惮的是,自由追寻知识的心灵。” 她垂眸低喃,叹了口气。 “不惜改造地貌的人类进化法……或让大陆对应人体,或让人体对应大陆吗,真是可怕的知识,我们完全想象不到。” 媞娜眼神波澜,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她当然迫切地想阅读,但她不敢。 不是恐惧那些知识,而是恐惧接受了那些知识的自己,如果自己阅读了之后也像他们一样疯狂,奥菲罗斯家族势必会遭难。 “这件事是不会轻易放下的。” 她抓着笔,再次陷入了两难的思考。 · 此时,罗尔城远郊,地下城。 这里空间广大,光线昏暗,中间的空旷地呈圆形,地面刻着多层符纹,痕迹老旧,磨损严重,但依旧留有强大的魔法效果。 这里是被废弃的教会遗址,原来是供奉知识之神的场所,然而现在却被部分贵族当成了临时聚会的场所。 越是不被关注的无人场所,越是适合这种会议。 “信息网的情况,各位都知道了吧,都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一道声音响起,众人将视线集中投向一间暗室。 人声都是加过工的,不止音色,连语气抑扬,甚至词汇的选用都会被模糊化、一般化,以实现任何人都无法通过人声辨识的目的。 这里,每间暗室都代表着一个贵族家系,暗室中或许只有一人或者有几人,谁也不清楚。 这是一场秘密会议,会议并非由某人开启,众人心中有数,近乎同时认为是时候要开会了,所以他们就聚集到了这里。 尖塔会议是表层贵族的决策会议,由于参加者众多,意见分歧严重,通常出不来多少有利于他们的决策,这场隐秘会议才是真正的里侧贵族会议。 参加者每个家系都是影响罗尔城,乃至整座大陆的强大势力。 “听说,普斯特洛家的伯爵雷泽尔失败了,是什么人出的手,你们有想法吗。” “不清楚,抹杀手段过于干脆,有点像卜珂曼家族的杀人手段,但又不完全是,比卜珂曼家族更凶残更恐怖。” “诸位,这里不是讨论具体事件的地方,既然来了,就明说自己对信息网的态度吧,我先说,信息网必须抹除,无论以任何手段。”一个黑衣贵族道。 空气安静了几秒,陆续有人赞同。 众里侧贵族之中,有一个比较年轻的贵族提出了异议。 “就我所知,那五则神话是知识之神通过的知识,星空观测局也确定了它们对应着星空的星座,它们确实是真神话真道路,有利于人类成长进步,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反对?甚至不惜斩尽杀绝。” 他说出了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他不相信这些人不知道五则神话对人类整体多有帮助,但是这些人现在的做法让他无法理解,面对进步而不迎接,实在愚蠢。 然而,他话音未落,迎来的却是嘲讽和恶骂。 他们都看穿了他是年轻的贵族,根本不懂这件事的本质问题。 “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们会看不出来吗!”黑衣贵族怒斥。 年轻贵族愣了愣,“那你们为什么……?” “问题的关键在于自由传播,任何人都可能学习那些知识。” “什么?” “知识是武器、力量、权力,我们之所以拥有今日的地位是因为我们各自垄断了知识,然后今天,有人要向全世界派武器,让人人都拥有武器,人类变好了,我们呢?我们的地位呢?” “那我们放弃不就好了。”本来垄断就是不对的事情啊,地位也不是不能放弃,年轻贵族脱口道。 黑衣贵族冷道:“你以为,他们拥有武器之后第一个对付的会是谁?是我们啊,至今为止我们都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们的罪恶远不只是‘知识垄断’,早就已经积重难返了。要么我们继续控制世界,要么他们消灭我们,没有第三个可能。” 年轻贵族冷汗直冒,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地方。 “但我们也可以跟他们商量,和平解决不是吗。” “可笑,你不会以为他们会是什么善茬吧,真要时候到了,他们绝对会把我们全抓去断头台!星空教会是什么情况,你不会也要说不知道吧?他们就等着消灭我们,以最残酷最痛苦的手段!” “……”年轻贵族无法反驳。 黑衣贵族更进一步挑明了矛盾。 “我们对彼此的人性都没有信心,只可能你死我活,明白了这点就闭嘴吧。” 若是平常,他绝不会跟一个不知深浅的年轻贵族说这么多废话,刚刚的话其实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有人企图走和平道路?他要告诉他们不可能,只可能选一条路。 果不其然,挑明了之后,会议的进展就快多了。众贵族陆续表明态度,说法高度统一。 立场确定,绑上同一条船上之后,他们就只剩怎么做的问题了。 “关键是沙拉曼,只要杀了沙拉曼,所有麻烦迎刃而解。” 黑衣贵族毫不掩饰,浑身杀气直放。 即使作者【不详】是真神又如何,他们背后又不是没神。今天不管谁来,沙拉曼·爱森堡都得死! · 中午时间14:11,邢远又翻起了罗尔城百科,他还是有点在意昨晚的网页攻击。 “昨晚大家没怎么提到网页攻击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猜测是贵族做的,之后就没有多说了。” 说到底,他们既然决定攻击,又为什么会中途停止呢。两个可能,一个是他们主动收手,一个是他们被迫收手。 邢远昨晚没有多想,今天仔细一想才觉得蹊跷,他们可能是良心发现吗?贵族之中确实也有西蒙医生和画家先生这样的好人,存在内部纠正的可能。 但是他翻着百科,越看越担心,百科都快把贵族形容成洪水猛兽了,按百科的说法,贵族甚至都不可能允许信息网创建。 邢远先知后觉,才发觉信息网实在是一个奇迹。 “逆流创建信息网的人,一定是一位敢为天下先的勇士。” 他不禁钦佩,同时也为勇士可能遇到的麻烦感到担心。 “我有什么办法帮助他吗?” 虽然仅是一名普通的罗尔城市民,但面对这类事情,邢远仍会认真思考。 有些事情之所以一路走向恶的深渊,除了熟知的几种原因外,也可能是因为缺少了公众的关注。 “老祖宗说,每个人的正念都是促使世界变好的力量。” 邢远深以为然,尽管这里是异界,这个道理也应该通用。 “不过,我好像确实帮不到什么忙。” 翻到这里,邢远走到门口,伫足遥望远方,那里刚好是无名街道的方向。 “午安。” 忽地,邢远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居然是海味的邻居先生。 “午安。”邢远有点惊讶,邻居先生这是要外出吗。 祂笑了笑,道:“我只是散步,最近外面是不是有点吵闹?” 逢魔街外面吗,确实是,邢远点头。 “总觉得外面有人类叫我,是不是错觉?”祂在医馆前停下了脚步,好像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外面那么远,逢魔街里面会听见吗?邢远眨了眨眼,老实道:“可能是心理错觉,我偶尔也有,走在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叫我,但是回头一看,谁都没有,街道还异常空旷。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个人体验。” “还有这种事?”祂诧异,眼神闪烁,然后道:“你说是错觉,那就是错觉,我还是回去吧。” 看着邻居先生折返,邢远低眸,有点思考。 约几分钟后,他忽然抬头,看向了徐厚街。 有人进来了吗。 邢远立刻想到了丽莎的老朋友。 · 此时,徐厚街道后巷,光辉公爵本人确实来了。 “这里就是逢魔街吗。” 他通过怀表确认时间,站在临界点迟迟没迈出第一步。 与此同时,就住在附近的画家终于清醒,余光透过落地窗看见了光辉公爵。 “他怎么会来这里?” 画家眉头一皱,立刻想到对方极有可能是来找作者【不详】的。 第52章 光辉公爵身形微动,忽地转身,视线投向了画家的居所。 肉眼可见,那里只是普通的居所,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痕迹。 阴影下,光辉公爵的表情略显阴沉,灰雾色的双眸暗藏锋芒。他年龄49岁,却仍是青年模样。 基因层级的寿限篡改,几乎是所有千年贵族的家传知识。 光辉公爵,希思·克罗尔顿,被认为是罗尔城最开明的贵族、【先行者】、大陆最有希望超越【真知者】的人类等,名声远播,基本上一说到罗尔城,人们就会想起光辉公爵。 视界高远,实力强大。某种意义上,他离真理的距离比【真知者】还近。如果说罗尔城中,谁最可能理解全局,洞察真相,他绝对会是前几个被想到的人物。 与激进派的沙拉曼、保守派的菲洛尔、理性派的媞娜等人相比,现在的光辉公爵属于低调的稳健进步派,他着眼未来,不与贵族争名夺利,专注知识和人才培养。不过,在此之前他可是人尽皆知的开拓派,罗尔城当下领土的五分之一是他打下来的。 现在,这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徐厚街。 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时,希思·克罗尔顿收回视线,依然静静地望着逢魔街,目光复杂。 来之前,他亲自去往秩序局专属医院,了解了法洛尔的情况。当时他看见法洛克第一眼就发现了法洛克身上的不祥气息。 有些信息过于超凡,所以肉眼无法认知,大脑于是只能当“无法名状”处理。 他发现法洛克抓在手里的“护身符”时,立刻就想通了所有事件。 逢魔街那位的想法超乎寻常,一方面通过丽莎的电脑,在信息网上操纵罗尔城,一方面如常人般生活在罗尔城,“体验”人间生活,偶尔与人类玩知识游戏,将人引入疯狂。 里侧的贵族们自诩聪明,千方百计要抹灭信息网,却只是自欺欺人,他们估错了规模,蚂蚁的争斗对人类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困在茧房中,井底之蛙,根本没看清天有多大,却就想着斗天。 对逢魔街那位来说,想必只是一场戏剧。 光辉公爵本来并不想插足其中,但法洛克的信息还有丽莎的谈话,让他察觉了命运的警醒。 所谓“你该治病了”只是表层语言,祂是在明示自己,你要上戏剧的表演场了,你也要成为游戏的一员。 多么可怕,任何人都是祂手上的棋子。 “……”光辉公爵表情沉重,视线定格在分界线上,几分钟过去了都没有动静,像定在了原地,身形甚至都没有微动,背脊已然全是冷汗。 他抬足,好像真要踏足入逢魔街的瞬间,立刻又收了回来,在极限距离极限试探。 画家顿了顿,从没见过光辉公爵这一面,这就是人类天花板级别的人物所采取的举动吗,确实非同寻常。 看来,他也是知晓作者【不详】之伟大的人。画家不禁顿首,眼神逐渐像在看待书友同志。 几秒后,光辉公爵转身,居然临阵脱逃,与逢魔街背道而走。 画家有点震惊,同为千年贵族,他比一般人还要明白千年贵族的非凡,而光辉公爵作为千年贵族中的千年贵族,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不可思议。 但是几秒后,光辉公爵又停下了脚步,视线看向一家杂货店。 那家杂货店就在之前的小食馆对面,据自己调查,杂货店老板与作者【不详】相识,曾代作者【不详】收过花木,因为送货送不到逢魔街。 画家怀疑,杂货店老板可能也是非凡存在,因为他居然与作者【不详】相识! 但是,光辉公爵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好像非常震惊,因为在杂货店老板身上看到了什么特殊物品吗。 画家转头一看,只见杂货店老板专心忙着工作,怎么看都是标准正常市民。 突然,画家眉头一皱,瞪大了眼睛,那是……! 他与光辉公爵同时看向了一个物品。 不,那真的是物品吗? 肉眼看似普通,然而你一旦用到深层意识观,它就立刻撕破表象,露出缠绕扭曲的肢体,释放出无比疯狂的信息。 他们同时后缩了一步,心脏猛跳。 跟法洛克的一样,那是“护身符”,光辉公爵惊愣。如果说法洛尔的护身符只是祂的心血来潮,杂货店老板的又是什么意思?祂居然随处散布疯狂! 光辉公爵一下顿住了。而同时,画家惊喜万分,心道:“这一定是启示!只有得到作者【不详】认可的才能获得!我要为之努力!” 光辉公爵呆了几秒,转头直要离开徐厚街。 画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也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觐见作者【不详】吧。 “不过,”画家眼神忽亮,自语道:“地形改造,如果要实现皇帝神话的知识,我们势必要与光辉公爵合作,他是罗尔城最有实力且最有可能实现的人,他属于思想超越时代的人物,也许我应该主动跟他商讨,毕竟我们书友会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同志。” 画家可没忘记之前与书翁讨论的画展计划、音乐会计划等,哪怕是现在,他都想立刻向全世界赞美作者【不详】!传播名为知识的福音! 他激动万分,走出阳台,刚好隔壁的莉娅也走了出来。 莉娅察觉到画家,对画家点了点头,露出书友般的笑容。 隔壁邻居三人都是书友,昨天又多了一个,名叫威尔还是什么?这几个人虽然归属秩序局,但立场却比较偏离,尤其是那个灵性基本死绝的青年,塔尔斯。 灵感死成这样的人,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非要形容的话,简直就像行走的坟墓。 画家对莉娅还有其背后的格雷点了点头,然后直道:“你们好,昨晚真是神妙的体验。” 莉娅和格雷当即惊喜。 “是啊!简直是神启,人类历史的新纪元!我们真是有幸生活在这个时代啊!” “伦德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能让更多人阅读……不,是让更多人用身体学习到那些知识啊!” 一旁的塔尔斯眼睛微瞪,完全不敢说话。 画家感动道:“不愧是书友!你们想的都对,我们肩负着传播的重任,哪怕是现在,我们也应该持续奋斗!但是眼下的局势与我们的愿望相背,我认为,我们要弘扬知识,繁荣文艺,必须先搞定那些腐朽的贵族。” “没错!” “当务之急是搞定那帮蠢货!” 两人同时点头,想法出奇的一致,但他们并没有疯狂,至少他们自己认为自己相当正常,不仅如此,甚至认识到了世界的一部分真相。 为真理而奋斗,有什么奇怪吗?不奇怪,这才是正义! 画家重重点头,认同道:“莉娅,你先维护好信息网。格雷,你时刻关注他们的最新举动。我想,下一步,他们就要向沙拉曼出手了,我们要做好准备,保住信息网,守护知识阵地!” “对!”两人异口同声。 “昨天的皇帝神话我还没有解读到哪怕万分之一,但是我有预感,皇帝神话之中藏着作者【不详】的启示,他已经将人类的真相都放在那里了,只是我们没能理解到,继续解读,也许我们就能读出他给我们指引的方向!” 画家压着心中的激动,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闭门专心解读,只要没发生信息网覆灭级别的事件,请不要打扰我。同时,如果发生了信息网覆灭级别的事件,务必叫醒我。” “伦德先生是要专心解读哪方面的知识?”格雷惊讶。 画家面色肃穆,缓缓说出了一个词。 “呼吸。” 一瞬而已,这个词吓得他们背脊发凉。 呼吸,多么平常、普通的词,只要是活人,谁不在呼吸! 但是,当画家说出“呼吸”这个词后,他们的既有观念就被当场撕裂了,口鼻中的气流变得炙烫无比,好像呼出了岩浆,当他们急忙转换成吸气时,气流反变冰寒彻骨,好像吸着冰雪。 宇宙在他们眼前极速旋转,逐渐转成了两极!一个极为疯狂的景象! 太颠覆了!居然仅用罗尔塞语的一个词就能牵引出如此的疯狂! 他们整个人当场就不好了,站都站不住,然而这只是几秒,回过神后,他们立刻认识到了。 伦德先生想要研究的是宇宙级的大知识!这恐怕是当下人类开拓呼吸之神秘的第一步!是开创性的壮举! 莉娅激动地点头:“伦德先生,务必交给我!我们一定会努力争取到时间。” “对!无论如何!”格雷用力点头。 画家笑了笑,道:“感谢你们。” 威尔一左一右看着他们,跟塔尔斯同样没敢插话。 虽然说,面对无法理解的现象,原则上调查员会选择保留意见保守行动,但目前的情况实属超越了他们的处理范围。 在信息网的事情上,秩序局如若隐形。而在逢魔街的事情,秩序局也差不多。高层明显还不想面对逢魔街,威尔认为。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威尔暗暗看向塔尔斯。 塔尔斯点头,面色深沉,另有思考。 不同人不同思考角度和层次,当日而已,针对同一件事情,罗尔城起码存在几百种不同的想法,其中好几个想法已经付诸了实践。 邢远看着远方,眨了眨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嗯……他折返了吗。” 邢远偶尔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他对客人的到来有点执念,所以会对这类“信息”比较在意。 法洛克、塔尔斯还有伦德先生进来之前,他都有过这种感觉。 “但是这一位,可能缘分还不到。” 邢远想了想,转头回到医馆,又修起了竹子。 异界版的竹子不知是什么质地,神奇地省过了风干、烤竹等环节,只要完成剩下二十多个环节,或者直接缩短到十几个环节,就可以制成了。 “但就是‘接铜套’这个环节,我暂时无法实现。” 邢远低眸,思考着有什么办法。 “等等,异界朋友不也有乐器制作者吗?他们专于技艺,我把想法告诉他们,他们也许就可以完全制作出来。” 邢远恍然大悟,立刻有了想法。 就当是【无知者】考试前的心理舒解,去“音乐圣地“摩尔街道了解一下也未尝不可。记得那里也挺多贵族出没的,刚好也可以了解一下罗尔城的真实情况。 “只看百科是不够的,实践才出真知,一直以来,我都太少出行了。” 老祖宗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邢远深以为然,看了看时间,就带着东西出门了。 · 几乎与此同时。 谬丽走在摩尔街道,面色平静,心情激烈。 “这将是新纪元、新命运的演奏!” 现在正是实践的时候!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第53章 摩尔街道前,邢远伫足远望。 这里是罗尔城音乐上最自由的街道,相当于音乐特区,在这里,音乐可以自由演奏,人们可以自由歌唱,并不会受规范,除非造成不好影响,比如说危害他人,这种秩序局就会第一时间来抓捕。 它作为街道,年代可以说十分久远,但真正繁荣起来是在三年前,也就是光辉公爵接手了之后。 据说,那位光辉公爵是爱音乐的人,所以接任之后就放开了音乐发展,以他的名义允许音乐自由。 在那之后,全罗尔城的爱音乐者都聚集了过来,纷纷定居,有人在这里开乐器店,有人在这里开教学班。由于土地面积较小,他们就像叠房子一样不断往上叠,甚至往下挖。 所以从街道口看过去,就会感觉他们的建筑十分拥挤,重重叠叠,一栋楼好几种画风,三楼有人栽花草,二楼有人晒乐器,一楼吊满了动物筋骨。 邢远刚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千与千寻的世界,现在一看,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为保护市民,这里最低也要【无知者】才能进去,理论上我是不可以进去的,但我有西蒙医生的自由通行证。” 想着,邢远走到界线处,忽然停下了脚步,抬眸观察前方。 阳光中的尘埃在震颤,地板也颤颤有声,好像发生了轻微的地震。 很多人在同时演奏乐器,但不统一,各表演各的,十分杂乱,分散在街道各地各层,配合原本就聒噪的人声,简直就像听感上的地狱,混乱无序,令人头皮发麻,难以忍受。 邢远还没进去就不禁皱眉,不是因为太吵,而是因为这些乐声他不太喜欢。 听起来太苦、太酸,就如同将几十盘菜倒进缸里搅拌,再过了几天的发酵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对邢远来说,音乐是能尝出味道的,现在这份味道,他并不喜欢。 太压抑了,充满了自我阉割,基本上全是按班就位的表演,偶尔有脱离乐谱的,却是因为能力不足,无法完全对应乐谱,怎么听都找不到自我。 这便是罗尔城音乐最自由的街道了吗?邢远有点不解,但他回头一想,很快认为多半是同行衬托,因为摩尔街道之外的音乐更糟糕,这里已经是相对好的了。 思考到此为止吧,邢远走进摩尔街道,顺手收了一张摩尔地图。 地图上全是地点和密密麻麻的罗尔赛语文字,由于字体过于自由,邢远大半店铺的名字都没看懂,只能靠小图标辨认可能是什么店。 他停在路边,通过自己的记忆仔细对比,眼神认真。 木质的吹奏乐器,地球上很多国家都有,异界这么大没理由没有,自己之前还在大陆百科上看见了类似的乐器。 “是这个吗?”邢远翻到了地图上最边角的一家店,名林中屋,越看它越像是自己找的店。 他没有犹豫,一旦确定就找起了方向。 今天行人很多,大家行色匆匆。邢远与好几个人插肩而过,感到诧异。 贵族们一向姿态闲逸,好像天塌下来也会有别人帮他们顶着,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么紧张吗。 邢远若有所思,转头继续找着店铺。再经过几个拐角,走错好几次后,他终于找对了位置。 林中屋如名所示,外观森林感十足,整个建筑都是木质的,气息古朴,非常罕见。它关着门,门前的牌上写着正在营业,室内的模样不得而知。 “你好。” 邢远轻轻地推开门,礼貌地站在门口。 他闻到了相当舒服的木材味,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很多木材。 “不像乐器店,更像木匠店吧。”忽地,木柜后方响起了人声。 一只手从后方缓缓抬起,搭在柜子边缘,然后伸出了一颗头。 凌乱的棕色长发,苍白的皮肤,一只幽暗的碧眸,配合他刀刻般的五官,昏暗的光线下,活像个惊悚片场出来的幽鬼。 邢远定睛看着他,表情淡然,回道:“确实有点像,你一定很喜欢森林吧。” 木匠的表情僵硬了几秒,突然捂着眼罩大笑,道:“这你都能看出来,没错,本人最爱森林!爱好就是制造木质乐器!” 邢远眼睛亮了,不禁问:“我能拜托你制造一样乐器吗?” “看你的需要和我的能力。”木匠站了起来,显露出他高于一般人的身躯。他长手长脚,体形劲瘦,穿着休闲,一看就是专业人物。 “是什么样的乐器呢?” “大陆上从未有过……是我梦中的乐器。”邢远不得不说了个谎。 传播不良知识会被秩序局盯上,但乐器应该没关系,他想象不到一个乐器能引发什么坏影响。 “梦中的?”木匠呆了半秒,随即笑得更大声了,“好啊,不错,有意思!细说!” 邢远遂走进木匠屋,跟对方详细介绍了“笛子”。 听完之后,木匠惊奇道:“所以它是靠植物的膜震动发声的?表演方式还这么复杂?虽然我觉得每个乐器的创造都是奇迹,但听你描述,这乐器更是奇迹中的奇迹啊!叫‘笛子’?这个发音怎么…有点恐怖……” 说到这,木匠两眼顿黑,差点晕了过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邢远微笑道,“我觉得挺好,我很喜欢。” 种花民乐种类很多,凡乐器他都喜欢,笛子跟他比较有缘,属家学之一,从小耳濡目染,也爱吹奏,又有感情。另外,他当吹笛是练气的一环,感受自身的气息,更能让他感觉到自身的存在。 人每天都在呼气吸气,过于日常,因此难以注意,然而古人注意到了它。围绕着“气”,他们开拓了太多文化宝藏,每个分支都非常精彩。比如说,呼吸也是阴阳,人无时无刻不在阴阳转换。 因此,制作笛子不单是思考之余的心血来潮,还有他的怀旧情节。 人在异界,能多点熟悉的事物多好,笛子不练,气息不练,功力只会衰退,而且他也想听点家乡的乐声,罗尔城当下的音乐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很好啊!”木匠连连点头,道:“我还挺感兴趣的,制造前所未有的梦幻乐器啊,想想都兴奋!” 邢远然后就说出了他目前没钱这点,问道:“可否逾期再付。”我会努力赚钱的。 “这没关系,你向我描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幻乐器,这个制造知识对我来说就是最宝藏的东西了!”木匠虽然面目阴暗,但为人爽快,刚说完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邢远非常感动,拿出了从自家带过来的木材以及修了一半的竹子,说道:“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种植物,感觉会相对匹配。” 木匠接过手,掂量了一下,摸着下巴点头道:“的确。” “我手头虽然没什么钱,但一些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邢远提起了物物交易。 他准备送茶。 木匠毫不客气,笑道:“当然,不喜欢也得喜欢。” 邢远于是拿出了一个装着茶叶的铁盒,说明泡饮方法,非常讲究。 “听起来不错啊,就是能让人更清醒的饮品吧。” 木匠爽快地接下了,保证道:“我就一边喝一边制造,一定能还原你的梦幻乐器!” 邢远感激不尽,再次被异界朋友的善良感动,聊了好久才离开了木匠屋。 成不成功不说,能认识这么一位异界朋友也算是幸运的大收获了,对方还给了自己好几种木材,用来雕刻也是再适合不过。 邢远心中感慨,沿着地图返程前进。 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接近黄昏,行人开始增多了。 邢远走到大路,本来专注于自己的返程,但注意了一下,居然发现行人面色呆滞,无论男女老少,视线定格在了同一个方向。那是他将要经过的广场。 怎么了吗。 邢远疑惑,不禁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远处的广场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人群的中心则是一位衣装素雅的女性。 他这里地势较高,所以才能看得清楚。 好巧不巧,对方正是之前送自己竹子的那位善良女性。她站在人群的中心,肩上是小提琴一样的乐器。 她拉着小提琴,姿势优雅,表情温和,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这个距离说远不远,刚好邢远走前几步,就能隐约听到她的乐声。 “这是……” 邢远初一听,只是感觉清脆悦耳,再一听,忽如品尝甘泉。 她演奏的旋律中带着令他怀念的东方韵味。 邢远惊愣,不禁伫足倾听。 这是一种什么音乐?它没有固定的旋律、结构、节拍等,它好像随心而起,自然流动,没有居所,不太符合正常的乐感,你一时之间捕捉不到它的美。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无知者】视野中,谬丽只是拉着小提琴。 【初见者】视野中,谬丽身后升起了诡异气息,一尊尊巨比大象的扭曲异形从阴影中浮现,眼睛如同漩涡,眼底全是疯狂信息。 这根本不是演奏,而是一场疯狂的实验,她要将所有人引入疯狂! 空气的震动变了频率,整个空间都被篡改了,或者说,被“领域化”了。 声音穿透人体,引起了人体内部的巨变,不单是别人,还有她自己。她一边演奏,一边体会着自身内部结构的改变,天空和大地的信息顺着她的口鼻,潜进了她的体内,风云激变,导致她体内雷鸣阵阵,狂风暴雨。 自己不是在演奏音乐,而是在演奏天地宇宙! 邢远回过神来,定睛看着谬丽,想到了一句话。 《礼记·乐记》说:“乐者,天地之和也。” 她好像将这句话表现出来了,承接自然信息,转换成了人类听力所及的震动频率。 “这就是异界朋友的再创作吗。”邢远更惊讶了。 所谓“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乐和天地,乐是道德与天地法则的彰显,她居然体会到了礼乐文化吗。 邢远原地伫足,一直听她表演完了一曲。 左右一看,他见在场异界朋友全是满足的表情,如同升华,一动不动,回味无穷。 看来大家都很喜欢,真是太好了。 礼乐,确实是教化人的力量。邢远点头,心中欣悦。 就在这时,谬丽突然开口,低声道:“我希望,我的音乐能成为变革的力量。” 由于全场鸦雀无声,尽管距离远,邢远仍听到了她的声音。 变革?他顿时提起了注意。 第54章 当日清晨,罗尔城发生了很多事件。 某大贵族家系呼唤神明不成,费尽心思,不知投入了多少禁忌物,耗资巨大,然而最后仪式参与者全员暴毙,令众多贵族难以置信。不得已,袭击沙拉曼的计划被迫暂停。 沙拉曼依然按兵不动,自抛出“我在钻研神话”之后就完全没有对外消息,他的宅邸被层层包围,领域固定。 二级以上的禁忌物使用者时刻监控,就等着高层下令,然后发起袭击。 沙拉曼所在的无名街道十年前已经没落,除他外基本没有人住,部分高层已经在商议是否精准斩首,动用卫星魔法,直接定点击杀。 不受控制的【真知者】如同灾难,真知会果然是不该存在的组织,有人认为。 保守派的菲洛尔暗地中调动了他的势力,制衡着多方人物。中立派【真知者】依然保持中立。 相对中立派的伽罗代表星空观测局,虽不敢轻易外出,但躲在菲洛尔宅中的同时,他也通过各种方法游说进步派贵族。 如果遵从媞娜之前的说法,今天就应该召开尖塔会议重新讨论信息网的事情,但有人从中作梗,愣是阻止了尖塔会议的召开。 他们是要争取时间,在尖塔会议召开前消灭信息网。 光辉公爵迟迟不表态的事情在贵族圈中议论纷纷,每个千年贵族都是众贵族的意见领袖,尤其是有智慧者之称的光辉公爵,如果他能够表态,这件事肯定会更好解决。 另一方面,已经隐隐有里侧贵族的人察觉,精通杀人知识的卜珂曼家族极有可能站了沙拉曼。 但他们去调查,却发现当代卜珂曼家主不知所踪。 有人联想到信息网上的“画家”,顿时发现事情不对,千年贵族居然还是作者【不详】的读者?以他们的视界,怎么可能轻易出卖理智,拥抱疯狂。 众贵族调查后才发现,这件事的水比他们想的深,布局太远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隐隐之中有人在操纵一切,他们不过是棋盘中的棋子。 与此同时,在监察院的耀武扬威之下,秩序局只能忍气吞声。 徐厚街三人包括威尔在内被停职处置,这件事让无数秩序局人愤怒且不解。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说是得罪了高层贵族,但谁不知道第一调查组的副组长威尔除非原则问题,不然不可能轻易得罪贵族。 有人称他们秘密调查了逢魔街,且向上层提出了处理方法,然而上层不仅不予理睬,反将他们停职。 不仅如此,监察院还背地里调查四人的背景情报,尤其是违纪违法行为等,更有人透露,他们不仅调查,还准备捏造证据,对四人发布逮捕令,将四人控制在监察院手中。 步步紧逼和施压,让秩序局人心中非常不满,中下贵族以及较高认知的平民阶层也同样。 最近几天信息网骂翻了天,所有人的愤闷已经即将到达临界点。对此完全没有察觉,仍然忙活着生活的只剩下了占据大部分人口的【盲者】们。 【盲者】们一无所知,深受精神控制影响,即使贵族们有再异常的举动,对他们来说依然正常。 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罗尔城内部已经矛盾重重,一触即发。 昨夜,痛失雷泽尔伯爵的普斯特洛家族愤怒不已,试图调查所有神话读者的信息,揪出凶手读者。 然而,莉娅先下手为强,打乱了所有的用户信息,将所有读者的地址都打向不同家系的贵族,阻止了普斯特洛家族的疯狂举动。 但是,尽管绝大多数的读者都在信息上受到了保护,昨晚实际发动过袭击的读者地址早就被查出来了。 其中就有谬丽、书翁、特丽斯三个人。 书翁行踪不明,特丽斯本人甚至不在城内,于是他们的目标自然定在了谬丽身上。 谬丽·克罗,一个没有贵族背景的普通乐手,几天前还是疯人院的病人,却让昨天的禁忌物使用者有来无回。 他们翻遍了她的情报,怒火中烧,当即确定出手报复。 此时,摩尔街道外,普斯特洛家族的人已经包围了重要出入口,家族门下一百多个禁忌物使用者都到了现场。 他们精通空间知识,到达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闭了空间, “摩尔街道是光辉公爵的领地,我们这么进去好吗。”家族顾问小声问。 “哼,我们又不是要对付光辉公爵,这个地方没说不让我们进,进去杀个人又怎么样。” 说话人正是雷泽尔伯爵的亲兄弟,雷斯。 “罗尔城最自由的音乐街道?我看是笑话,一群精神不自由的人,就是给了个开放的地区又能起什么火候。” 雷斯嗤之以鼻,又嘲道:“音乐为取悦贵族而存在,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他们这些乐手只要确定好的乐谱演奏就够了,偏要发展什么个人音乐,简直愚蠢,谬丽·克罗?轻易接纳来路不明的未知知识,能是什么人物。” “什么读者?我看就是一群精神病联盟!” 他越说越火大,因为他的兄长居然还是因为这些人死的,废物,太耻辱了,丢尽了家族的颜面! 家族顾问见状,完全不敢说话。 雷斯稳定情绪,当即宣布:“走,去找那所谓的读者,让我看看真理重要还是命重要!” · 摩尔街道内。 邢远穿越人群,逐渐走近了广场。 广场内,人们还沉浸在音乐的余韵中,眼神飘远,一步不动。邢远走进人群中的时候,余光观察了一下大家的神色。 在他眼中,一切仍是那么的和谐。 和谐美的音乐,是能让人间更加和谐美好的。“乐”的核心,也正是“和”。 邢远不禁想起了先秦时期的乐教,先贤整理《诗》《书》《易》《礼》《乐》《春秋》,开经讲学,《乐》可谓意义非凡的文明资源。 虽然听起来难以理解,不过是“乐”而已,怎么就跟社会治理、人情扯上关系了。但事实上,确实存在过这样的时期,周朝当时的贵族们就非常重视“乐”的教化意义,将其视为国家治理的重要环节。 当然,据说,“乐”不只包括音乐,实际上是歌乐舞三位一体的,只是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当时的文化宝藏很多没能传下来。 而放到现在,歌曲音乐舞蹈对人来说,似乎更多只是个人兴趣或心理慰藉了。 没想到,身在异乡,自己居然会在异界朋友身上想起了这点。邢远又惊异又怀念,不禁产生了好奇。 此时,谬丽还在人群中述说她的想法。 “至今为止,我们抛弃了太多东西。” “有人以知识安全为名,从我们生活中、心灵中、灵魂中掠夺了太多东西。” “我们不仅丧失了重要的天性,甚至还恐惧着自己的天性。我们不敢好奇,不敢求知,我们小心翼翼,在被灌输的信息茧室里面,受控制,受操纵,受掠夺。” “我们的灵魂几乎被掏空了。” 她或许是想起了之前的乐团经历,还有疯人院的经历,身体有点发颤,激动、愤怒、仇恨,然而这一切的情绪都聚合成了她的表面平静。 听着她的这些话,在场的【无知者】、【初见者】还有在此之上的市民表情逐渐变化。 罗尔城的知识控制之下,能发自人心本性喜欢音乐,追求音乐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人的大部分都是受过压迫的市民,贵族也不例外。 相比大贵族,中小贵族丝毫没有话语权,他们的家传知识只要出了点“问题”,就可能被大贵族剥夺,向上晋升何其艰难。 谬丽这话,着实说到了他们的心底。不管他们是否是受了“音乐”的影响,他们都会为此触动。 一众人从或恐怖或神圣的体验中回过神来,眼神开始有神,灵魂躁动。 产生了强大的共鸣! “我们需要改革,我们要以五则神话为基本,以作者【不详】为信仰,进行彻底的改革!”谬丽言语铿锵有力,说完之后空气、地板都在颤动,何况人心。 她表情坚毅,双眸熠熠生辉,乍一看,似有太阳的光亮,异常耀眼。 而她也正好背对太阳,身后光芒万丈,火烧云覆满了一半天空,仿佛置身熊熊火海。 众人不禁屏息,心脏猛跳,如同朝圣。 他们有人知道作者【不详】,有人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都如同刻进了真理。 她说的作者【不详】,必然是一位神明! 身在其中的邢远呆滞了半秒,表情变化。他在努力思考,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异界朋友是在借助我们的知识,唤醒他们内心的珍贵之物,抵抗他们世界的恶势力。 自己翻译的神话与他们结缘,成为了一个契机,带给他们力量,让他们有了勇气。 邢远内心触动,不自觉间视界就模糊了。 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 别人觉得毫无意义、浪费生命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但他错以为其他人跟自己同一想法,如果有人表示好奇,他就会忍不住向对方介绍。直到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别人不仅不会感兴趣,还会排斥,甚至厌恶。 阴阳是什么?简单不过的两个性质,谁不理解。天地人是什么,这不是常识吗,这么简单的说法有什么意义。诸如此类的话语他收到了太多。 把视若宝藏的东西分享给别人,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冒险。会忐忑、不安甚至恐惧,一有不慎,就会成为一生的心理阴影。 他曾经很在意这件事,后来足有一年都不怎么跟人说话,沉迷学习,几乎将图书馆过成了自己家。 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开始,居然会让自己见证了这样的事件。 邢远心中感动,同时也感到了温暖。你们认为有意义,且能帮助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他揉了揉眼睛,差点导致隐形眼镜滑了出来。 就在这时,广场出现了异响。 几十个贵族模样的人同时走向这里,杀气腾腾,视线直接锁定了众人中心的谬丽。 谬丽收着小提琴的动作微顿,视线定在地面,神色略沉。 “谬丽·克罗。” 雷斯念着她的名字,缓步走来,在几个禁忌物使用者的簇拥下,继续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你了,你显然是刚觉醒几天的非凡者,从现场痕迹来看,你最多不过三级,还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与此同时,禁忌物使用者对广场中的市民动用了精神魔法。众人如同陷入沉眠,转头离开广场。 雷斯停下脚步,扬起下巴道:“我身边全是二级禁忌物使用者,杀你用不了几秒,这个空间已经被我们封闭了,你逃不了,你的伙伴也进不来,你必死无疑。” 他嘴角上扬,眼神阴冷,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我们可以放过你,前提是你向全罗尔城的人声明你抛弃了那些未知知识。” 这话当然只是说着玩的,目标已经完全落网了,生死由他,操纵一个死人说话,对他而言并不难,他只是想听她为了性命亲口否定自己以为的真理。 就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为了活命,说几句违心的话又能算什么呢。 雷斯冷笑,盯着谬丽好像已经看穿了未来。 谬丽转眸,对视大贵族家系的雷斯毫不怯弱,甚至威严更胜对方。 雷斯当即怒了,对身边人瞪眼道:“杀了她!” 黑衣人当场动手,启用极速知识,迅雷般扑杀谬丽,速度快到完全超越了肉眼认知。 然而,还未等谬丽有什么反应。 突然,旁边一道声音响起。 “这样不行。” 开口第一个音节,移动中的黑衣人如同被巨象压踩,直接碾在了地面。 由于画面过于直接而且凶残,跟按死一个蚂蚁没有区别,别说雷斯,就连谬丽都愣了半秒。 直到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明明在大规模精神魔法的影响下,其他无关人都应该转身离开,然而偏偏有一个人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且定睛看着他们。 银发金眸,外貌过于醒目,不知什么原因,他抬手遮着右眼,好像他们没资格入他眼一样,举手抬足全是傲慢,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是什么人?雷斯愣了一下,还没想清楚。 而这时,对方忽然朝他们走来,表情平淡,如入无人之境。 雷斯怒了,急道:“可恶,给我杀了他!” 十几个黑衣人同时爆发,多种知识重叠,十几人如同炮弹,杀势极猛。 然而对方毫不在意,依然缓步行走,金眸如同灼日,一眼烧灼人心。 嘭!一瞬间而已,十几个黑衣人同样如同被一指按死,转眼嵌进了地面。 下一秒,邢远停在了谬丽面前,眸色幽暗。 “你……” 他侧着身,转眸看向雷斯。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落日刹时染黑,撕露疯狂。 第55章 世界被由里而外地撕裂了,一瞬天地变色。由落日开始晕染,云层、大地、空气一切的景象皆染上了混沌的墨色。 转眼间,四方周围只剩下了黑白两色,广场被无限拉平,与此同时空间的尽头被无限拉远,直通最远最深的疯狂漩涡。 地平线如同被暴雨滴打,忽地扭曲模糊,底下爬出无数晕染的浑浊笔触。它们如龙蛇般游动,霎时覆满天地,群山连绵,直冲云霄,气势磅礴,星河坠地,注入海湖,浩浩荡荡。 黑日高悬山海之巅,圆周缠卷出波澜般的触手,圆内尽是疯狂。 这里本是广场之间,然而一瞬而已,随着他的出现,景象大变,天地都疯了。 邢远背对着这些景象,视线落在前方,浑然不在意。 普斯特洛家族一百多禁忌物使用者顺着地平线向上看,一瞬间而已,全身的血肉顿时凝固,神经绷直,面色极恐。 “不对劲……快、快跑!”雷斯彻底怕了。 然而,这还没结束。 天穹之上,两只鱼形的巨兽覆压大地,追逐着对方的尾巴,疯狂地撕咬与冲撞,构成了浑浊的圆形漩涡。更为疯狂的是,它们凶猛撕咬的同时,两方腹内都生出了彼此。 初生的它们立刻加入了吞噬的洪流,甚至更为凶猛,导致漩涡极速膨胀,强大的引力包卷天地万物,引发十方狂风。它们无比贪婪,极限吞噬,不仅是“物”,连物本身的性质,甚至连“动作”都要吞噬,将一尽切收疯狂两极。 见证如此疯狂的景象,他们直接心惊胆裂,体内的器官接连爆裂,大脑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巨量的信息。 然而,就如同响应了他们的死亡,远方突然传来了钟声。 大钟声浪滔滔,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波纹,它们层层叠叠,不断荡开,随即又合拢,席卷万物,统一天地人的频率,将一切收回于和谐。 不可思议,钟声中和了疯狂的两极漩涡,逐渐调和了万物。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他们有些人侥幸存活,口鼻眼耳等部分却突然流血,身体的频率全部紊乱,人形整个崩解,暴露出野兽的肢体。 幽冥之间,好似有个声音审判了他们,他们不配拥有人体。 仅几秒间而已,普斯特洛家族的人根本无法反应,他们引以为豪的空间知识在世界规模的震慑下丝毫没有意义,对比令天地战栗的永恒,他们的知识不过尘埃,终将被河流淹没。 他们只能发疯,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然而,邢远的眼中并没有这一百多人,他只看见了并非禁忌物使用者的雷斯。 在他看来,雷斯盛气凌人,对人颐指气使,突然之间走来,张开就要否定音乐,否定人性,甚至还要对这位女性出手,简直道德沦丧,丧心病狂。 无论是作为罗尔城一般市民,还是作为一个人,他都有必要站出来阻止这种野蛮行为。 然后,他又看见,雷斯看见自己走出来后,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 他们总是这样,事到临头才知道恐惧。 “别人的追求是别人的事,与你何关。”邢远表情平静。 他开口吐露第一个音节就引发了天地异象。 他们前所未见的物件如点火般突现,荡着墨色的涟漪,从远方山海径直铺来,分左右两横。它们由青铜制成*,色泽古朴,体积巨大,远看还好,近看如同山岳,威严可怖。 转眼间,它们就排列于邢远身后,不仅乐器,连负责乐器演奏的“人”都出现了。 这些人同样浑身暗黑,荡漾着水墨的涟漪。他们的姿态、神情惊人的统一,白焰般的双眸熠熠生辉,洞悉人心。 被这么多双恐怖的眼睛同时注视,雷斯浑身僵硬,心脏都快爆裂了,咽喉吐露着声音:“你、你……” 一旁的谬丽僵了几秒,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邢远身后竟是一个水墨世界! 她吓得回避了一步,同时,脚步声引起了邢远的注意。 邢远回眸扫过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身后。 落日壮丽,辉光铺满大地,确是一番惊人美景,他都不禁定睛看了几秒。 就在此时,雷斯彻底崩解,当场人间蒸发。浩荡而来一百人,在这几秒间彻底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邢远转回头,扫了一眼雷斯的位置,接着左右看了看,仍找不到雷斯。 “他走了。”邢远看向谬丽,露出微笑。 谬丽愣了愣,意识浑然空白,完全说不出话。 确实走了,永远回不来的那种。 此时,邢远身后的景象还在,甚至不断添加细节,越发真实,好像即将彻底降临。 当第一次钟声打响时,在场的众人其实就已经解开了精神控制,他们停下脚步,面色恍然,视线一致地投向了邢远的背景。 一瞬而已,庞然的信息震撼了每一个人。他们瞳孔极缩,七窍大开,身体的频率极限暴涨,濒临疯狂。 他们本该当场发疯,却神奇地维持着理智,是谬丽之前的音乐余韵保护了他们。 邢远见谬丽对自己发呆,心中思索。 也对,有人说,最伟大的审美是壮美*,大自然的伟大确实令人惊心动魄,看失神也是人间常事。 邢远依然遮着右眼,没能及时将隐形眼镜调整回来,不禁皱眉,他想了想,忽然道:“我认为……响彻天地,奏动亿万人心的大乐是存在的,至少人要这么信,它才会出现。” 那些庄伟的神秘,永远在认知的彼岸。 谬丽身形震颤,抽回神来,与邢远对上了视线。 邢远专心回想,以自己的角度评价了一下谬丽刚刚的演奏。 “刚刚,你虽然承接了天地的信息,通过自己演绎出来了,但是,你自己在哪里呢,你演奏的是天地的乐,还是人的乐?” 如同响应着他的话语,钟声再次敲响。 云丛翻涌,大地轰鸣,水墨山海瞬间荡漾,散布出覆盖天地的墨色涟漪。 谬丽瞳孔震动,眼前瞬见万丈白光,血液沸腾,连同神经都被熊熊烧灼。 “你要去听人的声音,不是概念上的人,而是真实的人,”邢远继续道:“如果你看了皇帝神话,你或许就会知道,喜怒哀乐都是乐,人体内全是乐,你可能要注意调和。” 他的每个音节都引发了实质景象。 谬丽表面发呆,意识内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盘古开天》时的阅读体验再次降临。她听见了体内响起的无数声音,庞大的噪音将她包卷,几乎将她撕碎,但她咬牙撑了过去,然后她就听见了。 体内周旋着五种声音,发自自己的五个内脏,肝脏朝气蓬勃、心脏明快活跃、脾脏清雅幽静、肺铿锵宏伟、肾脏苍凉哀伤*,不,不止这些脏器!人体就是乐团,血脉、筋骨到处都是乐! 五音,那是考察天地以及人体而成的音律! 不止是她,在场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发自人体的、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乐。 有些人的乐杂乱不堪,因为人体损坏了,有些人的乐和谐稳定,因为人体正常了,但所有这些乐,都伴随着衰弱以及终究走向崩坏的趋势。 有些人心念不正,竟幻觉自己的人体瞬间崩坏,血肉凌乱。 “人体知识!”谬丽忍不住高呼,“前所未见的人体知识啊!” 她突然激动,几乎跳了起来。 “……”邢远眨了眨眼,还没说话。 然而,她突然就扑向最近的一家乐器店,抓出一件制作未完成的线乐器,手速极快地拼搭。 广场上的人看傻了,但下一秒,突然有人鼓起掌来,随即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紧接着,谬丽当场拨动手中的线乐器,再次开启了演奏,这一次,除了天地外,她的音乐更通向了人体深处。 在这片水墨的天地中,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了正常人。 邢远定睛看着他们,低头调整好了自己的隐形眼镜。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观望了一会,发现广场几百人不知不觉间全部进入了疯狂状态,人人狂欢。 自己竟好像是唯一的正常人。 几分钟后,邢远不得已脱离人群,缓步走出摩尔街道。谬丽女士应该已经没事了,只是可能比较激动。 摩尔街道外面蹲守的普斯特洛贵族见他出来,瞬间全员逃匿。邢远找着方向,缓缓走向返程。 一路上,摩尔街道的经历带给他很多思考。 谬丽女士为何对我们的神话如此重视,那位找谬丽女士麻烦的贵族为何突然落荒而逃。 “谬丽女士所说的改革确实有道理。” “看来,我也要思考,怎么走出自己的世界了。” 邢远回顾过去,认真思索。 而与此同时,以摩尔街道为圆心,恐怖的辐射效应席卷了罗尔城。 当时广场上的人并非只是贵族身份或平民身份这么简单,他们有人是学校的老师,有人是餐馆的老板,分布在社会的各行各业,几乎打穿了社会的各职业各阶层,全面覆盖。 至此,没有贵族再敢碰谬丽。 光辉公爵通过监控看到现场画面,良久震撼,无法言语。 他甚至不禁怀疑自己。 “我有什么资格阻碍真理降临……”公爵宅内,他沉思不解。 与此同时,贵族间、各执行组织间的天秤再度倾斜。 “摩尔街道那位究竟是什么人?他背后的知识到底是什么回事?” “千年贵族?不,他不可能只是千年贵族!” “有人说看见他进逢魔街了,救命啊!逢魔街是人住的地方吗!” 非当事人就无法体会当时的切身震撼,然而就算是当事人也无法说清。 此时,忽然有人翻出大陆古籍,从银发金眸的特征推断出那位正是一位传承久远的千年贵族家系。 “米修斯!” · 逢魔街的返程。 “房东先生。”邢远停下脚步,表情诧异地看着靠在墙边的房东先生。 “欢迎回到逢魔街,今天出行愉快吗?” 房东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双眸在阴影中辉光湛湛。 “嗯,”邢远点头,高兴道:“遇见了几位很好的朋友,罗尔城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是吧。”房东连连点头。 邢远走到房东面前,犹豫了半会才道:“房东先生,方便问一个问题吗?” “尽管问。” 房东今天心情好像很好,邢远心中思忖,然后鼓起勇气问了。 “我想知道房东先生的名字。” “……”房东表情微变,相当惊讶,连笑意都凝固了。 “非常抱歉,仔细一想,我好像没有问过。”邢远非常不好意思,说来惭愧,一年多的相处居然一直没问对方名字,这事着实离谱,但怎么说呢,初见的时候如果忘记问名字,第二次第三次也忘记了,第四次就完全不敢开口问了。 虽然很惭愧,但自己确实是过于腼腆了,对一些没必要的事情过于敏感。说起来今天还忘记问木匠师傅的名字了,自己做人实在糟糕啊。 邢远深痛反省,决心悔过。 而这时。 “Nyarlathotep。”房东突然开口。 邢远发顿,疑问道:“奈……亚?” “嗯,就这两个音节就好,”房东恢复了笑意,转问道:“现在的眼镜还好吗?” 邢远心中记住了名字的发音,点头道:“非常适用。” 此前,他因为高强度读书,患了高度近视,高度数加散光,没有眼镜就看不见周围事物。一年多前,他一觉醒来穿越异界,眼前一片模糊,周围人说着听都没听过的语言,当时整个人都懵住了。 身穿地狱开局,就算想跟异界朋友以手势沟通,也完全没有办法,因为他根本看不见对方。 【盲者】可以说名副其实了。 当时正是房东先生帮助了自己,不仅帮忙制作了眼镜,还帮忙掩饰了发色。 罗尔城人对黑发黑眸有特殊看法,自己的模样会引起麻烦。邢远一直以来都恪守着这个规则,除非洗浴睡觉,否则就不会摘下眼镜。 唯一比较在意的是它的金色,可是别人乐施于己,自己当然就不好再挑了。刚戴的时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仔细一想罗尔城人五颜六色,自己又能算什么,你总得挑一个颜色对吧。 于是几个月的适应期后,邢远终于习惯了。 “那就好,”房东关怀道,“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告诉我。” “……说起来,房东先生当初是为什么要帮助我?” 仔细一想,这世上可能并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也许房东先生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事到如今,邢远才想问一问当时的事情。 多交流,也是为了了解房东先生。 “因为你……”房东看着邢远,欲言又止,视线有点飘高。 祂的双眸映照着过于宏伟的景观,一时之间,祂梗住了。 邢远听到一半不见说法,问道:“是出于偶然吗?” 房东回过神,摇头道:“不是偶然,虽然我一向乐于助人,但当时不是,我觉得自己跟你投缘,嗯,相当投缘。”祂又强调了一句。 罗尔塞语并没有“缘”这个概念,房东说的“投缘”其实是邢远用造词法自己生造的一个词,这个世界可能也就他自己跟房东先生知道。 因此,听到这个词,邢远心中喜悦。 “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房东先生。” “叫我名字就好。” 邢远还是很客气,没有改口。 他们边聊天边走路,踩着残阳,气氛和谐,只是房东一直感觉如芒刺背。 快到医馆的时候,邢远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说实话,他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情,但是身边毕竟没人,没法交流,客人又比较客气,更没办法问了,只能问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见多识广,我想问一个问题。”邢远非常忐忑,眼神有点躲闪,但还是提起勇气问了这件事。 “我有没有可能……拥有特殊能力?” 话未说完,邢远面色微红,羞愧难当,视线定到地面,摸了摸耳环,不敢看人。 这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或者中二思想,要是快出社会的年龄了还中二,这还真不好意思。 家学虽然总被称为玄学,但他一直都当成未知学科理解,是普遍性规律的总结,一直以来,只要是能算的,基本就没错过,对他个人来说,已经跟科学差不多了。 他并不奇怪所谓神秘,不如说,地球上各种神秘学他都有了解,但神秘归神秘,“超能力”或者“神通”可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了,总觉得哪里有点微妙。 贵族们运用知识跟魔法一样,更是令他难以置信,只能说,尽管道理上能接受,但放到自己身上来怎么也无法体会。 打个比方说,一个数学题,你知道别人能解答,它也确实有答案,但你不会,所以对你来说,它的答案是一个够不着的遥远之物。 要言之,没有实感。 可是刚刚摩尔街道的情况多少有点不对劲,那位贵族为什么好像很怕自己,为什么大家都疯魔了,自己却完全没事。 自己的知识会对异界朋友有所启发,这倒是明显,不过也因人而异,不在意的网友才是多数。但关于自己,邢远是一头雾水。 房东停下了脚步,背对医馆门口,对邢远微笑道:“不好说,或许你可以尝试发掘,到了【初见者】,罗尔城就会有觉醒测试。” “是这样吗?”邢远回眸,有点惊讶。 房东对视邢远,语气耐人寻味,道:“在我看来,你相当特殊。” “房东先生又说笑了。” “是吗?我没有说笑的打算。” “不过……”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情,邢远有所体悟,实话道:“我好像又多了一个目标。” “什么目标?” “如果能帮到大家的话,我想尽我所能。” “具体是指什么?” “房东先生一定知道吧?历史上,改革总需要思想支撑,为了打败一种思想,总需要建构起另一种思想,做思想铺垫,或者说思想指导,这样大家行动的时候就不会迷茫,心中存有光亮,危难之时也不至于放弃自己的人性。” “确实是。” “文化……首先是人的文化,让人自由发展,自我实现,最终通往至善。但是罗尔城乃至这片大陆的文化都走向了逆路,反而束缚人性、抹灭人性。” 当然,这只是邢远的个人看法,也只是他个人对文化的期待,但他目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的确,不只罗尔城,这片大陆到处都是坏文明,长此下去,人类只会自取灭亡。文明放在星球视野下,可真像风中摇曳的火苗,脆弱得经不起风吹。” “所以,我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邢远认真道:“因为,我也是在这里生活的市民。” 但是,一说完理想化的大话,邢远又有点不好意思,很快低下了视线。 “很好,”房东非常赞同,“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邢远点头,表示需要的时候一定会找对方。 双方又聊了一会天,房东想去后院欣赏花木,而邢远忽然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大家的名字我还没有问全。” 正好给大家送点东西,鼓起勇气,邢远想从今天开始决心社交,不能再逃避了。 他不知道,房东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表情足足僵硬了十秒,原地卡顿了。 邢远在家准备见面礼,回头问了房东大家的所在地址。 房东犹豫了好一会才全部交代,然后问:“送茶?” “总不能空手拜访。”邢远认真道。 “有道理。” “嗯。” 邢远趁着天还没完全暗就出发了。 房东望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过,祂给的地址确实都是对的,完全具体到了哪门哪户,除了那位迷路的闹钟先生外,平时出没的邻居们邢远都找到了。 海味的邻居先生住在逢魔街唯一的湖边,养着一群看起来比较好吃的海味。 也不知道邻居先生是怎么在市内养的,但事实就是养得它们生龙活虎,看起来十分肥美。 路过的时候,邢远停下脚步,定睛看着它们好一会,听到声音才注意到海味邻居已经开门出来了。 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忽,介绍了名字后,作为还礼,送了几只章鱼状的生物,说道:“你看起来很喜欢它们。” 邢远本想客气推辞,但它们看起来太香了。 这一年多他基本吃素,而且还是自家后院栽种的植物,鱼肉那是想都不敢想,没别的,纯粹只是没钱。 邢远非常感谢,收着海味前往下一位邻居家。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晚上8点左右,他还真把自家附近的邻居问候完了,社交值大大提高。 离开莎布女士的宅邸前,他伸手摸了摸经常帮自己运货的小山羊们。 它们好像都熟悉他了,会主动蹭头过来,发出羊的标准叫声,非常可爱。 莎布女士静静地看着,优雅依然,没有言语。 “以后有人倒下,你们可以都往我那送,毕竟逢魔街好像也只有我那一个医馆。”邢远对小山羊们说。 “山羊”们知性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我会继续研究更适合你们口味的草。” 邢远收手,告别了莎布女士。 莎布女士观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医馆。 · 邢远回到家,先是看了一下房东先生还在不在后院。 “房东先生?” “不在。” “奈亚先生。” “在!”房东从花丛中探出了头。 邢远微笑问:“留下吃饭吗?” 说着,他提起了从邻居们家中顺带回来的食物们,包括了章鱼、鱿鱼等。 邻居们比起植物或肉类更喜欢这些海味,这算是一个大发现。 “……好。”房东没能思考几秒就点了点头。 当晚,邢远又从房东口中了解到了更多罗尔城的事情,尤其是历史,之前的建制等等。 “城主制度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差。”房东老实道。 邢远点点头,突发奇想道:“有没有可能……恢复城主制度呢?” 房东眼睛大亮,随即问:“你想当城主吗?” 第56章 “我当城主?” 邢远发楞,理解到具体意思后,连忙摇头道:“房东先生说笑了,我不仅不是原住民,罗尔塞语也不好,怎么可能当得了城主。” “现在的罗尔城本来就是拼凑出来的城市,跟拼图没两样,是否原住民不要紧,罗尔塞语也是小事,找个会说话的秘书就好了,城主只用管视界掌控与决策,说话完全可以交给别人。” 房东好像真在考虑这件事,邢远惭愧,自己最近还翘了两天的【无知者】考试,实在是对不起房东先生的期待。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用自制筷子吃了一口“章鱼”,然后他眼睛发亮,心中赞叹真鲜美,果然生活就是少不了海味。 美食让人感动! 房东目光凝固了半秒,才道:“好吃吗?” 邢远点头,表情老实。 房东忽然笑了,意义不明道:“那今后还要升级食材,追求更美味。” “是吗。”邢远眨了眨眼,心中记下了房东先生不同寻常的笑点,回归正题道。 “我……在思考罗尔城应该如何改革才好,还有我可以通过信息网做什么。” “嗯嗯,多思考,多思考才能进步!” 房东相当鼓励,脱口就道:“最好是改革到支配罗尔城,然后支配这个大陆,再是这片星空。” 邢远忍不住笑了,房东先生的冷笑话越来越高级了。 “我还是想一步步来吧,房东先生还记得我上次说的翻译吗?” “怎么了吗。” 趁着吃晚饭的时间,邢远跟房东先生聊了最近在信息网的发现。 他有他的生活节奏,工作又多,实际冲浪的时间并不多,一天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其实都不够读几个帖子,再者,现在的他还做不到高强度阅读外语社交网站,外网冲浪过的人应该都知道,外语上的信息滤网着实麻烦,难免理解不到位。 增加时间投入是不可能的,视力已经不太行了,再给眼睛增加负担,成为名副其实的【盲者】就指日可待了。他在想有没有比较方便的方法,能够更高效地了解网友们。 “放心,不可能都了解,了解到哪里就是哪里,别想太多了,网络生活只是附带的吧?放错重心,生活可是会很累的。”房东道。 颇具生活道理的话让邢远听得感动。 他想起一句话,需求太多而能力不及常是痛苦的来源,不如顺其自然,先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确实是。”他揉了揉眉间,这些天的高强度学习着实让他负荷较大。 “慢慢来,事情总会做好的。”房东的笑容略带神秘。 晚上9点半左右,邢远走到书房,顺手带了异界版电脑。 房东先生说想找一本书看看,也跟进来了。 “不用在意我,我在书架这边看就好。” 邢远点点头,书架在书桌右边,两者有一段距离,“房东先生随意就好。” 看着房东走进书架,他转头看向电脑,心道:“今天都没看信息网,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他比较忐忑,想到今天谬丽女士的事情,又有点担心,自然没有心情翻译《黄帝内经》下一章。 看书都要被针对,罗尔城某些贵族实在不可理喻,咱明明又不是什么坏文明。 他打开了论坛,紧接着,第一眼就看见了帖子【今日摩尔街道的神秘人士揭秘】。 “神秘人士?” 他发楞,点开一看,首楼居然看见了自己的侧颜照片,配字还是【神明般的千年贵族,他来了!】。 刷的一下,邢远满脸通红,手忙脚乱,连忙退出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实在没眼看,罗尔塞语的词汇第一次变得这么陌生。 但是几秒后,他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帖子,抱着好奇和羞耻看了看下面的帖子。 【银发金眸!千年贵族,米修斯家系,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米修斯家系的千年贵族!】 【米修斯家系是不是传说中拥有时空知识的古老贵族?】 【对没错,他们是贵族中的贵族!不,应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贵族!是贵族这个身份的起源家系!】 邢远惊了,反手翻开桌上的百科,按照他们所说查了一下米修斯家系的简介。 “银发金眸…时空知识,古往今来最智慧的贤者家族、深渊的死守者、‘天空’的编织者、人类的荣光……”往下看,名号少说也有几百个,整整占据了一页百科,全是人类不同地区以及不同种族对米修斯家系的夸赞,堪称异界人类史最高夸赞对象。 但是翻到下一页,只见他们的历史被迫中止于一百多年前,原因不明,说法不一,最主流的说法是他们对抗疯狂失败,传承一夜断绝,遭遇了大恐怖。 那一年,异界人类史失去光焰,陷入了长达几十年的黑暗时期。 米修斯家族的特征是银发金眸,但银发金眸并非他们独有的特征,只是相对罕见,没想到,异界网友居然根据自己的伪装特征,联想到了这么大的贵族家系。 所以,当时那位贵族之所以怕自己,是因为错以为自己是米修斯家系的人?邢远好像明白了什么,继续往下看。 【米修斯家系都出来了,而且还是我们的书友!我们这下靠山大了!】 【对,你们看见没,今天摩尔街道事件后,高层贵族那帮人吓傻了!有一批还直接从罗尔城跑了】 【跑了?米修斯家系威慑力好强啊!但是听说那位是住在逢魔街的啊……这怎么解释?】 【我不入深渊谁入深渊!这必定是深渊考察工作,不愧是米修斯家系的人物,出入逢魔街如入无人之地,为人类勇闯一线诡异地区,实在是可敬可佩!】 邢远面色更红了,下意识勾了勾耳环。 “这或许就是误解的连环吧。” 这样一来,倒是连之前的那些事件都能解答了。 对他们来说,家住逢魔街的绝对是非凡人物,而自己刚好“银发金眸”,就让他们想到了米修斯家系。 原来大家一直是这样误解了吗? 邢远深深反思,终于挖掘到了关键点。 “对……确实,大家误解也无可厚非,因为我基本不会作自我介绍,最多说我是卖药的……” “等等,仔细一想,我……真的有自我介绍过吗?我有跟谁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邢远突然惊愣,面色僵硬。 太糟糕了,这简直是灾难性的社交事件,很难想象这世上会有自己这么糟糕的社交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几个借口能含糊过去的了,完全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最初是在犹豫自己名字的发音该怎么解释,以及在思考要不要干脆起一个异界名,烦恼之余,只好以“卖药的”自称,但怎么可以就省过了自我介绍呢? “我…我……” 实在很难想象这世上有自己这么迟笨的人。 太多往事不堪回首,邢远双手捂脸,终于也能理解客人们为什么会对自己保持距离了。 “我连名字都没说……大家肯定会觉得我是一个冷淡的人。” “原来这就是医馆没人来的原因?” 邢远如遭雷劈,卡顿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今天找邻居们问名字,却没有介绍自己,黄衣的邻居先生,不,哈斯塔先生不大开心,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邢远想起今天傍晚时的场景。 他站在门口,面对着哈斯塔先生。哈斯塔先生良久沉默,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介绍了名字。 然而自己说半天,愣是没说到自己的名字。 也难怪哈斯塔先生当时不怎么说话,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章鱼们,最后只是送了数量众多的鱿鱼状生物。 “原来,哈斯塔先生是在暗示我,礼尚往来,人要互相介绍吗。” 邢远恍然大悟,同时也深深反省,决心痛改前非。 “从今往后我要重新做人。” 他郑重点头,为监督自己,还在书桌前贴了纸条。但不知为何,他忽然好像有点幻听,又是之前那种大家都在笑的笑声。 它们源自自己的后上方,是自己怎么也看不见的死角。 只是,这次比起上次,除了关怀外,更多了几分欣慰的意味,像是有人在为自己感到高兴。 虽然只是几秒幻听就消失了,但邢远却感到了仿佛被多人拥抱的温暖,异常真实,令人不禁留恋。 沉默良久,他忽然抬起头,笑容灿烂,做人更积极了。 “不管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就让我选择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吧。” 他振奋精神,继续看完了论坛的帖子,耗时十多分钟,最后得出结论。 “这个误会对他们来说无懈可击,几乎全网都认定了,但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专注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必过度在意。” 邢远点头,接着看了下一个帖子【记皇帝神话前三章读解】,楼主是一天多不见人的画家。 “伦德先生有空上网了吗。” 邢远惊讶,往下看了看,这居然是实时更新的帖子。 【各位抱歉,出来的有点晚了。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有好有坏,但相信一切都会走向真理。现在,我们继续来讨论皇帝神话,解读其中传达的重要讯息】 【首先,阅读门槛上,可能还有大多数网友没成功读解第一第二章 ,更别说第三章,但请不要沮丧,多读多想,这也是新阅读法的暗示】 画家书翁等人已经是多次提到阅读法的概念了。 之前画家提出的“用身体读解”方法,当天就被收录进大陆图书馆编撰的《阅读方法论》,令无数人惊叹。 然而今天,他又提到了新的阅读法。看到这里,几乎所有看贴的人都提心吊胆,仿佛守候着至高真理的揭露,极度紧张。 就连邢远都提起了注意,心中好奇。 此时,画家人并不在徐厚街原来的租屋,换了更隐蔽的另外一间,确保四周无人。 【回忆一下,第一章 是天文景观,第二章是地理景观,第三章是人事。我们之前认为这三章是平行的,这个想法大概是对的,某种意义上,天文景观和地理景观正是为了方便我们理解第三章才放在前面的】 说到这里,画家深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们就来总结第一第二章 的阅读感受吧】 第一次阅读皇帝神话的时候,他们没能读完所有章节,但硬着头皮读到第三章 ,再重复阅读其他章节,进行多次高强度重复阅读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深层景观居然逐渐解锁,不断推进,直到自己成功读完了全三章。 不止是他,其他书友也有体会。他们发现,这是一个重复往返,不断加深的过程,一次阅读根本无法体会。 成功解锁第一章 后,他们才见证了第一章的完整景象——庞大而且疯狂的信息漩涡。 人一进去就会被信息裹挟,忘却空间与时间,成为无数疯狂粒子之一,顺着气流循环,从天空到大地,进入植物,被蒸发,再次进入大气循环。 那是噩梦般的经历,读完之后所有人都吐了,一吐就是一整天,头脑晕晕沉沉,灵魂都还在惯性循环。 他们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天文知识,因此认知到的景观存在差异,但无论是谁都体会到了一个真理。 对,皇帝神话揭露的绝对是一个世界! 它充满疯狂的同时神妙无穷,一颗沙粒都可能暗藏疯狂,它拥有堪称完美的世界领域以及时间律法,生生不息,无尽循环,与疯狂持续激烈搏斗的同时,酝酿着独特的生机,简直是湮灭与新生的无尽循环,强悍又温和,如同万物之母。 看到最后,他们都不禁泪流满面。 因为,他们想起了他们失去的天空,心生想念,然而当他们抬头看见当前的虚假天空时,更感悲怆。 “那是天空知识!是我们失传已久的天空知识啊,当初米修斯家族要是拥有这个知识,他们就可以复原我们的天空了啊!呜呜为什么!”一个老贵族哭嚎道。 “那才是天空该是样子!我们也要夺回我们的天空!” “皇帝神话展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世界领域,透露了天空知识,作者【不详】绝对是在暗示我们!我们要好好学习这个天空知识,然后从疯狂手中夺回我们的天空!” 当天中午以及下午,陆续读解了第一章 的人非常激动,根本无法自控。 “这个天空知识将引起人类史的大变革!”有人疯狂道。 紧接着,当他们成功进入第二章 后,他们再次震撼了。尽管这些天重复被震撼,但他们确是这份心情! 那是一片什么山河? 天地一瞬揭开,无数河流从天截断,一路狂奔,冲刷着大地的疯狂,滚滚直奔巨海。 置身其中,落于河口,抬头而已,竟见群山步行迁移,山体覆盖的云海涛涛直下,冲荡而来,席卷四方。 这片土地是活的,肉眼可见的所有事物都拥有生命! 沙子是生命,包含沙子的沙土也是生命,包含沙土的沙漠更是生命。任何小象都是生命,而小象组成的大象也是生命,重重叠叠,裹挟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构成了大地的生命! 大地有心跳有呼吸有血液,与人体出奇的一致,然而生命次元和层次远远高于人体,磅礴如海,负担万象,是所有人体的滋养者。 与此同时,它也酝酿着规模庞然的疯狂信息,无数异形从中诞生,吞噬而且破坏着周围,势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疯狂。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生命观,不,这是生命知识!是大地知识! 这还只是大体之象,当他们置身其中,位于中原之地,察观四方之后才更发觉其中浩瀚。 四方天地各是不同的象,他们面朝大海,只觉生生不息的清风冲入大脑,向左转去,扑面而来的是浑厚苍凉的寒风,又向左,竟是肃杀刚劲的强风,再向左就是滚滚热浪席卷。 风中的信息将他们几乎淹没逼疯,然而他们惊而发现,自己居然奇迹地保持理智。 为什么?他们四方望去,苦求原因,最后看到脚下的土地才灵机一动。 四方是四象,中间也是象!而且还是大象!它源源不断地转化四方疯狂信息,制衡万象! 他们如同尘粒,在庞然规模的景观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一瞬而已,他们全员被弹出,连骨髓都被洗涤干净了。 “多么疯狂的大地,简直是神明的造物啊……它真的存在吗?!” “存在!一定存在!这么完美的大地,我相信一定存在的!这是作者【不详】给我们的指示啊。” “我们要办法改造城外,重塑地表,重造大地啊!” “能生存在这样的天空与大地中的人类该有多疯狂!多幸运!” 诸如此类,还没到第三章 ,第一第二章的知识就已经完全征服了他们,令他们颤抖至今,基因都在战栗。 天空知识、生命知识以及大地知识,再不了解知识体系的人都能一眼感觉到它们的重要性。 而这么重要的知识,作者【不详】竟然直接放在了信息网上。 这已经不是“慷慨”可以形容的了,人类史上未曾有,连知识之神都未必能做到啊。 他们概述了自己的阅读体验,陆续发到了帖子上。由于种种原因,他们没有完全发出来,语言相较他们的真实体验保守了很多。 书翁快速总结,画出了一个知识谱系以及知识示意图,天上有两个大象,地下有五个大象,人放在中间,张开了四肢。 这是一张非常有趣的图形。 邢远觉得有趣,自己也在纸上写了好几个“象”字。 “有点可惜,异界朋友如果会写‘象’这个字,可能会更好理解。” 邢远没想到,异界朋友居然会想复刻自己的故乡,不仅种花大地,连天文律法都想复刻。 “如果异界朋友成功了,那岂不是……” 思考着,邢远仿佛看见了故乡的异界重现,震惊不已。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会让他们有这种想法。 简直应了那句俗话——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邢远想了想,自语道:“他们的说法虽然夸张,但无不道理。” 在神秘学的视域下,神州大地的地形地貌并非偶然,西北方高原,东南方海洋,地势由西至东递降,南北两条巨河,受季风影响等,整块地区的天文地理都非比寻常,十分精彩。 “另外,他们的说法其实也不够夸张。” 就邢远所知,地球还有更夸张的说法,也即“先有人才有这片大地”,也就是说,这片大地是专门为人的降临、生息发展而设计的,并不是大地生出人。 这个逻辑奇怪吗,换个角度就好理解了,打个比方,你想养鱼,你是不是要提前备好鱼缸。 就像鱼缸有好有坏,土地机制有优有劣。其中,种花大地在神秘学视域中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层次宝地。 好的鱼缸能将鱼养得更好,好的土地能将人养得更好,土地与土地之间也存在优劣差异,种花大地合于人体人情,正是因此,才有人说,不是所有土地都能“养生”,这片土地才是成仙之地,人类终将聚集于此,追求长生之道。 总之,人与大地的关系其实可以更复杂,更丰富多彩,更匪夷所思,好像怎么思考都行,意义广博。 如果采用风水的视角,她就是那么特殊,那么奥妙无穷,自己耗尽一生都未必能真正读解她。 邢远不禁微笑,不自觉地又用笔写了几个“象”。 就算不用神秘学的角度,用最简单的说法“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山川秀美,物产丰富”也能解释,生存其中的人或许未必知道这些的珍贵,作历史对比更能发现。 有些古文明因气候而亡,传承断绝,文字无解。有些古文明因为位置过于突出,被其他文明消灭。 传承至今的结果说明了她绝无仅有的优越性,这是客观事实。 邢远眸色湛湛,看得津津有味。 有些知识他自己都未必察觉,但经异界朋友一说,他就逐渐想起来了。 “有句话说,如果你想更理解一个东西,就向尝试着向别人解释。” 的确,异界朋友们帮自己加深了理解。 邢远继续看贴。 这时,大家仍在实时跟帖,话题也终于转到了皇帝神话的第三章 。 画家首先道:【第三章 是神话故事,出场了两位人物,故事的主体是两人在对话,最重要的难点也就是他们的对话内容】 【是的,对话的每个词都能让我们瞬间发疯,我从未见过这么疯狂的对话】书翁坦白道。 【但是我们要读,无论如何都要读出来,因为那正是“人类进化法”,真正的人体知识!】画家坚称。 【没错】谬丽也出来了,强调道:【是前所未见、震古烁今的人体知识!】 但是邢远等了几秒,并不见他们具体讨论,他们一直在夸,就没停过,好像夸上瘾了,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邢远有点不好意思,视线躲了躲,心中思忖。 此时,正在他右侧,靠在书架边的房东偏头神秘一笑,余光看了过来。 在祂眼中,邢远周身光辉灿烂,像是有三千世界将他环绕,空明眩目,景象非凡。 美丽的思想带来美丽的景观,是这个道理,至于景象的上方……祂面色略僵,默默地收走了视线,手里假装翻着书。 邢远浑然不察,还在看着帖子讨论。 几分钟后,他露出了相当诧异的表情。 第57章 “他们居然在尝试挖掘一个他们没有的思维方式。” 邢远越看越吃惊,参与进了他们的探索中。 【第一第二章 ,我们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天空知识大地知识,包括法则、领域等,但我认为,这不仅是给我们灌输世界观,也是在透露一个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在读解第三章前,我们还是需要先解读好第一第二章】画家道。 【対,还记得伏羲神话吗?伏羲用看似简单的线段描绘了过去现在未来的宇宙!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通过几个概念或图像来概括第一第二章 的神话?】书翁提议。 他们刚说就已经开始了行动,每个人都在参与,试图概括他们的阅读体会,将所有理解和体验灌入几个符号。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几千人参与的文本概括活动。 乍一看,他们完全是在做语文阅读理解,只是这个阅读题前所未有,而且非常困难,対他们来说,不挖空大脑绞尽脑汁,就根本无法无中生有,想象出他们从未没有想过的知识。 邢远一下刷到这么多帖子,看得眼花缭乱,完全看不过来。 他揉了揉眉宇,果然大晚上看着电脑冲浪还是会比较劳眼,他干脆取下了隐形眼镜,先给自己做个眼保健操。 他闭着眼睛,不睁眼还好,一睁眼就会暴露他不同常人的双眼。 乍看,那或许只是一双纯黑的眼瞳,并无特别,肉眼看不出什么,然而再一看就会发现,它们根本就不是眼瞳,而是漩涡,一双极速向内旋转的庞然漩涡,宛如黑洞,但比一般的黑洞还可怖,里面包容着无尽疯狂信息,呈现出无尽混沌光粒,明明灭灭,眼里简直是一个宇宙,充满着无法名状的恐怖景象。 一旦対视,也许连“神”都可能被作为信息吞噬。 房东制作的隐形眼镜根本就不是俗物,它不仅可以切断宇宙空间,还可以在一定时间内保持隔绝效果。有了这个屏障,内里的疯狂就不至于涌入异界。 所以,房东自认为,如果谈到这个世界救世主,祂肯定能排得上名号,功绩无敌于当世,虽然祂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 祂注意到邢远摘下眼镜的动作,并没有出声,只是小心地暗中观察。 这时,邢远拿起另外的框型眼镜戴上,丝毫没有察觉,继续着他的帖子阅读。 他低喃:“学习、阅读、吸收信息,果然还是得眼睛好,今后我也要注意保护眼睛了。” 听到他这么说,房东顿了顿,默道:“没毛病,确实是用眼睛吸收信息。” 毕竟黑色可以吸收所有色光,有道理吧?祂敷衍地自语。 接着,论坛上几百个帖子同时发出,邢远努力地跟上他们的思考,看着一个个想法的显露和碰撞,他格外出神,好像见证了地球轴心时代的思想萌芽与碰撞,景象惊人。 太神奇了,他接着看了下去。 【第一章 我概括到了一个要素!是大气,対不対诸位】 【不不,不只是大气,还有性质呀,你怎么不说那是“流动”的大气】 【流动的大气恐怕也不够吧,应该说双向流动的大气?】 【怎么越说越复杂了啊,概念太多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出最简单最概括性的概念】 【不是大气吧,我们怎么觉得“水”才是?气就太空了,而且流动感觉也不対,比起流动,更像是飘忽不定?】 看到他们的讨论,邢远惊如隔世,他好像看见了古代的希腊。 泰利斯的水本论、阿那克西美尼的气本论、阿那克西曼德的无定论等等,虽然说法不完全一致,思路和层次差别很大,但他们确实是在做一样的探索,他们都是在探索世界的本源。 邢远非常震惊,有种历史重现的冲击感,久久无法言语。 接着,他又看见了他们対第二章 的讨论。 【有了各位,你们觉不觉得,大地熊熊燃烧的强大生命力跟“火”很像啊,我觉得可以用“火”比喻!那片大地,不,连带天空,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是一团庞然大火!】* 【有道理!但是我觉得第二章 要用好几个概念才能概括,大地太广大了,初一想,真的没有头绪】 【土地、动物、植物怎么样?】 【那太具体了,比起这些,我觉得我们可以用性质来概括?比如冷、热?】 【那不才两个吗?根本不够啊喂,不冷不热怎么办?】 【等一下,书翁之前不是举了天上两象,地下五个象吗,我们干嘛不対号入座!】 【啊,我刚要说水、火焰、土地和大气,可恶,仔细一想才四个!】* 一眨眼而已,帖子瞬间刷到了三千多条,参与讨论的人如果没有高强度投入思考,这会肯定都懵圈了。 事实上,邢远也快懵圈了。 外语阅读太可怕,如果是日语这种音节文字倒是好一点,但是音素文字密密麻麻一上来,真的很吓人。 邢远揉了揉自己的脸,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真是神奇……元素论也出来了。” 也许会有人问,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答案:阴阳五行,何必麻烦他们自己思考? 其实也简单,且不说如果直接放答案,他们立刻会说自己要发疯无法理解,跟碰见量子力学一样反应夸张,问题的关键是,他们需要一个过程。 这类概念不同于一般概念,它们高度抽象而且极为神秘,如果你突然就这么告诉他们,他们只会用他们的既有观念去理解“阴阳五行”,换句话说,他们只用他们目前的知识去附会。 然而,这种附会,离真正的理解太远了。 更何况,理解阴阳五行的关键并不是抓取概念,而是“抽象”。 象,像,是一种“仿似、仿效、模仿”,你能画出极像某个物件的画,但画就是画,不可能等于那个物件,所以只能是“象”。而“象”的思维,正是一种模仿的思维,追求“真像”、无限接近于“真像”的思维。 在种花文化中,“象”是一种非常关键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要言之就是“抽象”、“取象”,从哪里抽?从天地、从宇宙万物抽,抽出来之后的是什么呢?就是“万象”。 用异界朋友的话说,“象”就是试图描述“不可描述”,或是勉强描述,或是强行描述,但无论如何,你就是要描述。 没有対比可能不好理解,就从地球西方文化的视角来看吧。 有句诗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文化也只有脱离其中,才能更好理解。 地球西方文化的主流思想中,他们対待物质世界,习惯于用“概念”进行描述。什么是概念?就是対应物质的概括性语言符号。 这里注意是“対应”,対应方式可以很多种,但还是“対应”,世界被分成了物质世界和观念世界,两个世界相互対应,但不相等,互不相干。 而种花文化将万象都统和在一个世界里,两者的认知方式根本就不一样,而这就涉及到了东西方文化的根本区别。 懂了这个区别,也许就懂了两个文明的根本不同之处。 他们如果要走进来,首先就要合并他们的思维,统和认知,进行体悟。 也就是“打通”。 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无论是哪边进入哪边,打通双方的思维方式都极为艰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事情。 “异界并不等于西方,他们只是文明上比较相似,就罗尔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有点像钻牛角尖,走投无路的西方文明,思想资源贫乏,内耗严重,连他们原来的文明成果都没剩下多少,因此需要其他思想资源来补救,激发活力。” “而补救,正需要打通两者,给两条河流打通渠道……可是,你们能做到吗。” 看着论坛,邢远的表情忽然显得有点冷酷,与他平时的温和截然相反。 面対真知,他表现出了过分严肃的一面,不仅是対真知本身,还是対他自己。 他低语道:“是的,必须要从无开始,不断挖掘,不断建构,我不会给你们,你们要从自己脑里挖出来。” 镜片后,他的双眸绽放着异样的光辉,漩涡极速旋转,黑洞深处好像又打开了一个黑洞。 房东突然直起身,面露惊异,呆愣地看了一会。 十几分钟后,邢远闭眸休息,又揉了揉眼睛,表情恢复如常,十分温和,看起来甚至有点呆傻。 “他们好像发现了我的意思。”他逐渐露出笑容,继续翻着帖子。 如果人类的思想能够可视化的话,现在的信息网论坛可能呈现出了一个这样的立体图景。 天空形成了两个大漩涡,大地形成了五个大漩涡。 它们疯狂旋转,吸收着全球的信息,同时向全球释放它们的信息。 无法描述的象正被勉强描述。 一群异文明的人们从他们古往今来的所有生活经验和内心思考中寻找资源,几乎翻出了罗尔塞语中的所有词汇,全部対号入座,高强度思考,极尽概括能力。 邢远仿佛看见了语言词藻的洪流,它们四面而来,如同旋卷的巨浪,冲入漩涡之中。 日夜、天地、生死、开合、动静、寒暑、正反、奇偶、男女、黑白等等概念洪流分别冲入了两个漩涡。 半个小时后,漩涡逐渐显露,先成了阴阳,后从阴阳的演变,形成了五行,分成了金(敛聚)、木(生长)、水(浸润)、火(破灭)、土(融合)。 最后,象成了。 当最后的总结帖出现时,他们都停止了呼吸。 天地都陷入了静默,人人表情肃穆,如临神明。 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自己见证且参与了一件极为伟大的事情,心悸不已。 神之知识在他们眼前显露,在他们脑内无中生有,闪烁着压倒意识的璀璨光亮。 【你们看见了吗?!】 【我的意识在发亮啊】 【対!我也在发光!】 他们不断共鸣,在罗尔城各处欢喜雀跃,兴奋得无法自抑。但与此同时,大量的书友也失去了意识。 【作者【不详】真的太神了,简直是我们的神明!】 【说的対!不管今天能不能成功读解第三章 ,我都要疯狂赞美作者【不详】!!】 【没错!作者【不详】已经是我的神明了!】 邢远切身地体会到了他们的激动,但同时也感到难为情,面色泛红,食指抚摸着耳环,显然完全不习惯异界朋友的赞誉。 “那都是因为种花文化本身博大精深。”他対自己这么说,然后更加感动了。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恭喜你们走进阴阳五行。” 他完全忘记了房东的存在,思考时不禁自语起来,用的还是中文。 他每个音节都发出都引起了实质的能量涟漪。 一旁的房东听得嗡鸣不止,有点摸不着北。 邢远视线略低,正要继续思考,然而他余光一看,现在已经快半夜12:00点了! “糟糕,怎么已经这么晚了。” 邢远吓了一跳,当即站了起来,没有多看论坛,急忙地关了电脑,直往卧室,准备洗浴睡觉,完全忘了房间里还有房东的存在。 哐,卧室的门关了。 房东望着木门,有点出神。 “……真是稀景。”祂缓了缓,由衷道,但是下一秒,祂的面色就有点不対了,眸中浮现一尊尊伟岸的身影。 · 此时,罗曼街道边缘,谬丽兴奋地写了好几个旋律。 同罗曼街道,半夜的街道边,书翁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激动道:【我们做到了!】 徐厚街道,莉娅和格雷対视一眼,同时大笑。 “这算是全书友的合作思考吧!” “太惊人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同一时间,萨曼街道,菲洛尔和伽罗同时抓掌,异口同声道:“好!” “这样一来,就能进入第三章 的门槛了吧。”伽罗激动道。 菲洛尔点头,道:“即使不是通往【长生者】的路,也一定是能令我们人类进阶的路。” 他所说的人类进阶,指的就是走向非凡之路。 在罗尔城,通常只有到达了【初见者】的人才拥有测试觉醒的机会,觉醒之后,机构会视该人觉醒的方向,将该人指引去学习什么方向的知识,比如学科类的知识、应用类的知识等。 低层次的知识,通常不用加入哪个贵族家系也能通过学校等机构获得,而中层次或高层次就需要想办法争取。 通常,每个知识的使用与精炼都有专门的研究培训机构,现在的他们虽然读解到了皇帝神话第一第二章 的两层知识,但还止于认识,没有进一步了解运用方法。 “慢慢研究,我们一定突破的。”不知何时,伽罗已经完全代入了研究者的立场,眼神炯炯有神。 菲洛尔盯着他,忽然笑了,带着几分无奈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逐渐接受了这些神话知识,不再怀疑其真理性。” “不会吧,事到如今你还揣着怀疑吗?”伽罗诧异。 菲洛尔不回答这个问题,转道:“事已至此,不如考虑下一步工作吧,组建研究协会,专门研究培训这些知识,提炼成魔法。” “这可不简单,旧派贵族还在虎视眈眈。”伽罗没想到一向保守的菲洛尔居然还进一步想到了这里。 “先策划,能不能执行,我看这几天就能知道了。”菲洛尔语重心长道。 同一时间,秩序局专属医院。 西蒙医生转头対病人法洛克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脑子转不过来。”法洛克老实道。 他属于大多数人的情况,当论坛开始总结第一第二章 的时候,他就已经头晕脑胀无法理解了。 “很正常,我想我们接受这些知识还需要时间。”西蒙若有所思,眼神深远。 法洛克视线落在“护身符”上,表情逐渐坚定。 同一时间,光辉公爵府邸,光辉公爵正対着一众古籍陷入苦思。 “我们到底在面対什么。”他依然忧虑。 另一地,普斯特洛家族主宅。 “再不阻止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有人怒道。塞罗斯家族的人也在现场。 “现在还只是知识,等到那些读者领悟成功,从中觉醒走向非凡,运用起知识,我们就完了。” “没错,我们屡次出手,现在讲和也不可能了,要么动手要么撤走罗尔城。” 有人坐立不安,分明还没遭遇什么事,就已经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不止罗尔城,这样下去整座大陆都会危险,我们跑也跑不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早知道当初怎么也不该允许沙拉曼创建信息网啊!” 就在这时,普斯特洛家族的家主站了出来。 他面容苍老,双眼血红,浑身诡异气息,连续失去两个爱子几乎逼疯了他,根本想不到不报复的理由。 “可恶……作者【不详】,可恶的沙拉曼!所有连接信息网的人都该死!该死!” 他气疯了,周身空间寸寸扭曲,撕开了可怖的裂缝。 全场悚然,已经无法预料普斯特洛的家主将会做出什么事了。 · 第二天,生物钟被打乱,邢远果然晚了一段时间才睡醒。 他一早起来整理,対镜子摸了摸头,然后突然想起了昨天被自己遗忘的房东先生。 “糟糕!” 昨天刚刚决心好好做人,居然就把房东先生给忘了。 邢远大惊,连忙跑去书房。书房内没人,书架后面也没有。 “房东先生不会是生气走了吧。” 邢远仿佛看见了“社交大失败”几个大字,整个人立刻就不好了。 他连忙下楼,见一楼没人,转头去了后院。 门一打开,暖和的阳光扑面而来。 邢远感觉有点刺眼,抬手遮了一下阳光,转头一看,面色惊异。 他看见房东先生在挂鱿鱼。 “早安。”房东一边挂着鱿鱼,一边转头打招呼。 阳光打在祂身上,显出奇妙的光影。 邢远愣了愣,昨天因为储粮政策,他特地留下鱿鱼,准备早上晒成鱿鱼干,没想到房东先生察觉了自己的意思,还帮手了。 “早安房东先生。” 邢远立刻过去帮忙,忐忑道:“抱歉,我昨天有点上头,忘记了。” 房东笑了笑,祂并不在意,照样挂着笑容,只是看起来有点勉强,好像被谁胁迫了一样。 鱿鱼当然不是光晒就能成为鱿鱼干,晒之前还要进行处理,但问题是它们根本就不是鱿鱼,本体相当难以形容。 如果在场有正常人的话,一眼就能把人吓死了。 邢远没能从房东的表情琢磨出勉强,依然心生感动,连忙接下了晒鱿鱼的工作。 十几分钟后,房东称要去无名街道一趟,告别了邢远。 “无名街道吗。” 邢远眉头一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到家,他继续着【无知者】考试以及罗尔塞语的学习,但心中总想起房东说的无名街道。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还是预感不祥,不禁打开了信息网。 “如果有什么事,大家应该会讨论的。” 邢远接着打开论坛,却又遇见了网站卡顿,不,不止是网站,信息网整体都不稳了。 心中思忖,邢远成功点进了一个帖子。 首楼【无名街道出事了,普斯特洛家族把整个地区都绑架了!】,贴图是无名街道边缘拍摄的照片。 【他们趁我们昨晚读解后的疲倦期,试图消灭无名街道,现在整片区域都领域化了】 【我直说了,无名街道住着信息网的创建者!他们这是要消灭信息网】 邢远还没看完,论坛就突然封闭了。 “又来这样。”他低眸思索,忽地抬头,眼神炯然。 也许,病重的罗尔城是需要医治了,而且是需要猛药医治。 第58章 此时,秩序局。 “普斯特洛家族疯了吗,居然要打开里世界,拖整个罗尔城主城下水?” “他们过于开发基因疯了吧!” 清晨,不止无名街道,其他地区也接连发生了异变,秩序局都快忙疯了。 “别管监察院的蠢货了,威尔、莉娅、格雷还有塔尔斯,你们几个快回来帮忙!”秩序局副局长怒而出面,势要正面与监察院硬刚。 全主城范围都发生了诡变,到处都是领域化。 一张监控屏上,一个巨大的红袍人站在河流中央,身高两百多米,低头注视着过往车辆,周身空间寸寸扭曲。 另一张监控屏上,云层突变,袒露出一堆粘稠缠绕的巨型触手。 湖中突现大量血色眼球、月亮一分钟繁殖一次,还有人称见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双重影!仅确认到的诡变事件就已经超过了一百多件,实际发生的至少也要三倍起。 “它们即将从里世界走出来了!”副局长突然站起,向面前几百多的调查员强调现状。 全场面色严肃,如临死境。 “普斯特洛家族掌控空间知识,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 有人怒骂:“就知道这群贵族迟早会发疯,他们才是人类大敌!就算不是今天,他们也迟早会毁灭人类!” 一群人义愤填膺,对大贵族的愤怒瞬间拉满了。 不灭旧派贵族,罗尔城就不能有未来!有人差点说出了口。 就在这时,李菲儿站上前,道:“有消息称普斯特洛家族昨天跟星空教会的人接触了。” “你说什么?!” “徐厚街事件、郊区子爵暴毙事件等都跟星空教会有关,”李菲儿面色严肃,继续道:“星空教会潜入罗尔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们一直潜伏不动,暗中散布禁忌物,等候消灭罗尔城的机会,我有理由推断他们跟普斯特洛家族联手了。” 别人都在关注信息网事件时,李菲儿专注自己的调查,找到了很多关于星空教会的线索。 紧接着,她在屏幕上放出了这些天调查到的禁忌物以及可疑事件的发生地点。 红点红圈遍布屏幕,对此不了解的人都吓了一跳。 “星空教会居然在短短几天内潜了这么深!” 李菲儿继续道:“信息网的事情夺取了太多人的注意,但是比起信息网,星空教会才是当务之急!他们一定插手了这起事件,甚至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然而我们能力不足,没能查到他们锁定了今天犯事。” 普斯特洛家族的空间知识加上星空教会的大量禁忌物,一夜之间,罗尔城就面临了生死存亡的危机,没人可以评估即将面对的恐怖,城市级、文明级、大陆级?不!甚至有可能是星球级! “据说,普斯特洛家族几年前得到了██的召唤法,██可不是一般‘神’,一旦降临,别说罗尔城,整座大陆都要重洗!” “我也听说过,██是玩弄人类、玩弄文明的邪神,手段丧心病狂,极端邪恶,全人类的邪恶全部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祂。” 最关键的是,他们几乎没有准备,直接被打的措手不及,刚刚也是手忙脚乱地思考对策,连情报都完全不足以支撑下一步对策。 事件太多了,每一个事件都在二级以上,秩序局一时之间哪来这么多人对付诡变。监察院那帮人只会袖手旁观,说不定正等着罗尔城崩溃,重新清洗文明。 这回,他们势必要塑造成他们最满意的样子,人类的精神对他们来说只是肆意拿捏的泥土。 “我直说了!有些人不关心人类的命运,是因为他们早就出卖灵魂给了邪神,脑子里长满了蛆虫!这些人最该死,最该火刑示众!”有人直接撕破脸开骂了。 要是召唤邪神这么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迟了。 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他们连处理好散布罗尔城的诡变都没有余力,更何况消灭行踪不明的普斯特洛家族。 “不,普斯特洛家族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旧派贵族蛇鼠一窝,那些背地里推波助澜的也不是好东西,都该消灭。” 这段话出自刚刚赶到现场的威尔。 威尔走上指挥台,背后跟着塔尔斯几人。 指挥室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副局长阁下,事到如今反省已经没有意义了,快制定战略吧,我们都在等指挥。”塔尔斯道。 “光辉公爵出手了,他动用城市级大魔法【白日梦】,将全部非凡暂时隔离到了交界领域。”莉娅突然汇报。 副局长瞪大眼睛,脱口道:“居然用了【白日梦】?” 【白日梦】是罗尔城应急保护机制,一旦发动就会将罗尔城内所有非凡隔离到交界领域。这个效果乍听非常完美,但是你想啊,并不是所有非凡都是有害的,城市中有些机制甚至还要依靠非凡运转,一旦突然中止,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们也都清楚,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光辉公爵不可能没想到。光辉公爵的觉悟高于他们,决策果断,动手毫不含糊。 千年贵族之中能有这么一位开明者属实太难得了。 “不要放心的太早,【白日梦】只是暂缓的方法,什么时候被击破都不好说,诡变我们还是要尽快阻止。”格雷道。 “对,我们要趁这个争取到的时间尽快行动。”副局长等人马上构建了指挥系统,快速分工,全局出动。 与此同时,“保守派【真知者】菲洛尔怎么说。”威尔问格雷。 “还是联系不上沙拉曼。”格雷皱紧眉头。 他们每人的面色都比较差,原因没别的,正是昨天的高强度解读。他们能及时醒来工作就已经算是特别敬业了,其他书友更不用说,可能还在恍惚状态,根本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昨天最深入参与解读的画家、书翁、谬丽等人都没有醒来。 画家最后留了一句:【我看懂了新知识的运用!】。之后人就没再出现,不然以他的激情,早杀去无名街道了。 他们猜测,书友们可能正处在一种非常关键的感悟状态,能不能觉醒就看这个时期了。 不开玩笑,不夸张,这几天一定是当下人类史最重要的时刻,他们必须守住! “沙拉曼肯定参与了昨晚读解,现在状态比我们想的还糟糕。”莉娅道。 他们都知道沙拉曼是信息网唯一的内容审核者,每条信息势必过他眼才可能被放在信息网上,也就是说,他一个人承受了昨天那么大量的疯狂信息。 他们这么多人平分都不堪重负,沙拉曼单个人的负担肯定更恐怖。 帖子中的解读结束后,沙拉曼极有可能失去了意识,全凭大脑自己在审核,这就能说明,为什么凌晨过后审核速度下降了那么多。 “实话说,我昨天第一次感觉到了【真知者】的强大,一个人消化了那么多信息,沙拉曼前辈不愧有人类最强算力之称。”塔尔斯由衷钦佩。 “他们正是看准了沙拉曼前辈的疲惫,才选了这时候发动攻击,我们对旧派贵族的恶毒过于缺乏想象,他们根本没有底线!” 莉娅抬起电脑示意众人,严肃道:“无名街道的情况不妙,沙拉曼前辈孤立无援,绝对撑不了多久,甚至现在就可能已经……” 她没直说,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现在的信息网名存实亡,已经完全连不上了,也就是说,沙拉曼的处境绝对凶险,本人已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我们太天真了,明明知道沙拉曼前辈孤身守在无名街道,处境危险,却一直没能想到办法帮助他。”格雷面色难看。 塔尔斯沉默半秒,理性道:“无名街道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地方,我们并不具备那个实力,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能的事情做好,把无名街道交给拥有这份实力的人。” 莉娅和格雷同时点头。 威尔锁眉沉思,对副局长问道:“无名街道有没有可能是邪神的召唤地点?” 他声音不大,然而这句话却听得人浑身发毛。 副局长面色惊变,浑身冷汗。 “这件事我要找更上层谈,无名街道必须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但是我们目前不够实力,要寻找帮助。” “好,现场我来指挥。”威尔看着副局长走远,表情逐渐变化。 莉娅对格雷说:“逢魔街那位可能出来吗?” 她指的是银发金眸的青年,之前塔尔斯说他是逢魔街普通原住民,然而这个说法已经不攻自破,摩尔街道的事件说明了一切,现在的他们都往千年贵族米修斯家系那边想了。 仔细一想,千年贵族这个身份再合理不过,那个人怎么看都不普通。除了塔尔斯,他们都这么想。 “他之前在小食店帮过我们,后来还帮了谬丽小姐,有没有可能还会帮助我们?”莉娅继续道。 格雷沉默了几秒,道:“希望会。” 塔尔斯默不作声,他知道除了旧派贵族作乱事件外,还有更恐怖的东西等着他们。 银发金眸的那个人才是他们的最终试炼。 此时正是早上9:13,罗尔城各处骚乱不止,秩序局联合其他机构慌忙处理。 · 与此同时,邢远灵感上头,正飞速翻译,然而心中的不祥预感还是上来了。 “房东先生刚刚说要去无名街道,不会有事吧。” 邢远感到担心,虽然说房东先生见多识广,应该能保护好自己,但这次的事情应该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罗尔城百科更新介绍提到,高层贵族尤其是大贵族的行动,即使秩序局或监察院都不敢轻易出手阻止。那位沙拉曼是众所周知的【真知者】,属真知会,身份非同一般,却依然被对付,动手的估计是高层贵族。” 信息网上不了,邢远打开了收音机,然而收音机全是杂音,偶尔还会冒出诡异的杂音,人类的悲鸣声、婴儿的啼哭声,乍一听还以为是午夜频道。 “但这是新闻频道才对。” 邢远皱眉,再次预感不祥。他感觉,很可能不止无名街道,罗尔城整体都发生了异变。 “穷鼠啮狸,狗急跳墙。” 极限情况下,动物都可能做出超乎想象的事情,何况本来就精神容易不稳定的贵族们。 邢远走出门,遥望着徐厚街的方向,然后收回视线,闭眸琢磨空间中的信息。 八卦算法,要求人对周围的信息相当敏感而且善于捕捉。 气温、湿度、风向、噪音等,所有信息汇聚成象,提炼感知力,读懂这些象,是最低层次的算力预判。 对邢远来说,这跟数学算法没有两样。 算法就是算法,只是每个人的读法和读取能力有差别,因此会出现算对或算不对的情况。 邢远不经常采用自己的家学,除非有必要或者遇到身边信息明显不对劲的人。 出于家训,他会尽可能提醒对方,比如注意一下可疑的“信息”,尽管这会招致一些异样的眼神。 “外面的信息很混乱,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邢远观察了半响,依然放不下心,回家带了一些东西,准备去隔壁徐厚街看看情况。 逢魔街信息平稳,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没有怎么担心。但是,拐过小巷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前方。 一只跟他膝盖差不多高度的黑山羊正在那里,后腿伸直,前腿弯曲,缓缓地站了起来,跟人类一模一样。 它神色呆痴,灰蒙的双瞳直视前方,也即徐厚街的方向。微风拂过,它头颅的羊毛偏塌,光泽透亮,如同人类的毛发,光滑柔顺。 如果是一般人突然目睹羊直立如人,恐怕当场就要被吓跑了。 而邢远看着它,只是有点感慨。 “小羊,你又在这里。” 是的,这只小羊就是曾经驮过法洛克、塔尔斯还有画家的羊,所有羊中,就属它最机灵,也最毛茸茸。 一开始见到它的时候,邢远还想说这世上咋还有羊能直立行走,后来一查百科才发现,羊还真的能,而且并不罕见。 真是惭愧。 邢远走近巷尾,习惯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怎么了,又想出去玩?” 它脚下是逢魔街与徐厚街的边界线,邢远多次见它站在这里,好像很想出去,对城市非常向往。 邢远后来才知道,它原来是想将全世界带到莎布女士面前。 嗯,这种行为跟传播福音有点像,虽然它只是一只小羊。 它注意到邢远,前肢着地,向邢远咩咩叫,长耳抖了抖。 “不行不行,你出去逢魔街是会被人类抓着煮了吃的,羊肉煲你知道吗?他们很馋的,人类世界对你来说很危险。”邢远试图劝解。 它不依不挠,眼巴巴地看着邢远,伸头蹭了蹭。 “我有事情外出,带着你不方便。”邢远拍了拍它。 它依然表现出了倔劲,颤颤地咬了咬邢远的衣袖。 邢远敲了敲它的脑袋,心中思考,罗尔城倒没有不准动物出街的规定,有些街道还经常有人带动物出行,那些动物大概就是异界版猫猫狗狗的感觉。有些贵族的喜好非同寻常,牵着鳄鱼状的动物出门。 相比之下,咱们的羊倒还算普普通通。 另外,罗尔城的交通工具并没有不准承载动物的规定。 “好吧。”邢远决定带着小羊出门,跟它强调了几点重要配合事件。 几分钟后,他走在前面,脚边跟着一只黑山羊,一人一羊走出了逢魔街。 此时分明是早上9点半左右,光线却分外阴暗,白灰色的雾气笼罩着视界所及的一切。 明明逢魔街内还好,走进徐厚街就好像进入了异世界。 “嗯,看不清。” 邢远凭着熟悉的方向感直走,路过杂货店,余光看了一眼,却发现杂货店内没有人。信息太乱了,模糊不清,别说自己视力差,就算视力健全,估计也看不清什么。 “老板,你在吗?”他停在门口,只觉四周分外安谧,如同走进荒漠城市。 杂货店内没人,对面的小食馆也没人,甚至整条徐厚街都不见人影。 偶尔见到什么人,对方见到自己的瞬间就缩回了自家,怎么问也不回。 邢远意识到,今天可能是比较特殊的日子,比如说什么神秘节日,人们于是不敢出门。 “怪我没注意看这方面的百科,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思考时,脚下的小羊突然蹭蹭地往前面跑。那边可是公交站的方向。 邢远追了上去,终于逮着羊,而他抬头一看,发现公交居然还在运转,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坐在车头,戴着鸭舌帽,面目全在阴影下。 房东先生当初给了他一张全市通用的公交卡,因此他可以全城自由通行,平常都是坐公交出行的。不过,这个司机他好像不认识。 邢远思忖,换了结论,自己很可能意外进入了异界百科中所说的“交界领域”,也即表世界与里世界的交界处,平行于两个世界。 据说,这里极度凶险,容易导致精神不稳定,必须尽快找到脱离其中的办法,不然就会疯狂。 “可是,我没有异常。” 因为自己是外来人吗?很多异界的机制看起来对自己都不凑效,也许过一会自己就会走出去了。 邢远想了想,带着小羊走进了公交。 既来之则安之,处事要稳,静观其变。说起来,这公交是去无名街道的方向。 现在发生这种事,邢远实在担心房东先生遭遇不测。 毕竟,眼下报警无门,房东先生单独一人又没有依靠,要是卷入贵族争斗,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自己……或许可以帮助房东先生,还有沙拉曼先生。 “你好,已经到点发车了吗。”邢远直接问了车上的司机。 那司机听到声音忽地一颤,如梦初醒,转头看向邢远,下意识道:“已经到时间了吗?抱歉,我打了一下瞌睡。” 他转头一看,见眼前全是灰雾,面色惊愕。 “这雾气……” 就在这时,他眼前的雾色轰然消散,空间切换,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往周围一看,发现车旁的过道人来人往,车里不知不觉间坐满了人,刚刚的雾宛如错觉。 “开车时间了。”有人提醒司机。 他顿时回过神,连忙准备开车,与此同时余光瞄了一眼后视镜。 他看见,一个银发金眸的年轻人坐在后座窗边,气质非凡,视线望着窗外,神色有点呆。 以他多年的识人经验来看,这个年轻人大概率是比较专注自身事业或生活的类型,通常因为过于沉浸于研究学习,而缺乏人情味,与周围格格不入,但是…… 司机仔细琢磨了一下,尤其是注意到对方还抱着一只小山羊,一直关心远方风景。 羊……真是不得了的宠物,不过专注学习,关怀生命,这种品质现在可不多见了。司机感慨了一下,到站下车时,还特地跟邢远搭话,提醒道。 “这里离无名街道还有一段距离,总部说现在公交不能进去了,所以我只能开到这里。无名街道最近情况不对,不管你是去做什么,都不建议进去里面。” 邢远点头,非常感谢司机的提醒。 他们全车人都是【盲者】,因此没看见。事实上,邢远下车的这个站早就已经覆满了诡异,危机四伏。 肉眼可见,这是一个相当老旧的公交站,牌子破烂,地面全是藓类,前方的道路窄得不过三米,被左右的森林逐渐侵占,枝桠交叉相错,空气中夹杂着尘土、水汽、动物尸体腐烂等气味。 光是这些就已经够让人不想走进去了,谁知在此之上还多了多重诡异。 树干内部全被侵蚀,沦为萨满白蚁的巢穴,它们体积足有人类头颅的大小,头顶长着十只眼睛,肢节众多,腹部是一张狰狞的人脸,后背全是绒毛,散发着死尸的恶臭。 邢远四周以及脚下,遍布上万只萨满白蚁,甚至可以说,它们组成了半径一百米左右的土地。 然而这还只是一种诡异,邢远正对面的路口处还站在一堆身体如人脖颈却长达三米高的类人生物。它们的头颅悬在空中,盯着下方的邢远,目光空洞。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邢远至近距离的空气中飘散着彩虹色的浮游异种,它们宏观呈粒子状,微观成翅虫状,长满肢节,喜欢寄生人体,侵蚀精神。 邢远被这些东西包围了,然而本人浑然不知,一人一羊都在原地观望着无名街道的情况。 “前面没什么声响,这路好像很久没人经过了,贵族们真的来过无名街道吗。” “房东先生也不像来过这里的样子。” 他看着前方,思忖了几秒。这时,他脚边的小羊忽然向前跑了,看起来有点欢快。 “创建信息网的沙拉曼先生就是住在这里。” 真是一个接近大自然的好地方。 邢远边走进小道,边记下心得体会,不忘收集《黄帝内经》第四章 的灵感。 他不知道,这时候对面已经十多个狙击枪瞄准了他。 对方看待他的眼神,如临邪神。 第59章 十几分钟前。 “全按你说的做了,召唤怎么还是没有成功,你的请神术是不是有问题!” 普斯特洛家族的顾问抓着面前人的衣领,表情扭曲,脸上全是血纹。 对面的人嗤笑道:“要看那位心情,说不定已经成功了。” 顾问气煞,怒问:“你们不应该更希望祂降临毁灭罗尔城吗,为什么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罗尔城迟早会被毁灭,那位今天降临于否,你们都逃不过。” 他灰肤长发,兜帽下的五官像是被雕刻出来的艺术品,相当俊美。他正是一周前在徐厚街出现的星空教会教徒,自潜入罗尔城他就一直暗中行动,到处埋下种子,没少推波助澜,激化人类矛盾。 昨夜,他瞄准信息网的激烈讨论,主动联系普斯特洛家主,提出了这个合作。 ——“你们家族应该知道██存在,也知道部分召唤方法,我可以告诉你们完整的请神术,让我们一起来助罗尔城走向混乱与毁灭。” 普斯特洛家主当时正值疯魔劲头,一口就答应了合作,然后就是今日早上爆发的大片骚乱。 其他旧派贵族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以自保为名坐视罗尔城的骚乱,放任诡变的发生。拥有高层次知识且有的是自保方法的他们可以完全不惧,游刃有余。 部分贵族甚至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这几天那些小贵族和中产者在信息网不断嘲讽辱骂他们高位贵族,早该教训一顿,或者更干脆一点全部灭了。 毕竟,大规模诡变降世,首当其冲的不是占据最多人口的【盲者】,而是【察知者】、【初见者】这类夹在中间的人,他们视界稍高但没有实力,能察知疯狂但基本没有能力抵抗疯狂,一旦疯狂降临,他们最容易暴死。 不上不下的中等阶层,死光了也能由源源不断的下等阶层替换,不过是正常的阶层变动罢了,能有什么关系。 因此,不少高位贵族助力了此次骚乱,不仅出钱出物,还派去了他们自己的人。 见证昨天信息网的恐怖“启蒙”之后,他们几乎一致认为,无论如何,沙拉曼都该以死谢罪! 为此,他们甚至允许召唤邪神██的化身。██喜混乱无序,能将人类文明打入深渊的事情,祂一定乐见其成。 因为,这可太“有趣”了。 然而,现在星空教会的人却说██回不回应,还要看心情? 普斯特洛家族的顾问简直要气疯了。 “一次请神没成功而已,继续请不就好了,那位可喜欢看人类疲于奔命的模样。”灰肤教徒一脸淡然,眼中透着对贵族的不屑。 人类皆愚蠢,这些人不过是被登上台面了而已。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比如说,凭什么这些贵族敢随意召唤邪神化身?究竟谁才是被温室养残的蠢货? “哼,”顾问表情扭曲地骂了几句,指着在场的召唤者呵斥道:“继续,看着他,我们今天必须召唤邪神!” 说完他摔门而走,直奔楼上的指挥室。 教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冷然一笑。 “星空教会?可笑,你们不过是事成之后我们用来栽赃的棋子。星空教会试图召唤邪神,上层贵族不惜一切代价打击星空教会,拯救罗尔城市民于危难,这个剧本好听吧?居然还想算计我们,可笑至极!” 顾门默默地骂了一路,推门走进了指挥室。 室内几十人同时转头看向了他,然后异口同声疾呼。 “荣光尽归普斯特洛!” 顾门亦当场回应:“荣光尽归普斯特洛!” 他强烈自信,神色庄严,如临至高教堂。 “我们普斯特洛家族是神之子民,神选之民,全大陆人都应跪拜的神圣血脉!” “然而,一百多年前可恨的米修斯家系破坏了我们掌控世界权柄的机会,导致我们至今颠沛流离,无奈只能归入罗尔城贵族体系。” “这一切都是试炼,都是吾神对我们是否已经重获乐园资格的试炼!” 顾问突然宣告,语气高昂,揭露了他们之所以强烈反对信息网的更深层原因。 他们只尊唯一神【知识之神】,也只尊【知识之神】传下的知识,其他一切知识,无论是人类自己发掘的还是其他,全是不纯知识,不应该被传播! “只有【知识之神】传下的知识才是真知识,其他知识都不该存在,只会污染文明!只有我们知道真正的知识,只有我们能正确读解知识!什么知识自由,简直无稽之谈!一群蠢货也配接触高等知识?他们只会玷污神的知识!” 他就像在激情演讲,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仿佛现场接收着神的启示。 “有人利用我们出头打击信息网?笑话,愚蠢的平民该死,愚蠢的贵族也该死!知识之神的荣光才是一切!” 相比普斯特洛家主为爱子之死暴怒的私情,顾问的言语更显“光伟”,好似格局更大。 其实,正是他一直私下洗脑那两个伯爵出头,游说各大贵族销毁信息网。 当时,看到作者【不详】名字的第一眼,他如遭雷劈,同时接收到了一百多年未接收的高维启示。 ——不详者不祥,当诛。 “知识之神在上,这必定是您的启示,一百多年过去,您终于为我们降下试炼了!您没有忘记您的子民!” 那夜他欣喜若狂,必然接受了使命。 这里是他们在无名街道临时建造的指挥所。 几天前,为对付沙拉曼他驻守在这里,一直等待着机会。 然而一次又一次,贵族们说要对付信息网却又临时收手,借口一次比一次多,恐惧千年贵族卜珂曼、恐惧千年贵族米修斯,甚至还互相推辞,都不想做第一人。 可笑,太可笑了!一群愚者,自称信仰知识之神,却没接收到知识之神的启示,愚而不自知,就连普斯特洛家主也是!一群忘却信仰的蠢货! 走到屏幕前,顾问面向众人,再次宣告:“我们是背负使命之人,我们必须完成使命!” 下方众人表情出奇的一致,好像连基因都在躁动,人人疯狂应和。 他们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沙拉曼的宅邸。 虽然他们几天的研究几个小时的强攻都没能完全攻下,但已经造成了九成以上的破坏,只要继续攻击半个小时,必能把沙拉曼宅轰灭殆尽。 “就剩半个小时了,罗尔城其他地方我们可以不管,但沙拉曼必须诛杀!”顾门怒喝。 当此时,无名街道的各道路都被严密封锁,他们已经将整片领域收纳控制,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通过无名街道。 但是,就在刚刚,他们监控到了一辆公交车的到来。 “是一群【盲者】,见鬼,这时候都有人来无名街道?”监控员道。 “应该是原定公交路线,早上的事件发生太快了,罗尔城大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盲者】。” 他们视力超群,垫加使用了视力知识,能远远地看到非凡物质。 “不会有人下车的,他们不至于不知道最近无名街道的传闻,那些【盲者】可机灵了。”有人调侃道。 然而,就在这时,车门打开了。 一个银发金眸的青年抱着一只小羊就这么下了车,震惊了他们所有人。 “喂喂不是吧,那地方可是发生了多重诡变啊,地下全是萨满白蚁,它们吃人可不管是不是【盲者】,这人直接下车了?” 但是看清对方的相貌后,他们无不悚然。 “是摩尔街道出现的千年贵族,他来了!” 现场人立刻通知指挥所的顾问,急道:“米修斯家系的那个贵族果然出现了!” 顾问立刻命令:“阻止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与此同时,小羊跑开了邢远脚边,直冲林中小路。 狙击手正欲开枪先杀了它,但是一瞬而已,它身上突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瘴气,周围空间寸寸扭曲。 他们只见,那只“羊”突然站了起来,身体咕噜咕噜膨胀,头上冒出游动的黑色触手,身体周围长出狰狞的锋利口器,整个躯体都是过分疯狂的形状,唯一还剩下的羊的特征竟是它那诡异的蹄子。 空气中的浮游异种当场就被它的叫声轰散,满地的萨满白蚁被它一脚踩死,长首的类人生物被它咔咔咬在嘴里如同吃草。 它还……吃的很有滋味。 他们理智寸寸暴跌,意识到了疯狂的降临。 “啊啊!”一线监控人员当场疯狂。 “快,快稳住理智!”有人呼叫。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吓傻了他们。 银发金眸的青年居然观望着它,随口问道:“这里的草很好吃吗?” 草?草!他居然叫那些二级三级异形是…草?! 又是瞬间而已,又疯了一波人。 太扭曲了!太邪恶了!邪神都没这么扭曲! 那些分明是单体就能杀死万千人的恐怖诡异啊,在他眼中居然才是草! “快救、救我们!” “那个米修斯太疯狂了,他带了‘羊’,我们根本拦不住!”前线部队疯狂联系指挥所。 顾问面色难看,命令道:“什么拦不住,死也要拦,你们背负着神的使命。” 这时,邢远抓住了乱跑的小羊,笑着提醒它:“这里的草比较新鲜,你喜欢就多吃点。” 这话一听,前线人又疯了几个。 这还是人吗!米修斯家系的贵族太疯狂了,不,不对!他真的是米修斯家系的贵族吗?他可是养着那只“羊”啊!真不是邪神的人形化身吗! “不要看!降低视力,调整回【盲者】的状态,重整旗鼓,那‘羊’一定是超一级的大恐怖,但我们不是没有对策,要知道,我们可是神之选民普斯特洛!” 为首的队长突然站了起来,鼓舞全员。 他们这里离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而那青年和“羊”好像只会步行,走路甚至还比常人慢,到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 “把疯了的都抬走,重新调整队伍。”队长压着恐惧疾呼。 此时,邢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上乌云密布,覆压而下。地上狂风洗地,野兽逃奔,树林躁动。 穿来罗尔城一年多,还是第一次遇见罗尔城信息这么混乱。 他不禁想起房东先生几个小时前的音容笑貌,愈发担心,记忆中,房东先生看起来与他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真的卷入贵族争斗,只怕凶多吉少。 邢远低头问了问羊:“我们快一点好不好?” 后肢站直的小羊跟人一样手舞足蹈,好像更开心了。与此同时,对面又疯了好几个人。 邢远摸着它的脑袋。其实,他明白,小羊这么开心不仅是因为吃到了不错的草,也是因为,它的外出更好地传播莎布女士的福音。 虽然听不懂小羊的话,但是在信息上,邢远多少看出来了一点东西。 它、它们一直都在赞美莎布女士,想让全世界知道莎布女士的美好。 邢远想了半会,说出了一句他都觉得有点别扭的话。 “你们真的很孝。” 说着,他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是看到小羊开心的模样,他又觉得没有不对劲了。 为了让它更注意听,他俯身在它耳边说:“前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有危险你就跑,知道吗?为了莎布女士,你更要注意自身安全。” 小羊点头,两边的长耳同时抖了抖。 邢远欣慰,虽然哪怕是现在,他都想让小羊留在这里,但小羊实在太活跃了。 在【盲者】看来,这无疑是一人一羊对视的温馨画面,除了羊后肢站立看起来有点怪外,还真没有其他什么。 那青年仿佛拥有一种能将周围的不合理化为合理的非凡气质,他视界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能显得格外和谐。 然而,在【盲者】之外看来,这简直是一幅地狱图景。 好几人哪怕将自己的认知力降低到了【盲者】的级别,都被对面的景象逼疯,撕咬起了自身的肉。 那里整片空间都扭曲不堪,几层楼高的“羊”相对他,体积明显缩水,然而相对客观世界,却依然巨大且形态疯狂。 “这就是千年贵族,米修斯家系吗。”有人不禁腿软,摔在地上,面色惊恐。 “一百多年隐世期间……他们难道发掘出了饲养怪物的知识?” “太疯狂了,我们居然要与这种家族为敌……” 队长见状,当即怒吼:“闭嘴,我们可是知识之神的选民,怎么能临阵胆怯!把禁忌物使用者叫出来,我就不信他这就无敌了。” 说着,顾问那边收到信息,没犹豫几秒就调了几个人过去。暴力击破沙拉曼宅邸用不了几分钟了,必须确保万事顺遂。 紧接着,几个穿着庄重的黑衣人从无名街道瞬间消失,来到了前线。 他们气息非同寻常,或者说根本就没在呼吸。普斯特洛家族虽然以空间知识著称,但这不代表他们疏于其他知识的积累。 知识就是权力,权力带来知识。 据普斯特洛家族历史记录,当年,知识之神降临,为全世界带来了真正的知识,分与秘密结社内的众人。 然而人怎么可能甘于单一的知识,单一的知识又如何发展! 他们依靠自己那份知识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全大陆范围内疯狂收割,看中什么知识绝不放过。如果对方与己方实力对等,则想办法夺取,如果对方弱于己方,心情好的时候进行交易,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掠夺。 长年累月的积淀下来,他们铸造了他们独一的知识体系,知识囊括天文地理人体。当年卜珂曼家族转型,家道中落时,他们主动提起了人体知识的交易。 “给我警备周围,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接着,顾问转头逼问身边人:“地下的请神术还没成功吗!” “还、还没有。”对方发颤。 顾问面目瞬间狰狞,转头对沙拉曼宅邸的人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立刻轰平它。” “是!” 沙拉曼宅邸现场,几百人怒目圆瞪,双手向天高举,同时发力,周身浮现层层能量光纹,席卷整座场域。 正对应的云层如同被一勺掏空,猛地凹陷,继而伸出一只雷霆塑成的青黑巨手。 它搅动风云,手心长出密密麻麻的虫类口器,口器内全是螺旋状的锯齿。它们同时发笑,像是在嘲笑世间一切生命,笑声震动天地,震裂了部分人的内脏。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无名街道被普斯特洛用空间知识切割,【白日梦】无法对里面造成影响。 “下手!”顾问面色狠戾。 轰!巨手应声抓住了沙拉曼的宅邸,引发震震雷鸣。 与此同时,无名街道六点钟方向,良知派贵族等人匆忙赶到,着手开始了领域堪破。他们来自各方各机构,甚至还有非罗尔城市民的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罗尔城常驻高手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有良知的高手。 他们之中还有一位上课途中被打断,匆忙参与援助的大学教授。 “总之我们先要把空间打破吧!”他撩起袖子,摩拳擦掌。 旁边的工会长应道:“对,懂空间知识的走过来。”她转身招呼众人,眼神冷厉。 “走,去给那帮贵族洗洗脑子吧。” 与此同时。 邢远观察四周,发现信息更加混乱了。 他面前肉眼可见空无一人,但“人”的信息却吨吨暴涨,许是魔法的缘故,隐藏了一些景观。 他转过头,只见前方逐渐变亮,出现了街道风景。 破旧的路面、枯死的老树……四处尽荒芜,邢远想起了自家的后院,那大片的烂尾楼。 正是邻居的双胞胎先生时不时的帮忙,自己才将土地开发成了今天的样子。自己穿越异界能够平稳生活,真的多亏了身边这么多善良的人们。 等会找到房东先生,自己一定要向房东先生、向大家详细介绍自己。承蒙照顾,招待不周,真是惭愧。 邢远感慨万千,低头看了看依旧欢快的小羊,顿觉心中充满了正能量,不禁露出微笑。 然而,他的表情在前面潜伏的人看来,却是无比悚人的邪恶与疯狂。 “他在笑,他居然在笑!” 街口全是禁忌物使用者,人人严阵以待,但是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来,即使强大如一级禁忌物使用者,都没能入他眼,好像街口空无一人,他就是来散个步而已。 人类历史上可曾有过这么傲慢的人? 但是这份傲慢背后,居然还透露着一种冲击人心的高雅。 面对敌阵,他不紧不慢,淡定自若。薄光之下,他的银发泛着星尘般的点滴光彩,金眸如宝石般璀璨。 据说,人类的审美其实是文化沉淀出来的固定认知,骨形、五官…人会以何种为美,首先决定于文化对美的诠释。 换句话说,审美背后还可能是一种文化。 但是…太诡异了,如此要命关头,他们之中部分人居然对着一个特级危险人物……差点觉醒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审美! “不,不对劲,不要看他!”有人立刻转移视线。 “这是诡异攻击!” “不要怕!”队长背后怒吼:“他就算是米修斯家系也不过单身一人,我们准备万全,人数众多,不比他弱!他帮助作者【不详】,推崇知识自由,他该死!” 就在这时,“羊”忽然向前跑动,暴露出几层楼高的狰狞巨体,尖锐的口器当即咬住了两人。 “小心!” 街道口瞬间人人自危,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然而,最惊悚的是接下来这一句话。 那人忽然开口,温柔道:“草,要慢点吃。” 有人瞠目结舌,当场裂了。 这么原生邪恶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他还是贵族?不,他绝对是邪神化身啊! 而邢远走进无人的街道,左右望去依然不见人影,世界安谧如故。 与此同时,顾门拍桌而起,惊恐道。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屏幕中,“他”仍在向前走,直逼他们指挥所! 第60章 “等等!”顾问顿时警觉。 距离“他”只有两百米左右,临时指挥所过于显眼,就在旧街道广场位置的教堂后区。 普斯特洛家族一千来人,一半人在外围牵制外面的人,少部分在罗尔城内制造混乱,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人镇守指挥所,虽然都是精英,但面临充满邪性的“他”,绝对不够看。 “把他隔绝出去,不要让他靠近我们。”顾问当机立断,不得不调用了包围沙拉曼宅邸的高手。 高层次空间知识造就高层次空间魔法,普斯特洛家族近千年的知识积淀也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能一夜之间撕裂罗尔城的世界里侧就是证明,虽然也因此耗费了太多力量。 “转变策略,对人、对一般诡异的策略不适用于他和那只羊,换成对邪神化身级别的策略,我们或许暂时击退不了他们,但可以将他们封到另一个空间!” 顾问身边的参谋长突然开口,手速极快地转出了非凡因子的监测图象。 非凡因子是高于当前实证科学的非凡物质或能量,它们属于“迷信”,但并非迷信,只是还未能完全解析,未能还原出人类能够理解的存在逻辑而已。 非凡因子监测图象能还原部分非凡能量的分布状态,方便他们进行针对性解析,采取对应性策略,是秩序局对付邪物经常用的手段。 顾问面露喜色,肯定道:“对,我们怎么忘了这个!” 紧接着,屏幕浮现出景象。 监测图象第一层,“他”跟在羊身后继续前行,周围血腥景象如同无物,稍远方的剧烈雷鸣也不被他关心。 第二层,非凡因子显现,羊周身爆发出肉眼可见的疯狂信息,能量狂澜撼动了整个空间。然而与之对比,“他”平平无奇,像个不小心混进非凡场所的普通人,身上的信息干净到匪夷所思,甚至像包围着一层祥和的朦胧。 至近距离内,外在的疯狂与朦胧的理性在他周围激烈撕扯,因此非凡因子在离他不到两步距离就层层递减,极尽压缩,仿佛被收进了其他空间。 任周围如何疯狂,他仍是毫无影响,甚至连强风都不能吹动他的衣角,好像对他来说,世界从始至终风平浪静。 米修斯家系的时空知识竟是这种效果吗?! 参谋看着这一幕,脱口道:“他难道驯服了疯狂吗……” 顾门愣了半秒,立刻回神,加强命令:“普斯特洛的空间知识不输他米修斯,死也要给我拦住他!” 与此同时,现场赶到了好几个一级禁忌物使用者。他们号称一人能毁灭一条街,对知识的掌握炉火纯青,每个人少说也在城外历练过十多年。 他们七人赶到现场,见状满地的血腥和扭曲,头皮发麻的同时,当即联手布置了大型空间禁锢魔法。 几秒而已,无数条白线横阻在对面与他们之间,向上暴涨,冲出道道直奔黑天的巨大白墙,如同切断了空间。紧接着,白线光速四方蔓延,包围一人一羊,呈现立方状。 羊跑着跑着碰到了壁,不由停下了脚步,身上的口器疯狂撕咬能量壁。 “有效!”指挥所人惊喜,顾问随即命令道:“继续加强,确保他们彻底被隔绝。” 七人应声加大了出力,手臂、脖颈以及脸部青筋直蹦,体型巨变,肌肉狂长,人体转眼间膨胀两倍,全员都用了特级禁忌物。 紧接着,透明立方体的厚度瞬间增加十多倍,释放出熊熊燃烧的剧烈能量,普通人若在场,一旦看见眼球就要爆了。 “继续!”顾问和参谋异口同声。看见羊撞不出去,他们好像看见了希望。 然而这时,邢远突然低下了视线。 在他视界中,小羊乱冲乱撞,直路不走,脑袋尽往街上的障碍物撞,还显得很着急。 “不要急。”邢远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 指挥所大惊,顾问连忙强调:“戒备,不要松懈。” 七人立刻绷紧了精神。 只见,邢远弯腰,伸出手,像拉开门一样,一秒就拉开了羊面前的障碍物。 对应现实,立方体被他单手撕碎,瞬间崩塌,能量碎片砸满一地。 羊一蹄子踩了出去,上方的触手激烈乱舞,直往七人面前踩去,好似十分气愤。 指挥所全场静默了一秒,人人面色悚然。 “七人联手发动的一级魔法他仅用一秒就撕开了……”参谋愣了。 魔法免疫体质?非凡免疫体质?顾问无法置信,想到无数种可能,最后道:“他难道是在另一个空间吗,我们的任何手段都无法触及他。” “到底是我们疯了,还是他疯了。” 这时,原本应该在地下室的星空教会教徒突然发声,推测道。 “神级领域,他极有可能拥有半神级别以上的手段,所以你们绞尽脑汁都没有意义。” “半神?”顾问瞪大眼睛,“现在大陆上还有半神?” 他过于震惊,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教徒怎么闯进的指挥室。 据多个家族的历史记载,一百多年前的灾厄之年,大恐怖降临,全大陆的神级存在和踏进神域的半神全部一夜疯狂,有些自杀,有些疯狂肆虐,给全大陆带来了极为惨重的二次恐怖,而今满目疮痍的大陆景象更多那一夜造成的。 当时,那些疯狂的神级存在和半神就像同时接收了某个指令,虽然疯狂的表现各不相同,但他们都销毁了各自的【成神知识】还有全大陆范围内的神迹。 书籍、卷轴任何媒介的知识记录都全被抹除,导致后来的高层次知识严重断层,不仅人类,全大陆的种族都遭受重创,堪称漂白了整个历史。 据推测,全大陆范围内还发生了极其严重的【记忆篡改】。 一百多年后的现在,神级存在已经完全不见踪迹,半神更是只在传说或都市传闻中,不见出世。 然而现在,这个教徒居然冷不丁说出了神级领域这种概念? “怎么不可能,他不就在你们眼前吗。”教徒冷哼。 顾问和参谋同时惊愕。 “他跟我们所在的维度都不一样,质量根本不是一回事,蝼蚁难道能撼动大象?”教徒盯着屏幕道。 全场刹时静默,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对他们造成了强烈的认知冲击。 教徒又打破沉默,道:“我只是说一个可能,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米修斯的时空魔法过于精妙,造成了巧合的误解。” 顾问面色瞬黑,吼道:“你在耍我们吗!” “而今缺少这部分知识,你我也无法判定对方是不是,与其在意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他吧。”教徒眼神冷酷,说话时,视线紧盯着邢远。 此时,邢远正观察着四周。 他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大广场,羊一直向前跑,而他一直没有发现什么,眼前只有越来越混乱的信息。 这里真的有人吗,他视线扫过狼藉的广场、天空狰狞的云景,还有不远处的建筑物。 太异常了,即使迟钝如他都感觉到了异常。 邢远盯着地面,这里显然有运输车经过的痕迹。他思考了几秒,忽然想起了“交界领域”。 自己会不会又不经意间来到交界领域了?因为平行于现实世界,眼前的世界只是现实世界的映照,所以这里完全没人,风平浪静。 邢远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如此,自己大概又迷路进了交界领域。别看这里这么平静,现实世界可能已经发生大事了。 他顿时有了紧迫感,马上提高警惕,在此前提下分析着眼前的信息。 百科上说,交界领域平行于现实,现实难以影响交界领域,或者反应较慢,而交界领域可以直接影响现实,比如你在地上涂鸦,对应现实,就是地面突然画出了涂鸦。 想象一下,这里其实很多贵族驻扎,但他们看不见身在交界领域的自己。同样,自己同样也看不见他们,但自己可以通过交界领域影响到现实。 另外,百科上还说,每个人进入的空间位置都不一样,就算有人想跟进来,也不可能进入同一个位置。也就是说,除非交界领域突然解除,不然他们就不可能发现自己。 邢远理了理,突然想通,加快脚步走过广场,来到了街道后方,寻找可疑建筑。 小羊跑的比他还快,一路吃草,就没停过。邢远转头,视线落在一间造型明显不对劲的教堂上。 地球谍战片他没少看,观察周围可见,这个建筑极有可能是所谓的根据地。 因为你看,地面有车辆运输的痕迹,其他房子那么旧,有的门都破烂了,也就这间教堂比较正常。邢远仿佛认定了什么,目光炯炯。 当此时,对面的人层层败退,嚎叫嘶吼,一个接一个地发疯,禁忌物使用者拼死杀来,却被钢筋般的触手扫飞,空间魔法寸寸崩碎,一群人要么发疯要么绝望。 “顾问怎么说,我们该怎么对付他?”有人焦急地连线后方。 但是顾问和参谋都没有回信,后方指挥室也在疾速撤离,根本顾不上步步紧逼的前线。 他们没料到对方会来的这么快! 更要命的是,那羊保持原有体积不变,身上触手却扩张如巨网,一下就包围整座教堂,形成密不透风的枝网。 它好像极通人性,特意学着他们刚刚的“立方体”反制他们。 “撤离成功的人快加速轰了沙拉曼宅邸!”顾问还在通讯机中怒吼。 “空间被封闭了,我们的魔法不起效,怎么会这样,我们出不去……快、快跑地下室!”参谋多次碰壁,根本出不去,唯一能想到的是地下室。 几十人拼命冲入地下室,然而下一秒,通道内的人转眼就被粗黑触手席卷,甚至都没能留下血迹。 顾问猝不及防地被吃了手臂,面目狰狞道:“不可能,我们一定还有办法,对,还有地下的邪神!” 但迎接他们的还是铺天盖地的大量触手。 此时,小羊怎么还在自己脚边吃草,邢远看了它一眼,偏着头,朝教堂里面探了探视线。由于实在没有实感,他只好自己在想象中给自己紧张感。 邢远眼神示意道:“我们可能要打入敌方根据地了。” 小羊不解地咩了一声,依然执着于吃草。 邢远振奋精神,推门走进了教堂。 头顶的花窗闪亮,教堂内空荡荡,吊灯、桌椅等都被搬空了。现实中,这里搞不好是贵族聚集人员发号施令的地方。 邢远沿着地面的新脚印行走,越发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紧接着,走到教堂后方的大房间门前,他停下了脚步。 该大房间跟特务工作室没有两样,挂着几面大屏幕,一堆电脑文书,除了没人外,都如自己的想象。 自己肯定闯进了敌方根据地,真正意义上的如入无人之地。只是可惜电磁波没有对应过来,屏幕全是无信号画面。 邢远心中愈感奇妙,走进房间,视线扫过一些资料文件,上面全是他比较陌生的词汇。 他凭着谍战剧的知识,先将房间内的电线、数据线切断,破坏敌方现实指挥部。然后翻了翻文件,比如沙拉曼·爱森堡的资料、米修斯家系的资料、知识之神还有……邢远目光忽然凝固。 “邪神██?” 他扫完资料,一时迟疑。再翻了一个记录,他面色略惊,转头走出指挥室,然后找到了门口大开的地下室。 他顺着楼梯走入地下,推开了木门。他能感觉到地下空间很大,足有一个停车场的宽敞,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透着动物生血、祭物等混杂气味。 这些人果然是想在这里召唤邪神。 听着他的脚步声,地下室内的人如临恶鬼,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以及加强了各自的空间隔绝魔法。顾问和参谋面面相觑,谁都压不住心中的恐惧。 “还有没有后手?我们不是知识之神的子民吗,就算对方疑似神级存在,我们不也应该拥有一些对付他的手段吗?”参谋低声问。 “有也要提前准备啊,我的预判中最强的敌人是光辉公爵级别的,但是他已经超过了光辉公爵,你看他的羊,那是什么怪物?真的不是神话生物吗!” 顾问气急败坏,面目扭曲,全然不顾淌血的断肢。 血液在地面蔓延,由红迅速变黑,在空气中发生了诡异的汽化,形成四散的暗黑粒子。 听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地下几十人面色逐渐绝望,紧迫感暴涨。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一个禁忌物使用者突然低头咬起腹部的血肉,发出诡异的嗤笑声。 什么情况,他疯了?众人转头集中视线,只见那人怂怂地站了起来,头颅与双臂下垂,只凭小腿和脊椎的力量挺直自身,如同新鲜制成的稻草人,浑身散发着邪性。 他解除空间魔法,走出隐藏地,然后下一秒,他的脊椎突然向外翻转,骨头根根暴出,皮肤皲裂,里面的血肉和脏器全部挤了出来,流出恶臭的液汁,同时双腿合并,变成了掺杂血肉的白骨支架。 众人惊愕,这难道是那羊的瘴气影响? “不,那是他自己变的,”星空教会的教徒再次突然发言,脸上笑意愈深,“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可以问问自己的基因。” 他们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世界观轰然破碎的声音。顾问愤怒道:“够了,你个杂种,我们普斯特洛家族可是神圣血脉,岂是你这杂种能侮辱的。” 教徒偏着头,冷笑不止。他五官幽暗,暗光下的视线更显傲慢。如此关头,他居然还游刃有余。 但紧接着,不止一人,绝望如同会传染的病毒,目睹那人变成邪形之后,接着一人又一人,三十多个人完全复刻了刚刚的变形,他们如同野鬼一般平移向前,转眼排成了两列,恰似祭奠现场。 接着,他们还突然低喃,同时吟诵不属于现世的诡异知识。 有人不小心听入耳,错觉他们是在合力解决一个极其困难超越人智的数学题,然而才听了几秒而已,他也感染疯狂,基因战栗,复刻同款变形,走进了两列队伍之中。 有人反应更剧烈,居然咬断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疯狂书写,转眼画出无数数学公式。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顾问和参谋见所未见,理智都快要崩不住了。 “这是仪式,它们这是要召唤什么东西!”有人血肉萎靡,惊恐揭露。 本身这个场地是为召唤邪神██的化身,但却一直没能成功,有没有可能邪神██的化身自己不耐烦,驱使他们完成请神仪式? “哼,不可能。这是另一位的请神术。”教徒如同宣告真理,神色凌然。 顾问心中一跳,颤声问:“哪一位……” “还能是哪一位,当然是你们口中的知识之神啊。” 教徒眼神冷酷,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他话音未落,参谋的理智也跟着崩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的知识之神可是无上神圣的神灵啊,祂怎么可能这么邪性。”顾问咬住最后的理智,依然难以置信。 “但是你们的基因看起来没那么神圣。”教徒冷漠道。 话音落下,顾问的大脑就炸开了。 与此同时,邢远眉头一皱,感觉到了地下室突然集聚的大量信息。 这次,它们并不混乱,出奇的统一,全部涌进了一个信息漩涡之中。 预感着不对劲,邢远走下最后的阶梯,驻足看向地下室的中央。他愣了一下,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奇诡,前所未见,难以理解。 “这是……” 他定睛看着它们,明明戴着眼镜,却仍像近视一样努力辨识前方的景象。 重重模糊之中,信息压缩重聚,高速旋转,逐渐显现出了连他都能看见的形体。 血肉缠绕的“稻草人”并列而现,声带自动念诵,音浪引起微尘颤动。 毫无疑问,这是异界版祭祀现场! 穿越异界一年多,邢远还是第一次目睹这种场面,不禁大受震撼。但是他低头一看,竟在地面感受到了房东先生的信息。 房东先生难道被卷进了这个仪式?邢远心跳顿时漏拍。 就在这时,在地面疯狂书写的人形瞬间转头,视线锁定了阶梯前的邢远。 它猛然发作,动作如同闪电,扑向了邢远。 然而,邢远仿佛未卜先知。 他没有转过视线,只是悠悠地,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符咒,然后精确地按在了它的额头上。 唰!人形如同遭受强烈电击,尸体当场散架,化作滚滚骨灰。 “据说,能看见的邪物反而不可怕。”邢远扫了它最后一眼,然后走进祭祀现场。 此时,血肉缠绕的稻草人还在低头念诵,信息极速汇聚,如同卷动着风暴,然后在它们的后方逐渐形成夜空般的清透黑暗。 空间像被人用力揉紧,露出诡异的皱纹,所谓的召唤仪式好像已经成形了。 邢远忽地止步,因为小羊蹭了蹭他,仿佛在提醒什么。 就在这时,黑暗瞬间浓缩,释放出无比庞然的星空景象,内里的形体逐渐显露。 邢远听见有人还在念叨着【知识之神】的名号,心中倍感疑惑。 躲在背后的教徒盯着他,心道,被召唤的那个根本就不是【知识之神】,最多只是一个伪知识之神。普斯特洛从头到尾都认错对象了,他们仅因为对方给予他们知识,所以就认定了那是【知识之神】。 实际上,那只是一尊欺骗了千年人类史的伪神,贵族们从祂那里分到的知识从根本上就是伪知识,充满了污染与疯狂,因此他们贵族才越走上高层次,越容易失控。 教徒等的就是祂的显现! 这时,星空凝聚而成的人形缓步走出黑暗,金发熠熠生辉,眼眸映照星河。 正对面的邢远有点发呆。 “你,就是作者【不详】么。”祂的语气中带着怀疑与轻蔑。 邢远没有回应,视线微妙地放低了一下,眼神复杂。 因为,在邢远眼中,走出来的是一只……哈士奇模样的生物。 第61章 “哈哧、哈哧吭哧——” “……” 邢远怀疑了自己的眼睛。虽然自己严重近视,就算戴着隐形眼镜,有时候也会看不清事物,但是也不至于…… 他盯着地上的哈士奇,仔细观察,还是只能认为它是哈士奇,只是黑毛的地方变成了金色,看起来多了几分“高贵”。 但是……邢远观察着它。 “哈哧!哈哧吭哧!” “哈士奇”一本正经地嗷嗷叫,神态高傲,带着几分轻蔑。它见邢远没有反应,还靠近了几步,龇牙咧嘴。 邢远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禁幻视了地球一张哈士奇穿着西装戴眼镜的图片。 “原来……大家崇拜的知识之神是哈士奇……的形象吗。” 如同遭到了相当可怖的文化冲击,邢远大受震撼,眼神逐渐微妙,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他实在无法置信,试想几个画面。 各位异界朋友们齐聚教堂,神色庄重地跪拜着一只哈士奇的雕像。又或者穿着华丽的贵族们举行隆重仪式,匍匐于地,倾尽全世界的金银珠宝,只为取悦一只“哈士奇”。 这……真的是难以跨越的文化沟壑啊。邢远真的困惑了。 几秒间,他的异样眼神和沉默让对面的“知识之神”感到疑惑。与此同时,正要行动的教徒也刹住了脚步。 什么情况,这人一点都不带怕吗?那可是刚刚从星空的彼岸投影下来的神啊!虽然只是【知识之神】的冒充,但祂也是能够冒充【知识之神】的存在啊!据说也是可以跟真正的【知识之神】拉扯的非凡存在! 他这个眼神……怎么会如同看待普通猫狗一样!教徒突然一顿,心中冒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该不会……对这个人来说,“知识之神”真的不过猫狗?他瞬间毛骨悚然,止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冒充“知识之神”的【廷达罗斯猎犬之主】姆西斯哈忽地发愣,祂似乎发现了现场情况的不妙,抬头一看,身形霎时僵硬。 而这时,邢远自己想通了,低眸看着“哈士奇”,眼神逐渐温和。 异界朋友们崇拜的知识之神怎么可能会是哈士奇的形象,就算文化差异再大,这种事也不可能吧? 你看,它愣住了,应该是突然看清自己是人类,吓到了吧。也对,邢远四周看了看。 这里是邪神的请神仪式,那些可怖的血肉支架还排列在那里,地面全是奇诡糜烂的道具或祭品。 这只哈士奇很可能是被抓进来作祭品的狗狗,以前是贵族养的,所以性格有点高傲。刚刚情况比较混乱,它巧合般地从星空图景走了出来,于是就构成了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邢远为了保住异界朋友对知识之神的崇拜,绞尽脑汁想象事情的可能性。 他看着发呆中的“哈士奇”,走到它面前,伸出手,停在空中,迟疑了一会,然后揉搓了一下它的脑袋。 它惊愕,滚圆的眼睛直盯邢远,好像遭遇了宇宙寂灭级别的巨大冲击。 看到这一幕,教徒震惊得当场跪了,想好的一切计划瞬间荡空,根本无法思考。 因为,在教徒眼中,原本是神圣人形的伪知识之神面对那个人,嘭的一下变成了一只猎犬模样的生物,毫无预兆,简直就像……原形毕露! 猎犬难以置信自己的情况,已经傻眼了。然而那个人还在揉它的头,就没停过。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教徒面对“羊”都能以特殊手段保住理智,看到这一幕几乎要疯了。自己耗费这么长时间调查研究准备对策的伪知识之神怎么能这样! 而这时,猎犬终于回过了神,又对着邢远嚎叫起来,好像在激烈对抗着什么,都不肯被揉脑袋了。只是比起刚刚,祂明显落了一些气焰。 为什么会这样?教徒疯狂推测! 据他推测,千年前,伪知识之神发现这个世界的生灵一股脑地要召唤真正的知识之神,也即【万物归一者】。而祂与【万物归一者】是死敌关系,所以,虽然祂完全不关心这个世界,但为了对付死敌,祂污染了这个世界通往死敌的通道,由祂来代替,由祂来散播知识。 那之后,祂就不再关心这个世界,任贵族们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因为,对祂来说,这个世界不过是无尽时空的一面世界,没有在意的必要,除非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教徒疯狂思考,进一步推测,这几天信息网发生的事情他都在跟踪。他认为,信息网上前所未有的知识降临,势必会勾起祂的注意,祂迟早会降临这个世界了解情况。 果不其然,普斯特洛家族骚乱,祂真就顺着他们的路在此降临了。 但…但是……! 教徒几乎抓狂,心中吼道,为什么“祂”面对那个人会变成这样啊!虽然只是降格化身,并不是本体,权能大打折扣,但也不应该这样啊! 然而下一秒,邢远半蹲下来,双手捧着它的狗头,对着它的眼睛仔细观察,越发觉得它只是一头有点应激的狗勾,没有特别之处。 刚刚差点以为它是知识之神的自己,真是狗迷心窍了。 “哈士奇”无法言语,挣扎最多不过左右扒拉。 所以,刚刚的请神仪式是什么回事呢。不管“哈士奇”的挣扎,邢远转头看了看周围,视线扫过教徒的位置时,教徒吓得差点摔了一跤。 此时,在他眼里,邢远俨然变成了一个无比恐怖的不可言说形象,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理解!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啊! 而邢远站了起来,分析着地下室的信息,努力得出结论。 这里一共举行了两次请神术,起初召唤的是邪神,后来是知识之神,邪神的召唤没成功,知识之神的召唤应该也没成功。 邢远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大腿边乱扒的“哈士奇”,再联想到哈士奇在地球上的拆家光辉事迹,他现在有理由怀疑,正是它突然的出场破坏了知识之神的降临。 虽然不知道知识之神是什么回事,但从刚刚的召唤排面来看,异界朋友们信仰的知识之神很可能带着几分邪性,并不简单。 也就是说……邢远注视着“哈士奇”,终于开口道。 “是你拯救了世界。” “哈士奇”身形僵硬了,眼睛瞪得滚圆。 什么拯救啊!教徒一头撞墙,试图保持理智。这是幻觉…对!自己有可能不自觉地疯狂了。 然而邢远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从你一开口的叫声取音……叫你‘斯哈’好吗?” “哈士奇”呆楞,祂神名【姆西斯哈】,叫“斯哈”居然还莫名合理了。 邢远见它愣愣的,不禁微笑,转移视线,落在了地面。 这个地方虽然存有房东先生的信息,但仔细解析,房东先生应该没有到这里。也就是说,房东先生还可能没事。 贵族们太疯狂了,召唤邪神这种事都敢犯,实在是丧心病狂。 邢远再次振奋精神,一手拍了拍好像很怕“哈士奇”的小羊,一手揉了揉“哈士奇”的侧脸,郑重道:“事情还没结束,我们走吧。” 几分钟后,教徒瘫倒在地,双手抓着自己的前发,面目狰狞,想不通这件事他死不瞑目! · “家主,顾问和参谋那边没音信了。”分析师报告道。 普斯特洛家主眉头紧皱,面色黑沉。 “米修斯家系独自一人毁了那里的防线。” “据最新监控,他进入教堂还没出来。我们猜测,他阻止了教堂进行中的邪神召唤。”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后方现场的他们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米修斯家系的人直接闯入无名街道,销毁了他们的前线指挥部。 顾问和参谋留下的最后信息是【快逃】,最新关于敌人的信息是【精通时空魔法、大陆级别、疑似半神、不可击败】。 “没用的废物,浪费了我们普斯特洛家族的空间知识!”家主怒骂,戾气爆发,五步之内的空间就像被揉烂的破纸。 他走出总部,面向前线,猛然抬手一划,震慑天地的白线闪过,无名街道瞬间被切成两半,空间轰然撕裂。 这突然的动静震惊了试图进入无名街道的外围众人。 “他们家主出手了?”教授顿时警惕,视线锁定着远方。 工会长大刀劈裂屏障,怒道:“哼,吉萨罗·普斯特洛,好歹是罗尔城实力排名前十的人物,会点绝活不奇怪,不管他,我们继续!” 其实,双方人都急了。 因为,沙拉曼宅邸的第一层魔法防御已经被击破,沙拉曼生命垂危。 而普斯特洛家族虽然可以不在意外面的敌人,但闯入无名街道的“他”无疑是最大之敌。 事到如今,谁都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吉萨罗撕裂空间后,转头亲身上阵,带领所有人包围沙拉曼宅邸,并命令人现场举行请神术。 “邪神██,拥有无数化身,几乎每个化身都有对应的请神术,此前,人们最多一次只敢召唤一个化身,但我们无惧!把所有能用的请神术都用上,就算召唤出祂的大量化身又何妨,罗尔城就该毁灭!” 吉萨罗站在撕裂的阳光下,头顶着一轮苦痛的太阳。 听到他刚刚的话,在场的贵族面色顿变,惊悚地转头看向他。他们只以为今天的行动是抹除信息网,巩固贵族地位,根本不知道还涉及了整座罗尔城的毁灭。 这话一出,几乎动摇了所有人。然而,吉萨罗根本没理他们,还在继续演说。 “那群蠢而不知的垃圾,连我的爱子都敢杀,动机还是所谓的知识自由,可笑可笑!” “人类的基因就是自私的,人类从孕育开始就在掠夺他者,人类的基因决定了人类的社会结构发展方式,人类世界的资源从来就是互相掠夺,分享与爱根本就是幻想,不符合人性!” 他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言灵,撼动空间,造成严重思想污染。 在场人对他没有戒备,几乎一瞬就受到了污染,眼神逐渐空洞,如若人偶。 吉萨罗瞪着眼珠,面目狰狞道:“无论是人是神,都不能违反人性的常理,作者【不详】违反人性,那癫狂的举动居然也有大量盲从者,包括两位【真知者】!可见罗尔城已经彻底腐朽,腐化腐化,到处都是腐化思想与小丑行径,平民生出的腐臭的地下水淹没了人类!” 他动用了罗尔塞语的高层次词语和语法,每个发音都导致空间裂开线纹,好像遭遇了巨兽的猛击。 其他人一听,眼神逐渐生发邪性光辉,满目血红,好像真如吉萨罗所说,基因内部的邪恶彻底反转出来了。 吉萨罗咧嘴一笑,表情更为扭曲,嘶吼道:“我今天就要做这历史第一人,埋了整座罗尔城,彻底洗空人类的腐化思想,刻入人类史,告诉全大陆全人类,违反人性就是这个后果!” 话音未落,路面绽裂,雷声轰鸣,全员彻底进入了他的语境中,跟着高昂嘶吼。 已经没人会顾忌召唤邪神的后果了,脑中充满了“毁灭”。 吉萨罗冷笑,眼底尽是疯狂。 十几秒后,他的身后布满各种请神术仪式,堪称有史以来最大数量的请神术现场。 就像反应着他的极端疯狂,以他圆心的云丛显现出极为丑恶的扭曲形态,地狱构图莫过于此。 · 与此同时,邢远走出地下室,随即走出了教堂。 “哈士奇”在教堂门口停下脚步,盯着前方的邢远,面目凶狠,但是又带着微妙的忌惮。 邢远转头看它不跟上来,也没有多说什么,现在的情况也说不清是跟着他危险,还是不跟着他更危险。哈士奇是聪明的狗勾,可以自己做选择。 邢远收回视线,正视前方。 “还好刚刚看了沙拉曼先生的住址,据地图显示,应该是这个方向吧。” 普斯特洛家族善用空间魔法,所以隐藏了他们的所在。 这时,还没等邢远有什么动作,小羊就先跑了,一个劲地往郊外森林的方向跑。 邢远急忙跟着它。 眼看目标离开了一段距离,发现自己的形态还是没有变化,姆西斯哈面色僵硬,缓了半秒,也立刻跟上了邢远。 忽地,奔跑的小羊撞上了空气墙,恼火地甩头。 邢远也停下脚步,眼前的光景令他震惊。 地面裂开了一条巨缝,足有三米远,以自己悲剧般的运动能力实在无法通过。 而这也说明对面正是沙拉曼先生的宅邸。 怎么办?邢远皱眉,观察周围,陷入沉思。 姆西斯哈刹住脚步,偷看了邢远一眼,然后看向前方。 人类疯了,一群人疯狂召唤外神(Outer Gods)之中堪称最麻烦最混恶的【奈亚拉托提普】,谁不好,偏是这家伙。 【奈亚拉托提普】一定也故意模糊了祂的危险性,以此诱导低维生命召唤祂。 姆西斯哈蹙眉,后脚蹬了蹬地面。随着祂的动作,大地轰动,霎时地震。 惊觉不对,邢远急忙抱住小羊,然后转头将身后的祂也捞了起来。祂愣了愣,当即嚎叫,不断扒抓。 邢远差点以为自己捞了一个落水狗勾。突然的地震,它一定很害怕吧。这么一想,邢远尽量放温柔了动作。 紧接着几秒后,地震平息,眼前的裂缝奇迹般地合并了。 “你真是一只幸运的狗勾。” 放下它们,邢远急忙赶往目标现场。 轰!他不自觉间打破了空间隔绝,切割了一片天地的无形巨墙轰然破碎,裂纹直通四方。 外围人一看,差点还以为那片天地被砸碎了。 “糟了,刚刚的空间隔绝还是对他没有效果,他要过来了。” 前线的禁忌物使用者不禁后退,当此时,他们已经完全当“他”是一尊不可言说了。 然而,“他”无视了他们,直接与他们擦肩而过,脚步声宛若亡魂殿堂的重钟声。 邢远走过之后,背后尽是触手绽放的疯狂景象。 “就是那里吗。”邢远停在街道中央,望向道路的尽头。 天空与大地之间仿佛有一个深渊,那里信息极度扭曲,飘着一地的魑魅魍魉。眼前的道路极尽漫长,路面长满了无形的丑恶荆棘。 平时基本看不见非凡的自己,今天居然见证了这般景象。 邢远惊异的同时,面色也更为凝重,加快了脚步。 而对面如临末日,他们用尽手段,竟连“他”的衣角都没划破,无能无力到这个地步,太绝望了。 百米、五十米……邢远停在街道之末,左右还是人类居所,然而定睛一看,眼前几乎空无一人,但地面、建筑物边布满了地下室中的仪式,甚至还在继续扩张,仍然执着地召唤邪神██。 姆西斯哈临场不断打喷嚏,明显非常排斥。 小羊罕见地没敢靠近,高位格信息显然对它形成了压制。 宅邸所在的空间已经彻底被轰空了,地下深坑十几米不止,仿佛遭遇了大型爆破,残余着撕裂的黑色闪电。 从常识上看,宅邸都被抹除了,宅邸里面的人绝无生机。 邢远也看不到“人类”的信息了。自己来迟了吗,现实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他的视界之外,他的周围遍布扭曲黑影,它们如若人形,却充满邪性,血肉筋骨内脏全是乱搭的,无比臃肿,只靠飘渺的人体支撑形体。他们正是刚刚在场疯狂召唤的贵族及其簇拥。 而立于他们中心的正是吉萨罗·普斯特洛。 “米修斯的贵族,你来迟了,沙拉曼·爱森堡已死,信息网彻底被抹除了,当然这不过小事一件,看到这满地的请神仪式了吗?邪神██即将以千百化身降临罗尔城,罗尔城毁定了,大陆也毁定了!哈哈哈!”他的逻辑步步崩坏,已经完全丧心病狂,跌穿了人类底限。 随着他的言语,他的形象也逐渐显露在邢远眼前。 邢远终于看清了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 与此同时,正如他所说,数量过多的请神仪式凝聚太多信息,彻底打乱了空间的质量与密度。因此,地面上的请神仪式全被世界判断成功。 一瞬而已,风云刹止,天地变色,世界整个静默了。 巨量的信息疯狂凝聚,邪神██的千百个化身逐渐显露出形体。 有的如同撕裂的巨人,有的形如胶质肿块,有的长着两翼……比地狱还地狱的景象一瞬被撕开帷幕,空间被撕裂之后又被撕裂。 姆西斯哈对着它们不断咆哮。 化身几乎包围了邢远,但邢远却看不见祂们,他只看着吉萨罗,眼神惊人的平静,周身气息更是惊人的祥和。 吉萨罗扭曲的表情忽地一僵,本能地生发恐惧。在极度扭曲的疯狂之中,对方独一的理智竟然这么刺眼,简直就像……覆着真正的神性。 然而下一秒,真正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邪神██其中一个化身忽然走近了对方。那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脸上总挂着不变的微笑。 “哎……为什么非要召唤我呢。” 奈亚拉托提普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后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一瞬,万千化身顿时消失,疯狂收归于平静,静止的风云重归运动。 “你……!”吉萨罗难以置信,肉眼可见地陷入绝望,身形匆忙倒退。 然而也不过一秒而已,他当场就炸开了。 姆西斯哈惊奇地望着奈亚,只见奈亚藏在邢远身后,对祂摆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嗯……”邢远左右看了看,在他眼中,吉萨罗几乎是出来放了个狠话人就没了,有点匪夷所思。 “现实中有人击败他了吗?真是拯救世界的大善人啊,”邢远不禁感叹,视线落在了深坑,“只是可惜……” 就在这时,原本被轰灭的深坑中突然显现出一个宅邸。 沙拉曼先生还活着!邢远当即想到。 第62章 轰!宅邸重重砸地,当场崩解。滚滚烟尘中走出了一个身穿休闲服的中年人。 他正是这些天以来一直执着于解读皇帝神话的沙拉曼。 “哈哈哈!普斯特洛蠢货们,我赢了!” 他灰头土脸,身形摇摇晃晃,明显神智不清,都没有看清现场是什么情况。 连番硬撼诸贵族,这些天以来,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大心力和脑力,要换个人脑子早炸了,思考过程中随时都可能猝死,地狱遨游莫过于此。 现在,他身上所有的非凡因子都消耗殆尽,暂时变成了常人。正因此,他才进入了邢远的视界。 沙拉曼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隐隐记得,意识海中忽然照下满天的祥光,天穹之上飘散下无数的花瓣*。然后神奇的是,花朵穿身而过,没有碰到他,径直落到了海面。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踩在海面之上,脚下仅有一根苇草。* 这过于神奇的体验让沙拉曼战栗不止,仿佛又悟到了什么。 “沙拉曼先生,你还好吗。” 相隔两米距离,邢远观察他的脸色,突然提醒了他。 “嗯…?你是?!”沙拉曼顿时一愣,这才正视了面前的人。 对面的青年表情淡然,眼神关切。沙拉曼诧异,不禁心道,银发金眸……对方是那个米修斯家系的人? “路过无名街道,看到沙拉曼先生没事,真是太好了。”邢远直接道。 “你路过了我这里……?”沙拉曼瞪着眼睛,急忙调回理智力,余光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放眼望去,全是血肉糜烂的景象,尸骨成堆,空气中弥漫着邪性的血腥味。 然而“米修斯”周围的地面十分干净,包括他自身的穿着外表都过于干净,好像就是来散个步而已。 沙拉曼的脑子差点没思考过来,不得不再周围看了一圈。 空间隔绝逐渐打碎,外面的能量光球被外围人不断打破,宅邸周围的普斯特洛家族不见了,是都被米修斯处理了吗,真是年少有为啊,自己一个【真知者】的眼睛居然都看不清对方的深浅。 “原来如此,是你救了我。”沙拉曼几秒间只理出了这个头绪,先诚挚感谢。 邢远摇头,老实道:“是大家拯救了世界,我应该没有做到什么。” 这么谦虚?沙拉曼又愣了愣,然后余光观察到对方背后还跟着一羊一狗。不是吧,还是带着宠物过来的吗,是真的游刃有余啊。 “知识之神在上,年轻的米修斯,你可真厉害。” 斯哈听到的时候眼睛瞪了瞪。 “你看起来很累,休息一下吧,过会外面应该就会有人来了。”邢远回以微笑,看到沙拉曼先生没事,他就放心了。 “我……”沙拉曼揉了揉眼睛,听到对方说到累,他还真的突然倍感劳累,脑子立刻就不清醒了,接着就顺着对方的话仰坐在到街道边的长椅上。虽然到处血迹斑斑,但现在哪顾得了这么多。 只是……沙拉曼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米修斯”还站在原地,表情带着悲伤。他是怎么了……想到这里,沙拉曼意识断片,彻底晕了过去。 “找不到房东先生,但他应该来过这里。”非凡因子褪去,邢远看见了周围逐渐浮现出的血腥景象。 原来现实居然这么可怕。邢远四周望去,这条街道好像就剩下自己与累倒的沙拉曼先生了。 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小羊忽然咩了一下,咬着他衣袖拉扯。 “怎么了?” 邢远跟着它的脚步,走进了近处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光线昏暗。 “午安。”突然,胡乱摆放的货物箱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邢远走近一看,真的发现了要找的人。 “房东先生……午安。”他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房东靠在墙边,貌似受了伤,所以不方便行动,只好躲藏在巷子里。祂当然预料到了邢远的到来,所以早就装好了。 “真是奇怪,我居然没发现。”邢远怀疑了自己的眼睛。不过想了想,这也正常,毕竟是异界,自己对异界的天文地理没那么熟悉,信息算法还差很大火候。 当然,那其实是因为房东特意隐藏了非凡因子,也即邢远认为的“信息”。 祂好似别有算计,但是因为种种阻碍,不好实现,所以只能夹缝行动,左右试探。当然,这可能只是一种乐趣,祂表面笑容之下始终暗藏危险,或是布局万千年的文明,或是设计整颗星球,奈亚拉托提普的邪恶总是超乎想象。 “这里出了大事,我也没想到这么突然,恰好就碰上了。” 房东在邢远的搀扶缓缓站起来,抱怨了自己的厄运。 邢远遗憾道:“都怪我没有好好学习这里的知识,不然我起码能给房东先生出门算一下运势。” 地球的卜算在异界并不是很准确,一方面是因为天文地理的差异太大了,本质的命理都不一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平时的观察也不足,所以太细的东西他算不出来。自知算不准,他就不会给人算,所以他再缺钱也不会给异界朋友算命。 房东动作微僵,连忙转移了话题:“我们快走吧,这里很快就会来很多人。” “可是沙拉曼先生……”邢远有点担心。 “【真知者】都是相当顽强的,我们不用太担心。” “是吗。”看着房东笃定的表情,邢远点了点头。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狗盯着房东,眼神相当排斥。而房东只是扫了祂一眼,面无表情。 外围人急忙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了血腥现场和倒在长椅上酣睡的沙拉曼。 教授道:“不愧是他啊,这种地方都能睡得着。” 工会长刚要叫醒沙拉曼,却惊讶地发现沙拉曼身上的非凡因子隐隐跃动,以他们从未见过的高频率凝聚又四散,粗一看,好像身上滴满了水花,景象奇异,充满着生命力。 “沙拉曼这是怎么了……”她疑惑了。 教授也注意到了她的点,摸着白胡子,歪脑袋道:“我也不清楚,有点像是……进化?” 工会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进化?你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教授靠近沙拉曼,半蹲下来,伸手试图从虚空中抓住一些“花”,然后他真的成功了,张开手时,手心上出现了几个花瓣。 “这是花?”工会长也靠近过来尝试一抓,然后也将虚像的花抓出了实物。她百思不解,问道:“沙拉曼身上长花了吗?” 教授摇头,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沙拉曼,面色凝重道:“我不确定,我唯一能确定是,沙拉曼很可能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路。” 自不用说,那正是作者【不详】带来的路,通往着他们所不知道的神灵或者世界。 他们同时沉默了,好像立于历史的交叉口,不知道向左还是向右。 这时,旁边有人报道:“外面的普斯特洛家族残党已经全拿下了,他们家主、顾问、参谋等所有高层贵族都确认死亡,邪神召唤威胁解除,同时,城内各处诡变也受到了控制,其他贵族没有出手的迹象,整体情况已判定可控。” “城内的情况都控制住了?”教授诧异。 罗尔城主城面积广大,这次诡变的发生突然而且迅速,他们人手不足,才想冲到无名街道先斩首普斯特洛的高层,但是现在转头一说,城内的情况反而比他们更快受到了控制。 “另外有帮手,是……”秩序局的来人想了想措词,然后才道:“是作者【不详】的读者。” 在场众人都面露惊色。 “我们并不确定他们都用了什么手段,非凡因子检测出来的结果是前所未见的景象,我们无法分析。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所用的手段不属于历史记载中的任何一种。据他们所说,他们都是从皇帝神话读解出来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前所未见的新事物将会带来前所未见的新变化,这就是历史的趋势吗。”教授感叹。 “看来我们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件事了。”工会长有点怅然。 “时机不等人,”沙拉曼缓缓站了起来,表情带笑,眼神却很严厉,“错过的时机将会拉开你我的差距,我们是思考出答案的人,而你们慢了一步,只能被动地接受答案,你们啊,错过了至为关键的启蒙开端。” 他们看着沙拉曼,蓦然心脏猛跳,好像真的目睹巨大的宝藏在他们面前轰然消失。 沙拉曼笑了笑,但眼神也略深,总觉得自己忽略了非常关键的什么东西。 “放心吧,现在还不算太晚,”沙拉曼又对他们说,“现在还来得及,因为皇帝神话还在更新啊!” “哈、哈哈哈!”教授捂脸笑了,“的确有道理,看来迟早也要搬到教育系统上来啊。” 工会长也缓了口气,道:“等我忙完这阵子,我会考虑的。” 沙拉曼哼了哼,转头对在场所有人宣布道:“各位,信息网又上线了,想选择什么,用自己的脑子去想吧!” 在场人包括大学学生、常年驻扎城外的工会人员等,听到沙拉曼的话,他们表情有点恍惚,好像有人在他们的精神世界敲了一记重钟。 “是、是!”一人应喝,接着又一群人应喝。 不过,比起冲浪,他们的街道清理重建任务可能更紧迫。 至此,众贵族之间的博弈几乎倾斜向进步派。 · 与此同时,交界领域,公交上。 “又是你!”司机惊讶地看着邢远,然后余光一看,对方居然还多带了一个动物,等等,还有一个人?怎么感觉是去找朋友,顺便郊游回来了? “真是巧合。”邢远没有过多解释,但是“哈士奇”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带走。 它显然是贵族家的狗勾,可能被主人抛弃了,所以一直跟着自己,但自己平时吃素,家里现在最多只有海产,哈士奇实在是养不起。 或许可以带回去给哪位好心的邻居收养? 邢远偷偷看了房东一眼。 “我不擅长动物。”房东先知般提前回答。 “那……”邢远迟疑。 “不过,祂应该能在逢魔街自己生活下去,”忽地,房东表情神秘道:“你看它这么吵闹,或许能吵醒哪位深宅的朋友。” 祂的言下之意是,逢魔街还有邻居从未出现过。 邢远记下了这段话,若有所思,接着就上了公交。 一路经过罗尔城,邢远发现罗尔城依旧如常,没什么变化。无名街道的事情貌似没人知道,大家仍然安居乐业,就是部分地方人声鼎沸,好像在庆祝什么。 看来罗尔城已经没事了。 邢远抬眸远望,还看见有人大白天的放了烟花,到处欢声笑语,与自己在无名街道看见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这种来自现实的冲击对他影响很大,令他不禁想到了一句或许不太对应的话。 “万类霜天竞自由。”也许灵感,就是会这么突然地来了,邢远抬头望天,深有感触。 回到逢魔街后,房东又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邢远叮嘱他先把伤养好,还有多注意周围情况,觉得可能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去了。 房东点头,然后正经道:“我这不是想去搞电话线或者通讯设备吗,这样不更方便联系吗?也不用你特地过去找我了。” 言之有理,邢远恍然大悟,虽然这是贫穷的他无法奢想的东西。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无知者】考试,顺利通过的话,我就给你拉电话线。”房东笑着说,视线看了一眼上方。 “这……”邢远又想推辞,因为据他所知,电话肯定要一两个月房租的花费。 “你今天救了我,我想回报,就是这样,确定了。”房东说完就摇手告别了,没有给邢远拒绝的机会。 实际上,“搞通讯”当然不是房东的主意,是……共同讨论的结果,祂被迫……不,房东也认为有需要。 看着房东的背影,邢远沉思了好一会。 “不管怎样,房东先生没事就好。”他点点头,径直走回了自家。 小羊走到半途就回去莎布女士家了,今天的草它吃得貌似相当满意。 斯哈跟在邢远身后,好像一直在说什么,但邢远听不懂,只是能感觉到,它应该不是在喊饿,也许贵族家的狗勾也会魔法,比如能辟谷? 一路安宁,回到自家,邢远没有急着打开电脑,先是洗浴了一番,无名街道一行,身上毕竟沾了些风尘。 斯哈在楼下,左顾右看,好像对房子、乃至逢魔街都颇有想法。但是等邢远下楼后,祂就变乖了很多,守在楼梯边,眼神中透着几分睿智。 邢远换了隐形眼镜,戴着黑框眼镜,看见祂的变化,并没有什么表示。比起这个,邢远更关心自己的视力好像恢复了一点。 “这一定是神灵的庇佑。”他忽然感触,走到了地下室。 看着面前的一众神像,邢远神情肃穆,沉默了将近十分钟。然后,他又翻了翻之前抄写出来的各种书籍。 “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好,一字一句照样背下来是不可能的,而我也不需要逐字背下来。” 邢远翻着书,好像是在跟谁对话,但其实是在梳理他自己的翻译思路。作为独居者,他习惯于自言自语。 “读解种花古籍是有诀窍的,非常重要的诀窍,但是……异界朋友们可能还没有自觉,最多只是体会到了一点,不自觉地运用了。” 邢远表情认真,暗光下的黑眸吸收着各色光辉。 “我们读书……总要学会诀窍,不然面临历朝历代这么多古籍,这么多文化,何时才能达到贯通的理解呢。” “八卦阴阳五行,还只是开始。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知道八卦是什么,伏羲画出的动态宇宙图?不,这只是一种思考方式,不仅理解不完全,也根本没达到运用,八卦没那么简单,时至今日,我们仍未证实它们的真正来源,带着什么样的动机降临人世。” “我们因为生来就知道了它们,所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它们的存在,很少思考它们的由来,很少思考它们是如何创造、如何设想、如何发挥效用,但它们明明就在。” “从出生到死,一直都在。”邢远再次重复,神色庄重。 “是了,若要真正求知,那么人的一生中,至少要有一次,将自己过往的一切认知都怀疑一遍,而且必须是彻彻底底的怀疑到底。”* “清空、重思、反思、重构。” 邢远眸光炯炯,如同与天地定了契约,说道:“是的,我要在黄帝内经第四章 ,将剩下的内容全部翻译进去。” 他整整在地下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专心致志,处在一种外人看来可以说有点神经质的状态中。 而后,他放下书,面对着神像们,郑重地说了一些话。 他上楼后,斯哈望了过来,眼神透着惊讶。 祂看见,邢远身上的“信息”变了。 不过,邢远表情也逐渐恢复正常,没有地下室时的严肃了。 他回到书房,先将自己在地下室的想法全部写了下来,梳理着思绪,差不多了之后,才开始缓慢动笔,接着早上的思路,又重新推翻早上的思路。 一直到下午时间5:56,他翻译得几乎完成,就差几个词的选定了。 “不着急,慢慢来。”邢远缓了缓,余光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过了这么久。 邢远重新打开了电脑,然后看见……信息网恢复了?他顿时惊喜,连忙打开了其他网页。 【聚天】、论坛……能打开的网页都打开了! 邢远看见万千网友们如同解放天性般畅所欲言,倍感共鸣,果然,信息网还是得这样! 对了,自己今天也算是参入了罗尔城的大事,说不定还起到了一定作用?想起自己在交界领域做的事情,邢远有理由认为自己起到了一点贡献。 “虽然是误打误撞,但应该也帮助到异界朋友了。” 紧接着,他打开论坛,准备深入了解今天的事情。然而还没几秒,他就被开头的帖子震惊到了。 【米修斯拯救了罗尔城!】 【米修斯单挑旧派贵族,全灭普斯特洛高层!】 ……几十个热门贴竟统一是这个画风,而且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居然还拍到了一些照片,配字高贵、高雅、真正的贵族云云,全是一些过分的赞誉之词。 邢远一下脸红耳赤,无地自容,不禁捂脸。 “又是为什么会这样……”他点进了几个帖子,然后看见了大家写的事件记录。 大意是,“米修斯”从逢魔街杀到无名街道,交通还仅用公交。“米修斯”一人对抗普斯特洛前线,一路无敌,直杀普斯特洛家主,救下了性命垂危的【真知者】沙拉曼,然后又普普通通公交回家,好事不留名。 更有网友起了外号【无敌的米修斯】?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成了罗尔城的英雄,甚至神明? 邢远难以置信,自己确实是按着他们说的路线走的,但真的没做这些事,甚至阻止了知识之神降临的斯哈都可能比他更管用。 大家是在开玩笑吗,还是认真的?他认真地辨识了一下,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语言的真假了,明明自己都没做过这些事,大家怎么说的好像比自己还清楚。 而就连沙拉曼本人也出面说:“没有!就是米修斯救了我,当时整条街道都被他打翻了!” 邢远怀疑了自己眼睛,别的不说,后半句话明显是捏造,【真知者】怎么可以捏造事实呢?此时,邢远对【真知者】的滤镜打碎了。 实在看不下去,他退出了这些帖子,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思考了一会,然后就被其他帖子吸引住了。 发帖人画家:【各位,我终于成功了,我将皇帝神话带到了现实!】,贴图是一个他打响指然后指尖起火的动图。 邢远首先关注到居然可以发动图的事情,然后才是画家的读解。 【人体里面有气流,当然我说的不是呼气吸气那个气,而是更本质的“气”!怎么说呢,它就像一种劲?一种潜藏劲力?不,我觉得还是只能用气来描述……不,可恶,怎么罗尔塞语念不通呢!】画家说着说着就有点抓狂了。 邢远看完,很快就明白了画家理解的难点所在。 是语言问题,罗尔塞语的“气”就好比英语的“air”,它的英翻英是“a mixture of gases (especially oxygen) required for breathing”,也就是说,“呼吸所需要的气体”,但是很明显,中文的气就不只是这个意思,它确实带着一种非同一般的劲力,当人读到它想到它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生命的劲力”。 气,还被古学者认为是世界本源。放到近代,它还有“气功”,或名“武功”等现实表现。气的内涵多到数不胜数,是东方神秘中的重要一角。 “看来,大家还没有很懂第三章 。不过,画家先生的意思是,皇帝神话带给了他魔法灵感,让他更好地使用魔法了吗。” 邢远有模有样地学着画家的说法打了下响指,然而就连作者【不详】本人的他都没办法起火,第一次实证以失败告终。 “嗯,这也没办法。” 他逐渐尝试着理解大家的想法,虽然不可能完全或者立刻接受,但起码是个开头。 接着,他还翻到了其他人的读解运用帖,比如谬丽女士说她尝试用气歌唱,然后歌声一直留在屋内反复回响,足足半个小时。 “这……倒不是没可能。” 记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典故吗,虽然现代人是解读成了“因为歌声太过好听,所以她离开后,听过她唱歌的人还觉得她的歌声在房梁间久久萦绕,好几天没有消失”,但为什么不可以直接解读呢?比如“她的歌声就是可以绕在梁上,几天都不绝。” 邢远对这些可以发挥性理解的故事,一向喜欢极大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然后今天,他就在异界朋友身上看见了。虽然谬丽女士只维持了半个小时,说不定以后也可以是几天呢。 邢远倍感神奇,无论是对异界朋友的神奇体质,还是对古代一些看似“夸张”的古典故事。 不过,他发现大家普遍性地遇见瓶颈,开始有点钻牛角尖了。 “嗯,需要更新下一章了。” 邢远点头,然后在网站上编辑好了文字。 “让我们根本上了解一下《黄帝内经》吧。” 第63章 罗尔城,罗曼街道。 累瘫的书翁正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脑袋靠着椅背,目光朝天。今日的虚假天空格外透亮,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天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虚伪的外壳上还有艺术的精致,他闭上眼睛,难得准备想体会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 因为这是神话所指示的……人类进化必由之路啊。 忽然,书翁想起了自家传承的生物知识,其中就有一个论点认为【生物受环境影响,环境决定了生物的本质结构】,虽然答案微妙地有些对不上,但意思都比较相近。 就像所有事物都有结构一样,人也拥有“结构”。而罗尔城高低层次的知识也旨在还原事物的结构,具体做法比如坚持开发观测仪器,物质显微镜、非凡因子检测仪等,人们不断地研究物质结构,观察物质结构的变化,以更好地控制改造,贵族长年进行的基因改造就是此理。 他们有一种危险的自信,认为只要观察好,控制好,掌握好调控手段,基因改造就是完全可以继续推行的基业。罗尔城之外的某个千年贵族家系正是这方面的专研者,他们号称已经将人类结构彻底研究完成,研究方法举世无敌,剩下的只用等经验的积累、不断的试错以及纠错。 也正是他们,最早创造出“基因”这个词,然后不加掩饰地传播给了其他贵族。这些人自信到了某种程度之后,根本不在意独有知识的外泄,反而乐见于此,给其他人造成焦虑。 他们有一个名言说,再多一百多的时间,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产生出任何生物,成为地上的造物主! 非要说的话,书翁认为他们是全人类之中最纯粹的疯子集团,家族内部更是盛产黑恶分子,盛行人体实验,劣迹斑斑,罪恶滔天,因此也有人称他们罪恶贵族,风评可谓两级分化。 而书翁就是该家族的人,与高层关系曾经还很密切。但十几年前,他因为情况过于压迫,心血来潮到罗尔城旅游,再一次心血来潮地走近旧书店,捡起一本手抄本后,就命运般地爱上了阅读。 这年头搞文艺的都是“愚者”,而他是愚者的读者。真实的世界了无生趣,想象的世界乐趣无穷,比起罪恶的知识,他更喜欢善性的自由。 “是啊,最关键的不是别的,而是自由!最放肆、最快乐的自由!” 书翁心情雀跃,浑身舒坦。 “滴滴!”突然,口袋的电话响了。 书翁猛地瞪眼,接了运营的电话。 “怎么了!” 几个小时前,罗尔城突然发生多起大危机,而他们昨晚刚好解读完皇帝神话第一第二章 ,疲累无比,大多数人意识不清。理论上,他们绝无可能及时醒来,起码要晕个一两天左右。他们今早醒来之后,也真的感觉自己就是晕了好几天,然而事实却告诉他们,他们也就睡了一晚上,醒的还很及时,恰好帮上了大家的忙。 只能说,梦中的时间感觉真的很奇妙,夸张地说,现实时间一秒就足够过完梦里的一生。 书翁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振奋精神,刚刚送走十几个诡异,还跟秩序局炫了一波,他实在是精疲力尽,脑子仍不太灵光,所以没有怎么看信息网。 运营对头吼道:“书友聚会了!” “什么?”书翁顿时跳了起来。 确实,今日正是罗尔城周末,大多数人都今天休息,但是这突然的聚会是? “是特丽斯,她在信息网上邀请大家聚会,她说大家今天都辛苦了,要重重犒劳,然后大家包括我都去了。” 书翁一头雾水,“这么突然……而且犒劳?我们这么多人……” 运营在电话对头激动道:“因为她……太有钱了啊!” “什么!”书翁一下就悟了,“那不得尽快去!” 下午时间6:02,接到消息的有心人匆忙赶去了聚会现场。 然后,特丽斯·柴斯罗杰斯的名字就响彻了信息网。 “知识之神在上,柴斯罗杰斯,是那个号称大陆第一富的柴斯罗杰斯吗?虽然早知道咱们书友藏龙卧虎,但这也太惊人了吧。” 比起贵族,富商在某种意义上才是最震撼人心的。他们没想到,特丽斯竟然这么干脆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此之前,他们还只当她是一个博物学家,经常出入罗尔城。 “哈哈,我在罗尔城的表面身份确实是个普通人,潜心求学中,怎么能搞那么大排场呢。” 现场的特丽斯欢笑地迎接书友们,手把手带人,完全没有架子,跟普通平民没有两样。 “特丽斯女士,但是你今天宣告整个信息网,大家不就都知道你了吗?会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有位细心的女士问道。 特丽斯淡淡一笑,然后摇了头,等到差不多众人来齐之后,才解释了这个问题。 “我们之前总以为书友会只能以‘秘密结社’的形式进行,小心地彼此隐藏身份,但经过最近的事情,我突然醒悟了,我有实力有身份有影响,为什么不主动站出来保护我爱的事物?我们需要明面的站桩人,一个世俗上的锚点,我们需要走进世俗,让更多人知道我们。” 特丽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衣装普通,仅白衣黑裤,不怎么装饰细节,最多戴一条项链,但却散发着一种惊动人心的自信能量。 在座众人来自各行各业,身份各不同,听完她说的话,都不禁点了点头。 他们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作者【不详】要在信息网上发布神话,信息网是一个能够传播影响的地方,身份地位财富等任何属性都会被消解,语言、理性、内心的力量会被最大放大。而现实中,他们需要借助一些方法手段,比如具体的传播媒介、适合的聚集场所等。 他们需要隐蔽的力量,也需要明面的力量。 画家和谬丽同时点头,刚到现场的书翁拍起了掌。 “说的对,我们要慢慢起步,搭建属于我们的线下现实!”书翁调侃道:“现在连饮食店都有全城连锁了,咱们再不搞锚点,占据实体书店什么的,可就太落后了!”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同时表情逐渐认真。昨晚的感悟中,他们得到了各自的好处,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化,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体会各不相同,他们直觉,比起一个人在家中绞尽脑汁,更应该与人交流。 不是信息网上的交流,而是面对面的,确实可以看见对方的交流。 如果邢远知道这件事,他或许会联想到“寺庙”、“教堂”、“道观”等场所最初兴建的主要原因。这些地方为共同修行、共同进步而建立,因为一个人能走的路到底有限,所以需要他人的补正、师父的教导。换句话说,“真实的交流场所”是提高修行效率的必然要求,没有人能自己一条路一次走到天上,但是他们明显还没有很好意识到这点。 接着,特丽斯补充了一句道:“我们要组建真正的势力!” 原先他们是一团散沙,现在他们想聚成沙丘,继而成为……高峰! 今天这一天,将会是非常重要的转折点,他们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脱离无名街道的星空教会教徒伸手抓墙,面色阴狠。 “罗尔城、沙拉曼、米修斯、作者【不详】……我记住了,都记住了!” “那个滑稽的狗绝不可能是伪知识之神,这一定是邪神开的玩笑,祂见普斯特洛费尽心思想召唤祂、利用祂,所以就跟我们开了个玩笑,伪知识之神的仪式是祂阻止的,也是祂随便抓来了一条狗!祂这是故意嘲笑我们,说我们跟只蠢狗差不多愚蠢,想召唤就召唤,邪神岂是这么方便的?对,我们要付出代价!” “不愧是邪神,想法简直邪恶!这世上没人可以利用祂使唤祂威胁祂,人类不过是一个念头就能拍灭的泡沫!米修斯也是祂故意放过的,为什么?为了布更大的局啊!区区普斯特洛家族,根本不够看!区区无名街道,排场根本不够大!” 教徒苦思半天,竟还真想出了一个合理可能,对他来说无懈可击,因为邪神就是这么邪恶! 就像嘲笑他一样,地下隧道口处还真就应景地出现了一头诡异黑犬。 那是诡变的残余,身形已经透明得即将消失,但是太嘲讽了,这就是邪神的手段! 啪!墙面破裂,土石滚地。教徒面目狰狞,从虚空中抓出了一个特级禁忌物【臃肿血月】。 这是一个除他以外全人类都没有情报的神格禁忌物,曾经毁灭过多个数千年文明,不祥之极,顶级邪性。外形如同漏斗,只有一个拳头的大小,渗着恶臭的黑血。 “我原本不打算用这个,但是我看你们欠毁灭。” 教徒冷笑,忽地又一手抓进自己的心脏,从里面掏出一连几十人份的脏器,血肉相连,冒着热气。 他进罗尔城以来杀了几十个高位贵族,而这些,正是他们的内脏。 “基因是能量储存库,一般情况下是稳定的,但你们贵族喜欢折腾,打破了它们的原来形态,能量不稳定,因此随时都可能爆炸,当然了,‘爆炸’最初级的表现就是疯魔,就像普斯特洛家主一样,现在全世界范围内,‘爆炸’每天都在发生,从上到下,迟早要炸毁所有文明。” 他越说越兴奋,对着手中的内脏笑道:“不稳定的能量叠加在一起,就是指数倍增,用来驱动禁忌物,再适合不过。” 他边说边将内脏塞入【臃肿血月】,看着它不停吞咽,直到将他自己的右臂吞没,才终于拔了下来。 下午时间6:07,罗尔城天空的一角,出现了肉眼难以辨识的光点。罗尔城外城区,几个人同时抬头,窥见了它。 与此同时,商谈逃出罗尔城的旧派贵族心头一跳,眼前同时浮现出一片片景观。 “未来……这是未来吗?!” “我啊啊——” 他们抓着自己的双耳,手指捅入头骨,透出骨肉,血流满面。 · “怎么了,斯哈?” 邢远改着最后一个词,刚拼写一半,斯哈就突然嗷叫,打断了他的思路。 转头一看,只见斯哈对着后院的方向傲叫,不,准确地说,是后院的上方。 狗有时候能察觉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邢远看了一眼,心中记下了这个信息,回头又专注到最后一词的选用。 “就是这个了。” 他点头,终于下决心,发布了《黄帝内经》第四章 。 与此同时,刚好在聚会现场的众人发现了第四章 的更新。 画家率先站了起来,激动得差点踩坏了地板。虽然才隔了一天,却好像隔了一个月啊! “各位,现在不是聚会的时候了,我们有大事要做!” 消息顿时传播了整座罗尔城,重回秩序局的威尔等人也知道了第四章 的更新。 “好啊,上次读解卡在第三章 我难受了好久!感觉差了点什么,但我怎么想也想不通。”莉娅惊喜道。 “是人体结构吧?我隐隐记得第三章 在讲人体结构。”格雷回忆。 “是,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初读第三章 的时候,还险遭吃土,神话里面的人是活的,如果我们的表现又让他们不满意,搞不好会被当场踢出神话。”莉娅认真道。 “虽然也不至于踢出去吧……”格雷摸了摸头,不由提心吊胆。 但是担心是次要的,书当然还是要读! 几分钟后,他们再次聚集到了书籍页。 书翁摩拳擦掌,未免有些人忘了之前的内容,还提醒道。 【挑战之前快温习一下第一第二章 的天空知识和大地知识,脑子不清楚的先不要读,当心精神!】 画家则写好阅读贴士,更新了知识谱系。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天空、大地与人,还有“三”,他们都相信,这仍是皇帝神话最重要的提示。 确认全员准备完全,他们毅然点进了阅读。 此时正是晚上时间19:12,邢远正在吃晚餐的时候。 “你吃鱿鱼吗。”邢远试图喂养斯哈。 虽然长的像哈士奇,但它肯定不是哈士奇,异界动物的口味他还不了解,但斯哈是聪明的狗勾,它应该能自己判断可不可以吃。 然而没想到,斯哈咻的甩头,睿智的狗眼表现出了抗拒。 “真没办法。”邢远默默吃晚餐,没有大米的日子他已经熬了一年多,令人唏嘘。 与此同时,罗尔城各地发出了接连的惨叫。 “不是吧!我真的被踢了!” “救命……哪有医院。” 进去几秒而已,才看见画卷就几百人遭到了无形的拳打脚踢,一拳给人快揍去医院了。 以前是精神伤害,这次绝了,居然还有肉体伤害,哪有读书还要被打啊。 连画家本人也傻了,怎么也想不到开头会是这种考验。他呆在原地,用尽全力地躲闪,然而对面像是有千百只拳头,扑面而来,猛如风暴,他再强都不可能招架得住,也挨了不少揍。 疏于锻炼的书翁就更不用说,直接被打的眼肿鼻青,不断嗷叫,他妈都没这么打他,活像几百个人同时围殴了,惨不忍睹。 然后他们转头一看,今天白天还自信洋溢的特丽斯居然直接躺平了。 “抱歉同志们,原谅我今天说的大话,这个考验我可能过不了了。”她抱着头,根本不敢正面对抗风暴般的拳打脚踢。 画家咳了一声,转眼一看,只见谬丽趴在无形的地上,缓缓爬行,视线始终锁定着画卷。还有这种办法? 画家恍然大悟,但同时他又如同撞进了命运,灵感大发,喊道:“不对,各位别逃避!” “什么?”所有人转头看向画家。 “我们就是要挨打,挨打才能进去!”画家急道。 众人傻眼了,怎么还有这种道理。紧接着,书翁跳了起来,双臂撑前,坚定道:“对,这一定也是安排,我们需要外在的身体刺激,激发内在的生命能量啊!” 这话一出,全场人都悟了,立马争先恐后地往拳头口怼,哪里打得猛怼得更积极,转眼间场面变得有点悚人。 然后,他们真就成功了,画卷轰然展开,释放出恐怖的引力,将他们全数吸进了神话世界。 入眼的还是那片充满诡异的天空与大地,但是比之前更宏伟了,空气中的疯狂浓度比之前更为悚然,定睛一看,空气中每颗微粒都是一只狰狞可怖的恶形!乍看太惊悚了。 有人睁眼一看,竟见眼前悬着一只巨大的血红眼球,而且周身全是眼睛! 轰!就在这时,一场恐怖的风暴席卷而来,直接淹没了他们。 他们全部进入了风暴,体内被恐怖的离心力搅烂一空,好不容易可以视物,又见风不是风,全是他们熟悉的人体,尘沙数量般的人体卷起了一场风暴,满目都是人体! 过于诡异的体验直接导致部分人直接退场,吐得天昏地暗,脑子里全是人体。 然而诡异还没结束,他们好不容易被风暴甩出来,低眼一看,竟然自己的手掌、手指、手臂全部地方长出了四肢健全的活人!一瞬间而已,皮肤中亿万双眼睛带着或好奇或仇恨的眼神直盯他们,将部分人直接吓得当场脱离。出来之后更是惊恐得不敢看自己的身体。 与此同时,无数人发生了身体异变,有人突然抱头嚎叫,竟是有只眼睛从眉眼中心的位置直接挤了出来*。有人突然抱腹痛哭,因为他的下腹位置冒出了激烈旋转的漩涡轮*。有人更是遭大,竟被突然的力量抽出了全身的神经!*所有人的头都射出了五十多道激烈光线,进而臃肿膨胀,变成了无法名状的肉瘤怪物。 疯狂远不止此,他们还听见自己的内脏发出了声音,有的狂笑,有的嚎哭*,情态万变,好像自己体内长着另外一个人。手、脚、身上等全身范围的点位轮番爆炸,足足炸了几百下!* 又是突然间,他们眼睛掉了,耳朵摘了,鼻子跑了,舌头跳了,身体*不停使唤地疯狂跳舞,心脏被包卷抽离,制成了花轮*。连意识都不停坍塌,释放出无数疯狂恶形,好像它们本来就长在人脑中! 四方周围剧烈轰响,从低频到高频,疯狂战颤!肉体里面还有肉体,细胞里面还有细胞!人体的质量超乎想象!不断有质量庞大的疯狂物质穿透他们的人体展现,令他们不得不认同,你的身体什么都不是,只是它们的通道!疯狂还不止于此,还会再膨胀再爆发! 看啊,无数双眼睛悬于宇宙一直盯着你的身体,它们星球般的质量将要挤入你弱小薄弱的可怜身体。巨大螺旋结构终将卷没所有血肉筋骨,带着血肉筋骨的长河迈越星河,通向终极的混沌,通向“那位”的所在。 那里从宇宙缘起之时即乐声袅袅,开展着永续疯狂的音乐会。 是了,在压倒一切的规模面前,我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河里的泥沙亿亿万万,浪淘沙,没有一粒能通达彼岸。 意识如河中的泡沫,一闪即灭。 至此,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寂灭”,意识都灭了,更勿论身体。 突然,巨浪冲涌的声音轰然响起,转眼卷走了泥沙一般的他们。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在现实惊醒,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状态。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恐惧,因为里面刚刚住着无数无法名状的怪物,内含无数惨烈危机。 就连画家都是恍惚状态,没人能预料到这个结果,因此没人能发出评论,信息网大片失声,他们都窒息了,光是动手都会产生一种穿胸般的心悸感。不敢动,怕一动身体的点位就会突然爆炸,不敢心跳,怕一跳就会被掏心雕成花轮。 有人低头一看竟发现,人的每个毛孔里面住着瞪大眼睛的血瘤怪物!它们难道一开始就在人体里面吗? 他们仿佛失去了思考力,更勿论语言能力,意识只是因为惯性保留,人体?人体是什么?人体真的属于……人? 来自宇宙的莫大惶恐压倒了所有人。 面临宇宙,神灵尚且只能仰望,更何况沙粒不过的他们。 整整一个小时,大片信息网都陷入了窒息的静默。支撑信息网的沙拉曼也是一模一样的状态,这次是连【真知者】都无法抵抗的压倒性冲击。 如此冲击之下,根本没人有余力思考第四章 究竟包含了什么知识。甚至有人不禁怀疑,人类为什么要追求知识,如果是这种知识的话,会不会不知道更好呢? 无知……不更好活着吗? 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瞳孔激烈颤抖。 但就在这时,有人打破死寂,冲破恐惧,毅然发出了帖子。 【各位,我悟了啊!这才是人的知识啊!】 · 与此同时。 啪,邢远合上了最后一本考试参考书。 “希望考试顺利。” 说完,他起身准备关门。 但是突然间,斯哈又开始了嗷叫,这回不是对天空,而是对后院深处,眼神透出了强烈的敌意。 祂嗷了两声好像还是很愤怒,直接跑了出去。 “又怎么了吗。” 邢远一头雾水,呆站着看斯哈跑远,然而过了几秒,他突然预感不对。 它要是拆坏了谁家,不会得自己赔吧?!邢远连忙追了上去。 第64章 斯哈跑的太开,一转眼就跑出了烂尾楼地区,邢远追都追不上,才一两分钟就已经完全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那个方向是……” 他视线移向街道的深处,不禁有点担心。 他家其实算是位于逢魔街的外围位置,跟徐厚街相隔不远,而斯哈跑的方向是逢魔街的深处,是他极少去的地方。据房东先生所说,那里路线比较复杂,容易迷路。 斯哈跑去那里,要是迷路可就麻烦了。 邢远犹豫几秒,还是追了上去。左右是六七层高的老旧建筑,只有依稀几个路灯,邢远只能靠着头顶星光辨识周围景象,这对本身视力就差的人来说,属实太难了。 邢远停下脚步,试图听辩周围的声响,然而四周一片安静,连夜间常有的动物声都没有,只有不时响起的风沙声。 他回头,视线投向自己刚刚经过的巷子,却完全没有印象,只发现了一座可能还有印象的灰白钟楼。自己迷路了吗,邢远顿了顿。 这时,晚风呼啸而过,卷动了他的衣服下摆,带来冰凉的寒意。空气中带着干冷的水汽,他心头一动,抬头望天,果然发现乌云蔓布,隐隐要下雨了。 自己运气这么不好吗,邢远呆了下,不得不以先寻找躲雨的地方。逢魔街的楼房不喜建多余的遮雨栏,左右巷子找个躲雨的地方居然也难。 邢远听到雷声阵阵,连忙加快脚步,但是这巷子头一次变得这么吊诡,怎么转都转不出去。邢远无奈,但紧接着就听见了雨声。雨滴拍打尘土,进而席卷整座街道,带来四面八方的跃动声。 糟糕,邢远余光看见刚刚那座灰白钟楼,当机立断往标记性建筑跑。 大雨追着他的身后,他无奈淋到了一些,但好歹跑到地方,躲进了建筑里面。 钟楼说是钟楼,但其实体积如同大型教堂或者图书馆,邢远回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地方他从未来过。石砌的高大建筑,圆形的拱窗,还有到处都是尖型设计,虽然他不太具备建筑欣赏的眼力,但多少能感觉到,这个建筑肯定是用心之作。 咔、咔。就在这时,邢远突然听到了其他声响,走近之后一看,居然发现了正在扒门的斯哈。 斯哈异常凶狠,双脚扒拉不停,时而用脑袋和身体冲撞,执着于撞破钟楼的黑木大门。刚刚雨声太强,导致自己听漏了它的声音。 “你是要进去吗。”邢远走近它身后,语气暗幽。 斯哈一听顿时僵住了动作,狗头瑟瑟地转了过来,睿智的眼睛透着弱小求助的意味。 邢远不明所以,当然没理由帮它推门,只道:“等雨停,我们就回家。” 而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外面的风突然刮大,带来更为凶猛的大雨。邢远仿佛有所预感,连忙推开了钟楼的门,才避免了突然的全身湿透。 “真是拿你没办法。” 邢远抱着斯哈,顺手就揉搓了它一下。 祂开始蛮不情愿地怂脑袋,后来屈服了。邢远身上有些气息令祂又依恋又恐惧,太特别了。 邢远见它乖了,于是移动视线观察起自己所在的空间。 “这里是……” 比起钟楼,更像是大型图书馆,是中空的圆柱形建筑,呈内塔状,到处都是书架,而且足足有八九层楼高,但是里面过于杂乱,到处都是书,堆积如山,毫不夸张,最近处的书堆都到了三米高,完全是看了一本就往后丢,然后越丢越多,不知不觉堆出的这种书山,乍一看还以为是建筑特色。 结果邢远走近一看,每一本书都有一定年代,书籍泛黄,透着纸墨的特殊气味。他走入其间,抬头望向透亮的圆顶花窗,配合周围的昏暗书山,还真像身处于知识之海。他不禁感触,陌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如果是这里的话,就算今夜雨不停,待上一晚好像也无所谓。 “呜呜。”忽地,斯哈视线盯着对面的一处书堆,不停地发出嗷呜声,要不是邢远抱着祂,祂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扒书了。 邢远注意到了它的冲动,视线跟着投向了那个书堆。 目测半径五六米左右,堆得十分杂乱,凭着门外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他无法看清那里到底还有什么,导致斯哈这么激动。 但是,等了几分钟,雨还是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他因为淋湿身体有点发冷,不准备呆坐着,于是就走了过去,查看了下那个书堆。 斯哈被他留在原地,而他小心地避开脚下的书,在群书中穿行,然后走进了书堆与书堆的夹缝里面,左右相隔不过半米,书籍间隙透露出来细碎的光亮,空气有点浓浊,他走入其中,颇像是探险,心中不由产生好奇。 这时,邢远余光瞥到,众书的间隔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奇异的亮光,他停步一看,视线穿过好几本书的间隔,径直看到了对面的景象。 灰暗之下,微光依依,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沉睡于丛书之中,他靠着书堆,书籍覆盖着他。 如果是正常【盲者】,这时候或许会震惊于那人的非凡容貌,惊心动魄,当场疯狂。 然而邢远心中跳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糟糕了,对方是不小心被书砸晕了吗! 邢远心中一慌,连忙跑到对面,也不管脚下的书了,他急忙找到那人,然后搬开对方身上的书。 这位邻居他没见过,当然不认识,但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遭遇如此不测。 他边搬书边道:“先生,你怎么了?没事吗,我现在帮你看一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殿内响着回音。 邢远眨了眨眼,他的视界一片昏暗,只有指缝透着微弱的光束。 因为,本来应该沉睡的人,突然从身后遮住了他的双眼。 这换作常人,或许又是一场极度惊惧。跟着过来的斯哈都惊得摆出了敌意阵势。 而邢远只是放心道:“你醒了吗,先生。” “嗯……”祂眼神淡漠,微微变化。 · 此时,信息网。 打破绝望的声音出现,书翁率先站出,连续发帖。 【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至今为止,我们都一直恐惧着天空上的它们,然而皇帝神话揭露了一个对我们来说过分恐怖的事实,是的,我们身上一直栖息着它们,我们周围全是它们,我们的大脑、肺、胃、肠里都住着它们!我们跟它们就是一体的,我们根本逃不过它们!只是我们一直以来未能发现而已啊!】 众人愣了愣,几乎与此同时,画家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表情从惊悚转变沉思。 面对如此说法,有人不禁克服了身体的恐惧,打字问道【书翁,你什么意思啊,那岂不是说明我们变得更惨了吗,知道还可能不如不知道啊,最起码我们不用活在它们的恐惧之中,而这跟人的知识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你们这就怕了,不要忘了最关键的事情,我们还活着!我们在这么恐怖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活着,我们是多么疯狂的奇迹,我们才是疯狂!我们这条生命才是伟大!】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书翁的话惊呆了所有人,这一半疯癫,另一半居然还真有道理。 确实,无数的疯狂住在他们的体内是事实,而他们还活着也是事实,不如说,这么恐怖的情况之下,他们这条生命到底是为什么还活得下来啊?它们随便一只从毛孔里跳出来就能把他们吓死了。人类的毛孔有这么厉害吗?居然能容纳数以万计的疯狂怪物。 不对不对,这么说起来,岂不是人体还比它们疯狂啊! 他们顿时转过了思路,悲极而喜,从绝望的泥沼猛然起跳,一个思路的突破而已,竟叫他们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但是还有部分人处于极端恐惧状态,因为你想啊,突然间脑袋炸了无数次,身体被肢解,内脏被掏空,神经血脉还被抽走,这种体验无论哪个都能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当然没那么简单平静下来,换作一般人,早就活活吓死了。 【书翁说的是一层意思,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跟它们共存啊,我现在心脏跳动、肺部呼吸、手指动作,每一样都令我恐惧得颤抖不止啊】 【恐惧是正常的!我们今后恐怕都要与恐惧为友,与疯狂共处,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说这是人的知识吗?因为这一定是教导我们如何与疯狂共处的知识啊!】 众人顿时傻眼,与疯狂共处?这怎么可能啊,根本无法想象! 然而书翁继续道:【长期以来,我们都试图逃避疯狂,隔绝疯狂,我们认为这是我们的抵抗,是我们唯一能够做的抵抗!但是皇帝神话透露了什么?皇帝神话说,共存才是最大的抵抗,不,抵抗算什么,要抗争!要真正的抗争,我们活在这片疯狂的天空与大地之中,已经被外在的疯狂包围了,然而内在还全是疯狂,我们根本逃不掉,我们生来就是要与疯狂抗争,生来就是立足于各自的人体,以这片薄弱的血肉之躯与疯狂极尽拉扯!我们每个人都是抗争疯狂的重心啊】 众人难以置信,书翁遭遇痛苦体验明明也不弱于他们,为什么书翁还能这么激励,丝毫没有恐惧呢。 【勇气,是,你们说的对,我们是需要勇气,但是这个只能靠各位的意志,勇气是意志的产物,如果各位没有意志,仍然充满着恐惧胆怯,我想也会一直产生不出勇气。这里,我要提醒大家,求知不是开玩笑,不是随便就敢做的事情,我们会付出代价,我们会遭遇不测,我们要赌上我们所能赌的一切!才敢勇而求知!】 书翁激动无比,几乎面红耳赤。他为什么会这么快觉醒皇帝神话第四章 ?或许要归功于他长年以来对知识的真诚热爱还有对求知这件事的浪漫情怀。 怎么还有时间顾得上恐惧啊,这么好的知识放在眼前而不去争取,这到底是多大的糟蹋啊。 这时,画家也插话了【我们的阅读绝不算成功,第四章 我们完全没读完,只是遭遇了一些现象而已,不,应该说是我们“本来的真相”暴露了而已,我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接受真相,然后再进一步探索知识,探索总是伴随着危机,或许是我们之前太顺利,所以忘记了这件事,现在我们又想起来,这是好事,将会再度磨练我们的意志,促使我们达到更高峰,也许,这就是作者【不详】想对我们说的,我们要永远抱着敬畏之心,然后勇敢迈向未知神秘】 画家仿佛听见,一道温和声音在自己脑中说着:“读吧,我把你们渴望的都放在那里了。” 【没错,这是一次考验】谬丽接话道。 【我懂了!】特丽斯毅然赞同。 说到这里,大多数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如此啊,这是对自己的试炼,你总要通过试炼,才可能到达彼岸。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挑战,我们必须面对我们的真相,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另有真相!】书翁再次宣告。 至此,所有人都稍稍放下了心。 【还心有余悸的人暂时先不要挑战,还有余力的人,跟我一起来可否,我想趁着现在我们还保有新鲜阅读热度,再闯一次第四章 】画家突然招募起了伙伴。 紧接着,虽然还在惊惧状态下,但还是有不少人接受了画家的邀约。 【闯就闯,我们要展现出我们的意志对不对】 他们一连几百人,没有多说什么,一下就又进去了皇帝神话第四章 。 这回开头还是一样的拳打脚踢,但画家改变了方案,让所有人无论如何都要拼命躲开攻击,就算被打得多严重都不要放弃躲避。 “我们要爱惜人体。”他高声通知所有人。而他们完全照做了。 这一次,画卷再次展开,冲目而来的又是多次见到的疯狂天地。他们站在土地上,屏息直立,背脊挺直,肉眼可见的紧张。 但是,这次他们没有侥幸逃过上次的待遇,仍是遭遇了一轮轮的疯狂体验,甚至更为痛苦,如果说上次只是开胃菜的话,这次就是正餐。 由表及里,由里及表,反复循环,一通下来,他们简直像遭遇了人类史上最恐怖的连番酷刑,悬在半空中被人活活用仪器切割血脉等,只有想不到,没有经历不到,他们在痛苦中被迫打开了想象力。 甚至……被迫切肤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在结构。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还觉得这些还不是所有手段,才是小露一手。 当然,这其中还有人激动地认为:这根本就不是酷刑,而是人体内部神秘的泉涌,是人体真正力量的显现,然而他们不管是现有身体还是意志,都脆弱无比,所以才会觉得那么痛苦。 当然了,你身体里面藏着无数火山,有人一下给你全点活了,你能不痛苦吗。 但是,画家却疯狂地认为,这哪是痛苦,分明是享受!太刺激了! 书翁等人也逐渐感受到了。 转眼间,几百人又被刷走了大部分,他们咬牙坚持,紧紧地抓着神智不清的边缘。 然后,就像熬过了某条界限一样,他们身上的痛苦突然荡空,眼前景象惊变,四方周围全是星河景象。而他们不是别的,正是星河中被浪花席卷的滚滚沙尘,没有视觉没有感知,唯一剩下的好像就只有意识。 突然,斗转星移,力场波澜,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将他们托起的力量。 是谁……将沦为泥土的自己捧了起来? 随即,他们突然又有了知觉,看见了周围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土高原,一条大河冲涌而过,浪花冲荡,拍散滚滚沙粒。 然而,他们目所能及之处却全部堆满了“形体”,河边全是“形体”,河里也全是“形体”,“形体”堆出了一座座山,低头一看,连“黄土高原”本身都是无数废弃“形体”堆积出来的! 任何动物的雏形都在其中,简直如同万千动物的乱葬厂,又或是某种实验的废弃物堆砌厂,然而更疯狂的是,所有这些“动物形体”都有几分像人,而且越来越像人。 无数的废料,堆砌出了经验。 他们猛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谁做的,是“谁”在拿捏这些形体! 轰!大地颤动,又是刚刚的托力。他们顺应力量的方向望去,然后霎时瞠目结舌。 一位背对星河的女性捧着泥沙,视线落在他们身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那是……女娲!】 有人猛然想起了最初之神话。 第65章 她身形巨大,眼耳四周皆是零散的星尘碎片,大气呈现奇妙的网状,泛起层层波澜,波光粼粼,规模浩瀚,仿佛她置身星海之中,或者本身就是人型星海,内蕴无尽疯狂信息。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画面,太不真实,超越了人类想象。他们一瞬以为自己是沙粒,转瞬又以为自己是人类,非常错愕,根本认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唯一能够认清的是,他们是在大地之中,尘土之中*,而大地之上,尘土之外,就是空间,就是天空。 不,不对,那真的是“天空”吗?他们眼花缭乱,只觉无形海浪汹涌,交错重叠,一层接一层,不只一个海,海中还有海,天空之外还有天空,世界的里侧还有里侧,无穷无尽,永续翻转,你眼睛都不知道定在那里,但若定下来,人也必然会发疯,因为无论哪个层次,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疯狂信息。 他们不止连人是什么都模糊了,对天空也完全失去了概念。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观测到的景象了,他们的五感无法辨析,大脑无法消化,心脏无法承受,过于恐怖的规模差压倒了所有人,毛孔封闭了,细胞信息的传递也停止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们早就湮灭了。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继续存在?为什么还能继续思考? 一层温柔的朦胧包裹着他们的意识体,竟神奇地帮助他们对抗着周围的巨量疯狂,将全宇宙的“无法名状”,勉强地塑成“形象”。 几秒而已,目睹如此景象,画家意念道:“我忽然明白了,我们其实从未见过神话人物的真身,我们之前看见的,只是我们集体观念塑成的形象,随着我们的进步,我们思维的打破,我们看见了更多的信息……是的,我们逐渐看见了他们的真身。关于神话世界的认识也一样,不是他们在变,是我们的认识提高了!” “对,说的没错!我们阅读神话的过程,也是我们不断走进真相的过程,真知识真世界,知识不是别的,正是真识!”书翁惊吼。 就在这时,她突然动了,她星球环绕的手指,慢慢抚摸起手中的泥沙。 无数形体在她指尖滚动,他们从指缝中滑落,掉进了沙尘形体之中。 “这是要做什么?”有人惊呼。 她静默不语,无人知她所想,庞然的宇宙之中,仅她一人端坐于大地,然后,她手臂动作,手掌托着泥胎,指腹抚着泥土,捏着形体。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动作,捏泥而已,所有人都能做,但是他们看到这一幕,竟感觉到了一种瘆人恐怖冲击。 他们看着她慢慢地捏出形体,精神高度紧绷。 捏泥就是捏型,可是那真的是捏型吗。他们恐惧万分,眼睛都直了。 因为,肉眼虽然是看见她在捏型,但是意识观,更深层的感觉却告诉他们,那根本不是捏型。 只是,你的眼睛看不见真相,带着强烈的人类思维,由外而内地理解眼前的景观,试图将这伟大而恐怖的举动理解成人类世界的“事件”,所以才联想到了“捏泥”。 “不对!我们在塑造任何形象之前,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塑造物的概念,也就是说,女娲并非随意造,她有所想,有所意向!”画家当即道。 作为画家,他的经验给他拉响了警钟,他这辈子,自认为随心所画的东西很多,但后来出图一看,发现果然不是纯粹的随性,总会是某种想法的反应。 然而一旦这么说,事情就变得更可怕了。 那就是女娲在造什么?女娲为什么要造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又意味着什么?! 你看啊,这漫山遍野的形体,堆满了一座座大陆,肉眼完全看不到尽头,根本无法计量,不说其他,这份压倒性的数量就足够令人惶恐。 尤其是它们越来越近似人类的造型,更是给他们造成了一种异样的恐惧感。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发现了一个可能,惊叫道:“我知道了,这就是在造人啊。” “什么!”他们当场错愕,与此同时,血脉里突然涌起了滚滚熔岩,原始冲动撕裂而出。 有人慕然流泪,泪腺受不住控制。 画家再次转头看向正在捏塑的泥土,竟然真看见她的手中捏出了与他们近乎一致的造型,大小、体积、高度等尺量也完全跟他们一致,外型如此,内在结构更是……画家瞪大眼睛,视力更深一层,解析到了“泥人”的人体结构。 “泥人”内部所有内脏筋骨等一切器官俱全! 一瞬而已,他醍醐灌顶,余光观察了周围漫山遍野的“废料”后,突然领悟了。 外型根本不是关键,关键是内在结构! 女娲捏的根本就不是外型,而是内在结构! 是他们的肉眼太浅层太原始,将造人看成了捏泥人!实际上,女娲的造人是在更深的层次,是以更本质的质料,更伟大的手段进行的啊! “人类并非一开始就是现在的结构,并非一开始就拥有如今的人体,那是……远古的人祖们直视疯狂,对抗疯狂,为人类塑造而成的!她创造了人类!她塑造了人类!” 在过于震撼的刺激之下,画家突然疯了,不断狂道:“我们的身体就是最大的知识,是抗争疯狂的最高知识啊!” “这就是人的知识,人的知识就在人之中啊。” “还有比这更颠覆的事实吗,还有比这令人兴奋的事实吗!人类史要从源头处开始重写!重写!” 众人一听,当场领悟,跟着激动,与此同时也立刻心悸,如同坠入深渊。 “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在干什么啊!我们在抛弃人体,我们在不断篡改人体,认为人体最为弱小,最为单薄,不比任何高级种族,更不比那些神话生物,所以我们自卑,我们羞于自己的种族,我们自我放弃!虽然口头不说,却恨不得变成那些异种,恨不得脑上也长出犀角,恨不得背后也长出翅膀!” 画家在泥沙中嘶吼,溅起滔滔波澜。 “看啊,我们生自一个什么样的奇迹,我们生自一个什么样的伟大!” 所有人都噤声了,张大嘴巴,震惧无比,根本无法平静。 阅读第四章 之前,他们有想象过那会是什么知识,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人类进化”说,认为第四章会是教导他们如何进化自身的知识,然而眼前的真相却给他们当头打了一棍。 什么人类进化?你连人类是什么,出自于什么样的奇迹都不知道,对人体的奇迹与神秘更是一概不知,在此之上,你居然就已经开始肖想进化了。 多么可笑!我们连自己的本源都不知道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内在结构搭配外型出于什么样的抗争与坚持!为什么就能傲慢地追求起新变化啊! 羞愧、打击、悔恨等情绪一瞬涌进了他们心中。 “原来这就是第四章 ,打破了我们的幻想,颠覆了我们所有想象,同时给我们指出了真正的路。”谬丽惊愕道。 “唯有知道自己的根本,才可能进一步知道自己的路,我们必须直面自己的成因,探索自己的真相!对啊,为什么这么根本的道理,我们现在才醒悟呢。”书翁满眶泪水。 他们完全忘记了吸收神话知识,全心全意投进了对自身的反思。 “学习不仅要温习,还要深刻反思,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居然也忘了,作者【不详】肯定是知道我们的傲慢与盲目才写出的第四章 ,这是对我们的鞭笞和敲打!然而我们太多无知太多愚昧,居然不肯接受自身的知识,不肯承认自身的奇迹,甚至感到胆怯,望而退缩,对自己的身体本身都感到了恐惧与排斥!” “太愚蠢了,我们怎么能这样啊!”画家疯狂反思,竟以沙粒之躯不停地打翻泥沼,好像语言本身带着力量。 “我们的身体容纳万般疯狂而不灭,还不够奇迹吗,还不够我们自信自豪吗!” 一股的疯狂通过语言灌入所有人心中,宛若烈日倾照,蒸融所有质料,人人瞠目结舌,触目惊心。 这可不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你看啊,这整个星球的形体废料,我们正生于这般规模的奇迹! 他们的泪腺根本不受控制,不约而同地集中视线看向了女娲。 此时,她似乎已经捏好了手中的泥人,仔细观察着,指腹抚过泥人的眼脸,眼神透着温和的光辉。 毫无疑问。 那是……慈爱的眼神。 他们震撼了,头脑一片空白,人类进化人类本质反思悔恨等一切,全在这一刻荡然而空。 他们的世界在此刻寂灭了,内心只剩下唯一爆发的冲动。 · “先生?” 逢魔街钟楼,邢远等了十几秒,仍不见身后的人松手,不由提醒了一下。 “……”祂还是没有动静,像观察着什么,但视线定的位置却很微妙。 邢远丝毫没有危机感,心中还突然跳出了一个想法,对方不会是被书砸傻了吧! 想着,他主动转过了头,看向背对群书的祂。 “你还好吗?” 邢远有一种微妙的偏见,认为喜欢知识的人大多是非常好的人,殊途同归,心念同源。诚然,他在看到对方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奇特的缘分。 祂缓缓抬起视线,与邢远对上了视线。 邢远呆了呆。 钟楼外,一半的天空下着滂沱大雨,暗云滚滚,一半的天空干净如涟,星光灿烂。 依旧是沉默,但是祂的眼神微有变化。 从淡漠逐渐有神,透着异样的光辉,空灵中蕴着混沌。 不可思议,祂仿佛在欣赏什么景观,因为有所沉溺,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邢远不解,顺着祂的视线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然后他惊了,星光倾泻,照亮了花窗上的雨滴。滴滴答答,无数雨花绽放,争先恐后,极尽美丽,继而空寂地滑落而终。 这位邻居先生还是一位喜欢风景的人! 邢远心中顿生好感,印象分直接就满分了。 “先生,你也是来这里躲雨的吗?”他转回头,亲切道。 “不是,”祂似乎回过神了,逐渐恢复常态,说道:“我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吗?”邢远诧异。 等等!也就是说,自己不小心闯进的钟楼其实是这位邻居的宅邸吗?! 邢远不禁慌忙地站了起来,当即抓着一旁的斯哈道歉:“非常抱歉,我们不小心闯进了您的宅邸,冒犯了您,您让我做什么赔礼都可以!” 他当即换了最高级别的敬语,原本以为钟楼都是类似公共区域的地方,真是大错特错,这里原来才是人家的书房! “没关系,你不用紧张。”祂缓缓站起,视线不变。 就人形来说,祂的人形过于完美,但又不只是完美而已,祂的气质太独特了,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压迫感。 邢远看着祂,好几次幻视到祂周身冒出无形的泡泡。他怀疑了自己的眼睛,以为是把空气中的光晕看串了,然而下一秒他又看见了。 “先生,您身上……泡泡?”邢远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说一个成年人身上冒着泡泡,这画面会不会听起来有点童趣?不,这太冒犯了! “泡泡……”祂视线落回自身,仿佛是在检查自己的衣装。 邢远连忙道:“非常抱歉,刚刚是我看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祂若有所思,微妙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今天不小心闯进来是我的错,今后有需要到我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一定为您效劳。”邢远接着做出承诺。 不仅闯进别人家,还把正在睡觉的宅邸主人叫醒了,这件事在他看来绝对是一件冒犯性的大事,甚至还犯法了!如此不察,可见自己做人之失败,不深刻反省,赔礼道歉,他怎么也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邢远实在不敢抬头见人,羞愧难当,接着又把自己的住址也说了,门外的寒风吹得他有点发冷。 “没事。”祂语气温和,完全不在意。 斯哈盯着祂,忍不住叫了一声,然而祂完全无视。 “比起这个,你还好吗。”祂反问了邢远。 邢远一顿,抬头道:“我吗?我只是进来躲雨,没有什么——”说着,他不禁被外面突然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这里冷,进来吧,这里只是我的书房。”祂淡淡地笑了,看起来十分友善。 此时,邢远呆了呆,对陌生的邻居先生再次好感飙升,热爱知识、喜欢风景、宽以待人、性情温和等等好滤镜上头,再看对方的时候只觉光辉无比,冒泡泡?不,那不是泡泡,是光环! 在他心中,一个深宅少外出、专研知识、人格高尚的善良好邻居形象堂堂显现。 邢远非常感动,错失良机,没能及时拒绝这个邀请。 然而斯哈就像预感到什么一样,不断嗷叫,还扒起了邢远。 “嘘,在别人家要安静。”邢远叮嘱它。 “嗷!”斯哈悲呼。 祂仿佛有察觉,回头意味深长道:“你的宠物很好。” 邢远一愣,当即不好意思,对方这是在开自己玩笑吧,斯哈虽然是幸运的狗勾,但它毕竟不怎么听话。 路过昏暗楼道,邢远心中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对方的名字。 “Yog-Sothoth。”祂回答。 “犹格先生?”邢远心想这个发音真是奇妙,随即介绍了自己。 祂听了之后,眼神颇为神秘,道:“你的名,意义非凡。” “……”邢远心跳漏拍,表情惊变。 犹格先生真是不可思议,他由衷地认为。 大雨足足下了一夜,就没停过。邢远无奈,只好留在陌生的邻居宅邸中过了一夜。 这一夜,双方好似一见如故,聊了很多事情,邢远震撼于对方堪称恐怖的渊博学识,不断请教。 祂亦不断解答,随口抛的一句知识都能让这个世界的【真知者】瞬间疯狂,如换个地点,这场对话必然能毁灭一个文明,可见疯狂之极。 而邢远只是点点头,抱着斯哈取暖,眼中显露出明显的幸福与满足。 祂始终观察着,眼神晦暗不明。 第二天早起,邢远认着昨天的路来到书房,收拾起堆积如山的杂乱书籍。 “书太多了,一天两天收拾不完。” 邢远才收拾了一角,整个人就累得不行了。 无奈,他还有家里的花草要照顾,只好转头回主宅,跟犹格先生暂时道别。 犹格先生也是早起派,他进门时,犹格先生就已经端坐在窗边,背对着云海翻涌的晦暗天空。 祂视线移向走进来的他,合上了手中的书。 除了房间内的景象有点惊人外,怎么看都是正常清晨景象。 祂点头,同意了邢远的返家。 “来日,我会再次赔礼。” 邢远郑重道别,抓着斯哈离开了钟楼。 一路若有所思,邢远有点恍惚,来自异文化的知识对他造成了冲击,由于一夜接受了太多信息,他现在回想,实在记不起详细,连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都感到模糊,甚至都没印象自己怎么睡着的。 “犹格先生真是好人。”他只记住了这点。 回到家时已是早上时间9:11,邢远顾不上其他,赶忙到后院干活。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得空回自家,接着复习起【无知者】考试。 早上时间11:03,邢远终于得空打开信息网,抱着忐忑进入了论坛。 然后几秒而已,他的视线当即定住了,表情惊异。 他没想到。 第66章 “为什么大家在讨论女娲造人……?” “而且讨论起了人体的起源?” “……”邢远卡住了,足足卡了几分钟,这是什么回事,有人能帮忙解释一下吗。 帖子持续热火,一直有人疯狂顶帖。 【女娲,塑造了人体啊!】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我已经在全家写满了今天的见闻!我要告诉所有人,什么叫为人类而自豪!】 【从今往后我会更加珍惜人体,人体是我们最大的宝藏,是女娲対人类的爱啊!】 “人体……女娲。”邢远抓到了关键词,但是他完全没有把《女娲造人》写进第四章 的印象,也就是说,异界朋友看出《女娲造人》这件事,几乎等同于无中生有,是凭空想出来的,跟上次的四目之人造字一说几乎完全一致。 仔细一想,倒也是有先例的,异界朋友的阅读能力一直以来都超乎想象,在之前这么多次奇迹的铺垫下,邢远回过神来,居然觉得完全能接受了。 “而且,他们的说法并非没有依据,我确实是一开始都在暗示,在文本中埋下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问“人之本”何在。 是的,看过《黄帝内经》的人应该都能感觉到,如果人体真如其所说,宛若天地间最高的艺术品,连接天地,奥妙无穷,那么,这个艺术品又是谁造出来的,仅由物质世界进化,真的就能制造出《黄帝内经》那般玄妙的艺术品吗。 所以异界朋友们対此非常好奇,努力分析的结果,就是看见了女娲造人。从好奇人体,到看见女娲造人,好像可以接受,就是他们的说法听起来比较奇怪。 看见女娲造人之前还遭到了一些试炼,身体炸裂等等,听起来匪夷所思,读书怎么会导致这种事情,如果是真的,自己可就严重犯法了。 “他们应该不是开玩笑,可能是真的遭遇了那种事情,但是为什么呢。” 邢远眼神微暗,倒不像是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在述说一种可能性。诚然,这也只是他知识储备之中,众多可能性之一。他一向対事情抱有保留态度,仅针対一个问题,就有多种解释方式。 邢远自言自语,明显是在思考,他快速地看完了一个帖子,大概知道了“女娲造人”在他们看来,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真是神奇的视角,梦见自己成为泥沙了吗。”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通过神话,进入了种花文明的集体潜意识世界呢。*打个比方说,就是进入了种花文明的书库里面,只要达到一定条件,就能解锁其他故事呢? 这个阅读能力未免太厉害了。 邢远沉思几秒,接着翻到了另一个帖子。 【我从未这么切身地感受到人体的神秘,我现在觉得自己眼睛耳朵鼻子所有器官都格外神圣,我现在爱死自己了,看哪都觉得是爱,我说真的,我是第一次因为自己生而为人这么自豪!】 【是啊,所以我感觉好后悔啊,之前居然信了贵族基因改造那一套,呜呜我不干净了】 【倒也不用这么快放弃啊,我们形体还在,我们还是回得去的!】 看完这些楼,邢远又是另一个意义的诧异。 也许,了解希伯来神话的人应该都会知道,“人爱神因而爱人”的说法。 希伯来神话经常被认为只尊唯一神而灭绝人性,然而事实上它们却异常复杂,根本不仅限于这一种解释。“人爱神因而爱人”就是其中之一。 “比如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人为什么要爱人。” “佛教会说慈悲,儒家会说仁爱,不同学说不同说法。” “而希伯来神话就会说,因为人是神根据神的形所造,我们爱神,爱神赋予的形,爱神的造物,爱他人,爱世界。” 也就是说,他们通过“神”,给了自己以爱人体、爱他人、爱世界的理由。 虽然不可思议,但这个理由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数以亿计的人信以为真,数以万计的人贯彻终身。意识不到思想対他们的力量,可能就无法理解基督教文明,以及其罪恶表面背后的辉煌之处。 而这,跟异界朋友们现在表现出来的心理状态,几乎完全一致,他们开始爱自己的身体了。 正是在此之上,邢远才対异界朋友的表现这么震惊。 他们的激动与震撼,简直就像出自于《女娲造人》神话与希伯来神话的碰撞,可曾想过文明与文明之间碰撞表现?现在可能就是。 纵使文化不一,人类还是人类。所以哪怕只是一个文化现象,都可以从其他文化的视角进行解释。相反,当理解不通,或者无法理解时,其实问题可能是缺乏这方面的知识、经验。想理解也简单,対症下药,首先加强知识储备云云。 不过,这么一想,异界朋友的表现好像也能解释为文化碰撞。 当然,邢远倒是越来越看出来了,异界朋友们的说法其实也不完全是夸张,就是比较从个人出发,所以真假难辨,每个人的说法其实都不一样。 犹记得,网友书翁上来就给自己发了一大段读后感外加联系方式时,自己认为是诈骗,从此定下了怀疑的思路,后面也觉得不大可信。 先入为主真可怕,邢远有所反省,认为自己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可得花时间了解一下具体异界朋友们的超凡阅读能力从何而来。 “实在不懂的,也许我……可以请教犹格先生。” 邢远心有所想,余光看了一眼时间,再继续翻看帖子。 “到此为止,都还不是第四章 重点强调的信息。”邢远低喃。 当此时,罗尔城罗曼街道。 画家在自宅疯狂作画,手速极快,如若人形速写机器,而且身体动作也超乎常人,快到了足以出现众多残影的地步。 他绝対创造了大陆人类史最快作画记录,至少一旁的谬丽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不仅如此,画家手下的画布也绝対是人类史之最。 昨晚读完皇帝神话,画家当即冲出门想办法搞到了一张堪称全世界最大的画布,足有一个球场的大小,呈长方形,材料还是他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堪称异想天开。 但是,画布対比他的画法就不足以奇了,因为画家的画法太疯狂了,他画出来的画更是疯狂。整个画面人见人惊,就是路过的云都会惊奇地停留。 忽地,地震了,地面上下震荡,画家后院的假石草木等都在炸裂,地面裂开蛛网裂缝,到处狂风大作,好像全世界都在阻止他画出这幅画。 因为,这画太神秘,太疯狂了,路人谁看谁疯,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只是手掌大小的画布信息量。 这是人类史上未曾见过的景象,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 画家本人都完全疯狂了,他控制不了自己,也不想控制自己,只想纵身跳入这疯狂的深渊,任由疯狂行走己身。 那是一股强大的气劲,它突然的降临,一下就激发了他的人体,通达内脏血肉筋骨等一切细枝末节,带着疯狂的信息以及冲涤人心的剧烈能量。 他死死地抓着手中的笔,面色血红,眼睛瞪得滚圆,全身的筋都暴了起来,周身涌现出近乎实质的能量波纹。 光是如此就够惊人了。 定睛一看,他的笔引发的景象居然更可怕, 笔尖的极速移动,形成了一股气流,那气流汹涌澎湃,竟形成了前所未见的神话动物形态*,张牙舞爪,疯狂又神圣,直叫人发疯。 世界都在惊动,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惊现一座铺天盖地的巨型雷树,宛若翻倒的巨型森林,压迫而下,令人窒息。 凡见者都吓惨了。 但是画家没有停止,反而愈画愈勇,更疯狂了。 画布逐渐被他填满,显现出层层疯狂景象,几分钟后,那股肆虐的气劲终于结束了,他终于画成了。但他背対着画布,根本不敢回头看,缓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转身看。 “……!” 他震住了。 几分钟后,他郑重于论坛开贴,引起几千网友关注。 贴名【我画出了皇帝神话】,仅一眼而已,众人当即惊心动魄。 什么叫画出皇帝神话,那四章真的是能画出来的吗? 然而画家首楼就贴出了画作的一部分。* 一瞬间而已,几乎所有目睹到这张画的人都失去了意识,灵魂激震,由内而外地剧烈震动。 无法形容、无法描述,这根本不是人能画出来的东西。 那画是疯狂中的疯狂,绝対超越了当前人类认知的最高限度。 沙拉曼看见之后,当场大脑就断机了,【真知者】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然而,在此之上,画家还补充了一句。 【我很恐惧,我也不知道自己画出了什么东西】 【它简直就像……】 ——“神”的解剖图。 所有目睹者心头都跳出了一模一样的念头。 果不其然,画家也说道:【我只想到了“神”的解剖图,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像人体解剖图……不,不対,“解剖”这个词用的不対,太冒犯了……但是我想不出来啊!它是……人体景象图?対!它一定是真正的人体景象!】 他好像相当抓狂,精神再次恍惚了。但是他有一种直觉,认为这张图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轩然大波,全世界为它而来。 与此同时,画家觉得自己精神大大提高,实力也逐步提高了。果然,多思考就是能进步! 就在这时,邢远被贴名吸引,也点进了画家的帖子。 “伦德先生时常伴有奇迹。”邢远低喃,然后又震住了,眼神惊变。 “……这居然是《内经图》!” 邢远已经够高看异界朋友的阅读能力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低估了,凭空读出《女娲造人》或许还能解释,但是凭空读出《内经图》就太惊人了。 伦德先生简直如有神助。 什么是《内经图》?它与道教人体观息息相关,传说取自《黄帝内经》因而唤做《内经图》,我们的古人总是书画合一,好像凡文字,都能画出景象,象数理合一。 “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走到这一步,太惊人了,实话说。” 但看似脱离常理的同时,却仍然符合逻辑,这才叫人惊异,这个图可是被称为千古一图,奥妙无穷。 邢远松了口气,思绪万千,眼神熠熠生辉,接着他就看见了画家下面补充那段话。 【我糊涂了,还是分不清神体和人体,不知道各位网友是否有想法】 “异界朋友分不清……神和人吗?”邢远一看,当即陷入了深思。 罗尔塞语中,“神”有两个意义,一个是无法描述的非凡存在,一个相対人类来说更高层次的存在,比如【长生者】。他们应该是第二个意思,但他们却分不清。 因为,神体与人体,対他们来说是两种东西,他们想区分,却无法完全区分,因此很困惑。 想到这里,邢远不禁道:“果然遇见了这个问题。” 种花文化中,神的概念是相対模糊的,有很多种意义。这不是别的原因,根本上还是“象”的思维。 种花文化早期很少那种将事物完全切分开的观念思维,如果人们本身就没心思区分化,后人怎么费尽心思区分,也会碰壁,觉得当时人的思想很混沌,不具备清晰的思维云云。 这实际上是在拿另一种思维方式绑架原来的思维方式,标准的西方视域。 因此,若想真正走进那段文明,首先要知道当时人的思想方式。勿一开始就带着意义解析的冲动。更何况,种花文化中,除了神、人外,还有“仙”这种看似比较折衷的说法。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伦德先生的答案应该是形神一体,也就是说,人的身体是可以通往高层次的。” “看似是定义的问题,其实是思维方式的问题,要解答就要转变一下思维方式。” “不过,伦德先生虽然画出了《内经图》,但按他所说,他并不是自己从《黄帝内经》中推理出来的,而是某种灵感即兴所画。” 邢远沉思道:“看来路还远,异界朋友们还差一个根本的思想认识。”自己要不要寻找另外的方法与他们接触,比如说参与他们的书友会? 邢远是真的有点在意画家手指搓火的魔法,总感觉很有意思,可是那好像要【初见者】等级觉醒才能实现,自己还远着。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昨晚的犹格先生。 邢远若有所思,不自觉摸了摸耳环,犹格先生昨天说的知识深不可测,环环相扣,反转颠覆,恰好应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理。或许,犹格先生是自己现实见过的人之中最具智慧的人了。 按照异界的道理,犹格先生应该也会魔法,而且等级很高吧。 “犹格先生真是好人。”邢远又在念叨,可见是真的印象深刻。 他不知道斯哈听见时眼神的复杂。斯哈趴在邢远腿上,已经快放弃纠正认知了。 “犹格索托斯是好人”这种认知足以把一个种族吓到崩溃。 然而更可怕的还是邢远下一句不经意说的话。 “好想要啊,犹格先生的知识……嗯……所有知识。”他低着眸,眼底只有纯粹的求知欲。 分明是温和的表情,看起来却是压倒性的疯狂。 斯哈狗眼都看直了。 然而,下一秒,祂却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逢魔街到底是什么回事啊,斯哈不理解,全身僵硬,预感不祥。 这时,邢远仍在继续看帖子。 总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他,逐渐有了一些大胆的向外想法。 “理解还不够。” “还是我的提示少了吗?” 仅用四章就翻译了《黄帝内经》的方法,依然没有异界朋友看出来吗。 邢远没找到相关分析,但也不急,因为这才不到一天,大家静心慢慢想,总会通达的,就是缺少了关键性思路。 看来即使是拥有阅读魔法的异界朋友,在这上面还是碰壁了,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其他。自己要不要提示一下或者什么,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使看不出来也没什么,文本都在信息网上了,大家随意看就好,倒也没必要太为难自己。 因为看书而遭遇不幸的话,还是不要了。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是犹格先生,会怎么看呢?”邢远顿觉好奇,心中有所期待。 第67章 邢远的想法逐渐大胆,他甚至想拿中文版本给犹格先生看,但还好他扼住了想法。 “才刚认识就这么积极真的好吗。” 邢远拿捏不住社交的尺度,心中忐忑。 你就是想要祂的知识,斯哈眼神幽幽。 中午时间12:00,邢远不再看帖子,关注回【无知者】考试。 “不能再拖延了,今天就考。” 他清空多余的思想,专心致志,将精神提高到了最近几天最好的状态。 几个小时后,他带着百科和词典走出逢魔街,来到最近一处的考点,也即徐厚街光明教会教堂。 徐厚街因为相邻逢魔街,人口较少,相应的考生也少,再上今天已经是考试第三天,参与的人应该不多。 教堂建筑老旧,考试点路标比较模糊,邢远找了一会才找到地点所在。 这里是一个两百多平方米的备考室,工作人员皆是教堂人员,一位约50多岁神父站在讲坛,神色肃穆,眼神有点冷漠。 备考室内的气氛不知为何,总有点压抑,说不上来,但是有哪里不对劲,整体的信息都很奇怪。 “贵族之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好几个贵族家系连夜搬出罗尔城,连家产都不管了。” “现在还是关心那些贵族的时候吗?城外听说才是出了大事。” “是啊,灾难要来临了。” 【盲者】们私语着,也许是为了排解考试前的紧张,所以说的格外起劲。然而这么多人集中讨论起来,空气中就难免充满了恐慌和压抑,原本不对劲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对劲了。 信息网是【无知者】以上的人才可能参与的讨论空间,邢远经常通过信息网了解信息,因此难免有点认知失调。 其实【盲者】们才是大众,而自己也是【盲者】的一员,了解【盲者】间的情报,才能更正确地理解罗尔城的局势。 想着,邢远坐在角落里翻看百科的同时,也注意听取大家的聊天内容。 “要来了,要出事了,那些贵族肯定是因为知道消息才提前搬走了,他们消息最灵通。” “可是今天广播还说一切正常,未来一个月内也会保持稳定状态。” “笨蛋,你还听广播?广播哪次说人话了,都是骗人忽悠人的啊!现在还有谁听广播!” 日常听广播的邢远愣了愣,心道原来如此吗,罗尔城广播原来这么不可信,笨蛋竟是自己。 “我听工会的人说了,城外的情况严重恶化,土壤都诡化了,而且已经侵蚀到罗尔城内了,边关加急,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就见到一堆人抬着黑棺经过,那可是【黑棺】啊,除非尸体被侵蚀到诡化的地步,否则他们是不会动用到黑棺的。” 这时,一个邢远眼熟的人加入了讨论。 那是昨天的公交司机,基洛。他今天也来参加【无知者】考试了。 基洛道:“我今天遇见好几个从城外来的人,面色都很难看,我很少看见他们这样……”说着,他眉头紧皱,又道:“他们平时都是比较乐观的人,但是我今天却看见他们走路时都低着头,完全不看周围,就像……行尸走肉。” 全场静默,一群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贵族充满谎言,工会成员是最清楚外面情况的人,然而他们却…… 人人面面相觑,皮毛悚然。几十年来,不,是最近这一百年来,好像都没有这种情况,这说明什么,难道一百多年前的“大恐怖”又要降临了吗。 这个事件连【盲者】间都广为人知,足见其严重性。邢远不甚了解,但也带入了他们的讨论氛围,心中跟着紧张,接话道:“城外的事情,我们能帮上忙吗?” 众人一下集中视线看向了邢远。银发金眸,铁贵族一样的外貌造型,却在【无知者】考试的现场? 嗯……好像也不是没可能,贵族间的上下流动性也是很强的。 基洛认出邢远,知道邢远比较书呆子,可能不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于是解释道:“我们帮不上什么,顶多联合街道提供物资帮助,别的不说,我们作为【盲者】,还没走出城外可能就没命了,这方面真的是无能为力。” “是这样吗。”邢远低头,心中感触。 “哈哈,也别说的这么过啊,这小哥看着年轻,将来还是有机会成为【初见者】,甚至更上层的嘛。”另一位热情市民的阿姨道。 邢远一听,不禁羞愧,道:“但是大家都说,我眼神不太好,【初见者】可能一生都没机会。” “眼神小事啊,我家儿子从小眼神就不好,结果也给他成了【察知者】,努力还是可能的!年轻人不要灰心。”阿姨拍了拍邢远的后背,表情关切,好像把邢远当成了自家孩子。 邢远心中触动,转头看了一眼阿姨,本要道谢,但却目睹着阿姨的表情从宽慰到悲伤,眼眶一下满盈泪水,继而随着她的低头滑落。 “可惜他死了。”突然,她声线颤抖,情不自禁地漏出了心音。她的儿子正是一名工会成员,几天前传来信息,说儿子已经丧命于一场侵蚀,连尸体都没能找到,而身为【盲者】的她甚至没有资格知道具体死因,正因此,她才来参加了【无知者】考试。 邢远发顿,面色变化。 众人愣了愣,基洛插话调和气氛,道:“哎,你吓到小哥了。” “是啊,阿姨,找不到尸体人还可能活着呢。”有人帮衬。 “啊,对不起,说多了,小哥忘记吧,加油考试,我相信你。”阿姨擦着眼泪道歉。 “没事的,”邢远正色道:“阿姨也请专心自己的考试。” 但这个插曲无疑让气氛更沉重了。 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罗尔城的局势已经这么糟糕了吗。邢远一直没有实感,对现实信息的把握比较悬于表面,这么一说才意识到问题。 事件密集地发生,总不会是正常情况,好像有一双手在天上操局,视线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沙拉曼先生后来在信息网提到了一件事。有不明存在控制了普斯特洛家族,其顾问等人的表现就是证明。当时普斯特洛家族的人莫名其妙地突发鸡血,或者突发奇想,举动相当不正常。 有谁在控制普斯特洛家族。 缺乏信息来源,对高层的不信任,最终造成一般人的彷徨和惶恐。邢远深有同感,在获得电脑前,自己多少也有这种彷徨。 所以,自己才更要学习、求知、进步,他低头反思。 一旁,神父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观察邢远,眼神藏有暗芒。 考试准时开始,为时4小时左右,考完之后外面就差不多天黑了。 “现在罗尔城情况比较乱,晚上小心点。”司机基洛临走前,叮嘱了邢远。 他总觉得邢远属于不怎么了解罗尔城真实情况的读书人,比一般学生还天真,像在哪隐居一样,而且周围人八成也不怎么靠谱。 邢远点头,对基洛的印象已经提高到了一位热情的朋友的程度,相对地,他也提醒了基洛一些事。 基洛听完改观,摸着头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原来知道那么多,是我误解了。” 这当然没关系,邢远欣然与基洛道别,临走前询问了基洛罗尔城大学城的公交路线。 “彼此都小心。”基洛最后道。 “彼此小心。” 邢远没有立刻走,而是在教堂大厅停留了一会,视线望着教堂中央悬挂的“神像”。 人越走越少,等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他也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神父突然开口道:“罗尔城是注定毁灭的命运。” 邢远停住脚步,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也无法逆转。”神父接着道。 “……”邢远没反应,现在的教会人员都这么危言耸听吗。他眼神变化,认真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不相信命运吗。”神父问。 邢远好奇道:“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 一瞬而已,神父的表情裂了,恼羞成怒,但他强行忍住。 “人类的命运必然结束!” “你有什么依据吗。”邢远认真讨教。 “你……!”神父气煞了,怒道:“你等着看,三天之后,罗尔城绝对毁灭,谁也跑不了。” 邢远摇头,直接离开了教堂,留下一个人莫名暴怒的神父。 这时,一只黑蝶从阴影中飞出,停在了神父的肩膀上。 “他果然住在逢魔街。”神父问。 “他的实力最强不过千年贵族的顶层,我们不是没有办法杀他,问题是他的时空知识,还有进去逢魔街的手段,他极少外出,且外出的时候肯定警备心强,杀这类人最好的方法是偷袭,趁他睡梦中不备。”黑蝶道。 “逢魔街并非一直那么邪乎,诡异有减弱的时候,我已经预测到了,今晚半夜,逢魔街的诡异会全部消失,回归‘普通’,为时3个小时左右,足够我们下手了。” “他会不会有所警觉。” “哼,”神父瞬间变脸,吼道:“你没看到吗,他刚刚的态度,他完全没把我们光明教会放在眼里!知道这里是光明教会的地盘还敢来,甚至还参加了由我们主持的【无知者】考试,这是对我们的嘲讽,他是在嘲讽我们才是无知者!什么最初的贵族家族,傲慢至极,今天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杀了他。” 他越说越疯魔,周身爆发了强风。“ “呵呵,谁又能想到呢,我们可是拥有半神的势力啊。”黑蝶亦无比自信,傲视整座大陆。 “光明之神才是这片大陆的主人!” 此时,逢魔街。 “现在的神父越来越奇怪。” 邢远回到家,摇了摇头。 他一夜收集情报,关于城外,关于高层架构,关于书友会,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形成。 “我连自己的生计都没有着落,却整天在想这些事情……不过,这也是一种改变和进步吧。” 最后,邢远终于可以定时睡觉了。 半晚12:00,预料之中,逢魔街变成了普通街道。 十几人同时潜入逢魔街,顺着非凡因子指引的方向极速前进。 几秒后,他们果然找到了预言中的住所。 “预言中了,他应该就在这间屋子。” “绕去后院,包围他,锁定整个空间。”带头者命令。 “怎么回事,他完全不管我们吗?我们都包围了他的宅邸。”有人直觉情况不对。 “确保连通圣地的通道,不管他什么手段,我们手段更强,一旦他不受控制,直接送他去圣地。” 带头者冷目,当即行动。 第68章 他们瞬间行动,同时心中记着关于米修斯家系的所有情报。 众所周知,米修斯家系精于时空知识,却弱于人体知识,当时的家主还留下了一句名言。 “有限的认知能力只能获得有限的知识,【错误】将会给我们招来毁灭,未得到真正的人体知识前,我等将不运用任何人体知识,后代切记。” 这是宛若他们家训的一句话,本来属于保密家训,后来传播了出去,几乎所有贵族家系都知道了。 不专人体知识属于无法掩饰的弱点,其他敌视或觊觎米修斯家系的人皆盯住了这点。 然而米修斯家系的强大之处也在这里,尽管弱点明显外露,但却依然凭借强大的实力碾压了其他贵族。所以,对付米修斯,搞定他们的时空魔法就是关键。 米修斯住在这里,那么这间宅邸就是他的时空领域。 因此,开头就要以压倒性的禁魔手段抹除该领域一切非凡! 一百多年前,神器【白夜梦魇】已被证明足以对付米修斯家系的时空魔法,而今几番改进,更是威力加倍,对付单体米修斯必然不成问题。 带头人从虚空中拿出道具,抛于高空,等着它逐渐升高,直到定格于房子上方。 医馆前,十人各自举着手中的银白长钉,两人飞速绕路到后院,同样抓着钉子。他们同时发力,长钉发出夺目亮光。 轰!条件达成,效果发动,一阵无形的波澜闪过,肉眼可见,屋子附近的非凡因子在层层消退。 带头人确信神器已经发动,不觉露出微笑,自知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道:“非凡因子正常值,时空领域应该成功解除了。后院的人呢。” 他在通过感应手段联系后院的人。 “已到达…”后院执行员道。 “到达之后呢,有什么异常吗。”带头人听出了声音中的不对。 后院的两人同时互看了一眼,面色惊惧,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后院的情况。 夜色之下,地面上的东西全部蒙着疯狂的朦胧。 一瞬看似普通的花草树木,转瞬又突然撕开疯狂面目,暴露其惊人构造,花不是花,是巨量恶虫的聚合盘踞,长着深浅密集的诡异瞳孔。盆栽上的枝叶倒挂着手指大小的类人躯壳,如同畸形的蝉壳,它们空洞的眼眶将掉而不掉,底部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晦暗,好像直通深渊。 地面持续升腾着不详的黑雾粒子,光是看一眼而已,自己的眼球就要被扭烂。这些仅仅是能被他们认知到的诡异,其他隐在朦胧中的更是无法名状的恐怖。 光是露出一角而已,就叫他们差点当场疯狂。 每个执行员的精神力都是千挑万选,经过百般试炼的,说到精神力,他们有自信异端审问局是大陆之最,然而此刻,他们却只觉胃部翻滚,大脑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不对劲,这是什么鬼地方,人住在这里真的不会疯吗?他们心惊胆裂,立下判断。 “请派更高层次的高手过来,我们判断不了它们!” 然而话音未落,通讯当即切断。两人转瞬沦为了“茶”树上的人壳。 带头人眉头一皱,疑道:“米修斯还在后院养了什么隐秘级别的诡异不成。” 他们再次提高视界,观察周围的非凡因子,但完全没有发现问题,一切都在正常值。【白夜梦魇】能暂时屏蔽诡异,不可能有漏。 带头人身为【窥视者】,就连“神”都勉强能观,视线可以穿越房屋看见后院的景象,却依然没看见所谓的“不对劲”,同时也没看见死去的两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带头人,也即异端审问局高级执行员特里,他经验老道,专职暗杀,出道以来死在他手下的贵族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号称贵族杀手。 贵族们掌握强大知识,却极少出前线,战斗经验低下,战斗意识更低下,如果有办法对付他们的魔法,剩下的就无需畏惧。因此,光明教会一千年来一直专研禁魔手段,专攻肉身杀,成果表明,路线非常成功,这几百年来,贵族们对光明教会异端审问局闻风丧胆。 然而,特里现在竟遇见了这种情况。 【白夜梦魇】可是正在发动中啊! 他转头看向旁边一人,命令道:“你进去探探。” 那人当即领命,在其他人的关注下,佯作普通人推开了门。 门内一片深黑,空气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气息,他们立刻屏住呼吸,强行保持镇定。 这个米修斯究竟住的什么鬼地方?特里面色难看,命令继续潜入。 “我们可是荣光的异端审问局执行员,不惧这世间一切诡异!” 那人点头,走进了屋子,然后下一秒,分明没有风也不可能是惯性关闭,但木门就是诡异地关闭了。 他们瞪直眼睛,连忙用起了透视观,然而一瞬而已,砰,里面的人直接倒地,身体被地板上面的诡异黑粒子直接吃光了。 外面众人顿时心头一跳。 肉眼观、透视观、意识观,是他们日常使用的手段。透视观能看见粗略的物质结构,因此可以看见骨肉状态的人体,就在刚刚,他们竟看见那具人体被彻底分解,渣都不剩,没有任何预兆,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别说当事人,就是他们也无法反应。 不可能,里面还有诡异?【白夜梦魇】无效? 他们顿时变色,但这更诡异了,米修斯再怎么样也是贵族,也是人类,他有什么理由在自家养诡异,他难道打算跟诡异共存吗?! 特里发觉事态比想象的严重,尤其是用了透视观之后,居然还是没看见里面的米修斯,连屋内的景象都是朦胧的,全部蒙着一层层的浓雾,凭他们的眼睛根本没有资格看到真实样貌。 “等等!”特里当即命令,双脚蹬地,身体挺直,双目瞪大,用上了意识观。 意识观被称为双重视界,可以在看见的物质形态的同时,透视物质内部的能量形态。所谓物质即是能量,即是信息,意识观是看穿事物本质的观法。 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贸然使用这个手段,因为非常危险,对方要是比自己弱还好,一旦更强,他们就会直接被反噬。 特里敢用意识观没有别的原因,仅是因为他有预备大脑。 但是,一秒而已,他还没开始看,预备大脑就立马爆开,血溅一地。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间屋子怕不是能吃人! 特里发觉事情超乎想象,立马联系了教会总部。然而下一秒,他们好似触怒了无法名状的巨大诡异,或者说,因为他们之前过于弱小,所以“屋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但因为他们多次送命,引起了“屋子”的注意。 “小心!”带头人高呼。 但地面瞬间扭曲开裂,黑光四射,直通星空。 他们试图逃亡,但当场就被定在了原地,手中的白钉接连爆裂,他们如同倾倒的人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地下的深渊,途径无数悬挂的鱿鱼状干瘪巨兽。 它们可全是一座山的大小,任一只都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然而现在却被掏空内物,悬挂在半空受着无数恒星暴晒,跟食材没有区别。 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把它们当食材吃?! 特里根本无法想象,眼看着其他执行员逐渐爆炸,他试图用意念通信光明教会。 突地,一只手从虚空显露,瞬间抓住了他的大脑,跟把玩一样,继而抽出了他的神魂。 “啊啊啊——”特里嚎叫,宛若全身的毛孔被同时刺入尖枪的痛苦叫他差点直接疯狂。 不对!这根本不是米修斯家系的力量!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但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街道外的神父收到的是他上一秒的信息。 【米修斯家宅不对劲,速传圣地!我们对付不了】 “哼,米修斯还是蛮有手段,【白夜梦魇】没能封住他的时空领域,反倒对付了我们的人,看来这一百多年的隐修没有白费,还算有点长进。”神父道。 “他应该知道是我们出手了,明明现在屈服还算明智,非要我们下重手,真是想不开。”黑蝶摇头道。 “传信圣地总部,准备接待这位不礼貌的客人。” “我已经说了。” 就在这时,一瞬而已,门外吹来一阵冷风,他们同时顿觉不对,回过神时已经被高高悬起,手脚束缚,头脑极速充血。 他们倒立的视野之中,门口显现了无数重叠的身影。 不对,不对!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们的神智。 与此同时,圣地,收到传信的记录员工作效率极快,已经执行了指令。 卫星魔法当即加载,锁定他们预言指定的区域,没有任何意外地将目标地域传送到了圣地“虚空地区”。 这是专门用以处刑强大异教徒的地区,几个半神级别人物轮番坐镇,一有指令就瞬杀敌人。 这个装置一共有几个优势,其一,经过长距离传送魔法出来的人势必状态失常,相对比较好对付;其二,大陆那么大,他们总不可能天天外出追杀敌人,与其追杀还不如让敌人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其三,半神级别存在对大陆来说还是隐秘势力,时机未到,他们要先隐藏起来,待日后震惊整座大陆。 察觉到传送阵的发动,一位衣装华丽的半神走出反思室,踏足虚空之上,神采飞扬,视线落在虚空地区正中央。 “这就是目标对象么。”他冷道。 一个普普通通的宅邸,说神秘不算神秘,很难想象贵族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是的,在他看来,宅邸就是他所想的“样子”。 他能感觉到,宅邸里面确实有一位实力顶尖的千年贵族,也就是这次的任务对象,罗尔城中的米修斯。 “找你们好久了,没想到居然顶着标志性的外貌在罗尔城大摇大摆,是以为我们不敢出手吗?可笑,你们早就不是当年的米修斯了,还怀揣什么当年的荣光?” 半神冷笑,又道:“空间魔法发动之前逃走不好,非要到我们圣地来送死,我还真理解不了你们。”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贵族尊严?” 他越想越可笑,同时眼底露出杀气,“虚空地区”上方云海滚滚,酝酿着山体之大的巨量能量。 轰!雷树嗡鸣,撕裂大地,半神级天空魔法瞬间成立,汇聚所有能量于一点,万钧雷霆之力劈中了屋子的正上方,引发剧烈地震,烟尘覆盖天地。 该魔法效果恐怖,足以毁灭一座城市。 一旁的执行员看到都吓到了,这位半神平时可不会用这么大的魔法,却为了这次的目标对象大动干戈,可见是动怒了啊。 几秒后,天空魔法平息,烟尘散去,露出凹凸不平的狰狞地表,浅层地层直接被轰灭了。 可是,执行员瞪大眼睛,竟发现正中雷霆的屋子非但没有毁灭,还毫发无损,悬在半空中,还带着底下的地下室。 “怎么可能……”半神瞪直双目,不可置信道:“分明没有任何防御魔法发动的迹象,直接正面击中了,我也有手感自己魔法成功消灭对象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他站在深坑前,当即使用了自己目前最强的感知认知手段。一瞬而已,“普通”的假象轰然破灭,内在气势直接撼动了整座圣地。 肉眼可见,那屋子底下长出了无数缠绕的触手,中空处收拢着密密麻麻的肢体,特里、神父等人的肢体在里面打乱,扭曲不堪。屋子上方更是长出了无数双眼睛,它们大小不一,有的足有一座教堂的大小,眼睛里面甚至还长着眼睛,视界根本都不知道通往哪里,一想人可能就要发疯。 不祥的暗色气息瞬间膨胀开来,席卷整座圣地,天空变色,大地发出疯狂的哭嚎声,“虚空地区”之外的建筑物不停震裂,防御魔法层层破碎,惊动了所有身在圣地的人或非凡。 “什么情况,虚空地区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气息……半神?不,不只是半神!” 知道这起事件的和不知道这起事件的都在惊恐,好端端地突然遭遇灭顶之灾,没人能平静处之。 “虚空地区”全被染黑,地貌起伏巨变,转眼而已就变成了一幅疯狂山海,大河滔滔滚滚,冲刷大地,虚虚实实无法分辨。 紧接着,大地转而染绿,山廓勾染,天空发出金光,云彩若霞,像有无数双手为大地涂色,融解整个领域。从天而降的强烈气劲席卷所有,凡吸入者都被震得内脏嗡鸣,心脏欲裂。 “太阳”变色,转化成了之前的双兽追尾图,释放出极为恐怖的引力。 在这里,规则变了,“气”已然成为了世界的本源,一切都在气之中,气引领了一切。 这不是之前的“水墨画”,而是“金碧山水”*! 虚空地区前的半神原地呆愣,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根本说不出话。 跟语言、声音一样,“画面”是有力量的,而且直通视觉,涌入大脑,因此绘画者也是被重点监督的易疯狂人员。 他眼看着“普通的宅邸”变成无法名状的怪物,又眼看着天地被改写,染成了“祂们”的颜色。 对方真的是米修斯?米修斯哪来这种力量?异端审问局的人都是白痴吗,为什么没调查清楚对方的身份,又或者对方确实是米修斯,但是他这一百多年来不知从哪里获得了这种力量。 这出来的可是一个世界啊! 半神全身都僵硬了,过于恐怖的事实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他突然想起空间转移成功时,对方显露出的“普通模样”,难道说,这是在……玩。 对方可以一根手指消灭自己,但却在玩! 就在这时,仿佛正切中了他的心思,当他想破这点的瞬间,一股溶解天地的恐怖力量从天而降,将他直接溶解,蒸发了。 这一幕令无数目睹者内心恐惧,一众人连忙撤离。与此同时,圣地最高的殿堂除了某一位,其他决议者都出现了。 二十三位长老齐坐一排,从左到右,每人皆穿着白衣,头戴金冠冕,绿宝石、红宝石、无数颜色的宝石嵌满了他们的背景白墙,盛大的彩色花窗如若敞开的天堂漩涡,他们端坐不动,皆低着头,宝座上不时发出雷轰、闪电、风暴的声响,景象可怖。 底下众人神魂发颤,根本不敢直视祂们。 祂们是光明神的神使,视界高远,权柄非凡,每一尊出动都能动摇整座大陆,拿捏罗尔城不过囊中取物。 “那位半神陨落了,虚空地区完全失去控制,各位长老,我们该怎么办!” 宝座上方电闪雷鸣,众长老面色狰狞。 对方都杀来圣地了,岂还有怎么办的理?触怒光明神,死! 一位武斗派长老站起,衣摆隆隆作响,酝酿风暴,浑身杀戮气息。 “我来!” 祂话音未落,闪电出击,瞬间出现在虚空地区上方,化作中小行星,带着烧灼星云的熊熊烈火。 有人一看,当即高喊:“长老不要毁了圣地啊!” 其他未出手的长老衡量着双方的能量差,都认为武斗派长老必赢,行星级和大陆级,差距太明显了。 紧接着,武斗派长老不顾圣地众人呼喊,多重加速直冲虚空领域,空间寸寸扭曲,大地撕裂,巨大的能量冲击直接蒸发了近处的执行员。 惨叫声四面八方,惊天动地,人们只见行星直坠虚空地区,毫无阻拦,直接命中了目标对象。 暴风席卷山水,天地撕裂,引发的能量光烧灼了无数人的眼球,但仍然无数信徒嘶吼道。 “能赢。” “我们一定会赢!” “杀了他!光明必胜,光明神才是世间唯一之神!其他大陆一切神都是伪神,作为真神信徒,我们至高光荣!” 其他二十二位长老都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幕。 光芒散去,烟雾消沉,下一秒,他们轰然变色。 那异形的屋子依然存在,跟之前完全没有区别,而武斗派的长老完全没有踪影,极有可能在冲击中被粉碎了。 能量对撞的结果显然易见! “毫发无伤……那屋子居然毫发无伤!” 整座圣地都沉默了,众人如坠深渊,根本不能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行星冲击居然还是奈何不了这间屋子,这屋子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现在才意识到,自始至终,目标的“米修斯”都没出现,米修斯到底在屋子里做什么啊。 这说明什么?说明米修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认为他们是不足一提的废物,所以才甚至都出来不看一眼。 “耻辱!光明教会创建以来最大最可恶的耻辱!我要杀了他啊啊!” “神战!对方是要以一己之力发动神战!我们要想办法消灭他这个恶魔。” “别激动,他可是毫不费力地消灭了一位长老,要最大程度地警惕他,防备他!” 殿堂整个乱套了,明智者与不明智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显出了紧张慌忙的一面。 唯一庆幸的是那“屋子”对他们不感兴趣,消灭了行星之后仍然停留在原地,好像不准备离开那个地方,担心惊扰屋内人。 而这同时也是对他们的无视,光明教会瞬间闹开了。 “他难道是直接侵占我们的圣地。” “空间转移还能转移它吗!” “不行,刚刚的地震把空间塔直接震碎了,现在准备根本来不及,而且它好像同化了我们的圣地。” 光明教会总部一片混乱,指挥系统都快瘫痪了。 有人甚至直呼:“我们遭遇了史上最恐怖的试炼!只有光明神才能拯救我们了。” 至高殿堂内,二十二位长老疯狂挖掘知识,几个小时后终于请求神谕成功,得到了“神话军队”的召唤权柄! 神话军队可是上古时期投入过神明战争的军队!哪怕只是召唤出祂们的化身,都完全能征服当下的大陆。 “光明神赋予我们生命!光明神赋予我们的荣耀!” 他们欣喜若狂,当即投入了神话军队的召唤。 “我们遇到了这届光明教会创建以来最糟糕的敌人,但这是光明神赋予我们的试炼,只要我们克服试炼,我们就能上天堂,永生不死!”一群人激动道。 为了他们的永生,他们可以葬杀所有人,包括亲朋好友,“信仰”已经到达了彻底疯魔的程度。 半个小时后,医馆内。 邢远生物钟到时,慢慢地张开了眼睛。一夜无梦,今天的睡眠质量很好。 日常梳洗,这次他没有戴隐形眼镜,而是戴了更方便的框形眼镜,然后才缓缓下楼。 今天外头的阳光好像比之前灿烂,透过门缝照进了屋内,照着屋内闪闪发亮。 难得的一次好睡眠,邢远倍感幸福,同时也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昨天的考试结果还要一两天才能知道,自己发挥得应该还可以,分数就不好说了,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希望祖宗保佑。 如果顺利的话,房东先生可能就会帮自己拉电话线。 邢远十指相扣,暗暗祈愿。但下楼后,他忽觉情况不对,屋内的信息有点杂乱,是房东先生来过了吗?不,应该不是,是其他气息。 邢远有点疑惑,检查了一下桌椅,隐隐感觉跟记忆中的不对,但是不记得具体哪里不对,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他整理了一下,日常惯例,转头去后院照顾花草。 推开门,今天阳光可能比较刺眼,邢远不得不遮着光线,眯了眯眼睛。 不看清则已,看清外面的情况之后,他镇住了,全身僵硬。 表情不能说惊异,应该说卡住了,眼前的情况超越了他的想象能力和承受能力,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那是一个军队,是的,这绝对是一个军队,而且不限于地面,简直铺天盖地,各形各色,任何兵种感觉都完备了,看排列好像还有布阵,列兵无数,气势可怖。 面对他们就好像面临着一场突然发生的巨型海啸,令人窒息。 邢远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而且更恐怖的是,他们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一觉醒来自家后院怎么成了这种地方。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而且左右一看,自家旁边其他宅邸都不见了,唯独自家和后院被单独切割了出来,悬在离地面一两米的半空中。 这是在做梦吗。 自己一觉醒来成了万民讨伐的反派大boss? 等等,我理解不了……邢远默默地关门转身,靠墙蹲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事实上,他突然的开门,其实把整个神话军队吓了一跳。 他们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但是没料到又怎样,既然米修斯敢出来,他们就要向这个【最大之敌】彰显他们的强大与气势。 光明神才是最至高无上的!但对方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将门重新关上,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可恶!他竟敢连神话军队都无视,这不仅是对我们的侮辱,也是对光明神的侮辱!”一位长老当即怒吼。 然而,就在木门关闭的瞬间,原本平静下来的“屋子”突然爆发,如同巨型海啸,气劲直接淹没了他们整个军队,带来爆炸性的疯狂信息。 而此时的邢远正在试图思考和解释原因。 “这好像不是梦。” “但我没有头绪外面是什么情况。” “我还只是一个【盲者】,【无知者】考试都未必能过,魔法更是一窍不通,完全没有魔法的概念,最近的兴趣活动是神话故事的搬运翻译,前不久因为担心房东先生,跑去了危险地带,虽然意外帮助到了大家,但具体情况我也很迷糊。” “信息网的大家都以为我是米修斯,但我当然不是,可是这个我不可能证伪,因为我黑发黑眸,我自己给证据证伪实属多此一举,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我也不想引人关注。” “作者【不详】只是一个笔名,虽然一部分贵族很不喜欢我翻译的文本,但也不至于为了对付我,动用这么大规模的军队。” 排面之可怖,只能用“印度神话”来形容。 他的看法停留在这里其实是合理的,因为至今为止,罗尔城旧派贵族从来说的都是“反信息网”,没有提过反作者【不祥】,以他的“情报来源”,还不至于知道真正的内部原因。 邢远飞速反思,然而还是一头雾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引起一个异界军队敌视的事情?昨天自己离开犹格先生家之后,就是复习考试、参与考试,还有跟神父聊了一下天。 邢远震撼、紧张、慌乱,面色多少有点发红,就跟突然间被校长点名批评了一样,头脑一片空白,像一台死机的电脑,不自觉地低声道。 “房东先生,犹格先生,邻居的大家,我该怎么办。” 他甚至想回去再睡一觉,毕竟睡着了也许这梦就结束了,但是这梦也太过真实了。 此时,斯哈迈着懒散的步伐走了下来,好似无事发生,镇定自如。 邢远如见救星,当即抱住了它,如此境况下,一条熟悉的狗勾该多么温暖。 斯哈傻眼,头脑恍惚。 接着,邢远试图打开信息网了解情况,结果信息网断网了。确实,自己都可能不在罗尔城了,信息网怎么可能还有信号。 “冷静,镇定。” “我问心无愧,所想所言所行皆是本心出发,至少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外面的神话军队或许是有所误解,我可以跟大家尝试着解释一下。” 邢远自己给自己打气,等了几分钟后,终于站了起来,上楼换了隐形眼镜以求视界更清楚。 “不管发生什么事,冷静与镇定都是最重要的。” “我也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情况,要是对方能告诉我就好了。” 邢远暗下决心,又推开了后院的门。 “嗯……?” 他眨了眨眼,确信刚刚的军队全部消失了,视界所及之处皆是秀丽山水,天朗气清,空气非常舒服。 这又怎么理解?邢远呆了呆,自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吗,他看着后院断开的土地边界,没发现任何异常,下面悬着五六米高,自己也不可能跳下去干什么。 如果是偶发的空间转移的话,转移着转移着也许就能回去了,毕竟星球都是圆的。 好像有句话说,遭遇意外最好原地不动。 当然,对面军队其实仍在,只是邢远眼神不好,没看见而已。经历刚刚的突发海啸,军队折损了大半,二十二位长老也灭了大半,恐惧深深地植根在他们心中,他们本来也会被淹没,但对方突然开门,意外地停止了“海啸”。 他们苟延残喘,宗教狂热引发的激动状态逐渐消除,这次是真没余力发动进攻了。 “可恨啊米修斯,你到底是什么回事,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打败你……” “光明教会的【最终试炼】一定就是你,可恶啊……” 然而只看得见秀丽山水的邢远望着远方,沉思了几分钟后,众目睽睽之下,转头照顾起了花草。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我生计要紧,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再说这里的阳光真不错。”邢远无声低语。 绝望的光明教会方目睹他这一举动,直要吐血。 对方居然无视他们,种起了花草! 光明教会有史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的耻辱! 一位长老满面愤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当即就冲去了“后院”。 “可恶的米修斯——!” 而邢远仿佛也有所感,视线移向了长老的方向。 第69章 陨石直击!神话军队的化灵以及其他人瞪直眼睛看着这一幕。 长老攻速极快,眨眼间而已,立刻就冲进了米修斯眼前,完全是攻其不备。 “能赢!”有人高呼。 然而,就在长老即将命中对方的时候,时空突然扭曲了,整个空间就像被无数手捏死的碎纸,化身巨大陨石的长老更是被直接捏成了一只巴掌大的东西。 “什么情况?!” “这是时空魔法?”其他长老盯着这一幕,神魂大震。 与此同时,邢远看着前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下一秒,一个不明生物正撞他的额头,他不禁后退了一步,只见眼前一只黄毛小鸟气鼓鼓地拍打翅膀,晕头转向。 “……”邢远愣了愣,视线定在了黄鸟身上。 他在惊讶,然而对面的神话军队更惊讶,神使长老居然这就变成了一只小鸟?!怎么可能啊! 而邢远则陷入了思考。 这是……哪里来的鸟?邢远皱眉,左右望去,地平线尽头都空无一物,这里是一个盆地般的深坑,除了自家之外就没有其他建筑。 这鸟是本来就在这里的,还是跟着自宅一起被转移过来的吗,但是它又为什么突然要撞自己。 万物有灵,鸟儿虽小,五脏俱全,它也有它的思想,自己做了什么得罪它的事情吗。 邢远思考时,小鸟落在了盆栽上方,瞪大眼睛盯着他,依然气鼓鼓地要攻击他,只是它太累了,所以没能攻击过来。 这是暂时性休息战术。 它在表示敌意、愤怒。 虽然,它只是一只黄毛小鸟。邢远呆了几秒,又观察几遍周围的情况,忽觉悚然。 诚然,他的家学是世人常说的玄学,但玄学也有不同流派,比如《周易》研究,有象数派、义理派、图象派等,他不擅长灵异鬼怪的分野,甚至是比较怕鬼的,因此对于“天眼”、“阿赖耶识”之类的神通术并不感兴趣。 神通本来是佛教的说法,据说,当年释迦牟尼的弟子每个人都有大神通,一苇渡江,能识千里等等。 但比起术,法才是更重要的,有时候看不见才是好事,而看见了,反而就不好修炼了。比如说,家学常说,世间万物有灵,你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屋子里,不知常有多少信息,信息也即“东西”、“消息”,妖魔鬼怪胡黄白柳灰。试想一下,你晚上修炼,眨眼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眼球盯着你看,你的心境能平静吗。 修炼文化是种花文明相当重要的一环,而修炼,当以法为基础,术有没有都无所谓。 眼力的强弱关系到信息量的多少,至少目前来说,邢远对这类神通术还不感兴趣,因为处理现阶段的信息他就已经感到比较吃力了。 但不得不说,这只突然出现的小黄鸟让他联想到了“妖怪”。 《搜神记》说,妖怪,盖精气之依物者也。 “你怎么了吗。”邢远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这只小小动物,金眸透着深深的思考。 这时,小鸟抬头盯着他,露出了人模人样的姿态,眼睛一瞪一瞪,翅膀也像人手一样掐着腰,脑袋歪歪的,特别像发怒的老人。 这是相当可怕的恐怖谷效应。尽管表面没有反应,但邢远确实吓了一跳,内心有点害怕。鬼他倒是知道一些对付的方法,妖怪可就算了,它们的思想他怎么也想不透,再说,它们虽然偏离常规,但也还是生灵,自己不能伤害。 邢远呆在原地,陷入思考。 对面的神话军队以及当事鸟看见他这个反应,没有人不觉得奇怪。 “米修斯什么情况?他问长老怎么了?这还用问?”终于有人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不对劲,等等,我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这个样子怎么像是根本没搞清楚情况?击溃神话军队可不就是他本人吗?” “我懂了,这是傲慢啊!可恶的米修斯贵族,居然故意耍我们!”长老气炸了,哪怕被扭曲成一只小鸟又怎样,我不屈服你! 就在这时,邢远惊讶了,他听见这只小鸟真的像人一样说话,虽然发出的声音是叽叽喳喳,但嘴型跟人类一模一样。 而且说的还是罗尔塞语,但是刚刚说的太快,他没有听见。 邢远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鸟,而是一个智慧生命,但是他眼神不好,只能看见他的鸟型。 确实,按异界规则,自己是【盲者】,就算周围再神异,自己也看不见来着,说不定它是异界智慧鸟。 “对啊……”突然,邢远仿佛梦中惊醒,之前的众多迷障哐哐打破,心道,只是我没看见而已,其实这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邢远顿时有了【盲者】的自觉,眼睛虽然看不清,但可以用脑子想象周围的情况。 他环视周围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小鸟头上,问道:“这里是哪里?” “光明教会圣地!” 突然,小鸟的叽喳声完全变成了人声。 邢远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刚刚的话,这里是光明教会圣地?! 圣地是什么他不知道,因为没学过这个罗尔塞语词汇,但光明教会他知道,可不是罗尔城的知名教会吗,自己昨天还去考试了。 邢远接着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这次轮到小鸟梗住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其他人更是莫名其妙,整整一夜的车轮战,异端审问局、主教、半神、神使、还有神话军队几波攻击,放在外界几乎可以征服大陆了,但是这个人什么情况,他刚刚居然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故意来这里剿灭我们的吗! 但是黄鸟长老恍过神来,心情逐渐冷静了之后,突然就发现了问题。 黄鸟长老低头,抬眸看着邢远,很快发现对方气息平静,表情有点呆,眼神带着明显的疑惑。 对,明显不在状态,仔细一看,好像才刚睡醒,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等,刚睡醒?长老的眼神突然变得不可思议。 这个人一脸温和,态度友善,好像真没意识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刚刚的问题也是真的疑惑才问的。 他们轮番的车轮战他不知道,对面神话军队也没看见。或者说,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是不存在的,跟【盲者】一样,但他肯定不是【盲者】。 对!黄鸟长老突然悟了,唯一的可能性是……“神”,而且还是“神而不自知”的“神”! 但是祂又愣住了,因为之前的一切诡异现象仿佛都能解释了,比如,对方刚刚开门出来的时候,眼瞳是“黑色”的,而现在却是金色的。 “黑眸”意味着什么?极有可能是“高维存在”啊!黄鸟长老拍打翅膀,小心地靠近了邢远。 果不其然!祂在对方的金眸底看见了明显的暗色,那层薄片尽管掩盖了很多东西,但唯独物质上的颜色没有彻底覆盖,对方是“黑眸”的存在! 敢情,对方根本就不是米修斯,而是住在逢魔街的“神”,那帮蠢货不仅认“神”为人,还把“神”传送到圣地来了。 黄鸟长老内心大受震惊,几乎要裂开了。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神”昨天到刚刚都在睡觉,他们一直都在跟“神的领域”对打,现在,祂出来了,但是没搞清楚情况,看啊,人家表情还在迷茫! 这到底是个什么乌龙啊!黄鸟长老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被气死。 而此时,对面神话军队的长老们也想到了这个真相。 “啊?怎么会这样,异端审问局是一群瞎子吗,这都能搞错?” “完了,这回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光明教会难道今天就要因为这个事故消失于历史了吗。” 黄鸟长老绞尽脑汁,疯狂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作为信徒、神使,断不可能跟真神厮杀,神跟神之间更不可能轻易厮杀。大陆神战,通常是信徒神使之间的战争,真神下场直接就是毁天灭地,重新洗盘,神倒是不在意,但神之下的存在都还要依靠大地生存啊。 自己虽然是光明神的神使,理论上要跟对方不死不休,但对方可是神啊,蚍蜉撼树的结果是光明神在地上的传承全部断绝,因为,他们当下还没有手段能让光明神降临。 信仰与现实发生的剧烈冲突,黄鸟长老理性回归,试图采取折衷政策。 于是,邢远眼中,小鸟的模样开始畏畏缩缩,眼神躲藏。 连带着,后方的圣地人也在同样倒退,他们统一思想,暂时放弃了硬抗。 但是发现异常的邢远眉头一皱,问道:“小鸟,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小鸟顿了顿,开始扯着嗓子叽喳,装得鸟模鸟样。 邢远盯着它,走近了一步。 那双恐怖的黑眸离它就差一步距离! 小鸟急着扑打翅膀,它完全可以飞走,但不行,因为你飞走,对方就会怀疑到底,现在你要想办法让祂取消怀疑,然后争取时间修复空间塔,把祂给传送回去。 但黄鸟长老活这么久,哪知道鸟是什么样子,该怎么装,临时装鸟,势必破绽百出。 邢远迷惑,又看了一眼远方,没发现异常,才又转头看回小鸟。 “你不说话了吗。” 小鸟吞吞吐吐,恢复了叽叽喳喳,好像刚刚说的人话是假的一样。 怎么可能,它是鹦鹉吗。邢远不想怀疑一个小动物,毕竟它这么弱小可怜。 但是小鸟不肯说话,自己好像也不能逼它什么,吓唬小动物可不好,万物有灵,也许它是“光明教会圣地”养的灵鸟,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欺负小鸟,也是要看主人的,这是《西游记》的道理。 “你是圣地的灵鸟吗。” 邢远尽量表现得友善,毕竟光明教会可是一个庞然大物,自己一个平民百姓,不好得罪。 这时,黄鸟长老灵机一动,当即点了点头,心道好在对方是一尊性情较温和的神明,要是换作其他,你打扰人家睡梦,光死都不够赎罪。 邢远得到肯定,惊讶道:“原来如此,可是……”说着,他的视线投向了地平线尽头。 可是什么?黄鸟长老提心吊胆,后面的圣地众人提高警惕。 “你们这里的风水,看起来完全没有神气。”邢远皱着眉,视线遗憾地移向了它。 什么?黄鸟长老一听,整只鸟都萎缩了,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圣地啊,全大陆最接近光明神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神气。 等等,【风水】是什么?风暴和雨水?风暴雨水跟神气什么关系?黄鸟长老脑子都要搅成一团了。 “我也是仔细看才看出来的,”邢远认真道:“这里还好,前面……嗯应该说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阴气都比较重,真亏这种地方也能诞生你这样的灵鸟。” 说着,邢远的眼神又透出怀疑,低头靠近黄鸟,视线寸寸紧逼,问道:“你真的是灵鸟?” 黄鸟长老毛骨悚然,对方的眼睛几乎就在他眼前。 一种压制一切的恐怖伟力从中释放,支配了整个空间,令它无法动弹。 直到这时,它才彻底地体悟到了一件事。 自己,不,整个圣地加起来都无法抗衡这尊神,祂看似温和,甚至带着一种宛若孩童般的天真,但这样更为恐怖,你能预料一个正常理性人的行为,但预料不了一个孩童的行为。 而且,黄鸟长老还发现,对方这几句话中透露出跟他们格格不入的思考方式。祂看着单纯,但不是傻,一旦引起他的怀疑,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事到如今,该怎么瞒?! 看着小鸟畏畏缩缩,邢远当然感到怀疑。因为,这看起来实在太像是心中有鬼了。 邢远想象着它表面是个小鸟,实际上是个血迹淋淋的异形,当即退了一步,视线越来越微妙。 黄鸟长老心道大事不好,急忙说话:“我是!我是光明神身边的灵鸟,我们的圣地被污染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在顺着邢远的思维逻辑,作为神使,祂当然认为圣地没有问题。 邢远又听见鸟说人话,不禁心惊,问道:“你们的圣地确实可能是被污染了,而且时间很久了,多小心吧,我也不知道我看见的,对你们来说,是否就是真的,但……” 他望着远方,瞳孔收缩,凝视一般,表情看起来非常郑重。 不只黄鸟,后方的长老们都开始紧张了,人人瞪直双目。 几秒后,邢远说出了令他们当场裂开的一句话。 “你们信仰的,真的是光明神吗。” “……!” 一瞬而已,黄鸟长老如遭雷击,浑身汗毛直立。 与此同时,后方的神话军队瞬间消散,化作滚滚黑沙。 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句话,不带任何言灵力量,但却撕破了最为可怖的虚像。 轰!一众人仿佛被雷树击中,肉身、血液、骨髓都蒸发了。 “你、你……!”黄鸟长老说不出话。 而邢远还在根据自己的认知推理,道:“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们的信仰,之前我跟你们一位神父有过接触,昨天的时候我在你们徐厚街的教堂观察了一会,大概也就这点情报来源,不至于能够对什么东西下判断,但就我能观察到的信息,你们是……祭拜‘神像’的吧?” 小鸟扣了扣头。 邢远眼神凝重,道:“神像……很危险。” 地球上任何形式的信仰,在“像”上都要格外注意,但信仰又总是少不了“像”。 佛教上,释迦牟尼离世之后,诸弟子因为想念,刻木为佛,始以形象教人,故称佛教为象教。佛教东传,于东土发扬光大,成就大乘佛教之后,佛像无处不在,人们香火不断,习惯于祭拜各种“像”。 但“像”据说最初是禁止的,因为它会最大程度地聚集人类的念力,一旦开光不正确,引来的是别的“东西”,人类的念力就会祭给它们,引发问题。 光明教堂的情况,就像是“开光”不正确,招来了其他东西,所以整座圣地的阴气才这么重。 别看它表面阳光灿烂,那“阳光”也未必是阳光。虽然异界的逻辑未必等同于地球,但邢远觉得,类似这种事情,应该逻辑上相差不远。 当然了,这也只是他目前阶段的粗浅看法,是与不是,这只小鸟应该比他更清楚。 但是,邢远转头看回它,却见它小眼睛瞪得直直的,缩成了一团,还瑟瑟发抖。 嗖!突然,它的翅膀僵硬,直接坠落了。 “小心!”邢远慌忙张手接住小鸟,抓在手心里,担心道:“你还好吗?” 小鸟眨了眨眼,目光呆滞了几秒,才终于转着脑袋看向邢远,一副垂死老鸟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邢远低头看着,没从它身上看出其他异常,似乎只是被自己刚刚的话吓到了而已。 自己一早起来就吓唬了人家一只小鸟,他感觉抱歉,补充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就当我危言耸听,不用太在意。” 可是小鸟还是虚了,而且开始泪眼汪汪,脑袋窝在手掌,低头不停地颤抖。 邢远顿时愣住了,这小鸟该怎么安慰?自己难道不知不觉间戳中了它的伤心事?难道……光明神还真出了问题? 这可是大事件! 但是小鸟一动不动,好像还没缓回神。 这时,门后的斯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小鸟余光看了祂一眼,瞬间复活,猛地拍打起翅膀。 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知道的都知道,黄鸟长老吓惨了。 一尊神就已经够可怕了,居然还有一尊,而且还是掌握时空权柄的祂!虽然只是化身,但化身就足够可怖了。 这个“米修斯”,不,不对,这个“黑眸的神”究竟是什么情况,出于什么原因住在逢魔街?!不,这个问题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所说的“光明神”。 难道说,目前圣地正在信仰的不是“光明神”,而是伪神?如果真是这样,真正的光明神去哪里了,这又是什么回事?我们该怎么办? 十几分钟而已,黄鸟长老的心情从极度愤怒到极度震惊,再到极度恐惧和迷茫,祂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斯哈环视了周围一眼,眼神不屑,确认邢远没在注意祂,便蹬了蹬脚。 一瞬间而已,空间当即转置,天地转换,医馆又重新回到了逢魔街,完美接合下方土地。 黄鸟长老在半空中愣神,过了几秒后嘭的一下变回原型,显出一个白袍老人的模样,然后惯性跌在了地面,一身狼狈。 “……祂、祂回去罗尔城了?” 黄鸟长老惊魂未定,但一联想到刚刚的“伪光明神说”,就不禁头皮发麻。 “我们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如果我们要找回光明神,很可能就必须求助祂。可是我们都做了什么?虽然祂好像不关心,但我们可是……” 黄鸟长老面色悚然,在信仰光明神与求助异神之间彷徨,而且你就算求助,对方可不一定说帮你就你。 那位“黑眸的神”拥有整片大陆、乃至这整个宇宙都从未有过的思想逻辑,无论对他们来说,还是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神的神性千差万别,表面神性还未必是本质,近年来,披着人皮的神性化身更是越来越多报道。 而且,黄鸟长老低着头,面色无比凝重,对方温和的表面下,藏着异常疯狂的某种性质,神格无法预测,绝不简单。 “光明神在上,我该如何是好……” · 此时,逢魔街。 眼看景象毫无预兆地恢复如常,邢远转头,视线落在斯哈身上,特别出神,然后冷不丁道。 “你真的是狗吗。” 斯哈狗毛直立,当即汪了一声。 邢远盯着祂,沉默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道:“你应该只是狗。” 这下要是事后暴露,后果可不堪设想了。斯哈不觉怂了怂,这个状态下的祂,属实人性太足了。 不过,好在邢远只是问了一句。异常结束之后,他又恢复了自己生活节奏,在后院干起了活。 只是,斯哈能够感觉到,邢远的表情带着心事。 这时,邢远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人声。 “早安。”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还是那么轻松,如若清风。 邢远顿了顿,缓缓地转过身,视线移向走来的房东。 他罕见地没有回以招呼,而是问道:“房东先生,你是……人吗。” 房东脚步微顿,眼神微妙变化。 第70章 “我是不是人?好……有趣的问题。” 房东停下脚步,表情好似带着几分欣慰,接着道:“现在,你都会问这种问题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罕见地有点微妙。 邢远看着房东,表情沉重。他想起了关于房东先生的太多异常之处。比如说,房东先生自称外面有事业在忙,但究竟是什么事业,从未详细说过。远的不说,前些天,消息灵通的房东先生为什么会选在那个时机前往无名街道,还受伤了呢。 当时,普斯特洛家族的人包围了整个街道,自己是碰巧进入交界领域混进其中,但房东先生可是一个人。 仔细一想,房东先生的异常之处简直数不尽数,最早还要联系到初见面的时候。 当时,他没有眼镜,别说十米之内,就是十厘米之内都人畜不分,唯一庆幸的是,他可以看见事物的信息轮廓。那天,房东先生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并非完全盲目,其实还能看见信息。 但他看见的不是人的形态,而是某种极端混沌的能量状,无法名状,非要形容的话,只能用“混沌”来形容。 刚从地球穿越过来的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信息,说实话是被吓了一跳。 所以,面对“混沌”,他呆在原地,无法言语,只能迷茫地看着对方。 但是,“混沌”却主动对他伸出了援手,是第一个跟自己接触的异界对象。 在还没有眼镜前,视界一切模糊,到处都是听不懂的语言,无所谓对异界的认知,如果没有“混沌”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在罗尔城生存下去。 拥有了眼镜之后,他才终于看见房东的真身。 当时,他坐在长椅上,视界中逐渐浮现了一位亲切善良的异界人形。 也是据此,他才认定了房东先生的普通人身份,没有去想之前的“混沌”姿态是什么回事。 对方是帮助了自己的贵人,怎么能怀疑对方不是人呢。 但是刚刚的事情让邢远怀疑了人生。 小鸟人模人样,还会说人话,可见灵性极高,现实中应该不是自己眼中的“小鸟”样子,而是更神异的样貌。 也就是说,自己一直以来,很可能惯性地忽视了很多东西。 邢远还想到了太多可能性,比如说,小羊真的是小羊吗,犹格先生前天冒泡泡的事件自己没有多问,但有没有可能…… “犹格先生冒泡泡,会不会是因为犹格先生是泡泡妖怪呢?” 邢远低声默道,表情凝重。他实在难以接受,整个人都要抑郁了,其实什么都好,只要不是精怪…… 这时,房东突然笑了,打断邢远的思路,调侃道:“这倒是不可能,那位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泡泡。” “是吗?”邢远呆了呆,松了口气,放心道:“抱歉,房东先生,早上遭遇了一些事,我现在有点怀疑人生。” 自己傻了,怎么会怀疑房东先生呢,房东先生善良又热情,堪称人中人,哪里还有比房东先生更像人的人。 “怀疑是好事,要多怀疑,其实我们都不是人,就连你身后的狗也不是狗。”房东顺着话,突然道。 被提到的斯哈狗毛直立,死死地瞪了奈亚一眼。 “不是人,不是狗,那是什么?”邢远诧异。 “神。”房东与邢远对视,语气认真道。 “……”邢远卡了几秒,然后笑了,房东先生的冷笑话每天都在进步啊。 再怎么样斯哈都不可能是神吧,要是的话,自己这些天就是跟神一起生活了,难以想象。 邢远摇摇头,思路豁然开阔,展开了笑颜。 话一说到极端,就会引起反效果,是这个道理,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忽悠话术。 不过,疑心没那么简单完全消除,邢远还是带着几分怀疑。 房东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些话题,我是来恭喜你通过【无知者】考试的。” “什么!”邢远顿时精神,连忙问:“房东先生怎么会知道考试结果?官方不是说一般都要几天后吗。” “这就是有门路的好处了,我提前知道了,”房东信誓旦旦,还强调道:“我可没有用什么非人的手段,毕竟我也是守法市民。” 邢远一听,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以后不会怀疑了。” “不不,”房东走近几步,在相距最后一步的地方,对邢远正经道:“我真是神,而且是相当邪恶的神,对,宇宙数一数二的邪恶,全人类的邪恶加起来都够不着我,非要说的是,我就是恶的象征,我创造了恶,人类想到恶就要想到我,当然,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恶只是结果,不是我的动机,实际上,善恶对我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以上全是人类视角的实话。 邢远越听越傻眼,再怎么样也编不到这个程度吧,而且房东先生说的好像真的一样,等等,这说的不是之前普斯特洛想要召唤的邪神吗?房东先生看来是真在开玩笑,难怪说的这么流畅,敢情是倒背资料。 “我明白了,”邢远打断了房东的演讲,郑重道:“虽然晚了点,但是早安,房东先生。” 这回轮到房东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回过神,笑道:“履行之前的承诺吧,我已经把工具带过来了。” 邢远惊喜,连忙回头为房东先生泡好了茶。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房东跟斯哈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几分钟后,医馆前台,房东一边设置“电话”,一边有话没话地闲聊。 “你见过犹格了吗。” “嗯,犹格先生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大学者。” “除此之外呢?” “专注知识的好人。” 房东笑意愈深,眼神带着几分沉思,不时意味深长地看着邢远。 “确实,完全符合。” “房东先生,你知道光明教会的圣地吗,我刚刚好像不小心被转移过去了,还看见了一整个神话军队,还有一只会说人话的小鸟,这件事该怎么理解?” 邢远搬出百科,查起了光明教会的深层资料。 “这年头会说人话的小鸟多了,你是比较少外出才不知道,其实外面很多动物都会说人话,这点倒是不奇怪,至于光明教会,你翻百科就知道了,他们这一百多年来,看不顺眼谁就把对方转移到圣地群殴,受害者数不胜数,你是不小心被他们盯上了,神话军队只能说他们太夸张了。” 这段话中,房东说的全是事实,没有丝毫的欺骗要素。 邢远翻到光明教会的介绍页后,马上理清了事情的因果。 “原来是这样,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不小心顶撞了一位神父,没想到,他于是就要对付我。但我今天早上只是去了一趟圣地就回来了,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良心发现,反悔不想对付我了吗。” 房东笑了笑,死人当然不可能有反悔这种事。 “也许是那位小鸟帮了我吧。”邢远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件事从开头到结尾都怪离奇的,甚至可以说莫名其妙。 只能说,无论在哪里,宗教都是相当容易走偏的人类组织。 地球众多教派的历史就是证据,别说百年千年之后,就是在一开始的正法时代,各地教派都已经开始了各种偏移,后面的世代就更不用说。 也是因此,才会有正法、象法、末法时代这种说法,像是某种必然失去真理的历史套路。 “你要多小心,现在外面多的是疯子。”房东忽然提醒道。 “我会的。”邢远合上百科书,视线略沉。 罗尔城高层、城外……现在又多了光明教会,异界社会实在是复杂,自己昨天思考的想法可能还不够成熟,还要再想想才能付诸实践。 房东点点头,装上最后一个电池,启动了“电话”的运作。 “成功了吗。”邢远眼睛亮了。 自己终于可以拥有异界的联系方式了! · 此时,正当上午时间11:12,罗尔城高层中高层再次开展了尖塔会议。 沙拉曼缺席,依然由伽罗代理。保守派【真知者】菲洛尔、中立派【真知者】等人都到场了。 这一回,关于信息网的议题已经达成了相对统一的意见。 “信息网可以继续存在,但里面的内容只限拥有信息网端口的人能看,不允许进一步地传播。”理性派的媞娜说道。 这已经是相当退步的提议了。 将“新知识”限于中高阶层,其实也是对普通人的保护。毕竟,皇帝神话第四章 的阅读体验历历在目,连他们都读的那么要死要活,换一般【盲者】,只怕看一眼就会疯魔。 “新知识”虽然确实无比神异,但确实非常危险。即使要认可它的推广,都要慢慢来,不然罗尔城现阶段的整个知识体系都会崩塌。 依靠知识体系维持的社会体系就更不用说了,只会崩塌得更快,至今为止没有发生太大问题的原因没别的,仅是因为读者有限,而且大多数人都拎得清里面的利害关系。 另外,也要多亏“书友会”的存在,书翁、画家这些人虽然一个顶一个疯魔,但他们的疯魔都只限于他们自身,也就是说,基本不会危害他人。 要说里面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杀戮贵族”卜珂曼家族的立场。谁也没想到,好好一个千年贵族,面对未知知识,居然说读就读,还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实质上的意见领袖、读者头子。 当然,无论怎么样,改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事连极端激进派的人都知道,所以听到尖塔会议最后的说法,伽罗、菲洛尔等人也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他们之间也还在讨论。 当此时,参与尖塔会议的人还有秩序局的副局长,以及第一调查组的副组长威尔。秩序局方对此的意见是保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新知识”本身没有造成任何秩序问题,因此以“秩序稳定”作为立场的他们,还没有理由赞成或者反对,虽然他们内部人士中越来越多人成为了读者。 另外,这次参与了尖塔会议的还有一个重要参考方。也即,罗尔城教育系统的高层势力,真理学会。 今天,他们一共派来了三位成员,为首者是人尽皆知的危险分子,凡斯林教授。 凡斯林体型矮小,一头卷发,一双眼瞳如暗夜里的灯火,幽冷而明亮,存在感超乎寻常。 “比起传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们没发现吗。”凡斯林突然打破了相对和谐的讨论氛围。 “凡斯林侯爵,你想说什么。”媞娜道。 “别叫我什么侯爵,我只是一个业余的大学教授。”凡斯林瞪了媞娜一眼,显然不喜贵族身份。 “失礼了。”媞娜转而道歉,面色平静。 凡斯林没再发挥,继续话题,道:“比起横向传播,更重要的是纵向研究,毫无疑问,作者【不详】带来的是全新的知识,与我们原本的知识体系截然不同,甚至从根本上就是相反的,我们需要对此进行深入研究,纳入我们的知识体系,再推进实践运用。” 伽罗、菲洛尔同时集中视线看向凡斯林。 什么叫“纳入我们的知识体系”,凡斯林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恕我直言,凡斯林教授,你的意思是取长补短吗。”伽罗皱眉道。 “当然,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以我们自己为主,取长补短,我提醒各位,不要被暂时的知识冲击迷了眼睛,忘了什么是主次,”凡斯林面色不变,继续道:“听你们分析,皇帝神话的第四章 透露了一些信息,即原本的人体才是最好的,我们人就要爱惜人体,人体可以抗击疯狂,通往更高层次等等。然后,你们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的基因改造是搅乱人体的恶举,试问,这个盖棺定论是否操之过急了。” 空气顿时安静了。 应该说不愧是真理学会的人吗,一上来就具体谈到“内容”了。 不过,他指出的点确实没错,皇帝神话第四章 之前的神话并没有根本意义上动摇他们本来的知识体系,但皇帝神话第四章一出来,事情就不一样了,整个事件的性质都变了。 否定基因改造就相当于否定贵族这一千多来的历史,否定贵族的知识体系根基,相当于一夜之间将他们从高人一等的地位贬成低人一等的位置。 因为你说基因改造是错误,那岂不是说,他们现在的基因比完全没有经过基因改造的【盲者】更低劣更残缺。 这种身份的颠倒所带来的心态冲击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的尊严不允许,第四章 发出的当天晚上就有无数贵族宣布与不祥系列神话势不两立,哪怕所谓的新知识再神异,他们都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优势心理地位。 正是在此之上,凡斯林才提出了刚刚的说法,新知识虽好,但也要坚守自己的立场。 这时,菲洛尔开口道:“你这话听起来明智,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折衷的理想主义罢了,基因改造要么对,要么错,没有中间项,你的所谓取长补短,难道还能包容两个绝对矛盾的命题?可别说单独就保留这个矛盾,其他取长补短就好了,没有那么大的折衷空间,你提出的立场就是瞎想,既不想前进也不想退步,可能吗?不进则退。” 众人侧目,心道不愧是【真知者】菲洛尔,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 但凡斯林反驳道:“这才几天,都还没观察出什么,难道你这就要为了新知识全然否决我们本来的知识体系吗。” 确实,这也是个道理。 而菲洛尔反驳道:“你真有意思,开口新知识闭口新知识,是新旧的问题吗?知识没有所谓新旧,只有是否符合真理,哪方符合真理,我就站哪方,仅此而已。” 凡斯林额头青筋暴起,怒道:“新知识是我客气的说法,准确的是应该是外来知识,是那些外来星座带来的外来知识,我们真的要轻易接受一个外来的知识体系吗?谁能保证没有风险。” 这几乎说到了事情的关键。 但菲洛尔不紧不慢,重复道:“你还是真有意思,开口外来知识闭口外来知识,是外来和原来的问题吗,知识没有所谓外来原来,只有是否符合真理,是否符合我们人类,哪里是,我就站哪方,仅此而已。” 这种耍人一样的重复说法直接压倒了凡斯林。 更何况,菲洛尔还藏着一个辩论杀器——“谁也不能断言,他们信仰的知识之神是否是就是本土的,如果不是,那他们的所谓外来本来论就会变得相当可笑”。 一旁的人左右听着,哪怕跟不上他们辩论的思路,都听得相当入神。 伽罗低声道:“这就是格局差啊,菲洛尔坚定站最高的真理,凡斯林站狭窄的古来知识体系,注定是辩论不过的,唯一的筹码是‘未知危险性’,但这个筹码显然不够看。” 菲洛尔跟沙拉曼不同,性格更冷静,更理性,两个【真知者】真的可以说相互补充了。 但会议结束之后,果然还是大部分贵族选择了凡斯林的立场。 主要原因没别的,还是屁股,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些情感上的原因。整体知识体系的惯性可不是区区几句辩论就能左右的,人们大多只能听见自己想听的话,打破认知,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尖塔下方,伽罗问菲洛尔。 “还在解读,皇帝神话太深奥了,画家书翁还在解读,沙拉曼也是,他们沉迷解读根本不理人。”菲洛尔摇头道。 “思路应该差不多快出来了,他们是在研究作者【不详】的想法吧。”伽罗思考道。 菲洛尔点头,明眼人都能看出作者【不详】在皇帝神话中埋下了某个关键信息,不然何至于分成四章。 他们都知道,解读皇帝神话的关键就在于挖出作者【不详】埋下的关键信息。 “我直觉,不仅是皇帝神话,读懂之前的神话也需要知道这个关键信息。” “不过……”伽罗皱眉,忧心道:“城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专注于这件事了。” “不,”菲洛尔摇头,表情严肃,“如果我们要解决城外的问题,皇帝神话中的大地知识和天空知识都是非常关键的,正是现在,我们才更要抓紧时间研究。” 伽罗恍然大悟。 此时正是下午时间14:11,信息网仍在疯狂讨论。 · 同一时间,逢魔街。 “你要去祂那里吗。”房东忽然问。 邢远转头,对视房东,点头道:“我想请教犹格先生一些问题。” 房东一瞬露出了为什么不问我的表情,但转瞬即逝,赞同道:“祂的确比较博学。你先去吧,医馆我帮你看着,有人来我也会帮你招待。” “会不会太麻烦房东先生了?” “我今天闲着没事,正好消磨时间,你不用在意。” 邢远又被房东先生的善良触动,在他心中,房东先生绝对已经是异界最好的房东了。 “非常感谢你,房东先生。” 临走前,邢远认真留了一句话,然后就带着斯哈走了。 房东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逐渐地,连常挂脸上的笑容都淡了。 一路上。 邢远整理心中的思绪,专心致志。 没错,他这次拜访,除了履行上次收拾书房的承诺,也是为了请教犹格先生关于《黄帝内经》的看法。为此,他都带好了笔记。 但是临近门口时,他却感到迟疑,心中忐忑,面对书房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大门自动打开了。 杂乱的书山之中,果然坐着犹格先生。 “午安。”邢远下意识道。 花窗的微光之下,祂抬起了眸。 第71章 邢远走进书房,斯哈跟在他身后,视线一直盯着书山之中的祂。 “午安。”祂合上手中的书,随手放在了右侧的书堆上。 可见,正是这种细节的堆积,导致了书房、还有宅邸其他地方的杂乱。 一个人居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打扫起来一定会很不方便吧,邢远能够理解犹格先生的宅邸现状。 “犹格先生,上次提到的,我带过来了。” 邢远避开书堆,随手整理了一下,才慢慢走了过来。 祂原地等待,好像知道邢远要说什么。 那天晚上双方其实聊了很多东西,不限于单纯的知识,还有关于知识的知识,中途,邢远就透露了他来自一个比较特别的文化。 文化影响人的思维方式,邢远相信,以犹格先生的知识,应该早就看出了他的文化背景不同寻常。 这令他感到又安心又忐忑,被看出背景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但同时,也是一件特别令人忐忑的事情。 才不到半天的相处,邢远仍把握不住与犹格先生的距离。 “嗯,我知道。”祂突然发声,示意邢远可以在祂身边随便坐。 邢远左右看,这里全是书,犹格先生不拘一格,超然物外,但自己还是不太可以。 所以,他停步,站着拿出了带过来的笔记。 斯哈偷偷地观摩情况,好像也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祂接过邢远笔记,缓缓翻页,视线定在其中一页。 然后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祂看得出神,像是睡着了,但又不是完全睡着,而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带着诧异。 犹格先生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邢远心中又忐忑又紧张。 他想起之前论坛的异界朋友们提到的离奇遭遇。譬如化身沙粒、大脑爆炸、身体射出激光等等,听起来过于骇人,真假难辩,即使在信息网的网友之间也存在争议。 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有人的经历特别恐怖,说起来仿佛天方夜谭,有人则根本没有经历,看完也只是看完而已,没有接收到任何罗尔塞语文字之外的任何信息。 关于这点,网友们各持说法,光是邢远看见的就有几十种分析,说实话,邢远自己也没想到阅读角度会多到这种程度,究竟为什么网友们会出现这么多分歧,他有些可以解释,有些不可以解释,非要刨根究底,只能现实中找到对方了解才有可能了。 经过早上的“小鸟事件”,邢远不得不重新反思自己的过往想法,比如说……有没有可能有些人说的是真的,书里的内容是真的有那么恐怖,读书宛若亲身经历恐怖,是一件极端疯狂的事情。 可能,自己翻译出来的文字里藏着层出不穷的妖魔鬼怪。 但这么一想之后,邢远不禁悚然,仿佛寒风扑来,拍得他一颤一颤,凉到了心底。 这个说法让他……害怕,发自内心地感到惶然。 所以,邢远对是否请教犹格先生,犹豫了很久,要万一伤害到犹格先生怎么办?但是,不知为何,他对犹格先生有一种信任,不因为别的,仅因为犹格先生的知识。 按照异界的逻辑,知识渊博的人,理论上应该也是非常强大的人。上次自己恍惚间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犹格先生也表示了兴趣,所以才…… 静默之中,邢远见犹格先生依然没有反应,只是慢慢地翻着手中的笔记。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邢远仿佛看见对方身上的光辉微有变化,信息也逐渐变化。 等了十几分钟没有回应。 邢远视线放低,落在黄皮的书页上,逐渐地,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那是刚入大学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了当初的景象,人事物都分外清晰,好像置身其中,重新经历着当时的事情。 大学类型很多,教育方式千差万别,自己所在的大学号称自由教育,号称无所谓规矩,鼓舞学生的自由发展。开学前一周的新生周,听见最多的词就是自由,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在沉重压迫之中终于解放了的盛大自由。 有些人看着新生的眼神,就像看待终于从囚牢中解放的牢犯。 他当然或多或少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真的信以为真,没有怎么顾忌,以前不怎么说的话,都敢对别人说了。 但是,幻想很快就打破了。 第一份课业便被质疑,打出的评语是——“这读书笔记真的是你自己写的?” 这是普通的一个课业,并不记总分,只是会打一下评语,老师让学生自由发挥,所以他就自由发挥,写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收到的就是那个评语。 一个简单不过的质疑。当时,他看见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这只是老师跟自己的一种沟通,也许自己是撞了其他人的什么想法,这并不奇怪,因为人的思路确实比较容易相撞。 但是后来,陆陆续续,他又收到了类似的说法。 “本科生写不出来这种程度,你上哪找的。” “虽然选修课不会讲究这么多,但也没必要……” “抄也不知道抄浅层次的论文,你直接来跟我答辩吧。” 开始只以为是误会,但这种看法多了,不免自我怀疑。老师们总是很亲善,但收到的这些评语又是真的,难道是自己在课上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不太可能,自己通常不参与课堂讨论。 但无论自己如何表现,这类的说法好像仍会存在,只能说是自己的问题。 当然,这类评语出现的概率并不大,但只要出现一条,就足够自我怀疑了,因为,你也不可能证明那确实是出自自己脑中的思想。 不限于说话行事,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是一个奇怪的人。正常人是什么人,应该如何扮演,他把握不住。 所以,与其说过度学习导致近视,还不如说放任导致近视。 这是一种自業自受,放弃一些肉体的自由,获得一些精神的自由,是极端错误的做法,但事实上生活确实是轻松多了。 不用多余的看人眼色,不用多余的揣测他人心思。 因此甘愿盲于一些现实。 当然,后来他逐渐发现,是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太过认真了,才会与他人格格不入。其实老师们只是说说而已,自己过分在意了。 “但是……” 邢远低着头,依然会为此黯然神伤。 回过神时,他只觉眼睛发酸,视界模糊。自己还是那么没用啊,还会困于过去的不成熟。 邢远擦了擦眼,刚刚抬头,余光注意到视线,不禁惊愣。 犹格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阅读了,正看着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发呆,正在沉思,所以没有打扰。 “抱歉走神了。”邢远慌忙道。 “没事。”祂表情平静,但好像相比之前有点变化,眼神带着深意,仿佛还有几分关切。 邢远看着犹格先生,心中缓了口气,还好,犹格先生应该没有异界朋友们说的那些问题,这真是太好了。 他于是问道:“犹格先生认为这个故事怎么样?” 祂看着邢远,浅浅地笑了,然后,缓缓地还原了邢远在其中的思路逻辑, 邢远安静地听着,视线一直定格在地面,听得出神,眼中泛着水光。 是的,对于异界朋友来说,且不说其他,阅读首先是“能不能读懂”的问题。这个问题,即使不是异界朋友,现代人也能感觉得到。 其实根本上,异界人本土人、古人今人,面临的问题都相差不多。 现代人看古籍,首先遇到的是语言问题,读不懂古文怎么办,字不认识怎么办,读音怕错了怎么办。这些都是非常常见的问题,因此读之前,总要找个好的注解版本,最好是全注疏,全部已经解读好的,这样读完之后,自己一定就能懂了。 果真是这样吗?是,也不是。 只有写出《黄帝内经》的人才真正知道书的内容,其他人,哪怕是亲朋好友,或是弟子的理解,都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尽信。在这个意义上,即使得到再好的注疏,那也不一定解释了书中的真意,更何况,古代人写文,还充满着“言外之意”。 换句话说,阅读《黄帝内经》,要先把《黄帝内经》真正的内涵悬置起来,对此外的任何人,哪怕是大学者大权威的说法,都要抱有存疑态度,将他们的说法作为自己通往真正内涵的重要参考依据。 然后,我们就获得了一个自由,是的,解读的自由,这是非常关键的东西。 但最理想的情况是,什么注疏都不看,先自己去品味古书的文字,读出来,一定要读出来,同时还要写,多少遍都随人,但就是要写。 读音会改变,但不重要,读的过程,其实是人对“字”的印象不断加深的过程,写也是,心随着文字的形而流动,书法书道藏于其中。 如果……你相信那些“字”源于非凡,内涵无限神圣,那么,字就可能向你揭露祂的神秘。 人类的阅读行为即使放在现代都充满着不可解的谜团,保留一点神秘的思维倒也无伤大雅。 还记得之前说到的“象”思维吗,这是不是又是寻“象”的思维?是的,读写时,可能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读着读着,又觉得自己似懂非懂,那是因为字的象进入了人的思想。 读的越多,脑中的象也就越多。读的越久,脑中的象也就越深。 小象们沉淀、不断沉淀,然后逐渐汇聚,终将形成一个大象,读到这里时,也就读到了它的一个理解层次,那个大象还只是浅层次的大象,大象之中,还有大象,阅读层次不断加深。 这是种花文明相对独有的一个阅读现象。 而这个现象,直接就体现在了《黄帝内经》本身。 虽然众所周知,《黄帝内经》作者不详,具体成书年代不好考据,但基本上可以认定的一个事实是,《黄帝内经》是跨越好几代,集体编撰而成的书。 也就是说,它有很多作者,很多曾经是它的读者的人,成为了它的作者,继续将它创作。 这些读者们看到的“真理”也各不相同,读取的大象层次不一,捕捉到的概念也就不一。他们脑中的大象合在一起,组成了集体编撰的《黄帝内经》。 所以,常人读不通《黄帝内经》并不奇怪,它本身就是多人的阅读成果,体现了不同层次的看法,这些层次甚至可能是互相矛盾的,说法不一。 不过,如果对古籍只是兴趣而已,大可不必难为自己,看一些注疏本其实也就够了。 但常人的阅读经常是还未到这里就停止了。 因为什么?因为不信,不信古人所描绘的事物,不信古人所相信的事物。 这才是真正的门槛。 这并不是说生活中一定要相信这些知识,而是至少读的时候,要带入《黄帝内经》编撰者们的世界观。他们带着究极真理的态度,而我们带着质疑他们的态度,又怎么可能读懂呢。 五脏六腑五根六识等,经常被认为是各种物象的附会,但是要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文明会这么解释人体,只有一个文明能将人体“附会”到如此地步。 如果人们看神话或神异书籍,脑子首先想的是否定,否定完了就什么都没了,后面还能有什么。 跨越这个门槛,进入古人的世界,再进入文字之中,进入象的世界,完成这几步,才是真正走到了古人面前。 在这方面,异界朋友们与其说灵感强、阅读能力强,还不如说,他们没有太多思维限制,因此容易接受,容易相信。 而邢远的翻译策略也正基于以上这些想法。 是,《黄帝内经》是不同层次的人体知识,那么,自己应该怎么翻译呢。 答案是挖出最大的象。 《黄帝内经》最大的象是什么? 是人(人体)。 邢远翻译了第一章 “天”,第二章“地”,第三第四章“人”,天地分别是人生活的时间和空间。 第三第四章 是一体的,无所谓区分,他在第三章特别强调了天地人合一这点,然后在第四章特别强调了人之内的人本身,侧重点不同,或者说,第三章是一个过渡,第四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帝内经》。 也就是说,他的翻译说简单非常简单,仅仅是展现了三个大象以及一个思路而已。 但事实上已经展露够了,有了这三个大象,剩下的知识会自动演化,具象到生活,具象到具体的人体情况。 因为,《黄帝内经》的知识并不在文字里,而是在人体里。 所有生灵,只要拥有人体,只要知道“思路”,理论上,就能推理出一个完整的《黄帝内经》,比目前的《黄帝内经》更完整。 甚至,你推出的,还可能高于目前的版本。 很奇怪吗?编撰者也是从天地人体抽出的知识,那么你也可以,因为你也是人。编撰者抽出了这么多象,一定就挖完了吗?不可能,所以你能继续挖。 永远进化。 “也就是说,《黄帝内经》不在别处,就在我的身体里面,我根本不需要完全背下来,只要问我的身体要知识就行了,只要我是人,我就能知道所有人能知道的知识。” “我等于所有人,我通达所有人,所有人的智慧都是我的智慧。” 当时,翻译完成之后,邢远对着虚空,低头说出了听起来相当骇人听闻的话,与他平时的腼腆温和截然相反,好像在这方面拥有另一个人格。 当然,他也有所自觉。 可是说到这里,最开始《黄帝内经》又是什么呢? “一个贯通天地人的思路。” “阴阳五行学说”、“脉象学说”、“藏象学说”、“经络学说”、“病因学说”、“病机学说”、“养生学”、“运气学”等,一条大道大象贯穿其中。 也许,那正是“黄帝”与“岐伯”的思路。 在这个意义上,种花文化并非隐晦,而是它搭建了太多层次,阅读难度极高。 但是只要抓住根本,抓住最原始的象,它就绝不会偏移,一切都在大道之中,万物万象同归而殊途。 然后就是“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当然,这些还只是关于《黄帝内经》的一部分知识,还有更多更神秘的知识。 邢远低着头,想到这里,对犹格先生娓娓道来的话音更沉浸了,眼神深远。 对方说的话,每个词都仿佛打在了他的心跳上,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跳。 虽然不是完全切合,但对方确实说出了他的大致想法,让他倍感温暖,心中触动不止。 突然,他不禁脱口道:“犹格先生果然厉害。” “是吗。”祂停下解说,视线移向邢远。 “是的,”邢远点头,由衷道:“犹格先生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祂沉静着,忽然道:“你好像有烦恼。” 邢远顿了顿,抬头看向了祂。 “我……” “不要忧心太多,烦恼的时候就来这里吧,也许我能为你解决。” 说是“也许”,但听起来却有一种任何事情都能为你解决的神奇意味,邢远愣了半秒,摇头道:“怎么可以劳烦犹格先生。” 诚然,知识交流之中,说那些多余的话就有点扫兴了。 又是一直待了好几个小时,邢远回过神时才发现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要不是斯哈扒拉他,他可能还会聊更久。 此时正是晚上21:13。 邢远看到时间吓了一跳,连忙道别。 “路上注意,还有……” 分别前,祂递给了邢远一个箱子。 箱子跟书差不多的体积,呈通黑色,六面雕满花纹,从外观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邢远迟疑了一秒。 “伴手礼。”祂说。 邢远恍然大悟,恭敬地接下了。 一路上,邢远又在回想具体聊了什么,但还是比较恍惚,脑海中全是朦胧的充盈。 他心中的暗郁也已经完全消散,表情逐渐开朗,挂上了微笑。 “学习……是要慢慢来的,犹格先生是好人,知识也好,好想全部学完……”他一路嘀咕着,终于回到了自家附近。 “……这是?”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门口的位置。 肉眼可见,医馆门口排满了黑山羊,同时挂着横七竖八的人类。 显然,是小羊带着它的伙伴,将一群人驮到了医馆门口。 “虽然我确实需要客人,可是这个数量也太多了。” 邢远瞪大眼睛,走近门口,蹲下来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人一个个穿着光明教会的教士服,面目可怕,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又是怎么了?他一头雾水。 “难道是反悔把我送回来,现在又来对付我了?” 邢远顿时警觉,因为他想起了帮忙看医馆的房东先生。 糟了,房东先生危险! 第72章 邢远急忙冲进医馆,只见屋内一片黑暗,完全没有房东的身影。 “房东先生!” 他左右找不到人,将自家房子连地下室都找遍了,但是那么大一个房东先生,真的就不见了。 “有没有可能,房东先生先走了?” 邢远慌忙思考,跑去后院找了一遍,也还是没有。 “他们不会是把房东先生绑架了吧。” 邢远愕然,如遭雷劈,“房东先生……” 在他脑海中,房东一脸迷茫地站在深坑中的景象逐渐显现,房东先生独自一人,对面是人数成千上万装备可怖的神话军队。 “糟、糟糕!”邢远浑身发冷,头脑一片空白,恍惚地走回了医馆门口。 是自己连累了房东先生吗。 这时,门口晕死的人中,有一个人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你……”视线一看到邢远,那人当即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是你们绑架了房东先生吗。”邢远听到声音,转头锁定地面的人,立刻走近了他。 ……房东?谁?苏斯头脑糊成了一团,但很快他就想到了最可能的对象。房东不会是指刚刚那个“人”吧,那是人吗?谁能绑架祂啊! 苏斯是专业人员,年年轻轻就跨越了【初见者】,见识过无数场面,甚至连“深渊”都面临过一次,但眼前这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面对。 几个小时前,高层下命令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与对方交善,首先第一步就是道歉赔罪,为此他们设立了敢死队,分几波勇闯逢魔街,背后是整个圣地的智囊团队,一群长老在背后盯着,人人惊心动魄,听说这一百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一般来说,这可是对国对神级别的规模,但现在,却用在了眼前这位身上,而且还犹有过之而不及。据高层的意思,对方很可能关系到他们信仰的根基。 经过昨天的事,光明教会全部整顿了一遍,将异端审问局暂时关闭,全大陆范围悬赏那个给异端审问局提供“预言”的预言师。 他们有理由认为,昨天的事情是那个预言师的设计,对方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借刀杀人,利用大恐怖存在,毁灭光明神传承。 在苏斯眼中,对方外表清冷,银发仿佛倒映着夜空,金眸透着抑色,相当冷漠。 “不,不是我们,我们没有!”苏斯挺身解释,在群羊的簇拥之下,他的意志如同绽放的烈焰,疯狂燃烧。他不敢看周围,将视界定在了邢远身上,然而这也让他更为恐惧。 整个光明教会的未来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邢远被他的激情惊到了,继续问:“房东先生他去哪里了?” “非常抱歉,我们也不知道啊!”他原地滑跪,重重砸头,意外地完美复刻了邢远印象中的磕头动作。 “你……”邢远更是诧异,但房东先生的安危更重要,他接着问:“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找我,然后不小心害了屋子里的房东先生。” 苏斯如听深渊低语,满脸冷汗,但他还是接话道:“我保证,那位安全无事,没人能伤害那位!” 邢远的眼中透着过于明显的怀疑,但对方的真切激情又不像有假,又问道:“你这么坚持的话,就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吧。” “是!”苏斯于是立刻报告。 邢远静静地听着。 他们的大意是,自己之前遇见的黄鸟是光明教会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自己误打误撞帮助了那只黄鸟,因此他们分外感谢,希望答谢自己,并与自己建立友好关系,但来这里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 他们在门口遇见了房东先生,但房东先生对他们不感兴趣,没让他们进来。约两个小时后,房东先生独自外出,好像是去了徐厚街,不存在任何“伤害”到房东先生的可能性。 “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 邢远听完,只觉这个故事编的有点离奇,初见的时候,黄鸟分明对自己义愤填膺。自己虽然眼神不太好,但也不至于那么傻。 苏斯用力摇头,万分真诚道:“向光明神发誓,我所说句句真言,绝没有半句欺骗您!”只是将事情的血腥恐怖选择性地忽略不谈了而已! 尤其是那个“人”的恐怖。他们甚至不禁怀疑,对方的位格可能比光明神还高…… 邢远盯着他,冷不丁道:“你们手段多,发誓不代表什么,我并没有救你们的小鸟,你们也没必要感谢我,如果你们有这份心的话,请你们尽快证明房东先生安全于否。” 苏斯当即打了个冷颤,立刻应道:“是!” 但是他才刚一转头,又一瞬就被“羊”吓倒了,神志不清。 邢远愣了愣,这是装晕吗。 的确,眼下这些人都是十足的演员,话术、演技等技能都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邢远的眼力还没有高到能识别高层次演技的程度。 他蹲了下来,还给人把了一下脉,发现居然真的没装,而且吓得不轻,几乎要猝死了。 “有这么夸张吗……” 邢远沉思半秒,转头看了看小羊。 小羊直直地看着他,脑袋歪了歪,细软的毛随风飘飘,夜光下,它的姿态显得格外温顺可爱。 这样的小羊怎么会将这个人吓到猝死。 邢远皱眉,心中疑惑犹在,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小羊。 “辛苦你们了,但这些人都不是客人。” 小羊探着脑袋,单纯的它们也许并不了解人类的复杂事,见一只被摸了,其他也贴了过来。 多么可爱。 邢远不禁松了口气,低声道:“我真是傻了,即使你们实际长相可怕又能说明什么呢,外貌形态是其次,你们纯洁可爱的内在才是真正重要的。” 羊们好似听懂了,咩咩地回应了他。 他浅浅地笑了,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喜欢你们。” 羊群们又是咩咩咩。 就在这时,一道实在忍不住的笑声响起。 邢远转头一看,视线定格了。 微弱的星光下,房东先生抱着面包袋,径直朝他走来。 “房东先生……” 祂微笑道:“不是说过吗,只用叫我名字就好。” 邢远不好意思地躲了躲视线,但还是努力了一下,唤道:“奈亚……先生。” 祂笑意渐深,没有再为难邢远,转移话题道:“还没吃饭吧,我去隔壁街道买了面包。” 邢远愣了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忘记吃饭了。 “犹格就是这方面不太行。”祂摇了摇头,好似早有所料。 是说犹格先生不太注重生活吗,邢远忽然发现,原来房东先生跟犹格先生之间不是一般的认识,应该认识很久了,不太像一般的邻居关系。 怎么说呢,虽然外貌完全不同,但两人之间的“信息”存在一定的相似性,某些地方比较如出一辙,就像……兄弟一样? 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房东招呼着羊们清理门口。 “客人也要选高质量,知道吗。”祂叮嘱着羊。 小羊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几秒后,门口再次清理干净,光明教会的交善战略遭遇严重阻碍,几分钟后,高层人员悲哀不已。 黄鸟长老直道:“在逢魔街不行,风险太大了,里面全是疯狂,我们应该瞄准祂外出的时机。” “没错,祂是会外出的,据调查,祂在罗尔城扮演着【盲者】药师的角色。” “这个角色有什么特殊吗?” “目前不清楚,也许祂正是为了‘医’人。” 黄鸟长老倒吸一口冷气,神医人?多么恐怖的景象啊,只能用惊悚来形容。 “此外,祂昨天参加了【无知者】考试,满分通过,虽然我们并不知道祂为什么要考试,但据分析,祂对等级提升比较感兴趣,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为祂提供便利。” 听完一系列分析,众人面面相觑,黄鸟长老当即道:“想办法把逢魔街周围的地都买下来,尤其是徐厚街,无论如何都要拿下。” 对面的主教一听,面色略微僵硬,说道:“据调查,目前已经好几个势力在买地了。” “什么?”黄鸟长老瞪直双目。 “都在抢,已经抢了好久,现在甚至已经筹备拍卖了,那块地的主人手段极高。”主教尴尬道。 “那就参加拍卖啊!”黄鸟长老立刻站了起来,怒道:“我就不信谁能硬撼我们光明教会数千年的底蕴,这徐厚街我买定了!” · 与此同时,房东笑得格外开心,忽然对邢远道。 “土地真是好东西。” “是吗。” 邢远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作为没有土地的租客,他还要日夜思考如何付房租的问题,说到土地就是忧心的故事。 吃着最后的面包,邢远跟房东询问了关于逢魔街的事情。 “犹格和我吗,称不上什么关系,只是认识而已,我们不都是邻居吗,大家都是宇宙中的好邻居。” 祂继续道:“我在大陆外头的工作逐渐到了开花结果的阶段,所以等候就够了,无名街道那次我是去找点东西。” “嗯,”邢远低着头,忽然抬起眸,语气郑重道:“不管奈亚先生是什么人,就算不是我眼中的样子,也不是我想的样子,但是一直以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中紧张,斟酌着文字。 祂罕见地沉默地等候着,视线定格。 “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房东先生。”终于,邢远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从来没有什么朋友的他很少跟人相处这么长时间,细数下来,房东先生说不定是他这辈子相处最久的人了。 对方的善良时常让自己感到温暖,若没有对方,这里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栖身之所。 祂看着邢远,沉默了良久才打破安静,道:“我也是。” 这话真假难辨,意味复杂,表面上根本不符合祂从来的传说和故事,听起来是那么的怪异。 但邢远没有怀疑,只是非常诧异。 “说起来,你从犹格那里拿了什么吗。”祂忽然问。 “这个吗?”邢远拿出书本状的长方形箱子。 祂饶有趣味地端详着箱子,眼神收拢着辉光。 邢远摸索着打开箱子,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把钥匙。 它食指左右的长短,呈银色,雕琢着花纹,精致如艺术品,一看就非同寻常。 “钥匙么……”祂眼神微变。 看到这把钥匙,斯哈当场僵硬了。 邢远心中满是疑惑,不解道:“犹格先生为什么要送我钥匙。”作为伴手礼,好像有点奇怪,而且,这是什么门的钥匙? “这个钥匙有点特殊,你带在身上吧。”祂道。 邢远盯着钥匙,百思不解,试图询问:“这是……魔法的钥匙?” “类似吧。” 祂说的比较含糊,颇有不想多介绍的意味。 不过,晚上临走前,祂还是提醒了邢远,道:“通过【无知者】还只是开始,还要多努力,需要帮忙就找我。” 邢远点头,目送着房东的离去,等了几分钟后,他低头对斯哈道:“房东先生没事真是太好了。” 斯哈习惯地摇了摇头。 此时正是晚上时间22:12,早就过了定时的睡觉时间,但邢远没有很遗憾。 第二天,邢远定时起床干活,然后终于有时间打开信息网。 这些天接连发生了很多事,他要时间整理思绪,需要情报作为参考。 一打开论坛,一个讨论量可怖的帖子稳居第一条。 邢远僵了几秒,因为这帖子的标题令他心头一跳。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帖名直接提到作者【不详】。 贴名【三问作者【不详】,你可敢与我当面对辩】,楼主凡斯林。该人首楼就直接挂出了自己的真名地址甚至工作,只为坦荡对辩。 邢远带着疑惑,继续往下看。 【你们都不敢谈他,但我敢!不管作者【不详】是什么存在,我都无惧!今天,我就要代表罗尔城真理学会质问作者【不详】,打破你们对他的幻想】 “真理学会……?”邢远反手抓出了词典。 真理学会,遍及全大陆的庞然大物,几乎每个地区都有它的分布,它号称由追求真理者组成,聚集了各个地区的知识渊博者,据说每个人都至少在【远望者】之上,连【真知者】都不缺。 在罗尔城,真理学会主要掌控着罗尔城大学城,也即罗尔城主要教育系统,他们与高层贵族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其中大部分都来自贵族,近年来的比例更是不断提高。 昨天,邢远才从司机先生口中问到了罗尔城大学城的路线。 “【无知者】之上就是【察知者】,我如果要到达【察知者】,就要想办法报考一所大学,参加他们的【察知者】考试。” “不过,这位教授先生是找我什么事呢。” 邢远继续往下看。 【这是一场恐怖入侵,一场精明的布局,各位不要被骗了,目前出来的这些知识都是引诱我们上勾的鱼饵!不要忘了,作者【不详】不详啊,不详者不祥,势必对带来不祥。对,他极有可能是一尊邪神,通过布局“知识”引诱我们上勾,等我们乃至全人类都上勾了,我们就完了,人类就终结了!】 “真是可怕。”邢远就跟看别人一样看着这些说法。 在他心中,他一直认为自己发布的文本首先是故事,至于知识……他其实也不知道异界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偏的,现在提到这些文本就是各种各样的知识。 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了,但自己翻译的是故事才对。 异界朋友喜欢将很多东西称为知识,他们的知识概念跟地球其实存在很大区别,举个例子,“走路”,走路一般来说不就是走路吗,但对他们来说,走路也有“走路知识”,哪哪都是知识,知识无处不在。 【无知者】以上的人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知识,相较之下,【盲者】才比较像地球意义上的正常人。 “自己的翻译被视为恐怖活动了吗。” 邢远心情复杂,继续往下看。 【邪神不详引诱我们放弃我们当前的文明成果,诱导我们回到原始时期,好让我们不断变弱,失去战斗力。至今为止,你们在阅读时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是被精心设计出来的海市蜃楼,这就是邪神的手段,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落入了祂的圈套,罗尔城是祂最初盯上的地方,原因没别的,是因为“信息网”的存在,这里是祂最方便于诱导全人类的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想象力……” 【但现在还来得及,我现在已经发现了祂的目的和布局思路,我们团结起来一共反抗邪神不详,必能消灭信息网,消灭邪神不详的影响】 凡斯林发到这里的时候,接着贴上了他整整几万词的感动演讲稿。 看到这里,邢远字太多,看不懂,迷糊地扫了一遍,得出结论,这个凡斯林非常强烈地反抗邪神不详,甚至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心情激烈,思想极端,要言之不太正常。 很多人质问他有什么证据,他直接回复:【邪神办事怎么可能有证据,没证据才更说明祂是邪神,我是少数清醒者,你们都疯而不自知,快清醒吧!】 一群路人看得一愣一愣,但这种危言耸听总是少不了目标听众。 而接下来的帖子就是关于以上几句话的剧烈讨论,各抒己见,一直不断有人顶帖。尤其是凡斯林海邀请了作者【不详】进行现场对辩这个噱头。 还有不少人就此夸赞凡斯林视死如归,太敬业了。 看完之外,邢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以上我只是揭露了祂的险恶动机,接下来才是重点,祂的知识有多险恶,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地方,容我逐句驳斥祂的知识,为各位揭露知识背后的险恶、疯狂,我会跟各位证明,邪神不详从头到尾都是邪神,文本中每个词都滴露出了罪恶,组合起来简直就是深渊本身】 这是个实时更新的帖子,邢远看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明显有点不对了,眼神微沉。 接着,凡斯林从开始的《女娲补天》一直“驳斥”到《黄帝内经》,真就如他本人所说,从头否定到尾,描绘出了一副恐怖的深渊图景,他有一个很巧妙的一点是,仅运用转述的语言,而不摘出原文,甚至不提里面的具体名字。 他陆续发帖期间,也陆续有人反驳他,当中要数书友会最为激烈,但几个回合下来,书友会都被驳成了拥护深渊的疯子集团。 【你们自己还不懂吗,你们的狂热状态本身就有问题,是邪神不详对你们的思想改造,你们为什么会发疯?因为思想已经被彻底改造了啊,当然不会稳定,你们扪心自问,自己看见的景象是真的吗?不是!】 “到底在说什么。”邢远皱眉。 【邪恶的知识迟早会灭了人类,我们人类自己的知识才是最好的知识,【真知者】沙拉曼必须封禁邪神不详,以保护全人类的安全!】 “他这话说的,好像就他知道什么叫做人类的知识,而其他人不知道,这个人巧妙地绑架了人类的知识,再运用阴谋论,诱导了一众路人。” 邢远扫过一些词,眼神深沉,周身气压都在直降低。 斯哈第一次见他这样,都吓到了。 只见,邢远突然拿出手边的笔记本,在那上面极速写字,眼睛都不眨,房间里全是笔尖摩擦书本的沙沙声。 斯哈抬头一看,竟然发现邢远瞳孔上的镜片同时裂开纹路,非常细微,虽然应该不至于毁坏镜片,但很明显裂开了。 这隐形眼镜……还会坏掉吗,斯哈心中顿觉不对。 第73章 当此时。 罗尔城大学城,真理学会总部大楼,一群人手忙脚乱,到处奔走,连高层的几个人都出动了。 “凡斯林教授去哪里了,信息网上的人真是他吗?” “将作者【不详】视为邪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毫无理由这么说绝对会出问题的!” “凡斯林教授什么想法且不说,但他代表了真理学会啊,这样下去,会成为我们整个真理学会向作者【不详】宣战,我们根本还没有这种想法。” 一群墨绿色学士服的人在走廊急忙快走,人人面色紧张。 真理学会副会长命令道:“快想办法找到凡斯林教授,不能放任他继续这样了!” · 与此同时,真理学会门前出现了无数车辆,秩序局派人现场调查。 塔尔斯、格雷、莉娅等人都到了现场。 “这事不对劲,据我推测,凡斯林教授该人虽然顽固古板,但也不至于在信息网散布那种阴谋言论。”格雷道。 莉娅带着电脑,一边飞速打字一边道:“有没有可能他在极短时间内精神失常了?【真知者】菲洛尔的话可能对他打击很大。” “不好说,凡斯林教授好歹也是真理学会的人,意志力应该没那么低,这事有蹊跷,只有找到他本人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塔尔斯脸色比之前更白了,站在这里整个人就像一只挺立的尸体。 “非是这种时候搞事,一群脑子开洞的精神病。”威尔骂道。 “我无法通过信息网找到他的位置,他居然隐藏了自己的位置。”莉娅发现其中蹊跷,表情逐渐凝重。 “找,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此时正是早上时间10:31,秩序局介入真理学会调查。 · 同一时间,罗尔城某地区。 昨天,凡斯林与菲洛尔激辩后,怒不可遏,大脑整个都在颤抖,血液暴腾,以至于神志不清,放低了对周围的警惕,万万没想到,突然一击暴打直接把他送走。 现在醒来就只见自己置身于一间密闭空间,空气潮湿,墙面全是四溅的血迹,不仅是人,还有了其他各种动物的血,仔细一看,墙面上还描画着一堆诡异的数学公式,整一个邪神召唤空间,透着强烈的不详气息。 低头一看,他竟发现自己下肢、上身全部消失,只留一小截的脊椎骨,脖颈的横截面不停地传来粘稠和被手掌抚摸的诡异感觉,螨虫一样的东西爬满了他的大脑,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脑干被不断吞食。 这是什么情况啊!凡斯林惊惧得几乎当场猝死。 “是不是有点小惊讶?”忽然,一道声音打破平静。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披着暗黑斗篷的灰肤人一步一顿走了进来。他垂着头颅,面部阴沉,眼眸浑浊,浑身透着一股子疯狂气息。 他正是星空教会知名的几个执行人之一,塞尔莫·喀斯摩。 凡斯林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光看外表就大抵猜出了对方的可能身份,自己居然被星空教会的人抓住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你……”凡斯林的头颅悬吊在半开的黑箱之中,眼球几乎瞪出了眼框。 塞尔莫面无表情,他并非之前那个唆使普斯特洛家族的教徒,他级别更高,执行的任务更高级。 几天前,星空教会高层关注到作者【不详】的威胁,派他过来调查并处理。在他们的认知中,作者【不详】的存在已经可以认定为“异神降临”,涉及规模不可估量,必须尽早处理,扼杀萌芽。 塞尔莫三天前潜伏进罗尔城,经暗中调查分析,基本还原出了事件的基本脉络,关键词在于逢魔街、作者【不详】、还有“米修斯”。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米修斯’等于作者【不详】,栖息于逢魔街”已经是一个基本可以认定的事实。 也就是说,与其针对信息网,封禁不祥神话的传播,还不如杀了“米修斯”,斩断神话的传播来源。 神与神之间有祂们的制约和平衡,通常只会通过信徒或神使行事,也就是说,作者【不祥】大概率只是那些不祥异神的使者,并非不能对付的对象,方法有的是,只要敢。 “你是星空教会的人……为什么要盯上我。”凡斯林强行冷静,压着恐惧质问对方。 “盯上?”塞尔莫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道:“你还没有资格被我盯上,我只是看你顺眼,这个选了你作为我的一把刀。” 没错,信息网上那个自称“凡斯林”并非凡斯林本人,皮下正是塞尔莫。这是一个简单的算计魔术,利用凡斯林的名号挑起事端,让所有人将视线集中到凡斯林以及其背后的真理学会上。 “邪神不详”的言论也是塞尔莫本人编造的,当然了,他本身不觉得是编造,这完全是一个可能性不是吗? 面对未知存在,想怎么解释怎么认识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是吗?谁能管得着啊,信息网的创建者沙拉曼本人不也在弘扬言论自由吗,那编造的自由也是自由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凡斯林忍不住道。 塞尔莫扫了一眼凡斯林,露出嗤笑,然后抬手,从虚空中抓出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奇异的物件。 那是一个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乍一看,或许只觉得那不过一个拙劣的艺术品。 但事实上,那是召唤邪神██·█████化身【夜魔】的知名道具。 据说,【夜魔】是纯粹恶意的化身,害怕光芒,碰见些许光芒就会被封印在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之中,是比较容易控制的一个化身。 凡斯林正好认出了这个召唤物,表情顿时扭曲。 “你、你们要做什么!” 塞尔莫完全不理睬他,视线依然定格在偏方三八面体上,透着深深的疯狂。 “只要掌握方法,小心谨慎,我们人类也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控制‘神’。祂们放出太多情报了,化身、召唤方法、甚至弱点,我们都知道,凭什么我们不能对付祂们,不能利用这些情报,利用祂们对付我们的目标?” 凡斯林听着头皮发麻,不禁颤道:“你疯了吗,祂们跟人类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呵呵。”塞尔莫笑了,伸手进斗篷里,抽出了一卷古老的羊皮纸。 凡斯林心中顿时生发不祥预感。 塞尔莫翻开羊皮纸,对着纸突然就念了出来:“聆听我的召唤!无尽虚空之王!移星者!坚固的基础!地震之掌控者!恐怖的征服者——最后之尖端!门之主——”* “闭嘴!你怎么敢念祂的召唤语!”凡斯林浑身惊惧,控制不住尖叫,“开什么玩笑,你个疯子,利用不祥对付不祥,这是人类该有的想法吗!” 无异于以一颗星球抛击另一颗星球,光想想规模就已经够可怕了,真要发生这种事,大陆那点面积根本就不够打,瞬间就会被磨灭,虚空教会是真的疯魔了! 塞尔莫转眸盯着凡斯林,眼神幽冷如鬼火。 “我们星空教会这些年来全大陆范围被打压,我们没有贵族的知识,没有大势力的传承,我们一无所有,就靠坚持与意志!所以我们搜集了全大陆的召唤情报,我们是情报之主,任何一势力甚至是神,情报都不比我们多,我们不仅网罗情报,还能最大限度的利用情报,所以你看,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操控了罗尔城,我们周旋于你们之间,你们即使能发现我们也不能捕捉我们,因为我们是人类的影子。” “你们就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凡斯林忍无可忍,气得大脑都要炸了。 “呵呵,”塞尔莫笑得更激动了,“你知道什么是预言吗。” 凡斯林死死地瞪着塞尔莫,他根本不想听疯子的言语,然而他的境况却叫他无力绝望。 塞尔莫就好像看穿了凡斯林的心思,说的更起劲了。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着别人一步一步落入绝望。 “把准备做的事情说出来,在确定的日期将其实现,这就叫预言,罗尔城明天就要毁灭,我说的,所以它明天必毁。” 没错,他正是两天前欺骗了光明教会的“预言师”,当时他预言罗尔城三天后会毁灭,现在他就要实现。 “做人就是要守承诺,你不觉得吗。” 凡斯林已经说不出话了,双眼一黑,直接气晕了过去,仅剩的脑袋顺着惯性摇摆。 塞尔莫没有急着杀死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而是端详了几秒,若有所思,才转身离开了实验室,来到更大的一间血腥召唤室。 “大胆设想,小心行动。” 他路过几十具无头的尸体,以及大量的扭曲形体,整个地下空间满是属于他的疯狂。 肉眼可见,有些尸体的形状不是一般的可怖,每个细节都是令人作呕的扭曲。 它们之中有男男女女,还有性别不明的尸体,但性征完全是打乱的,或者说,在这个空间中,性别不过是混乱的属性,唯一的共同点是无论性别,它们的腹部都是隆起的,仿佛孕育着什么,但它们都是尸体了,怎么可能还孕育着其他东西? 路过这一室,接下来的一室更是离奇。 隔壁室是无头的尸体,这一室全是头颅,但它们的形状却一个比一个扭曲,脑后跟腹部一样,高高隆起,如同血瘤,但表皮又是透明的,完全暴露了里面所孕育的东西。 这些大脑毫无疑问是作为胎盘,各自孕育着一种生命,景象可怖,令人无比作呕,实在想不出这竟是人类能做出的行径。 “作为一个执行员,适当的生物研究是必须的。” 塞尔莫悠然自语,突然停下脚步,视线对准了一颗头颅。空气中传来轻微的颤声,出自头颅胎中的心跳。 大脑是沟通高维存在的最佳道具,高维存在接触人,首先是信息上的接触,但祂们的信息太庞大了,人脑根本容纳不下,这时候,极少数大脑为了保护自己,就会采取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诡异举动。 那就是“孕育”,将来自高维的信息承接下来,作为信息精子接收,以大脑为胎盘子宫尝试孕育,也就是受孕,无论男女甚至其他性别都可能。当然,这种受孕并不一定会体现在肉体上,而是会体现在鉴于精神与肉体之间的物质形态上。 当“孕育”完成,那个物质形态就会开始同化人类现实的肉体,使人真实地受孕,也就是所谓的“无缘无故受孕”现象,某些宗教将其称为“感而受孕”。 经此而生的生命则被称为“神子”,他们与神不存在血缘关系,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信息传承”关系,未必能继承“父神”的力量,具体情况个体差异极大。 在这个逻辑上,神与神之间的结合似乎也可以说是信息或者说知识的”交流“,但这只是某些智者的猜想,目前这方面的知识还属于空白领域,毕竟那些无法名状的存在充满疯狂,祂们的手段超乎人类想象,谁能想象祂们如何制造后代。 但无论如何,从高维受孕都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多数的情况是人类的大脑会在接受信息的瞬间炸毁,所以大多数的人类智者都会说,绝对要小心高维知识,如果你不想遭遇不幸或不祥的话。 通常来说,这是一个令人不敢直视的扭曲现象。 但塞尔莫偏好研究这个灰色的混沌地带,因为他认为,这正是人类进化的通道,他没有理由不研究。 “但是实验操作起来太难了,人的大脑太脆弱,即使是【远望者】的大脑,接受神的知识,也最多只能撑到几分钟,想要找到一个适合当胎盘的大脑太困难了。” 眼下这些孕育中的大脑只是他拿伪高维信息所作的实验,还远远不是“神”的信息,毕竟胎盘也是要慢慢栽养的,人类进化怎么可能急于一时呢。 塞尔莫对着头颅,眼神疯狂。 但突然地,他猛地惊颤,从背脊凉到了大脑皮层。 那是一个宛若冰芒的注视,他被看见了,没有任何来由地被看见了。 他瞬间身形僵硬,心脏剧烈颤动,一种超乎时空的暴力将他包围,一瞬间而已,从四面八方将他挤压,几乎瞬间就将他压成了一块极尽压缩的血肉碎骨,他连恐惧都来不及,下一秒整个人就要挤死了。 但又是突然间,一道动物叫声打破绝望,暴力顿时消散,被注视感也逐渐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明明设置了反窥探的魔法。”塞尔莫摔在地面,身体大半都成了肉泥。 “这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手段,莫非……” 想到这里,他心头瞬间急跳。 · 几乎同一时间,逢魔街。 斯哈突然的嚎叫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祂面露担忧,但好在气压有所恢复,情况没那么紧迫了。 邢远停下写字,笔尖最终停在了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并非位于信息网上的“凡斯林”教授声称的大学城,而是位于罗曼街道与摩尔街道的一个特殊地区,也即萨林区。它与逢魔街类似,都是不怎么受管制的地区,但区别是萨林区人口众多,人员来源复杂,居住着很多不具备市民资格的外来人士,常年出城的工会人都喜欢聚集在哪里,里面据说还有非人种族居住,可见不是一般的混乱。 邢远没有去过萨林区,只是路过几次。 他松开手中的笔,眼神微沉,视线定在屏幕上。 笔顺着重力栽倒,滑过笔记本上满页的“计算公式”。很显然,邢远是通过“计算”,知道了“凡斯林”的所在,还有更相关的一些信息。 因为种种原因,他平时都不这么算,这一次属实是有点认真了。 “凡斯林教授,有些话,不能乱说。” 邢远定睛看着屏幕,自语道:“说话……总要有依据。” 说话时,他周身的气压依然非常低。 斯哈看得都紧张了,因为祂明显看见,尽管极为细微,但那双薄片绝对已经开始坏了,只是本人还没发现而已。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坏,就不可能维持现状,只会愈发严重。 祂又嚎了几声,但邢远没有注意到祂。 邢远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前台拿起电话,相当正经地打电话给了秩序局,说了几分钟左右才放下电话。 毫无疑问,这是报案了。 但是“信息”告诉他,光这些情报,还不够秩序局方受理并且行动。证实情报的前提是证实情报的调查方式有效,但他的调查方式是不可能告诉他们的。 紧接着,斯哈看着邢远转头收拾东西,一出来就是一副要外出的样子,而且有所掩饰,因为作为“米修斯”的外貌在信息网比较出名,适当的掩饰当然是必要的,如果他不想接受太多奇怪的视线的话。 可是,偏是这种时候要外出……难不成还真应了对方的挑衅? 答案当然不是,但邢远仍要去萨林区,甚至都把对方的门牌号都算出来了。 斯哈傻眼。 但是几秒而已,邢远说出门就出门,转眼就走了。斯哈连忙跟着。 “我只是想远远地了解一下对方,你不用太担心。” 见斯哈一脸着急,邢远转头安慰它。 “我刚好也要去一趟摩尔街道,萨林区顺路去看看也好,听说很有趣,应该能够给我灵感。” 他话是这么说,但眼神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周身气压极低。 这种反差怪吓人的。 斯哈扒了上来,挥舞着爪子,努力提醒邢远隐形眼镜的问题。 邢远抓着它的前肢,拉开了距离,疑道:“别这样,我近视,眼镜对我来说很重要。” 斯哈梗住了。 这时,司机基洛插话道:“你的狗好像不太听话。” 这属于闲聊,邢远回答道:“它只是比较调皮。” 斯哈没办法,只好跟着邢远的身后。 来到萨林区,邢远先是站了几秒,视线环视了整个区域一周。 周围人来人往,服饰各异,工会人士成群结队,建筑高瘦而拥挤,错错落落,到处都是小街小巷,信息成分可以说非常复杂,不好演算。邢远并不关心这些情况,他只是确认了一下基本情况,就径直往目的地走去。 当此时,正在地下室的塞尔莫心惊胆战,满脑子都是不祥预感。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如遭巨雷,浑身颤抖,不停抽搐,回过神,整个人显得更疯狂了。 ”作者【不详】……要过来了吗。“ “好,好啊!” 塞尔莫嘴角上扬,露出因极度兴奋而扭曲的表情,接着道:“本来我预言的是明天灭城,但我想现在可以改变想法了,提前一天解放各位,才是对各位的尊重啊。” 因为,他悟了,自己手中有的是邪神的召唤物,每一尊都是稍微一个举动就足以毁灭整座大陆的庞然大物,任作者【不详】背后是什么异神,都绝无可能应对他的丰富手段。 塞尔莫兴奋的同时,当即就付出了行动。 轰!以萨林区为中心,罗尔城由内而外的发生了一场地震,其震幅之大,甚至将有些居民宅邸的墙震得劈裂。 正与秩序局交代情况的真理学会注意到了事情的不对,秩序局一脸错愕,随即暴怒无法遏制。 “又哪个蠢货试图召唤邪神了吗?!”威尔骂出声,立刻命令人包围萨林区。 这时,邢远已经到达了目标地区门口,轻度的地震甚至都没能止住他的脚步。 他看着目标宅邸,没有意识到视界逐渐地有点模糊。 “萨林区图书馆,这里就是吗。” 说着,他径直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高大的社区图书馆之顶,隐隐地露出了灰雾。 第74章 与此同时,光明教会圣地,一众人急忙分析现状。 “祂出门了?!”几个长老异口同声急问。 “半个小时前出的门,现在都已经到达萨林区了。”情报员急报。 “蠢货,怎么没抓住机会!” “已经跟踪在身后了。” “速报告现场情况啊。” 长老一众质问,情报员立刻将一路跟踪目标,到达萨林区图书馆的全程往上汇报。 邢远正经外出,竟没注意到当时公交车上除了司机外,居然全是特殊身份的人,包括且不限于光明教会情报员、部分贵族的情报员、书友会人士等等。 因而,这个消息不翼而飞,不到几秒而已,几乎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逻辑一顺起来,就“是作者【不详】/米修斯去了萨林区图书馆”这么一个事件。这个事件意味着什么?作者【不详】/米修斯为什么要萨林区图书馆?这会不会跟昨天晚上的论坛事件有关? 看似简单不过的“前往图书馆”事件,却释放出了无比巨量的信息,令人无数人绞尽脑汁,如若抓狂,哐哐砸墙,撕心裂肺。 但他们思考时,事件也在实时发生。 “萨林区附近疑似发生了邪神召唤?这又是什么人干的!”黄鸟长老突然站起,撩起袖子就要亲自下场。 “米修斯过去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吧?” “那只是一间图书馆而已吧。” “不,不对。” 某一情报员深度挖掘,竟发现了更复杂的问题,关于萨林区的建筑布局,尤其是以图书馆为中心的地下布局。 “这个区域以前是地下城,地下结构复杂,虽然号称已经全部废弃,不允许居住,但事实上仍然很多人住在地下,地下几十米都是人的居住空间,人口少说还有几万人。” “不止如此,”还有人挖出了更深情报,“这地方就是个黑城啊!” 贵族暗默允许的三不管区域,理所当然地充满了非法交易,主要参与者不是别的其他人,正是贵族自己,尤其是里世界贵族。人类能够想象的黑恶事件几乎都发生在这里了。 “罗尔城……不愧是罗尔城,他们那种体制没有那种地方才奇怪吧,最关键的是,这个萨林区图书馆底下直接就连通了地下黑城。” “啊?图书馆地下搞这种事,他们不是普遍信仰知识之神的吗。”某个古派长老跳了起来。 “罗尔城以前还有【黑恶之都】的别称,可别忘了,当初他们可是做尽全大陆人的生意,商业文明都是吸人骨髓的恶鬼文明,现在虽然收敛了点,但也随时可能恢复原状。”一个古板的老教徒道。 “的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米修斯为什么要过去!” 他们又吵了起来,对比起来,邪神召唤好像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 黄鸟长老一锤定音,命令道:“布局萨林区,潜入图书馆,一定要争取到跟祂接触的机会。” 两天前被揭露的事情直接击碎了光明教会几千年来的根基,他们丝毫没有线索,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的“声音”出现了问题,导致他们听错甚至误解了声音。 为今只有与祂交善,才可能得知原因,知道光明神的真正状态。毕竟,对比其他神,活在世俗中的祂明显更好交善。 “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神的视界!”黄鸟长老一拳砸破虚空,转身直下现场。 同一时间,里世界贵族也跟踪到了这件事。 天空黑云重重,仿佛有人在上面疯狂捣鼓,将整片天空搅成了糊浆。轰!雷鸣阵阵,暴雨倾盆,几分钟前还阳光灿烂的天气转瞬恶化。 图书馆内,邢远往外看了一眼,眼神略微惊讶,因为他出门没有带雨伞。 “应该是突然发生的对流雨。”他摇头,正视图书馆内部的情况。 这真的是图书馆吗,阴暗的光线,破旧的装修,三教九流的人员,唯独空间极其广阔,让人幻视足球场,相较之下,书架却寥寥,上面的书就更少了,而且每本书都是肉眼可见的老旧。 有些地方灰尘遍布,角落中甚至编起了蛛网,空气中透着发酸尘土味,好像已经几年没有搞过一次大清扫了。 如果有人灰尘过敏,恐怕一进来就会浑身难受。 图书馆人不多,肉眼可见,大概有二三十多人。他们完全不是来看书的,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表情呆滞,眼神空洞,浑身都散发着不祥气息。 又一次地震突然发生,地面轻度摇晃,罗尔城位于半岛地震带,地震是常见的事,昨天的广播也提前预告了,如同往常,不会影响普通人的生活。邢远没有在意,观察了一遍图书馆后,往里面直走。 浑浊的建筑空间,带给他新鲜的空间感。 邢远走入其中,完全不像是在找谁,而是在单纯地逛图书馆。 他没看见,其实,图书馆已经发生了诡变。 地面升腾着浊灰的雾气,他走在地板上,仿佛踩在云雾之中。电灯忽闪,光线变暗,气温骤然降低,冷风习习,带着刺骨之寒。 糜烂的血肉堆、嶙峋的白骨架、内脏、大脑……不只是人类,连非人的脏器都出现了。里世界的诡异伸出手脚,深海动物般的肢体在地面翻涌,无数的触手形成了海浪般的波澜。 而邢远眼前一片空阔,最多只是闻到了一些气味。 “有人在图书馆地下养海味吗……这还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爱好。”他感到诧异,顺着海味最浓的方向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图书馆外空间禁锢,黑云如同漏斗,轰然下压,几乎压到了图书馆顶上,景象恢弘可怖。 “地表已经不行了,里面的人手段太恐怖,已经是半神级别的手段了吧,一时半会我们破不开。”秩序局人深感棘手,困在了空间魔法上。 他们一众人还没赶上凡斯林的调查,下一步就要调查萨林区。 “从地底下手,我倒要看是哪来的蠢货要召唤邪神!” “不,不止一尊。”突然,威尔肃然抬头望天。 黑云分成了多个不同的景象,每个都狰狞之极,暴露出其无法明状的疯狂躯体。 这已经不是一尊两尊的级别了,只能用“大量”来形容,这一百多年来,恐怕还是第一次一天之内召唤这么多“神”,这都不是疯不疯魔的问题了,人类底限、任何生物的底线都被跌破了。 召唤的人绝对是疯子中的疯子!简直丧心病狂。 你这么努力维持秩序,但只要一个人脑子出问题打破秩序,一切就是无用功,人类世界的秩序与安宁竟是那么脆弱! 威尔压不住愤怒,同时心中的觉悟更高了。 “是星空教会,这帮阴沟里的老鼠,绝不是一天两天潜伏在这里了,快把周围人遣散,不惜一切代价控制这个区域!” 与此同时,邢远走进了图书馆的地下一层。 地面的触手越升越高,缠满了天花板,整个地下空间全被触手覆盖,空气浑浊如海,他走在其中,脚边触手环绕,好像置身深海,踏着海草,虽然他本人毫无察觉。 “通常图书馆地下一层会藏着一些特别的书。” 他视线扫过地下的书架,差点忘了凡斯林的事情,有点想就在这里看书了。 但是突然,异变发生。 一道声音突兀地打破寂静。 “作者【不祥】就是你吧,看起来很像米修斯的身份不明者。” 声音源自更底层,邢远视线移向底层,看见了一条倾露幽光的隧道拐口。不可思议,这个图书馆居然这么深,难道下面还别有洞天吗? 他有所迟疑,还没有说话,对面的塞尔莫就急了,怒吼道。 “为什么沉默,你在小看我吗。” 邢远发顿,自己只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而已,思考也要时间不是吗。 不过,看来说话的这家伙就是信息网上的“凡斯林教授”。原来如此,凡斯林教授是一位魔法的教授,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到来吗。 但对方更急了,完全把他的迟疑当成了傲慢。 “呵呵,胆敢只身闯入我的地盘,就不要想全身而退,今天,你绝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地盘?这里不是图书馆吗?邢远愣了,边走进隧道边在心中诧异,敢情这个人把萨林区公共图书馆当成了他自己的地盘。 他正要说话,但因为又慢了半拍,错失了正常人应该回话的时机。 塞尔莫气急攻心,当即念咒召唤了一位深海邪神。与此同时,图书馆外一块巨大的黑云光速翻卷,空间颤动,强大的威压震慑了整座罗尔城乃至整个大陆。 这还只是物质上的影响而已,更恐怖的是精神上的影响,要不是他们及时隔绝了外围空间,光是由内而外的精神冲击就会导致万千人突发疯狂。 外面好几个拥有精神知识的高位贵族同时出手,竭尽全力保护着区域安全。 “不好……我们要换对神策略了啊。” “开什么玩笑,我们哪来的对神策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切割空间,把这块地方切出罗尔城!” 秩序局高层都慌了,高层一人一嘴完全说不到一起。 隧道中的邢远顿了顿,站在隧道拐弯口,视线直直地看着里面的塞尔莫。 在他眼中,塞尔莫当然就是信息网上的“凡斯林”教授,自己见到真人了。 不过,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凡斯林”教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而且……怎么越地下海鲜味越重,邢远越发莫名其妙,欲言又止。 塞尔莫从未见过如此傲慢的人,气得表情扭曲如抹布,自己都召唤出一尊邪神了,对方居然还是一脸无事发生的表情。 突然,塞尔莫的后脑隆起一块血瘤,咔的掉落,他脑中孕育的一个无生命纯肉体的异种“儿女”为刚刚的召唤献祭,当场坠地。 很显然,塞尔莫用自己的大脑,同时“孕育”了无数高维异形的子女,可以说,他的大脑就像核桃一样,一块区域一块异形生命,宛若栅栏格子,他本人就是通往高维的胎盘,他要同化脑中孕育的生命实现升维。 毫无疑问,塞尔莫确实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然而,这在邢远眼中还是无事发生,他走进内室,还余光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就跟单纯来参观一样,丝毫没有紧张感。 塞尔莫忍无可忍,又是一波怒吼。 “你不怕这个‘神’,我还有更多!”说着,他突然从胸口掏出一张黄纸,然后当场撕碎。 “神……?”邢远看着他的举动,一头雾水,终于开口问:“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言下之意,竟是自己召唤的神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塞尔莫倒吸一口凉气,面目再度扭曲。 召唤肯定存在时间差的问题,但只要世界判定召唤成功,祂们就一定会到来,因为这就是世界的规则!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从容! “你为什么能这么疯狂!我可是有这么多神啊!”塞尔莫迈步,双手大张,直往邢远走去,活像一个控诉犯罪的受害者。 如果有人不知道,还以为反而是邢远对他做了丧心病狂的事情。 但邢远真的一头雾水,见对方如此真情实感,他还尝试通过最近学到的大陆历史文化知识,提问道:“神……你的意思是你有神庇护吗?” 塞尔莫额头青筋直跳,脚步卡顿了。 “……你是嘲讽我吗。”嘲讽我召唤半天祂们迟迟未到! “怎么会,”邢远视线平淡,观察着对方脸色,发挥了职业技能看病,认真道:“你可能身体有点问题,尤其是大脑。” “……?!”塞尔莫瞪眼。 “希望你不会介意,但我说的……应该是实话,大脑是很重要的器官,不要轻易糟蹋。” 他一动不动,置身于一片堪称满是疯狂信息的“深海”之中,说着好似正常人的话,却在周围景象的衬托之中显得更为疯狂。仿佛有一种超越的智性凌驾于所有疯狂之上,如同一柱至高的山峰,任尘世万般变化,它自岿然不动。 这不可能是人类的智性,因为疯狂之上只有更疯狂! 然而,邢远继续道:“眼耳鼻舌身五官,五官近脑。据说,大脑,控制着人类的物质身体,通向高层领域,一旦大脑出现了问题,人的身体就会乱,高低不分,信息紊乱,殃及五官认知,最终导致精神错乱,身体病变。” 塞尔莫听完这段话,如遭铺天盖地的诡异侵袭,猛地抓住头部,却压不住心中的恐惧。 这时,邢远终于进入了正题。 “‘凡斯林’教授,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邪神’的说法,可能的话,请你不要乱说话。” “……”塞尔莫面色僵硬。 “还有知识……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来这里也只是建议,知识是客观的,善恶在人,如果可能的话,也请你不要再继续传播奇怪的说法了。” 尽管说话很客气,但他的语气中却带着压力,配合他过于冷淡的眼神,压力更是倍增。 “你、我……” 疯狂剧烈发酵,塞尔莫无法理解这个情况,神经更加错乱,栅栏状的大脑胎盘顿时崩盘,撞入彼此的区域。 他预备好的召唤术式全部乱套,脑中一堆堆无精神的肉体发出悲鸣,频率大振,竟形成了一种超越听觉限度的“天籁”,维度在此打乱重合,巨量信息汇聚一点,爆散开来,在高维领域盛开了一朵巨轮之花,引起四方无数异形的注视。 塞尔莫突然抬头望天,竟然看见了好几尊自己召唤出来的“神”,祂们无法明状的恐怖身躯令他的理智不断崩溃,但更疯狂是另一个事实。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没有下场! 然而,无论他如何撕心裂肺地质问,祂们仍旧没有动静,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片伏行的混沌甚至发出笑声。 “你,你们……!”塞尔莫瞪直双目,捂着双耳哭嚎,大脑以超越物质极限的频率极速颤动。 一秒而已,一只自上而下的手臂敲破了他的理智。 客观时间的几秒,剧烈的闪光海吞噬了整个罗尔城。 不仅萨林区,包含罗尔城主城在内,整个时空领域都陷入了维度重合。 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突发事件,此前从未发生过,但它现在发生了,没有多少能被预测的预兆,再强大的人类智者都没能预见它的发生。 灰雾覆压整个罗尔城。 斯哈都傻眼了。 这都行? 邢远只看见塞尔莫突然垂头,四肢松懈,好像站着失去了意识,像被自己刚刚的话气晕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虽然不喜这个人,但邢远还不至于希望对方消失。 不如说,见到“凡斯林”本人之后,他其实就没那么在意了。 文本放出来就是要被自由理解的,因为别人说了自己不认同的话,就要找到本人质问劝服对方,该是何等荒唐的做法,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明显大脑有问题的人。 这事是自己太不成熟了。 会被怀疑说明自己实力还不够,应该继续提高翻译水平,翻译出更好的作品。 邢远回过神来,深刻反省,正准备跟对方解释情况,视线移向了塞尔莫。 然而,塞尔莫却突然向前栽倒,随即像花瓶般当场砸碎,散作白灰。 当场就卒了。 “……!” 邢远傻眼,斯哈也傻眼。 这就完了? 邢远慌忙走了过去,蹲下仔细查看白灰堆。 “这……我做了什么?” 太诡异了,跟之前的徐厚街事件一模一样,难不成是自己无意之间导致别人变成白灰了吗。 邢远吓了一跳,惊道:“犯人……竟然是我?”还是说……他倏然站了起来,转头环视四周,先知后觉,心中发怵。 自己是【盲者】,看不见非凡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很可能存在自己肉眼无法辨识的怪物。 是怪物袭击了“凡斯林”,导致对方突然离奇死亡。 “是这样吗?”邢远突然将视线投向斯哈,道:“你的眼睛应该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斯哈愣了愣,当即点头,敢情祂现在还成了导盲犬。 “怪物还在吗?” 斯哈摇头,表示已经走了。 “原来是这样,刚刚‘凡斯林’教授不幸遇害了。”邢远深感抱歉,对着骨灰念了几句他所知道的超度咒。 然而结果却是斯哈差点被超度了,忍不住嗷嗷叫。 “我们走吧,这件事要尽快报警处理,我们都是重要的目击证人。” 邢远重拾守法市民身份,准备抽身离开。但斯哈咬住了他的衣袖。 “汪!”祂甩着脑袋,狗眼示意着隧道的更里面。 “里面怎么了吗?”邢远顺着它甩头的方向望去,只见地面倒映着门状的光芒。 里面居然真的别有洞天……连接着另外的一个区域?而且自己刚刚太关注“凡斯林”没注意到,仔细一听,里面的区域居然流出了音乐的声音,好像举办一场宴会,好不热闹。 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里面举办宴会? 邢远心头一紧,心想自己有义务提醒大家尽快离开,不能再让“凡斯林”教授的悲剧发生了,斯哈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你真是善良的狗勾。” 斯哈差点摔了一跤。 邢远慎重点头,在无数触手的簇拥之中,毅然走近那扇门,伸手推开。 光芒刺眼,音乐声响彻耳畔,他不禁掩住双眼,后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秒,他被左右同时牵走。 “欢迎~”左右的双子热情道。 邢远回过神,定睛一看,里面的景象惊呆了他。 “你们这是……” 第75章 里面,从未见过的华丽景象把他惊呆了。 “纳格、耶布……等等。” 邢远想停步,但两人左右牵着他,根本没法停下来,他转眼就被他们拉进了其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们,聚焦于唯一,表情各异,但接连地都鼓起了掌,扑面而来的全是掌声。 邢远傻眼,身形当即僵硬。 “哈哈,你终于过来了。”纳格转头笑得欢快。 “就是!早该来了。”耶布抓住他,直往宴会的中心位置送。 他们是邢远最早认识的邻居之二。当时,他在后院一个人扒土,因为缺乏经验,一天到晚也没整好土,反而越整越糟,非常泄气。然后他们就突然出现了,带着工具,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自己。 他们年纪与自己似乎相仿,性格都比较外向开朗,纳格热衷手工,手法灵巧,耶布头脑灵活,经常会有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是非常好的青年人。 犹记得,他们谈到他们的出生时,提到了一个特别神奇的话题。 ——“父母?哎,这个嘛,该怎么说呢?让我想想。” 然后他们就说到,他们是从“足迹”中出生的。 某个存在路过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存在刚好踩到那个地方,留下来的两份信息偶然地混合了,他们于是就诞生了。 这比种花传统的“从垃圾堆中捡来的”还要离奇,不禁令邢远感慨异界文化之差异。 那之后整整三天,邢远都在试图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比喻”,但是他完全想不通,他们就像从土里突然蹦出来的一样,只是刚好有人路过踩了一下那里的土。离奇之极,令人不禁想起印度神话。 “我……” 邢远现在茫然无比,本来是想提醒大家快跑,结果一看这场面自己都傻了。 21世纪普通人的自己,实在没见过这场面。 这是一个相当广阔的大殿堂,金碧辉煌,装潢繁复,内里如若高塔,不只眼前这一层,上方还有更多层。他们的服饰高级而华丽,无一重复,各有风采,人人眼里饱含光彩。 而且太多人了,认识的邻居和不认识的邻居都来了,宛若全民街道会议现场。等等,原来逢魔街有这么多人吗?邢远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放,转眼就来到了宴会中心,沐浴于众多视线之下。 这让他不害羞是不可能的,就跟被全校通报一样的感觉,手足无措,浑身僵硬。 “纳格、耶布,我……” 邢远低头不敢看人,小声提醒道:“我不善这种场面,大家是在开宴会吗?” “当然了。”说着,纳格就递来了一杯血红的酒。 乍看是红酒,但肯定不是单纯的红酒。 邢远双手拒绝,心中紧张,急忙道:“纳格我不喝……” “哈哈哈。” 纳格调笑不已,但忽然就像挨了一顿打,捂着一边脑袋吃痛呜呜。 邢远低着视线没注意看,抬头看的时候纳格和耶布已经乖乖排在一起,表情充满体贴和关怀。 “对对,想喝什么随便喝,想吃什么嗯随便吃!” “宴会就是开心自由快乐!”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的话,但神奇地声音没有重叠,每个人说的话都能听得清楚。 邢远忽地放心了,抱歉道:“我还是先走……” 说到一半,他顿了顿,自己前几天才说要提高社交值,结果这个大好社交机会来了,自己居然想临阵脱逃,这似乎有点不妥。 啊不对,自己是来提醒大家快走的! “纳格,耶布,外面有杀人的怪物,我们不能……”邢远说到一半,突然就被对方打断了。 “杀人的怪物?”纳格眼神惊异,好似有点害怕,道:“那真的太可怕了,你不要出去,我们人多不怕,你先在这里待着啊。”说着,祂又抓住了邢远,像是要保护邢远一样。 耶布帮着地点头,撩着袖子强调道:“我一个打十个。” 这这,邢远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但仔细一想好像还挺合理,自家邻居们其实好像各个都身怀绝技,只是自己不了解而已。 “嗯,”想了想之后,他不禁点头,然后问道:“大家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宴会?” “日常宴会呀,音乐点缀生活。”纳格重重点头,并举起了拇指。 原来如此,邢远眨了眨眼,视线投向演奏台。 与其说演奏台,还不如说是演奏厅,里面是大型交响乐团的成员们,目测而已就有三四百人,指挥站在前台,激情地挥舞着双手。 乐器齐鸣,发出的声响形成了一种音墙,隔绝了此外的空间,但如此强大的音墙,却被其后的歌声穿透而过,成为了歌声的衬托。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异界版的歌剧表演场,但是形式并不那么规范古典,更为自由,有着类似爵士乐的风味。 邢远置身宴会之中,可能也习惯了点,没那么排斥了,开始观察起四周。 然后,他发现,邻居都对他投以了友好的视线,或点头或打招呼,尽管衣装变化,但大家好像还是大家,还是那么善良友善。 邢远心中的逢魔街归属感有所加深,自己也是大家之中的一员,不是吗。 这时,他突然发现人群之中,居然没有自己最熟悉的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不在吗? 邢远小心环视一圈,却还是没发现房东先生的身影。 房东先生不会被排挤到全街道都参与的宴会都没有被通知参加吧,邢远想起房东先生孤单的身影,不禁感到揪心,房东先生多么可怜,究竟跟大家有着多么不同的道,才导致了这种情况。 邢远叹了口气,深感无奈,因为他无法改变这个情况,无法帮助到房东先生。 无论是隐形眼镜、房子还是其他那么多事,房东先生帮了自己太多,而相对的,自己却无一能回报,这样实在不好意思。 邢远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了一个光芒闪耀的角落。 比起周围,那一角的装饰相对特殊,它的中心仅放置着一个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周围则是高强度的聚光灯。 光线汇聚于它,肉眼可见的强烈,走近那个区域,想必会感到烫肤。光是看着而已,都能感觉到聚光灯中心的强烈高温。 这是个艺术品吗?可是艺术品不应该妥善保管吗?为什么要用这么多聚光灯围着,地面连影子都没有,这么强烈地照射,它真的不会融化吗? 邢远定睛看了几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文化差异吗,我好像理解不了这种艺术风格,无法分析这种艺术品的设计理念。” 他盯着那个区域,眯了眯眼,始觉自己的视力好像降低了。不,是隐形眼镜的效果降低了吗? 邢远发现这点,当即感到不妙,要是在外眼镜出问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在烦恼什么吗?” 忽地,左边传来声音。 邢远转头一看,居然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克苏鲁先生。 “那两家伙调皮,不用在意祂们。”克苏鲁指了指跑到对面的纳格和耶布。 “不是……”邢远刚要否定,视线却落在了对方端来的海味盘上,龙虾、海虾、花蛤、章鱼等海味加起来成了拼盘,唯独没有鱿鱼。邢远看得出神,完全暴露了心中的所想。 “哈哈,我知道你想吃。” 邢远抬头,颇不好意思,但是坦诚了。 “这是难得的聚会哦,”克苏鲁看着邢远,笑得如若阳光,然后道:“我们难得来这么齐。” “是吗。”邢远讶异,转头一看,果然在对面看见了黄衣的邻居哈斯塔先生。 哈斯塔先生好像视线看向他方,但其实相当关注这里,尤其是克苏鲁先生的位置。他们的关系还是那么糟糕吗。 忽然,邢远想起了之前跟克苏鲁先生聊过的话题。 “克苏鲁先生,闹钟先生找到了吗?” 犹记得,上次大家聚会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找闹钟先生。 克苏鲁摇了摇头,道:“那只闹钟还在迷路,可能祂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闹钟,与其说是迷路,还不如说是迷失了自我,果然宴会少了嗓门大的家伙,就好像少了灵魂,还是得要个家伙吵一吵,气氛才真正热闹。” 还有这种情况吗,邢远大受震撼,邻居们的言谈举止,有时候确实超乎寻常,很可能各个身份非凡,只是喜欢在逢魔街隐居而已。 是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住在逢魔街的普通人只有自己?邢远向宴会中心移动视线,看了看众人,逐渐发现,大家光鲜亮丽,风采卓然。 平日大家不外出,原来一旦外出聚会,竟是这样的社交氛围。 邢远仿佛受到了严重的文化冲击,再度恍惚,又呆在了原地。他不知道,他视线扫过哪里,哪里的“人”就头皮发麻,如芒刺背。 “哈哈……”克苏鲁刚要调笑,表情随即就僵硬。反被对面的哈斯塔冷笑了一声。双方于是再次针锋相对。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份气氛,邢远看了看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道人以和为贵。 这时,他突然发现了宴会中的神奇视线投向。 无论是谁,视线都会若有若无地看向某个角落,眼神带着尊敬、仰慕……甚至恐惧,特别复杂,仿佛对方拥有远高于他们的地位。 大家都在看什么呢,邢远感到好奇,走近了几步,绕过几个长柱,然后,他顿时一愣,脚步僵硬。 三四米高的黑帘,在其遮掩之下,是一个长沙发,莫约五米长,花纹玄奥,质地高级。 油画般的暗光勾勒,平涂着颜料,晕开又晕开,最终展现出了一幅油画般的惊人画面。 沙发两边都坐着人,而且都是邢远认识的人。 左方体态随性而高级,半靠在沙发上而已,却透露着令人难以形容的至高审美,一眼而已,就能令人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右方姿态端庄而高雅,微微低头,帽檐遮掩双眸,雪白的肌肤泛着宝石般的光泽。 左方是犹格先生,右方是莎布女士。 他们都是画一般的人,一边有如星空般深邃,一边有如暗夜般深远。 双方齐坐,姿态各异,却仿佛映照出了宇宙景观,无尽的神秘从中流淌,纵横着无数条星河,安谧、宁静,时间在此留滞。 邢远看着他们,愣了好几秒,被纳格和耶布推走了都不知道,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而且就间于两人之间。 右手边是犹格先生,左手边是莎布女士,跟刚刚镜像相反。 等等,这、这是什么情况! 一瞬心脏猛跳,邢远傻了,眼下的情况已经完全超过了他只能用悲剧来形容的社交能力,当场走好像也不是,不走又是坐立难安,浑身都插满了锋芒,像是误入成人社交场的未成年人,只觉精神恍惚,摸不着北,不得已,视线求助般地看向人群中的纳格和耶布。 但是,他却见他们摸了摸头,似乎也颇感抱歉,但是只能这么做。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了吗?邢远回过神来,试图压住不安。 这时,左方忽然传来声音。 “安坐。” 邢远愣了愣,转头一看,只见对方面向自己,投以关怀的视线。 “犹格先生……” “嗯。”祂点头,眼神平静。 邢远心中无比感动,陌生的地方有熟悉的人,而且还是知性的犹格先生,真是太好了。 看起来,犹格先生好像一直深宅,很少出现在这种宴会的样子,所以颇显慵懒,如同自家一般,无视外面众人。 邢远有所放心,不由向对方询问了这里的情况,萨林区图书馆的地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华丽的宴会场,话说这个华丽程度,已经完全比得上,不,甚至可能超越皇室了吧。 平日里过着素淡生活的邢远对这样的环境深感不安,要不是熟悉的邻居们在这里,他怕是在外看一眼就要跑了,就跟上次一样。 祂浅浅地笑了,幽光之下,眼神略显晦暗。 几秒而已,气氛仿佛就变了。除了对视中的邢远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某种“危机”。 犹格·索托斯将要言说知识。 但是,就在这时。 “犹格。”莎布女士忽然发声,宛若中止了一场宇宙级的灾难。 邢远眨了眨眼,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自己还没问候莎布女士。 他当即转头,向两米左右距离的同座者问候道:“午安,莎布女士。” 她缓缓转眸,露出美丽的侧颜轮廓,然后,她轻轻抬手,朝邢远招了招。 一众注目,宴会场仿佛整个都陷入了静默,众“人”齐刷刷地关注黑帘后的景象。 聚光灯下的偏方三八面体闪过一道暗光,聚光灯一个接一个熄灭。 邢远看着对方招手,当然走了过去,坐到对方身边。 “午安。”她眼中带着笑意,并非以往的慈爱,而是其他。 邢远虽然经常遇见莎布女士,但很少跟对方交流,通常状况下,对方都是沉默着,或看着什么,或什么也没看。 上次鼓起勇气问侯众邻居,才终于听见了一次莎布女士的声音。 那是轻柔、飘渺,像黑夜一样的声音。 但是,邢远不解对方为什么招自己过来。 “莎布女士,您怎么了吗?” 她微笑,上身微倾,靠近邢远,双眸径直看来,距离再次缩短。 “莎布。” 这次,竟是对座的犹格出言提醒了。 但,她只是停在了一个距离,差不多可以观看到邢远瞳孔的距离。 全场鸦雀无声,好像全部窒息了,又或者说,祂们本来就无所谓呼吸。 邢远眨了眨眼,反应迟钝,还有点呆。 她微笑道:“你的眼镜,千万注意。”说话时,她稍伸出手,指腹抚着虚空,但却像是抚着镜片上的裂纹。 举动之中,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流露而出,如同半夜间深山幽谷吹下的凉风。 邢远反应过来,下意识后退了一下,但很快又觉得不妥,内心紧张无措,抱歉道:“我不是故意……啊您说镜片?嗯……”他低头检查了一下,无奈道:“确实是,好像是有裂痕了,但没办法,我现在只能用这双。” “嗯,”她恢复了原来的姿态,双眸遮掩在帽檐之后,仿佛异常关切道:“千万注意,我们都在担心你。” 我们……担心?邢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抓哪个词眼,但莎布女士的话实在令他感动,自己穿越异界,离群索居,能有这么好的大家作为邻居,实在是太幸运了。 “感谢您,莎布女士。”居然连自己的眼镜问题都能关注到,莎布女士真的是关心入微。 “不要用敬语。”她抬起食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几个动作交流而已,邢远对莎布女士的印象逐渐变化,从神秘安宁,到温柔暖心,有如亲人般关心入微。 “是的。”邢远重重点头,回到了刚刚的座位。 “抱歉犹格先生,我没有反应过来。” 祂并不在意,也是提醒道:“是的,千万注意,尤其要注意欺骗。” 这话似乎言外有意,但邢远没想太多。 直到这时,他终于意识到宴会的热闹气氛不再,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这边的动静,安静了下来。 这、这又是怎么了。 但邢远转头看向大厅时,众“人”又恢复了刚刚的热闹氛围,甚至更为热闹,七嘴八舌,有那么几秒,就像市场般喧闹。 为什么这么奇怪?邢远转头看向了跟着自己进来的斯哈。 现在,他已经有点把斯哈当成导盲犬了。 作为【盲者】要有【盲者】的自觉,这样才能叫做入乡随俗不是吗。 邢远顿时加深反省,看着斯哈的目光透着过于明显的期待。 斯哈蹲在黑帘里,有话不能说,眼神复杂,汪了几声。 邢远没听懂,但是放心了,看来宴会的场所相当安全,没有受到外面的怪异影响。 低头听着音乐声,他或许又有所感触,转头看向右方,又与犹格先生聊了起来,说到萨林区的创建发展演化没落还有现状。 交流中,邢远再次感受到罗尔城的积重难返。 表面的光鲜亮丽全是虚伪的外皮,内里已经几乎全部腐朽,如同掏空内脏血脉筋骨的人体,只剩下了外面的皮,而且还是画皮。 这个皮,那些人自称是“神”画的,因此无法反抗,只能跪服,苦求夙夜的安宁,但真是“神”画的吗。 自己只是普通的医馆药师,再此之上,还是外来人,理论上真的没有任何道理插手异界的事情,尤其这里面还牵扯着很多暂时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若为众人所望。 “真是困难……” 说着,邢远不小心说漏了几个词。 周围的“人”几乎同时看向了他,带着友善的视线。 “什么困难?” 纳格从背后冒出头来,与此同时,耶布也伸出脑袋,抓着沙发的后背,问道:“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克苏鲁背靠黑帘柱子,饶有趣味道:“我喜欢困难。” 相对地,哈斯塔瞥了祂一眼,针锋相对道:“你解决不了的困难,我能解决。” 几秒而已,针对邢远不小心说漏的话,好几个邻居朋友表示了关心。 邢远听都听不过来,在另外的意义上感到了困难。 “我、这个……” 他卡住了,有点慌张,与此同时,也许是紧张所致,视界隐隐模糊,隐形眼镜传来明显的不适感。 他低下头,思考着要不要先把镜片取下来,之后拜托邻居朋友送自己回家,毕竟这样下去,恐怕会危及肉眼。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你们好像聊得很愉快。” 第76章 邢远抬头一看,就见房东先生朝自己走来,脚步轻快,但心情却不怎么愉快。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于祂,表情各异,避而远之者居多,好像以前全被坑过,所以不想跟祂扯上关系。 “真是见外,宴会怎么能没有我呢。” 房东挂上标志性笑容,着重地看了几个“人”。 气氛瞬间变了,从刚刚的热闹讨论变成了各自的低声讨论。 祂的存在肉眼可见地不被待见,但多的是忌惮,因为祂可是三柱神之一,位格超然。 邢远看出了场面的微妙,放下自己的眼镜问题,主动缓解气氛,说道:“午安,房东先生,我们在闲聊一些话题。” 房东笑了笑,停在离沙发只有一步的位置,然后转身,极其自然地坐在了邢远右手位置。 犹格索托斯扫了祂一眼,眼神冷漠。 “宴会就是要畅所欲言,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房东点出了重点。 “那倒是……”纳格和耶布异口同声。 这话得到了众多邻居的认可,气氛得以缓和,重新回到了刚刚的那种讨论氛围。 邢远还担心会怎么样,结果事情比他想得和平多了,只是他们开始讨论的话题他逐渐听不懂。 他们不知不觉间用起了高级的罗尔塞语,不只是词语,连语法都升级了,好像谈论着更高规模的话题,比如星辰、宇宙。 邢远本来还想听,结果听到一半都困了,一知半解,只是勉强听懂了几个词汇。 中途,房东刻意给他抛了好几个问题。 比如怎么看待罗尔城文化、怎么看待知识至上的心理。 作为穿越者,邢远经常面临这几个问题,所以他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知识很重要,力量很重要,但根本还是在人,人的意志,由‘我’来学习知识,由‘我’来掌握力量。” 房东就像诱导询问一样,顺着话题,继续问道:“如果说不同的知识形成不同的文明,是否由知识高低决定文明高低,最终决定人的高低。” 这属实不是宴会该谈的话题,但大家居然都饶有趣味地讨论着,好像他们的一举一动能影响文明的进程,根本不是在讨论一个超乎现实的话题,而是在决议即将要做的事情。 “不是。”邢远摇了摇头。 祂们顿时安静下来,视线又集中在邢远身上。 “这只是我的看法,”邢远视线落在地面,低声陈述道:“文化是变化的,没有不变的事物,何况文化,不是文化决定人,而是人决定文化,文化变强或变弱,也在于人,在于人能否将它变得更强大,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罗尔城最吊诡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知识先行,大量知识来源于“神”,来源于他们无法把握的未知存在,因此他们过于重视知识,而忽视了人。 “神”可以赋予知识,人也可以发掘知识,人活在知识之中,人本身就是知识。 可是罗尔城的“知识”扭曲了他们的认知,进而扭曲了他们的文化,导致他们本末倒置,重知识而轻人本。 “就像人有不同的性格,文化也有不同的类型,人可以凭着自己的个性选择自己喜欢的文化,选择自己想学习的知识,但关键也要有的选择,没有选择才是最可怕的。”邢远眼神温和,缓慢地说着自己的粗浅想法,边说话边思考,因此时而卡顿。 祂们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如同守望着日出日落,表情肃穆。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尽自己所能,给大家提供不一样的视角。” 邢远不自觉地微笑,沉浸在一种特别的思想状态中。 他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带来的景象,以及逐渐露出震惊表情的众“人”,因为思考在继续,所以仍在继续说。 “来到罗尔城,我经常遭遇文化冲击,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尤其连语言都不太懂,但是我想……” 他忽然停顿了,眼神中又泄露出纯粹的求知欲。 房东已经对邢远的状态见怪不怪,祂视线扫了其他未见过的“人”,收获到了预料之中的反应,最后看到犹格。 犹格索托斯也在守望,眼神意味深长,还淡淡地笑了。 “这是一个学习机会,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吸收这里的知识,然后重新认识自身,提高自身。” 接着,邢远露出了作为人来说,稍微有点异常的表情,眼神熠熠生辉,道:“文化……就是纹化,就是消化、融化、通化,我想消化这里的一切,将学习到的东西,作为养料,反哺回文化。” 这是过于狂气的一段话,听起来语气平静,内容却骇“人”听闻。 “消化这里的一切”,多么疯狂的一句话,位格稍低的“神”只是听到而已,就要神格动摇,更何况还看到了黑帘背后的那些……景象。 全场鸦雀无声,有些“人”直接窒息,表情精彩,有些“人”不由将视线投向了奈亚,似乎想要询问什么。 此时的奈亚露出了异常疯狂的眼神,表情更是仿佛下一秒就要狂笑。 祂们只觉头皮发麻,这家伙果然疯狂。 邢远回过神来,当即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话,慌忙否定道:“我……只是说说,大家不要在意我。” 见大家都在看着他,邢远更是手足无措,视线投向右方,认真道:“我有很多不足,还要跟犹格先生多学习。” 众“人”更是表情惊悚,好像他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别的不说,那可是犹格索托斯的知识! 更可怕的是,犹格索托斯居然还点头,道:“欢迎,只要你喜欢。” “感谢你,犹格先生。”邢远心中感动。 这时,几个邻居同时跳过了这个飞跃的话题,再说下去,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接着,他们又是谈到了邢远不太了解的话题。 说到一半,邢远趁着他们好像开始争辩的时机,偷偷带斯哈返回了图书馆。 “希望不算太失礼。” 邢远走出宴会厅,慢慢平复了心情,一时间被太多人注视,自己真的连人都会傻掉。 “我应该也不算社恐,但就是不太擅长这种场面……” “下次我要小心不被纳格和耶布带进去,说起来,今天纳格和耶布的父母亲有在宴会中吗?怎么没见他们提起。” 邢远忽然发现,邻居们好像并没有太多亲缘关系的表现,除了个别,大家好像都是独自居住,也很少称呼过谁父母兄弟姐妹,至于叔叔阿姨等旁系关系就更少了。 也许大家存在亲缘关系,只是喜欢直呼对方的名字,甚至还会调侃意味地搞乱辈分,所以自己不得而知。 如果是这样,这可能说明邻居们对亲缘关系不怎么在意。因为如果在意,首先会在语言上有所凸显。 “话说回来,脚印重叠自动生人的说法,会不会是父母双方基因拼合诞生孩子的比喻?” 邢远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真相。 然后,他脑海中还跳出了几个画面,比如一个空间中飘荡着无数多的信息,碰巧两个结合起来,于是诞生了新的信息。 “信息碰撞而诞生新的信息,是这么理解的吗。” 正常来说,头发也有信息,但两根不同人的头发相碰,当然不可能诞生什么,但……高维存在呢,他们走过一个地方,不可避免地留下信息,然后不知道什么契机,双方信息自动重合,诞生了新的信息,这有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邢远只觉震撼,不禁道:“如果是这样,纳格和耶布的父母亲会不会是……‘神’呢?异界是有‘神’的,这么说好像也有可能。”这么一说,自家邻居的背景可真是非同一般。 就是听起来有点奇怪,而且太超乎寻常了,异界的“神”竟是这种情况?对比“直视神就能使人怀孕”的印度神话,好像在怪诞程度上……不相上下,当然我们也有踩到脚印就怀孕的神话……但是好歹还有怀孕的环节。 异界文化是直接跳过了,恐怖如斯。 话说“直视”、“踩”都是一种信息接触,“神跟人之间”以及“神跟神之间”可能情况也不一样,或许前者还有孕的环节,后者就彻底不需要了。 邢远边走路,边发挥想象。 “神”跟人不同,当然不能以人的生理结构来推理,相对“神”的体量来说,捏人在理论上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甚至祂们自己就能创造生命了,好像也没必要跟其他“神”结合,更没有繁衍的必要。 “看来我对异界知识还有太多不了解,还要继续加强。”他点了点头。 在邢远脑海中,几乎已经认定了纳格和耶布是异界意义上的神后代。虽然,他毫无证据,只是猜想,有可能他们只是开玩笑这么说的,并不是真相。 但是斯哈却点了点头,好像肯定了邢远的猜想。 “真是不可思议,以后这些难以理解的东西可能还会有更多。” “我好像有了新的翻译想法。” 邢远反省着宴会中宛若梦幻般的经过,思路回到现实,回到了“凡斯林”教授的事件上。 “对了,我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秩序局。” 思路清晰了之后,他立刻加快了脚步,直往图书馆门口跑。 不知何时,图书馆内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连负责租借书籍的员工都不在了,偌大的图书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斯哈。 邢远先知后觉,到了门口后,急忙推开了图书馆的门。 光线扑眼,面前景象惊呆了他。 “这是……” 一天之内,他不知道多少次受惊了。 图书馆外面被重重包围,一半是秩序局的车辆,一半是光明教会的布局,黑白分明,人人表情严肃。 与此同时,对面的黄鸟长老又震惊又兴奋。 “出来了,祂出来了!” · 几十分钟前,图书馆外发生了灭世级别的大事。 前所未有的恐怖毫无预兆地降临,规模无法测量,最高观测规模地的非凡因子观测仪都爆炸,就连星空观测局都直说——“历史未见之大规模,别说罗尔城,整个星球都受不住!” 但秩序局没有放弃,依然坚守在图书馆前。 格雷、莉娅坚称事情一定会有转机,因为米修斯进去了。 秩序局车队之中,西蒙医生也匆匆赶到了现场,面色焦急,他并不知道事情涉及的规模,心中只有他手中的急事。 西蒙锁定格雷、莉娅两人,远远就开口追问:“他就在图书馆里面吗,我们怎么才能进去找他。” 西蒙跟他们的情报都是同步的,也知道了米修斯进去图书馆的事情。但西蒙的关注点比较偏,别人都在关注米修斯的事迹时,只有他锁定了这件事——米修斯正是那神秘药剂的制作者。 他们眼中的神秘药剂正是“茶叶”。 莉娅摇头道:“进不去,你看隔壁光明教会的高层都下场了,也只能在这干等着,图书馆外的空间屏障太强了,而且这正是为了保护我们。” “是的,为了遏制邪神召唤危机,我们目前最好的做法是把整个空间切割送走。”格雷道。 “但米修斯在里面啊。”西蒙急道。 “没办法,不过他既然是米修斯,这种时候进去里面,就应该有他的方法。”塔尔斯开口,话中有话。 事情已经严重到了根本无法顾及个人的时候,灭世级别的灾难绝不是开玩笑的,图书馆上空的恶云还有不断散发出来的不祥信息说明了一切。 肉眼可见,整座萨林区都升起了灰雾,世界里侧的怪物时不时地扫过他们,图书馆由内而外地不断泛起疯狂的能量波澜,冲击理智。 光明教会的半神、神使碰见这种情况都无从下手,更何况总体实力更低的他们,就算罗尔城中的千年贵族全部在场而且联手,估计也无法改变分毫。 威尔注意到西蒙的着急,问道:“你怎么了吗,找米修斯有事?” 绝望的情况无法改变,能做的都做了,灭世前闲聊几句也不至于遭天谴。 西蒙直道:“还是我之前说的城外情况,这几天我接到了太多病人,但以我……我们的水平根本无法治疗,我尝试调配那个药剂,然后神奇地有了效果,所以我就想到寻找药剂的主人。” 好想法,要是没有世界末日的话,确实要快点实现,威尔表情沉重。 而西蒙仿佛不关心世界末日,还在继续说着他手头的要紧工作。 “我起初以为是精神污染先于肉体污染,后来才知道相反,肉体污染其实才是最先的,我们的治疗方向错了,我们连肉体都没治好,就要治精神,也难怪我们一直没有突破,我们现在就缺乏这个知识,只要有这个知识,我们……”西蒙眼神异常认真,郑重道:“我们就不用畏惧城外了。” 如果换个时间说这种话,威尔肯定会无比兴奋,但现在世界都要没了,还怎么关心城外。 威尔忽地皱眉,转头看向西蒙来的方向,居然见车里面的病人无意识地爬门出来了,西蒙出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有锁好门。 塔尔斯也注意到了爬出来的病人。 那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跟塔尔斯差不多年龄,双眼是空无的,皮肤呈灰色,像瓷器般龟裂,露出内里的狰狞生物。 城外的污染有很多种,这是最麻烦的之一,因为它不会使人立即死亡,要经过一百天的痛苦,才会彻底断绝生息,而在此期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前死,也就是说,他们被定好了必须活在地狱一百天,经受超乎想象的痛苦折磨。 塔尔斯非常佩服勇敢闯出城外的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面临这种危机,只要出城,不管是一天还是两天,就要付出可怕的代价。 相比之下,他们秩序局简直是在温室里面工作。 西蒙见状,立刻回头要将青年扶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 图书馆地下突然传出大动静,轰鸣不止,仅是三秒,天地褪色,灰雾一瞬闪去,放眼望去,世界全部恢复了原貌。 空间屏障内的图书馆上方阳光灿烂,祥云瑞彩,飞鸟重重。 转眼间拨开云雾见青天,他们却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光明教会的人。 说实话,虽然他们目标明确,仅是为与米修斯交善而来,但突发事件之恐怖也让他们知道完全不是交善的时候了,他们即使躲回圣地也逃不过这个级别的灭世。 但是,危机毫无预兆地结束了,乌云散去之后,竟是美丽得令人晃神的风景,到处都透着无法言喻的神圣。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银发的他推开了门。 “米修斯出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惊叫:“他出来了!” 浩荡的音浪形成了某种能量,震慑人心,这时无论是秩序局还是光明教会,好像都达到了同心状态。 这绝不是偶然,是米修斯解决了世界危机啊! 但是,众人视线中的他却带着几分疑惑,脚步顿了顿,好像很诧异外面的情况,甚至还想关门回去。 “别啊!”黄鸟长老追了上去,光速冲到了图书馆门前,直道:“您好!” “……”他眸子微动,又是后退了一步,好像更受惊了。 黄鸟长老当即领悟,敢情对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一看到他们这么多人,当即就是不理解。黄鸟长老思考极快,立刻转换了思路,说出了令其他在场的人都诧异的说法。 “您好,我是光明教会的一位普通神职人员,接到消息,这图书馆里潜藏着危险人物,正要调查,没想到您在这里,真是太意外了。” 他这是在说什么?!还没等“米修斯”有反应,其他人就先面面相觑,什么叫潜藏着危险人物,里面刚刚发生了超大规模的邪神召唤啊,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光明教会的其他人立刻反应过来了。 对啊,长老英明!虽然世界危机十有八九是对方解决的,但对方估计没有当回事,也许只是路过,事情就解决了,祂神而不自知,邪神召唤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毁天灭地的大事,而对祂来说,估计只是家常便饭! 他们马上理解了黄鸟长老的说辞,连忙重振旗鼓,准备启动交善战略。 但秩序局一众人莫名其妙,威尔正要跟上去问清楚什么情况。 “光明教会的,你什么意思……” 没等他说完,黄鸟长老转头怒瞪,眼神传话道:“闭嘴,想更好解决问题就按我的说法。” 什么你的说法,威尔转头一看,明显看见“米修斯”对黄鸟长老的说法有所怀疑,眯了眯眼睛。 看,人家可是米修斯啊,怎么会信了你的胡说八道。 只见,黄鸟长老坚持不懈,转头又道:“请您来我们光明教会这边暂时休息,图书馆的危险人物由秩序局这帮人来处理。” 威尔目瞪口呆,这家伙是认真的吗?光明教会疯了吧。 但提到秩序局,对方就有了反应,视线转向威尔,仿佛要说什么。 黄鸟长老大感不妙。 而对方点点头,语气认真地说道:“按照城市法,我有义务报告里面发生了什么,请尽快调查。” 后面的莉娅、格雷、塔尔斯等人全部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米修斯的守法意识会不会太高了,他是认真的吗,真是因为城市法? 这搞得威尔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刚刚拯救了世界的人,转头配合自己调查不存在的图书馆危机,这事怎么理解?是什么最新的游戏吗? 就在这时,对方毫无预兆地说出了一串数字。 底下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数字?! 第77章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问题,请通过这个电话联系我。” 他正经地看着威尔的眼睛,表情认真,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 威尔顿时内心震撼,竟说不清到底是对方不对劲,还是自己不对劲。 而这时,对方还补充道:“很遗憾,伪装‘凡斯林教授’那位先生半个小时前突然死亡,我并不了解那位先生,也不了解他的死因,劳烦各位调查。另外,真正的凡斯林教授应该还活着,请尽快找到他。” 认真听完这段话,全场愕然。 每个词他们都熟悉,不过是普通的罗尔塞语,但组合起来真就不是人话。 伪装‘凡斯林’教授的人是谁?星空教会的人?等等,理一理,岂不是对方消灭了星空教会的人,进而阻止了邪神召唤?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秩序局调查,犯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现场调查员可以说都是精英中精英,但饶是他们也不能理解这段话,太荒唐了,像说着另一个世界的话题。 这个“米修斯”……他正常吗? 而且,刚刚图书馆里面一定成功召唤到邪神了,所以与其说他阻止了召唤,还不如说他一个人将那些邪神全部送走了。 但是他一出来,绝口不提邪神,反而只是提了一嘴听起来绝对已经死透的星空教会教徒,这是什么思路,什么原理,这里面难道藏着什么隐秘吗?还是说,是对他们思维能力的考验? 对方是在考验他们能否迅速把握事情的真相吗? 几乎所有调查员的思路都堵在这里了。 然而,事件中心的人居然还一脸淡然,关心地看着他们,眼神仿佛是在思考,自己是否给到了足够的信息。 不会真的是吧? 威尔表情扭曲,卡了好几秒都没来得及反应。 最快反应过来的当然是黄鸟长老一波人。 黄鸟长老极速思考,几秒间还原出了“神明视角”,无限接近邢远眼中的现实。 “没错,那个伪装‘凡斯林教授’是星空教会的人,他们秩序局正是为调查该人而来,没想到刚要冲进图书馆就遇见了您,您大可放心,秩序局这帮人还是挺管用的,您不用在意他们,请来我们光明教会做客,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请教您。”黄鸟长老走前几步,直接挡在了威尔面前。 “……”邢远眼中,对方并不是之前的黄鸟形态,而是如之前所说的“光明教会普通神职人员”。 但是他没有回应,眼神中透出了明显的怀疑。 之前的光明教会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初印象,之后想改变印象当然困难,更何况他们采用的还是相当有目的性的话术,无限接近传销组织。 邢远再怎么样也不会轻易听信光明教会。 而且,他还想起了宴会中犹格先生说的话——注意欺骗,原来犹格先生指的是光明教会的事吗。 “我暂时没有空。” 只见,银发的青年摇头,环视了周围一圈,就要往人群的外围走。 光明教会一众人面色大变,下意识要争取对方停步,但是黄鸟长老伸手阻止了他们。 “我们随时等您有空!” 交善要用策略,穷追猛打是一种,但也要多个计策结合,快缓有度,全方面争取。黄鸟长老深谙此道,当然知道不应该急于一时。 而这时,秩序局的人反应过来了。 威尔眼看着重要当事人即将离开,正要冲过去拦住,但黄鸟长老出手稳住了他,并在意识中传话。 “不要插手那位的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先让那位离开,你们不要跟踪观察,更不是私下调查,等会我们从长计议。” “你什么意思。”威尔皱眉,瞪着黄鸟长老。 光明教会是遍布大陆的大势力,独立存在,执行着一些职能,通常来说并不会干预城内事务。刚刚危机当头,他们没有多问光明教会怎么突然派来了这么多人,现今问题解决,光明教会的动机成为新的问题。 罗尔城近几天局势大变,部分高层搬离,部分高层宣称不再支持秩序局,整个高层建筑处于将崩未崩的状态。他们迅速反应,以真知会为中心重新布局,盘活中层力量,举措可以说做到极尽了,但实力和磨合的问题仍然存在。 原因不是别的,正是时间的问题。这才几天时间,【真知者】们的手段再强,也不可能这么快改变罗尔城。现今高层力量大减,属实不宜与底蕴深厚的光明教会为敌。 “你们一开始是为他而来?”威尔顿时看清楚了事件逻辑。 “没错。”黄鸟长老不想由自己说,眼神示意了手下的情报员。情报员立刻走上前,与秩序局方开始接触。 威尔听着他们的说辞,表情逐渐变化。 底下的秩序局成员没有威尔的命令,只得干看着目标离开,并且心有灵犀般为对方分开了一条路,黑衣如浪,中间显露出路面。 银发的青年行走其间,视线定在远处,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不时还看了看两边的秩序局成员,眼神温和,眼中似乎透着来自市民的感谢,好像是在感谢他们守护罗尔城。 他们愣了愣,心中生发一种微妙的翻转感,百思不得其解。 对方刚刚退治了无数邪神,而他们什么也没做,怎么反而被对方感谢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一众疑惑的人之中,唯有塔尔斯有不同的想法。 几乎擦肩而过的时机,银发的他注意到了塔尔斯,还有格雷和莉娅。 真是神奇,自己认识的秩序局人也在这里吗。他向他们点了点头。 塔尔斯面色凝重,格雷和莉娅则是错愕,好像相当受不起,不知如何反应。 塔尔斯忽然打了招呼:“午安。” 对方脚步微顿,灿烂的阳光之下,他的银发泛着淡淡的光辉,原本浅金色的双眸透着不同以往的暗色,眸色变了,明明是温和的眼神,却给所有人带来了恐怖的压力。 在塔尔斯看来,比起那些无法明状的异形,这个拥有完整人形的“米修斯”更为疯狂。 真正的疯狂反而会以最正常的姿态进入人世,说的可能就是这个道理。罗尔城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因为他见证了对方与大量邪神亲善的画面,逢魔街根本就是邪神的巢穴,“米修斯”就算不是邪神,也是与邪神相近的存在。 也就是说,“米修斯”阻止了邪神灭世的说法只是大家的一厢情愿,事实上,很可能只是“米修斯”临时收回了想法,所以祂所亲善的邪神们暂且离开了。 多么可怕的自导自演,人类历史上可曾有过这么可怕的设计?最可怕的是,祂肯定看穿了自己的所想,故意放任自己调查祂,如同养着一条微不足道仅供娱乐的鱼苗。 这就是祂的趣味! 塔尔斯严肃地盯着对面的邢远,虽然已经尽量控制情绪了,但还是有所暴露,过度的紧张、恐惧使他的脸部肌肉不停发颤,汗水顺着面部轮廓滚滚流动。 对方停下脚步,视线移向他,居然达成了对视。 塔尔斯惊异,周围人更是惊异。“米修斯”认识这个调查员?他是谁? 后方的黄鸟长老瞪大眼睛,视线如激光,几乎要洞穿塔尔斯,三秒之内就要求得到塔尔斯的所有信息。 而这时,众人视线中心的“米修斯”走近了塔尔斯,开口道:“你……” 欲言又止,但他明显有话要说,只是在斟酌是否有更好的说法,表情略沉重,如同告知病人病情的医生。 塔尔斯冷汗直流,心中电闪雷鸣。 这种时候,沉默才是最可怕的。 好在几秒后,对方终于继续说话了。 “这些天没有去看医生吗。” 塔尔斯猛地一颤,如遭雷劈,不禁回道:“没……没有。” “……”对方沉默了,盯着他,眼神中的温柔不再,更多是责备,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光是一个眼神,竟让塔尔斯产生了近似罪恶感的情绪,不知对什么感到了内疚。 就在这时,对方忽然道:“请你多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你随时都可能死。” “我……”塔尔斯不禁后退一步,被无形的压力压倒了。祂关心的与其说是他,还不如说是他的“身体”。 “尽快看医生吧。”对方移开视线,眼神中透出明显的遗憾。 遗憾什么,遗憾自己没有关爱身体吗?塔尔斯动摇了,再一次如遭雷劈,刚刚的认知如同被当场撕碎。你怀疑祂是祸害人类的邪神,然而祂却在关心你,这要是演的,演技未免也太高了,而且问题是,祂真的有必要对自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演吗? 塔尔斯怀疑人生,差点没站稳,径直倒地,但是肉眼可见地,他就是动摇了,仅一个“关心”而已,他就动摇了! 周围人迷惑不解,最多是惊奇塔尔斯居然还认识“米修斯”。 就在这时,车队中发出了大声响。 有辆车在翻动,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车好巧不巧,就在“米修斯”几步远的地方。 塔尔斯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西蒙医生开来的医护车辆。车窗内释放出黑色的烟雾,尸臭味随风转瞬席卷了整个广场,连温度都直接降了一度。 “怎么回事?”后方的威尔皱眉。 黄鸟长老直接就想出手解决问题。 就在这时,有人打开车门出来了,是白衣染黑的西蒙医生。 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像是受到了伤害,表情苍白,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呼叫救援。 周围的调查员正准备过去,却被他一口制止。 “不要过去,是污染!” 塔尔斯等人顿时警觉,后退了几步。 只见,里面的污染瞬间失控,卷起暴风,一下摧残了周围的车辆以及地面。 黑色的液体从车门的位置滴落,然而一两秒而已,就不再是滴落,而是倾泻,里面海量的污染物正要倾泻出来。 “小心!”西蒙慌忙动用了意念知识。 意念所及的领域内,所有的低层次物质由他的意念操控,他以意念卷起了水泥,试图挡住黑色液体的倾泻。 但那是不可能的,黄鸟长老见状,没有动用任何知识,仅用构想力阻挡了污染的爆发,还将污染全数压回了污染源身上。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他眉头微皱,要不是为了“米修斯”,他还真不想插手罗尔城的事情。 医护车辆离“米修斯”就差几步距离,如果不出手,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西蒙松了口气,但也是这时,他注意到了“米修斯”的存在。 银发的青年停下脚步,视线投向医护车辆。 西蒙认识对方,一周前他还跟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赠与对方自由通行证,当时,他只以为对方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性格温和,为人善良,最近几天才知道,原来对方竟是“米修斯”,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作者【不详】本人。 后者无法证实,但是“米修斯”这点,信息网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自己来这里,正是为了找他寻问那神秘药剂的事情,现在就是机会啊! 西蒙确认车内暂时没事,当即转头走向邢远。 “你还认识我吗?”他边走边道,表情急迫。 邢远点头,清楚地说出了西蒙的名字和相识的地方。 众人更是惊异,原来秩序局跟对方牵扯这么多了吗。黄鸟长老错失邀功机会,在后方守望着情况。 “法洛克曾经造访过你,对不对?”西蒙问。 邢远点头,他当然还记得法洛克。 “当时,他在你的医馆中喝了一杯……神奇的药剂,我想请问,他喝的是什么?”西蒙停在离邢远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心情慌乱但强作冷静。 威尔看着这一幕,竟不知掉该阻止,还是放任他们的接触。 “米修斯”的视界超乎寻常,他眼中的事物跟我们一般人眼中的简直不是同一种东西,这可怎么交流。 一众人屏息凝神,就看着他们,视线过于聚焦。 “喝了什么?”邢远回想了几秒,然后道:“茶,他当时喝了茶而已。” 一瞬间而已,听到“cha”的发音,在场众人如遭巨雷轰顶,面色惊悚,他说了什么东西?茶?那是什么?从未听过,罗尔塞语中根本没有这个词。 西蒙抓着太阳穴,强撑着精神稳定,继续问:“请问,这个药剂能不能给我们配方,我们可以交易,多少价钱都可以,啊,你可能不需要钱……那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可以拿来交易,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找到,为你提供。” “茶而已……吗。”邢远眼神透露出明显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日常喝的茶叶对异界朋友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东西,而且居然能让对方花这么大价钱交易。 这时黄鸟长老感到不妙,生怕西蒙一不小心说坏什么事情。 “嗯,有机会你来逢魔街,我送你一些。”邢远微微一笑,西蒙医生之前送了他自由通行证,他铭记在心,又怎么会趁机捞西蒙医生一笔。 但西蒙听到这话,面色当即僵硬,不由道:“一定要去逢魔街才能……有吗?” 邢远有点疑惑,但还是点了头,道:“是的,你不方便过来拿吗。” 西蒙顿了顿,明明是普通的对话,至少在祂看来是普通之极,但在他们看来,却是宛若要命。 西蒙迟疑了,连带着在场其他都在迟疑,邪神召唤危机结束到现在约十分钟,他们几百人原地等候,视线聚焦于唯一的祂,然而当事者仍然表现得有如普通市民。 “我…不,我不是不方便。”西蒙反复犹豫,只好吞下了这句话。 邢远笑了笑,心中很高兴,自然道:“感谢你们喜欢茶。” “cha”的发音又一次击中了他们的精神,周围人不禁摇晃,西蒙强撑着若无其事,勉强笑道:“我会努力前往逢魔街。” 邢远点头,若有所思。 然而,就在这时,黄鸟长老顿时倒飞,像被一道重力甩飞了。 “什么!”威尔转头一看,满脸诧异。 医护车辆爆发出强烈的黑风,污染再次将要倾泻。 刚放下心来的西蒙急忙转身,却见污染形成的暴风扑面而来,一下把他卷飞几米。 不仅是他,在场反应过来以及没反应过来的秩序局光明教会人员都同时遭重了,几乎是一秒就被卷飞,难以稳住身形。 在邢远看来,他们就像被突然强风卷飞了一样。 邢远站立不动,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体重比他们重,但下一秒,他看向强风的来源,刹时没有了这些多余的想法。 只见,他径直朝医护车辆走去,脚步踏入污染之中。 他看见,一个病人想要爬出车门,动作狼狈,但周围没人帮助。 “那是污染者!”西蒙喊出声,然而声音却没能传过去。 塔尔斯抓着最近的一辆车,正要冲去对面,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米修斯”走进污染之中,将半身倒下的污染者轻轻地扶了起来,动作温柔,眼神也透着关怀。 不仅如此,祂还背起污染者,直往医护车里送,然后慢慢将人平躺在病床上。 整套动作、表情、眼神,全部人性充沛,任何人看到不得说一句善良。 要知道,那可是污染者啊,感染了城外的污染,就算是半神都不一定能没事,罗尔城的光辉公爵正是因为几年前遭受污染,才一直身体抱恙,退出了罗尔城政治中心。 但是祂…… 塔尔斯等人简直难以置信。 趴在地面的西蒙瞪大双眼,没人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由强大非凡因子形成的暴风依然隔绝了他们。 祂要做什么?! 可是下一秒,震惊众人的事情发生了。 祂把人放在病床上之后,居然反手就要把门关了。西蒙傻眼,正要大声吼叫,但最后的几秒,他却通过唇语读懂了对方的留言。 “他需要帮助,我要医治他。” 嗖!随着车门的关闭,突发的污染顿时断绝,外泄的黑液瞬间蒸发。 众人反应过来,从地面、车底等各种地方爬了出来,心有余悸,面面相觑,试图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污染者爆发,然后“米修斯”将污染者送回了车中,要医治污染者? 不懂行的人还在迟疑,而懂行的人已经如遭三番雷击。 “污染者居然是可以被医治的吗?!”西蒙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 威尔、黄鸟长老等人跟着过来,清楚情况之后,面色相当复杂,最后视线都投向了那辆车。 “这辆车里没有什么医疗设备,祂要怎么治疗?”有人忽然问。 “……不知道。”西蒙摇了摇头,内心紧张。 车中,邢远双手按着病床上不断动作的人,表情沉重,陷入了困境。 “……我该怎么治。” 关门是阻止信息外泄,可他现在,手里可没有任何施行医术的工具。 其次,罗尔城无证行医,可是非法的事情。 邢远皱眉,准备转头下车寻找帮忙。 然而,就在这时。 病床上的人发出了多重音的悲鸣,无数道如同源自的地狱求救声响彻车厢,带着深重的悲伤、痛苦与绝望。 光是听到一道声音而已,邢远就感到刺痛,切身地体会到了里面的情绪。 无数记忆的片段也从中暴露,邢远居然还看见了对方的记忆。 一个外向乐观的青年带着责任与梦想奔赴城外,结果遭遇不测,不幸变成了这副样子。 “救我……杀我……”病床上的他瞪着血红的双眼,面部肌肉抽直,血筋直跳。 邢远低眸看着他,不自觉间,金眸逐渐染黑。 “……嗯。” 第78章 邢远深呼吸,瞳孔缓缓收缩。 他在提高自己的视界,试图将原本设置在只看粗浅信息的眼睛,慢慢提高,提高到更高的一个层次。 对他来说,世界有多个层次,对应的视界也有多个层次,每个层次看到的事物都不同,越高层次,信息量越大、越复杂、越难以计算。 大脑的算力是限度的,一旦接触到算力之上的信息或者信息规模,大脑就容易当机,无法运转,而这对异界朋友来说,应该就是所谓的“发疯”。 大脑的算力因人而异,取决于个人对大脑的开发运用,并非简单的天赋论可以概括,而除了算力之外,影响大脑计算的还有一个因素。 那就是“算法”,也即,接受、解析、消化信息的方法。 算力和算法,两者同步提高,追求至善,约是每一位算者……对,每一位学习阴阳八卦周易之人的必然追求。 异界朋友的算力与地球人没有多大区别,主要的区别在于“算法”。他们似乎没有八卦周易这样的算法,用以对抗无尽藏的宇宙信息。 而邢远现在做的,正是运用起更高的算法,从八卦到六十四卦,再到更后一层次。 他的视线定在那青年的心脏位置,看穿了周围的血皮脂肉筋骨髓。 人体啊,捆绑208根骨头的艺术。 他视线顺着一根血脉移动,无比精准地划过肌肉的纹理,他手指抚过底下的皮脂,抚摸着无比细微生命的波动。 那是……海浪一般的,生命气息。 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座海,内脏如山,血脉如海,人体即是山海,内藏万般景象。 然而,这个人山崩地裂,人体的大海陷入了风暴,混乱无比,不停地走向崩坏,直到彻底毁灭。 邢远俯瞰着一片片的光景,眉头紧皱,与此同时,内心记着病人的所有肉体信息。 其实,来到异界之后,他就发现了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情,虽然没有怎么证实,也没有怎么运用,但他确实发现了这个特别之处。 在地球上,信息比较粗,密度较低,但是在异界,信息的密度起码高了十倍以上,到处都是信息,令他眼花缭乱,如果说地球人身上只带着1比特的信息,那么异界人身上大概就带着10比特的信息。 打个比方说,地球人等于异界人,双方的信息质量都是常量1,信息质量等于信息量乘以信息强度,量与强度成反比关系,那么,就可得,异界人的信息量虽然多,但信息强度低。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不同视界中,具体事相的表现差异。 邢远忽然下按肌肉,好似只是轻轻一捏而已,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看见,那个动作都只能是“捏”,除了肌肉向下凹陷外,就没有任何表现了。 但在邢远眼里,却是一座平原的塌陷,伴随着土石滚滚、群兽逃奔等慌乱景象。 信息量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现在的视界可以看到更多的信息量。 “啊啊——”底下的人忽地哭嚎,图同要撕裂自己的声带,恐怖的音浪引发强烈震动,一瞬而已,就将车外好几个调查员直接震晕。 那又是一阵风暴。 邢远弯下腰,双眸平行于对方的上身。距离不过十厘米。他在观察,在阅读信息,然而视线却宛如在观赏一张极其糟糕的画作。 极尽算力,他在脑中还原着这张画的原型,以及对方恶坏至今的所有过程。 那原本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山水画,随着成长,平原不断贫瘠,河水不断干枯,秀蓝的天空逐渐失去颜色,陷入一片灰蒙的迷雾,到此为止,还只是大多数人类的必然进展。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片臃肿的黑云从天而降,淹没了他整片大地,山海轮廓剧变,生机不再,死气支配了一切。 “这是……外源病变。” 邢远忽然开口,手指停在了心脏位置,也即“污染”发生的第一位置。 “我对异界病理学不甚了解,既没有学到这个层次,也没有机会学到这个程度,但是我想,即使我通过行医资格证的考试,也不能解决你的病症。” 西蒙医生是相当优秀的医生,能在秩序局做医疗顾问就说明了他的水平。 然而西蒙医生也无法治疗这个人,说明这个人的病即使放在罗尔城都是相当棘手的疑难杂症,而且不是普通的人体病变,应该还涉及到了他们经常挂在口中的诡异。 “但是我……不清楚你们说的诡异是指什么。” 邢远已经相当努力地辨析病人的肉身信息了,但还是只能看见一具普通异界人的人体,并没有所谓诡异或者怪物。 他虽然能凭着自己的文化知识“看见”人体景象,但却看不见“诡异”。 或者说,异界人所说的诡异在他的眼中,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的。 他的眼睛直接过滤了它们的基本形态,就像人眼看不见空气,如果他非要看见,恐怕就需要提高肉眼视力,但麻烦的是,他本身就高度近视,肉眼视力难以矫正。 更何况在此之上,还有隐形眼镜的视界干预。 他所不知道的好几重原因最终导致了他的异常视界,并不完全是一个原因的问题。 “所以我才是【盲者】吗。”邢远看不见诡异,便放弃了这个参考路线,决定仅用自己的知识进行医治。 尽管通过了【无知者】考试,自己的异界认知水平好像还是没有提高多少,真是没办法。 他的想法是对的,一旁的斯哈转头看向已然不成人形的病人。 黑色的浓汁从病人的胸口滔滔外涌,转眼污染了整个车厢,从中释放出的狂暴信息只稍外泄一点,就能引起一个风暴。 而祂粗略地切断了空间,让污染不至于爆发性地外泄。 祂的视野中,邢远站在粘稠的黑水之上,衣服业已染黑,白净的双手沾满了污染,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溅上了污染。 那不是普通的黑水,里面还酝酿着无数的异形。 一滴而已,放在外面估计就是湖泊的规模,内面的巨兽哪怕只是一个跺脚,估计就能踢破一座山峰。 因此,邢远绝不是沾着水滴这么简单。他直接就与万千诡异肌肤接触了,只是没有受到影响。 西蒙判断错了,他原以为这个青年即将死亡,体内的污染也将要枯竭,就算会反扑,也不会太严重,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这只是一个污染低潮而已,生命体征压到最低,迎来的是剧烈的触底反弹。 在此之前,罗尔城从来没有这种例子,但今天他们就不幸碰见了。 “西蒙,里面那个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带这么危险的病人出来?”正常来说,这种重症病人应该是不予进入罗尔城主城地带的。威尔急忙冲到西蒙面前,接连的突发事件直要逼疯现场调查员。 “我也不知道……之前检测的时候,他的非凡因子降到了最低,随时都可能死,我没想到他还会爆发污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特例,是我的错,是我用经验下判断了。”西蒙没有找借口,他虽然平时夸张,性格跳脱,但在正事上从来没有含糊过。 然而,眼前的事情属实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不是他的问题,这种情况即使放在整个大陆史都是特例中的特例,我都差点遭重了。”黄鸟长老从墙壁中拔出自己,拨了拨身上的碎石灰尘,眉毛横飞,怒目而视。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威尔当即追问。 “依然是污染病变,只是程度特别严重,正常来说,我会建议你们直接把病人丢到城外,或者丢到哪个你们不爽的地区,但是‘米修斯’在里面。” 黄鸟长老有点想不通刚刚发生的事,想了想才继续道:“虽然不知道那位是什么想法,但那位既然要医治那个人,我们就不要打扰,保持原样,其他事情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但这里要由我们光明教会来护法。” 这家伙……威尔双目瞪直,脱口吼道:“你们的动机要不要太明显,就这么想独占跟‘米修斯’接触吗!” “不是独占,是罗尔城目前只有我们能做护法。”黄鸟长老眼里透着傲气,事实上他已经客气太多了,如果不是担心留下坏印象,按他以往的脾气,绝不会和区区罗尔城秩序局多说几句话。 威尔看出了黄鸟长老心思,表情难看。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光明教会的人真就过去把那辆车包围了,拒不让秩序局人接近。 威尔气得脸色发黑,但下一秒他就变了想法。 轰!突然一次地震,空间绽开无数涟漪,裂纹扩展,直接就把光明教会刚刚派往护法的人震得倒飞数十米,黄鸟长老表情错愕,整个无法置信。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车内突然爆发出无数野兽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个病人口中发出的声音。 邢远都惊到了,动作有所卡顿。 就在这时,病人忽地剧烈动作,手脚狂乱,直要起身冲出车门。 其力量过于强大,根本不是邢远一个人能按得住的,但是邢远仍努力按住病人,不只是手,全身都用上了,实在压不住,他只好狠下心折断对方的手脚。虽然几次差点反被扑倒,但好在最后是成功了。 “病……我是看出来了,但是怎么治呢。” 邢远喘着气,还没开始治疗,他就已经感到了疲累,丝毫想不到治疗方式。 看病仅仅是治病的第一步。 平静下来的病人仿佛在梦呓,虽然不再发出野兽的嚎叫,但却说出了令邢远心悸的话语。 “够……够了,我…我…是没救了……” “活下去……也不会有…希望,所以……杀……” 邢远顿了顿,眸光剧烈波动,眸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破碎,不断地晕开黑墨,如同被笔墨搅乱的深潭。 “你明明不想死。” 他低声道出了真实,眼神晦暗。 “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你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你还有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很多很多朋友,你还想继续探索,第一次出城看见的黄昏是你认为的最美景象,那天的黄昏是紫色的,云丛像没有尽头的花海,你爱这些景象,因此你爱你的生命,你认为你的生命就在于追求这些震撼的景象。” “我……”病床上的人突然哽住了。 “我……会努力,虽然没有工具,也没有任何手段,但是我想……走出一条路。” 邢远声线略沙哑,表情却是前所未见的认真。 “……无中生有,走出一条新的道,我……必须做到。” 就像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他突然采取了一个动作。 他伸手,按在对方的胸膛上。那里污染最为凶猛,异形几乎化作实体,他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里正是病起的“风穴”。 忽地,他眼神顿暗,竟直接将手伸入其中,好似穿透了病人的皮肉,将要破坏手下的肉体。 斯哈顿时站直,见证了这一幕。 一瞬间而已,污染源所在的心脏位置突然爆发出了光彩,油画颜料一般的色彩从一点开始爆开,冲向四面八方,紧接着,里面涌出了无尽的绚烂景象,绚烂到了糜烂的地步。 他又伸入了一只手,双手共同工作,一会掏出山脉般的“内脏”,一会拔出顽固树根般的“颈骨”,与其说医人,还不如说是在解刨。 不对,那不是解刨。 因为他拿出来的根本就不是物质,而是“象”! 他竟然在操作人体的“象”!他的双手也不是物质形态,而是“象”的形态! 人体是象的集合,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大象,这些道理,竟真实地在他手下演绎。 他调整病人的内脏,就如同调整自家院子内的盆景,他不断搬来移去,调整方位,直要将它们搬回最自然的原貌。 但涉及的规模太大了,角度、量、位置、形态等,无不是问题。这不是一个院子的工程量,而是山海一隅的工程量。一举一动都会引起风雨呼啸,电闪雷鸣,灾难不断。 与此同时,他还要将难以捕捉的坏象搬出人体,断绝污染。 他的眼中映着五彩的光,那是五脏的色彩。 轰!不仅景象,连音象都爆发了。 紧接着,五味、五色、五除、五音、五气也同步爆发,多维搅乱,人体系统的紊乱呈指数倍爆炸。 仅是一个手部动作而已,就能映照出复杂云景,带着电闪雷鸣,还有混乱的气流等等。随着动作的变化,还有景象变化,就像一幅实时变化的景象图。 这到底是医人还是在医天地? 不对不对,问题是,这事……到底该怎么理解啊? 然而,投入其中的邢远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采取什么动作,他的眼中只有对方内里的人体景观。 但如果偏要回答,他或许会说,这应该跟针灸、按摩穴位等其实是同理,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夸过了“道具”这一层,直接上手影响到了人体的“象”。 这就好像一张纸的左右边缘是两个点,连接两点,理论上要划一道长长的线段,而他却卷起了那张纸,使两点直接重合。 这是什么意思,说到底……“象”究竟是什么? 理论上,他除非切开病人的身体,否则就不可能摸到病人的心脏。 但现在他不仅摸到了“心脏”,还在里面进行调整操作,深入到了更细微的层次。 “因为……象是更高维度的人体器官。”突然,邢远说话了,自言自语一般,低喃道。 “在三维,叫做器官。” “在更高维,叫做‘象’。” 三维范围的操作叫做手术,不可避免地要解开人体。 “但是我也可以跨越维度,直接从高维下手,从高维影响低维,从象影响器官,对……就是这样。” 邢远专心致志,忘记了时间等所有外物,沉浸在一种相当特别的状态中。 手部动作由不熟练到逐渐熟练,观察也更为细致,收放自如,仿佛能自由控制瞳孔的张缩,但他不完全是在依靠眼睛视物。 “慢慢来……” 他神色微敛,泛着微笑,纯粹的欢喜。 然而斯哈看到这一瞬,毛发悚立。祂猛然想起宴会中,邢远所说的那句话。 ——“消化这里的一切”。 这是一句什么样的话? 不同“人”估计会有不同的理解,看见的景象估计也会不同。 而斯哈当时看见了什么。 邢远身后的宇宙铺得极远,巨量的“道德”双眸悬在空中,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其中就有一双过于炫目,几乎照亮了一半的宇宙。 尤其是“消化”这个词响起的时候,那双眼睛释放出了几百颗恒星加成的恐怖光辉。 然后一瞬而已,那双眸的主人竟径直走进宴会,停在了邢远身后。 恐吓了全场。 斯哈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身旁悬着三个文字样的恐怖图案*,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光是看一眼而已,祂就克制不住心中的忌惮。 “消化”,多么恐怖的词眼,写作“求知欲”,读作“食欲”的疯狂昭然若揭! 想到这里,斯哈忽然又毛骨悚然。 因为,祂又听见了,从宇宙的彼岸传来的滔滔笑声。 “……嗯。”就在这时,邢远终于停下动作,一直退了几步,最后撞在车墙上,然后沿着车的墙壁坐了下来。 他累了,不可能不累,一停下来就不断喘气。 但是他也听到,病人的呼吸已经逐渐和缓,心跳也逐渐平稳。 成功了吗,他不敢肯定,也没有办法肯定,因为视界逐渐模糊,双眼酸痛不止。他干脆摘下了眼镜,靠着车墙,双手环抱,视线低落。 “等等吧……应该没那么快好。” 静默了半会,他又忍不住低语,用着中文。 “……好想吃饭,米饭……” 太累了,累到都撑不住意识。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说起来……这么久还真亏大家没有开门进来,或许……已经进来过了吗?斯哈……它还在,真是意想不到的狗勾,它好像真的能听懂我的话。 ……真的是普通的动物吗。 邢远断断续续地思考着现实的事情,意识逐渐飘远。 与此同时,簇拥着他的“道德”双目生发辉光。 此时,正是当天晚上时间的20:12。 外界天翻地覆。 因为,这期间,车内的景观全都映照到了外界。 半夜时间23:33,邢远忽然惊醒,扶着墙缓缓站起,迷茫地望着周围,左摸右摸,表情逐渐慌张。 “眼镜……眼镜在哪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过于响亮的破碎声,而且就发自脚下。 “……!” 天……天啊! 第79章 隐形眼镜碎开的同时,他的心差点也跟着碎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 邢远眼前一片模糊,再微弱的光线都显得刺眼,视界之中没有景象,只有无限紊乱的信息。 才几秒而已,他就看得头晕目眩,完全摸不着北。 “怎、怎么办……” 他平时将视界限于肉眼情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是最适合他的情报环境,多的不行,因为大脑会累,就比如治好病人之后,他就直接累倒了。 摄取情报和分析情报,都是相当消耗精力负担不起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偏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还失去了眼镜。邢远愣在原地,一时间深感无助,低着头,目光茫然。 这时,斯哈正默默看着他,表情僵硬。 那双黑眸过于神秘,释放着相当恐怖的宇宙信息,与此同时还吸收着周围的任何情报,如同两个恒星规模的大漩涡,里面还倒映着无尽宇宙。 斯哈现在的状态是被严重降维、严重物质化、动物化的状态,因此对这些力量比较忌惮。 当时祂误判情况,刚一下来就被邢远抓住脑袋近距离注视加端详,相当于被从天上一下拉到地下,内部堆满了粗制的物质,位格大降,权能骤减。 祂本身就只是作为化身显现,又遭受了多重降维打击,各个方面都只能用悲剧来形容,而且力量还在不断减弱,想在邢远身边寻找解决方法,却发现邢远比祂还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什么神不神的事情。 对方的知识、文化、视界、认知,都在异常之列,且不说有没有自觉的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他”虽然对纯粹的知识充满求知欲,但对他人,尤其是对自身完全没有求知欲。 或许是文化的原因,或许是性格的原因,无论如何事实就是,“他”对自己缺乏关心,所以很难发现自身的问题。 但你又不能对“他”下手或做什么,很显然后果会相当严重,双重意义上。 斯哈迟疑了,没有及时过去帮助邢远,呆呆地看着,眼神犹豫。 而邢远探望四周,眼神茫然,扶着墙,也不敢往哪走,脚步踌躇,表情无助。 “搞坏眼镜了……我真对不起房东先生。”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非常苍白,本来这个时候,他该是睡觉时候了。 车内很乱,医疗器材横七竖八,针筒、刀具等危险工具在地面到处都是,不小心碰到的话,肯定是会受伤的。 斯哈一动不动,爪子收紧。 邢远尝试摸索走路,踩在器材上,眼看着手臂就要被桌上的利器割伤。 斯哈忽然“汪”了一声。 邢远缓缓转头,视线投向斯哈的位置。他好像找到了他的导盲犬。 斯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形体伴随的狗性令祂非常难受,但或许不只是狗性的问题。 “你还在啊。” 邢远摸到它脖颈的轻柔毛发,稍微安心下来了,感谢道:“谢谢你,狗勾。” “病人怎么样了。”邢远跟着它的脚步,走近病床,然后抬手放在病人的胸膛上。 病人心跳平稳,就是气息有点弱,应该已经好转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感谢你还活着。” 邢远检查着对方的身体,指腹沿着筋肉纹理的轻轻划过,如同触碰河流,指尖引动着体肤的信息。 内景生花,他指尖经过的地方,竟然真切地生长出鲜花草木,鸟语花香,焕发生机。如果有地球人在现场,也许会惊讶地发现,他指尖所及之处诞生出印象画般的绚丽景象。间于中西之间,并不完全扣形,又不完全写意,但很美,美出了生命。 “嗯。”邢远点头,手指停在了病人的手背骨节,又翻过手掌,最后把了一下对方的脉象。 脉象,脉里……有象。 相对来说,脉中的象跟生命本态的象极为接近,理论上,把脉就能把握住该人的全象。 不得不说,把脉也是一门相当特别的发现,世界独有,很难想象,当初发现“把脉”的人是怎么想出的这个做法,简直是天才般的发想。 不直接听取心跳声,或者听脖颈的脉,而选择手腕处的脉,这其中的门道可太多了。 “我其实不擅长这些东西,虽然作为家学,学习过一段时间,但我没有什么经验,其实只知道理论上的东西,不过,在我看来,我们的人体就是这样运作的,如同机械,但比机械更神妙,知道其中的原理之后,哪里出现故障,我就可以根据原理修理。” “这么说来,《黄帝内经》还真像人体原理说明书。” 邢远喃喃自语,但他也知道,《黄帝内经》是追求人体高层次的书,处理病症其实只是最末的理论运用,人体不向上进步则已,还向下恶化,当然是不好的事情。 现在,他回过神来,才逐渐意识到刚刚在医治病人过程中,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事情。 “真奇怪,我明明不具备这种力量,在地球上的时候最多只能看一看人体信息,但是我在医治这个异界朋友的过程中,不仅看得更具象了,还真的在处理他体内的象,这是什么回事?” 邢远视界朦胧一片,看得他有点头晕,便干脆闭上了眼睛,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 “当时,一上头就那么做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脑中的知识自然而然地作用到了现实,我想治好他,所以我动手了。” 家学,能不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他不清楚,因为他对这类术法神通不太追求,没有学到这方面的东西。但理论上,家学完全可以做到。 因为《内景图》确确实实有人画出来了,也确确实实每朝每代都一直有人说,人体里面有景象,脏景论也是一直存在的说法。 他们或许是真的看见了那些景象才那么说的,并不是比喻或者什么附会,当然,这就是可信可不信的玄学知识了,权当做个参考,无需多说。 “无论如何,我在医治他的过程中……”邢远深思,低声道:“确实看见了那些景象。” 这究竟是家学的原有神通。 还是自己脑子的知识,在与异界的所谓非凡因子发生化学反应后,引起的非凡现象呢。 大概有这两种可能,或许只有一个是事实,或许两个都是事实,但邢远没办法确认,因为他目前回不去地球。 “异界朋友们总是说知识有非凡力量,看来今天我刚好就遇见了知识的力量。”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都没做好准备。 邢远慢慢理清思路,从几乎失去视力的慌乱中逐渐平静下来,思考着自己的情况,还有外界的可能情况。 “话说回来,我的情况,会不会就相当于大家所说的‘觉醒’呢?” 邢远想起画家先生指尖着火的视频,慢慢点头,仿佛想通了。 看来自己还是有点长进的,居然无师自通,达到甚至跨越【察知者】,触及到了【初见者】。 邢运对自己感到惊讶,继续回忆着治疗过程中的事情。 “当时,我的手就像升维了,在这个人的体内摸到了更高维度的东西。”比如那些脏象等等。 说着,他摊开手掌,尝试将它们变成之前的状态,但事与愿违,这个能力似乎没那么自由,他等了几分钟,手掌也依然没有变化,更别提再次伸入别人的体内了。 “真可惜,如果能力还在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尝试自己给自己做手术,恢复眼睛的视力了。”他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而且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斯哈狗眼都直了。 但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做法。 “一蹴而就比较困难,我要脚踏实地慢慢来才行,关键的不是能力,而是心性,性才是首要的。” 邢远没有因为突然的获得而得意忘形,一回过神就深深地反省自己。 老祖宗一日三省己身,自己还远远不够。 不过,这么说来,刚刚的手术,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一场“发生在高维度的临床手术”? 邢远想到这里,才发现原来自己经历了这么神奇的事情,好像……闻所未闻,近乎奇迹,如果说出去,好像不会有人信,可能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么一个事情。 “真是神奇的体验。” 十几分钟的思考结束,疲累加剧,困意袭来,邢远弯腰顺了顺斯哈的毛。 “这里应该没有我们的事了,我们回家吧。”虽然实在不好意思,但自己又要麻烦房东先生了,隐形眼镜想想都贵啊。 斯哈咬了咬邢远的袖口。 邢远奇怪地低头,然后从袖背的布袋中,取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这是犹格先生送的钥匙,他直接放在袖背的布袋里面了,手工方面他多少有点造诣,有空的时候会自己改造衣服。 “这个钥匙怎么了。” 邢远疑惑,尝试了几番沟通,都没听懂斯哈要做什么。 斯哈努力暗示他用钥匙开门,但邢远盲得厉害,东西都分不清,更不具备听懂狗语的能力,只能以失败告终。 斯哈叹了口气,奈亚那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备份,又或许正在连夜制作加强版本。毕竟,邢远自己搞碎眼镜这种事也不好预料。 斯哈仍记得,邢远背后的“那东西”走出来时,奈亚的脸色略微僵硬,怕是也意想不到。理论上,奈亚应该是最被“关注”的,估计每天都会受到不小压力。 奈亚这家伙,是真的在玩火,虽然真正目的仍旧成谜,斯哈陷入思考。 这时,明白沟通以失败告终,邢远把钥匙收回袖子,整了整自己的着装,对着斯哈的方向说道。 “我们出去吧,尽快回家,现在还赶得上睡觉。” 此时此刻都仍执着于养生,家学的思维方式几乎渗进骨里了。 斯哈看着他,犹豫了几秒才点头。 此时,车外。 中午到现在,该车所在的广场接连地发生了好几个大事。 正午时刻,秩序局和光明教会争执之时,车内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见的绚丽光景,天空一碧万顷,浩然大气瞬时爆发,偌大的罗尔城好像转眼就被洗净了。 当时,塔尔斯意识空白,径直倒了下去。 格雷和莉娅深深震撼,目瞪口呆的同时,及时通知了书友会的其他人,只是可惜画家、谬丽、书翁都在闭关,不然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冲来了。 “你看,这像不像画家之前画出来的《内景图》?”格雷问。 莉娅点头,带着肯定的语气道:“是啊,太像了,果然‘米修斯’就是作者【不详】吗。” 出乎意料,但又情理之中,对方确实是神灵一般的人,言行举止充满不可思议,仔细一想,之前的说话方式的确跟作者【不详】的语言风格相当之像。 虽然还无法完全确定,但可能性几乎已经到达了99%,找不到可以否定的理由。而现在,对方正在医护车里面救治污染者。 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理解这件事呢。 格雷和莉娅同时怔住了,仿佛被星球级强大的能量击中,大脑无法正常思考。 广场的地板、建筑的墙壁、还有整座天空都映照着人体图景,眼看着这个奇迹已经无法隐藏,会被更多人知晓。 果不其然,本来驱散的萨林区民众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直要冲广场,想看个究竟,好奇心和求知欲如同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不仅罗尔城内,事情传出罗尔城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要知道,萨林区可不仅有人类,还有跟人类相似甚至智性高于人类的麻烦物种。 这样下去,原本被限在罗尔城内部的事件就要传播到全大陆。 而这是秩序局和光明教会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威尔和黄鸟长老毕竟识时务,发现情况即将不受控制之后,当即握手和好。 “我八你二,我们一起为那位护法吧。”黄鸟长老道。 “五五,‘米修斯’好歹是我们罗尔城的合法市民。”威尔皮笑肉不笑,死死地盯着黄鸟长老,愣是不肯退让。 黄鸟长老心中啧了一声,但情况危急,也只好同意了威尔。 于是秩序局和光明教会就开始联手保护图书馆前的广场,什么空间魔法什么防御魔法,能临时布置的全部临时布置了,光明教会还搬出了不少鲜为人知的高级神器。 威尔等人都看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说光明教会这帮人是铁了心要争取与“米修斯”的交善。 但说到底,光明教会为什么会这么不计代价呢,他们不是应该信仰光明神的吗?难不成……“米修斯”除了现有身份之外,还有其他身份?秩序局等人陷入怀疑。 而与此同时,果不其然,贵族方也派人过来交涉。 这次主要来的是中立派进步派的人,旧派贵族都已经隐在水下,贯彻潜伏,不再向外表现了。 约是一两个小时的交涉,他们一边等候,一边商量,最终同意了保持现状,由秩序局与光明教会共同把守,在此之上,他们贵族方要为秩序局提供人员,而威尔也同意了。 “车里面究竟在进行什么,我们暂且不论,先谈今后怎么与‘米修斯’接触吧。”威尔道。 “友善的态度是必然的,但是就你们光明教会说的‘神而不自知’,我有点问题。”【真知者】菲洛尔来到现场,一下就问了关键问题。 “什么?”黄鸟长老坦然被问,对【真知者】,他还是有点客气的。 “‘神而不自知’是可能的吗,祂们的视界理论上应该高于我们,怎么可能比我们的视界还低,视界宛如……【盲者】,”菲洛尔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词,又道:“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黄鸟长老仅一段话就解释通了。 “所以你们就是没有想象力,知道吗?神当然也有体验俗世的时候,你们就是神话看少了,才这么没有想象力,要理解神,就要多看神的故事啊!” 秩序局一众人都听懵了。 竟是说“体验俗世”,这个解释几乎无懈可击,他们根本无法驳倒。尤其是联想到至今以来“米修斯”的那些举动,不能说完全正确,只能说没有半点反驳点。 “所以啊,我们要顺着那位的思路!”黄鸟长老站了起来,振振有词道:“那位说什么是鸟什么就是鸟,那位说没看见,那就是没看见,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反驳,那位才是真理,我们最多只是真理的注脚!” 威尔梗了梗,心道要不要这么夸张,要言之可不就是装疯卖傻吗,那个“米修斯”真的会被骗吗,不过这工作倒是挺适合调查员的。 于是乎,讨论下来,他们居然真的无一例外地同意了这个荒唐的交善战略,而且还制定了行动指南,同步展开了行动,连专门负责的调查组都设置好了。 一套举措下来,威尔仔细一想,这不就是糊弄人吗,但是黄鸟长老等人却兴致勃勃,颇有推及终身行之的势头。 其结果就是,萨林区广场以处理污染者为名布置多重警戒线,设立临时作战中心,由双方各两百人镇守,黑白衣的双方人员平分了管控区域。 晚上九点的时候,内里的景象映照突然停止,他们还以为里面的人将要出来,严阵以待,但等了一个小时无事发生,众人都感疲累。 然而23:12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外面有人趁着夜色突然发动了袭击,势不可挡。 毫无预兆地,堪称凶残的爆破知识几秒间就轰破了区域屏障,地面瞬间遍布黑泥,散发出极为严重的尸臭,好像有人将几十万具尸骸丢到了这里。 动用非凡因子检测仪一看,只见六点钟位置的道路正中央,悬着一个一看就很不祥的黑袍人。 “是星空教会,他们居然还敢来!” 威尔等人实力稍弱,专注于防守。以黄鸟长老为首的光明教会武斗派当即杀了过去。 但几分钟的缠斗之后,结果超乎想象,神使级别的黄鸟长老竟惨遭对面碾压,没几个回合就被打飞,整个嵌进了图书馆顶部的钟阁上。 “不对劲……这家伙也拥有神使级别的力量,星空教会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个级别的武力!” 黄鸟长老还没来得及警告,就丧失了意识。 秩序局人转头直面大敌,但各种手段都连连失败,转眼陷入绝境。 地上的黑泥不断膨胀,生出大小异形,狰狞而臃肿,形体骇人,有些如同动物,有些如同植物,其中更是直接长出了一颗几百米高的巨型黑树,枝叶密布,铺天盖地,支配了整个广场,树枝上不断地流出黑色的浓汁,树干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痛苦人脸。 它们都是尸体,都在哭嚎,人人撕心裂肺。 “住手!”威尔怒吼。 然而一瞬黑风大作,镇守于车辆附近的人无一例外全被吹飞。 时间将近凌晨,悬在半空中的黑袍人逐渐落地,而且步步逼近,足部与黑泥隔着一层薄膜。 它血红的双眸盯着车门,一只手从黑袍中伸出,手掌对准车厢,能量光波一瞬酝酿,下一瞬就要爆发。 至危之际,西蒙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前,边骂边支起防御,但他太弱了,仅一秒屏障就被打破,整个人被树枝高高卷起,身体缩紧,脖颈发黑,眼看着就要窒息而死。 就在这时,车门咔地被推开。 一条狗跳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缓缓地走下了车,踏足地面,银发如澜。 黑袍人瞬间盯上了他,面目狰狞,身后爆发出无数触手般的外肢。 而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头面向黑袍人。 第80章 视线还未对上的前两秒。 对面,黑袍人瞳孔缩至针孔大小,身后涌出黑浊的湖海,转眼间笼罩了背后的天空。 杀了“他”杀了“他”!黑袍人在心中嘶吼,周身的空间寸寸崩裂,所有权能都倾注在了这唯一一击! 那是杀神的一击,因为肉眼可见,黑袍人周围的物质被重重挤压,立体的被压扁,平面的被压缩成点,点被压制成虚无,整个领域的质量全被收缩,普通人若靠近,肯定一瞬就被拧成糜烂的血肉螺丝。 能量波席卷整座广场,地皮被撕裂,四方建筑被震崩,俨然如风暴肆虐,一地破坏。 光明教会的人心道不妙,连忙抛出了教堂级别的大手段,但还未起效就被强行中止。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领域化,整个广场都变成了黑袍人的领域! 倒数最后一秒,那杀神的一击化作一把巨大的利剑,直冲医护车,整个广场顿时失去了颜色。 而刚下车的人眨了眨眼。 一瞬间而已,视线对上了利剑。 除了本人之外,所有人都屏息了。 眼看着那利剑就要穿透这个人,但接下来的一幕几乎撕碎了他们所知道的任何物理能量知识,狠狠地打击了他们的知识体系。 那个人转眸,视线略抬,表情透着一种既温柔又疏离的冷感。乍看不知道,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双眸竟然是纯黑的,如同黑洞,仿佛连通了宇宙! 轰!空间剧震,权能与暴力凝聚而成的利剑居然一瞬就被那双黑洞吞噬,极速收缩,转瞬彻底消失。 引起风暴的强大势能更不例外,此时此刻,黑袍人引动的所有力量,仅那一瞬而已,居然全部被吞噬了。 众人目所能及的,只有庞大而凶猛的漩涡! 现场的非凡因子们仿佛遭到了最恐怖的噩梦,无论如何奔逃,居然都逃不过那双眸的吸收。 那两个漩涡,简直就如同两头栖息于眸中的神话巨兽,它们一张口,便能粉碎一块大陆,吞没一颗星球! 这场异变太过突然,完全没有预兆,他们回过神的时候,那个足以杀死神级存在的强大攻势就被完全吸收,风声平息,最多只剩下那棵巨树的摇摆声,天地安谧,仿佛回到了它本该是夜晚状态。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黑袍人狼狈着地,眼眶几乎瞪裂,表情狰狞,写满了无法置信。 现场,光明教会以及秩序局的人也同样,无论是那双黑洞般的眼眸,还是当事人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对他们来说都不可理解的。 然而,当事人好像只是巧合转头看了一眼这边的风景,杀神级别的恐怖攻势是什么?他不知道,就算知道,那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甚至都不值得回以一个眼神! 黑袍人愣了,可是这居然仅仅是疯狂的开端! 杀神的一击带来的能量风暴倏然停息,空间一下恢复正常状态,意味着所有人的情报认知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嘭!一秒而已,光明教会数十人突然倒地,以睁着眼睛的状态失去了意识。 “不好,他们疯了!”一位主教高呼。 但紧接着又是一波人的倒地。这些人全是看到了那双眼睛的人!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一人慌忙后退,满脸流汗,他看着车门前的银发青年,还只是看到侧颜而已,理智就已经难以支撑,当场崩碎。 那是黑洞?不,那是无法明状的疯狂啊! 嘭!又是十几人倒地。 一场无法预测的疯狂就此降临,无论有没有直视那双眼睛,仅是被看见而已,他们就疯了。 因为,大脑为了保护他们的理智强行中止了认识! 转眼间而已,整个广场居然都是此起彼伏的重物倒地声音,倒了一波又一波人,景象骇人听闻。 黑袍人连连倒退,不慎跌倒,摔进了黑泥中,满身冷汗。 那颗巨大的黑树失去非凡因子支持,物质态瞬间消散,被卷起的西蒙顺着重力摔在了地上。 现场,少数没事的只有没有看见“他”,同时也没有被“他”看见的人。 这不可能!黑袍人突然戳破了自己的眼球,颤巍地站了起来,嘶吼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米修斯”最多只是神使,他还有星空教会的众多执行者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眼前发生的是什么回事! 那双宛若噩梦的黑眸是什么回事!“米修斯”真的只是神使?分明就异常到了神明的级别啊! “……嗯。” 直到这时,银发的青年才终于有了反应,表情微微变化,视线转动。 “他”还没动,那只金毛的狗就先动了,像为“他”带着路一样,径直走向黑袍人,而“他”跟着狗明明走动,缓缓的脚步声仿佛伴随着绝望的雷鸣,打在所有人心头上。 下一秒竟又疯了几个人。 这时,西蒙惊悚地发现,无论秩序局还是光明教会,眼下就只剩下他一个意识清醒者了。 这是什么情况?“米修斯”从车里出来之后到底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全员都疯了。西蒙没有直视到那双眸,但理性告诉他,这世上有些东西绝对不能直视。 祂、祂们比恒星还可怖,人类的认知力根本承受不住祂们的巨量情报!自己必须慎重,能不冒险就不冒险! 而此时,邢远跟着斯哈走在黑泥之中,他视野依旧模糊,刚刚下车只觉忽地一阵狂风扑面,好像要将他吹倒,但还好他体重犹在,稍稳一稳身体,就可以站好了。 只是,他有点不理解,中午进车之前,外面明明有那么多秩序局还有光明教会的人,为什么晚上出来之后,却好像都没有人在。 大家并不关心自己没有经过允许就进了医护车,还自顾自地关门声称要救人的事情吗?而且,他们不在意自己违法行医吗?还是说,晚上大家都走了。 邢远带着疑惑和忐忑下车,本想着问一问周围人,却感觉外面一片空荡,四处透着凉意,图书馆前的广场好像空无一人,现场只有自己还有斯哈。 然后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跟发酒疯差不多的喊声,虽然听不清,但对方好像很激动。 所以,他走向了黑袍人,想问问现在都是什么情况。同时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因为,要是被人发现自己的黑眸,自己可就麻烦了,刚刚属实是没有注意好,下车的时候居然不小心睁着眼睛。 嗯……应该没人发现吧。 邢远想了想,对着黑袍人的可能位置,露出了微笑,然后道。 “你好。” 黑袍人如遭雷劈三天三夜,整个人都快被劈死了。 这个“米修斯”刚一下车就轻松击破了自己的最强手段,然后使无数人疯狂,结果这一开口,竟是“你好”?! 然而,这还不是最噩梦的,更噩梦的是接下来这句话。 那银发的青年歪了歪脑袋,带着三分疑惑、七分关心,说道。 “你没事吧。” “嗷啊啊——”黑袍人当场捅穿了自己的心脏,因为吓到了,心脏根本受不了这刺激。 对方虽然收起了那双疯狂的黑眸,但却以更疯狂的言语震裂了他的世界观、他的所有认知。 人类历史发展至今,可曾有谁遭遇过如此程度的羞辱、嘲讽!黑袍人已经是个世人所说的疯子了,但眼前这个“人”却能比他更疯狂。 “啊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更惊悚的是,对方靠近一步,挂上了更为亲善的笑容,说道。 “你还好吗?不好意思,我今天眼神不是很好,路过这里,如果你没事,我就走了。” 说着,他等了两秒,就真的转头走了。大半夜在街道上不断嚎叫的人,多半是发酒疯的疯子,邢远也觉得没必要太理会对方。 黑袍人、西蒙同时看着他的背影,哽着喉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忽地,“他”又停了下来,转头朝向萨林区的街道口。 西蒙正好就在那里,注意到“他”的动作,西蒙当场就趴在了地面,生怕不小心被“看见”! “他”面朝月光,面部轮廓勾勒着淡淡的光辉,然后,他又笑了,因为即使没看见,他也能感觉到头上有一幅难得的夜空美景。 今天真是不错的一天。 他径直离开,真正意义上的旁若无人,而且走到哪里,地上的黑泥就净化到哪里,景象惊人。 他本来浑身都沾满了污染,但走着走着,身上的污染逐渐消退,化作散开的黑粒子,最终升腾为花朵般的绚烂光粒子,在一片阴森恐怖的光景之中,他如梦似幻,白净透亮。 黑袍人心口涌出黑血,目睹这一幕,经历这羞辱,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啊啊啊——”暴风再次发作。 黑袍人体型突变,内部扭曲,心口冒出无数异形与深海触手,这个攻势甚至强于刚刚的一击,看似一般,实则满是杀机。 糟糕!西蒙心头一跳,差点就要冲去保护邢远。 但黑袍人的近距离攻势又是一瞬就被按熄了,他试图扑杀对方,却在几厘米的地方遭遇了漩涡吞噬,带着他身上的所有异形还有非凡因子全部扑进了漩涡。 又或者说,他是被一口吃了。 有个无法明状的存在一直张着嘴巴,等着吃下他这个勉强还算有味的食物。 “米修斯”双眸的漩涡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吃人,可那明明是身后啊,“米修斯”身后居然还有眼睛?!西蒙脑子一片混乱,大脑也好像被吃了。 与此同时,察觉到声音的邢远转过头。 “时间晚了,别太大声,打扰大家休息。” “……”西蒙目睹邢远对着空地这么说,更是如撞噩梦,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第一次,西蒙意识到,神而不自知是一件这么恐怖的事情,这也未免太吓人了。 时间已经晚到街道上都没人了吗,邢远跟着斯哈,确认怎么也听不见其他人的脚步声之后,于是尝试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视界模糊,但总比闭着眼睛好,多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他左顾右看,没发现其他动静,又转头看了眼医护车的方向。 “那个病人应该已经病情稳定,不用我再照看他了,但是广场这里都没人,我把他一个病人留在医护车里真的好吗?” 冷风阵阵,邢远皱眉思考,几秒后转回了头。 “我现在的状态不宜跟秩序局人打交道,你没事了就好,好在我下车的时候,反手把车门关紧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吧。” 他想起来,自己的家学理论上不宜过度干涉他人的命运,现在做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属于有点做过头了。 回家吧。邢远朝斯哈的方向看了一眼。 斯哈狗毛直立,立刻跑了起来。 一路上,邢远时不时地听见重物砸地的声音,但转头一看,声音又立刻消失,非常吊诡。而且时不时地,他还会听见人们小声交谈的声音,但如果转头一看,声音又是立刻消失,诡异到了极点。 “真是奇怪,没人却有声音,这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吗。”邢远不识异界灵异,有点害怕,但他分明没看见鬼怪的信息,反而到处都是人气。 这种街道夜晚还留存大量人气是常有的事情,因为白天人多了。不过,现在的自己同时要接收的信息过于巨大,实在难以进一步区别。 就此作罢,夜深人困,邢远思维力逐渐降低,加快脚步跟着斯哈的步伐。 与此同时,一路上,西蒙目睹赶来救场的同伴相续疯狂,纷纷被抬走。 “米修斯”走在大道上,脚下横七竖八一堆人。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发疯。 唯一幸运的是,“他”没有伤害他们的念头,视线所导致“疯狂”只停留在令他们突然失去意识的效果程度,不然,那就是罗尔城主城的全军覆没。 “米修斯”不出逢魔街则已,一出逢魔街就是恐怖降临。 “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西蒙发现对方的困倦,心中更是生发不祥预感。眼神变色就已经能造成这个程度的恐怖事件了,这要是在外睡着,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对!所有人跟他保持距离,不要接近他!”威尔从黑泥中挺起,急忙命令刚来援助的众人。 “让他回逢魔街,保护他一路安全……不,是保护他一路的路人安全!” 这时,被打晕的黄鸟长老也起来了。 见广场一片黑泥,还有一众乱七八糟的光明教会教众,他也是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好强啊,祂常态就已经这么强大了,若觉醒真正的权能、真正的神力,该是多强啊!”黄鸟长老越发坚定与对方交善的想法。 光明神的信仰绝不动摇,但他们若能为光明神争取一位这么强大的盟友,光明神应该就能原谅他们的灵活变节。 没错,信仰也要灵活啊! “是啊,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找回我们的光明神。”黄鸟长老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喊,意外暴露了他与邢远交善的真正动机。 一旁的威尔听见,表情足足僵硬了三秒。 凌晨时间00:12,邢远成功抵达了公交站,还好罗尔城的夜班车总是比较安定守时。 “我本来还想去一趟摩尔街道,跟师傅问一下笛子的事情,但现在时间太晚了,也算了吧,我们明天再去摩尔街道。” 邢远昏昏欲睡,转头上了公交车。夜间的司机仍是他认识的基洛,但是他看不见,上车的时候还不免磕磕碰碰。 “今天这么晚吗。”基洛发现是邢远,搭了一下话。 “嗯,我也没想到。”邢远从声音认出了基洛。 “莎林区白天好像发生了大事,最近世道越来越糟糕,你要多小心啊。” 的确,自己刚刚就遇见了一个疑似发酒疯的人。 “我会的。”邢远点头。 几句闲聊,凌晨两点左右,他才终于回到自家,摸着家具,一路磕碰地走回房间,倒头就睡。 而此时,斯哈重重地缓了口气。 这才几天而已,祂就有点承受不住了。祂最后看了几眼睡着的邢远,转身默默关门,嗅着某个神的气息找了过去。 第二天一醒来,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左右。 邢远简直就是饿醒的,意识清醒的同时,听见了自己饥肠辘辘的声音。 “昨天的事情不是做梦,我确实踩坏了隐形眼镜。” 他摸索着站起来,在书桌上找到了框型眼镜,勉强得以识物,接着他就去洗澡了。 其实,这个框型眼镜也是房东送的,只是效果跟隐形眼镜相比差了一个层次,只有阻绝信息以及阻隔外界认知的效果,此前光明教会就遇见过邢远戴框型眼镜,但是他们没有就此想太多。 斯哈没有在楼上,屋子一片安静。 邢远从浴室出来之后,对着镜子陷入思考。 眼睛恢复了黑色,头发……也在逐渐恢复,他弯身靠近镜子,撩了撩前发,果然发现发根在逐渐变黑了。 房东先生说,那隐形眼镜是魔法的道具,不止能掩饰眸色,还能干扰发色的情报认知。 所以失去隐形眼镜,他就不得不露出真实相貌。 “这下糟糕了。” 邢远沉思几秒,最后坦然接受事实,既来之则安之,困难再多,也是有办法处理的,现在还是吃饭重要。 确定心情了之后,他便走下楼。 然后,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午安,睡醒了吗。” 厨房门口伸出了脑袋,是笑容灿烂的房东先生。 低头一看,门槛边还坐着斯哈。 他们都在。邢远愣了愣,随即笑着应道:“午安。” 约一个小时之后,邢远吃完饭,重新获得了一套隐形眼镜,同时负上了巨债。 拿到眼镜盒的时候,他莫名生发墨菲定律的预感,不得不担忧。 “就当成通过【察知者】的礼物吧,提前送给你。”房东显然不在意钱不钱的事情。 可是邢远很在意,家里人总说,欠人手短,欠多了那更不好。 “我实在过意不去,或许我可以帮忙房东先生一些事情。”邢远真诚道。 “你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房东笑了笑。 邢远惊异,有点怀疑自己没有睡醒,房东先生投资这么多时间精力,居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好学习?他忍不住实话问了这个问题。 房东端着茶,视线落在茶水上,道:“多学习多交流,我是真的希望你学得越来越好,所以你找犹格我也……支持,祂确实这方面很厉害,当然,我能帮助的,你找我就好。” “……”邢远呆了呆,内心深处对房东的认知上升了一个维度。 是的,已经不能用善良、热情来形容了,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不,自己可能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房东先生是超乎语言的好人! “感谢你,房东先生。” 他低着眸,心中满是感动,又聊了几句话后,他送走了房东。 临走前,房东视线微抬,语气仿佛是帮忙别人转达一样,有点微妙,认真道:“记得,学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们。” 邢远点了点头。 “还有,这次的眼镜是我临时配的,可能效果没那么好,记得小心使用,有问题电话。” 祂表情有点神秘,言下之意,貌似是这次的眼镜有所改造。 斯哈盯着祂,眼神透着怀疑。 “嗯。” “看来,我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回报房东先生的善良。” 望着房东的远去身影,他心中逐渐有了想法。 好些天没翻译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知道信息网的异界朋友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医护车中的病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时候翻译那本书了。” 邢远视线投向远方,逐渐抬高到云天之上。 那本书……可是相当神奇的。不过,等会还是先去摩尔街道问一下笛子的事情吧。 那位乐器师傅不知道制作成功了没有。 第81章 下午3时,摩尔街道,木匠屋。 “你过来了吗。” 木匠背对着门,仍在磨着木头。屋内光线很暗,木匠整个人都掩在阴影里。 “午安。” 邢远进入屋内,走到了木匠身边。 肉眼可见,屋内全是各种管状的木具,大小长短不一,有些完好,有些破损不堪。 “真是一个大挑战啊!”木匠转头看向他,咧着嘴笑,身上脸上都是木屑,“过来过来,一起看看。” 说着,木匠就从手边拿出了一把几乎等同于笛子的木具。 “成功了吗。”邢远接过一看,心中惊异。 “你先看看。” 邢远用手量了量,再仔细管内,琢磨了片刻,不可思议道:“好像是成功了。” “是吧。”木匠哈哈大笑,接着又拿出了一个管制木器。 邢远接着一看,这竟是……箫?! “我觉得你的思路太有趣了,就尝试了很多种制作方式,可能具体音准不一定对的上,但形制是不是对上了呢?”木匠转身又掏出了一堆“失败作”。 邢远赶紧接到手上,一根根看过去,六孔、五孔、四孔,木匠居然在几天时间尝试了这么多种制作方式,横笛竖萧,几乎开发出了他认知中的大多数木制管乐的雏形或者完成态,连尺八都有。 “实在厉害。”简直是奇迹。画家先生、谬丽女士他们也是,异界朋友真的太超乎想象了。 “我喝了你送的‘茶’,天天灵感大发,根本停不下来,那是什么激发灵感的灵药吗?” 邢远顿时惊喜,满面笑容道:“你喜欢喝茶!” “是啊,那么好喝,人怎么能不喝呢!”木匠哈哈大笑。 一句话而已,邢远心中的木匠已经上升到了超好同志的程度,相见恨晚,一下子就变得话痨了,一聊就停不下来。 “是吗,你昨天晚上在萨林区遇见这么离奇的事情?” “是啊,现在秩序局都没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确定发生了什么,现在回头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定当时街道上除了我和那个发酒疯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邢远心中发怵,宛若见鬼,早知道当时就念咒什么的了。 “确实可能有其他人,我们【盲者】、【无知者】毕竟很多东西看不见,说不定现场还有诡异。” “我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呢。” “等一等吧,有事他们肯定会找你,你自己找他们,他们反而不会怎么搭理你,而且最近罗尔城的情况也挺危急的,到处都是罗尔城末日的说法,光我路过听到的,就有几十个版本了。” 木匠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也要小心啊,现在到处都很糟糕,听说已经不允许外来人进入罗尔城了,确实是要出事的节奏。” 邢远也深有同感,山雨欲来风满楼,现状似乎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安静生活,闲时搞搞兴趣的时候了。 但是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就算想帮大家,好像最多也只能发布一些文本,在信息网鼓舞士气。 “我好几个工会的客人,之前定了乐器,说好这几天过来拿,但是一直都没等到人,我昨天问了一圈才知道,他们……”木匠没有继续说,但眼神已经暴露了悲伤,“最近这些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邢远垂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昨天这双手救了一位异界朋友,今后有没有可能救更多的人呢。他尝试十指相扣,回忆之前的状态,但依然实现不了之前的手部升维。 这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开始渴望起术法之类的力量。 “要是我有知识就好了,拳打贵族脚踢教会,什么异形怪物统统打死。”木匠攥着拳头,眼中透露出强烈的对抗心。 邢远重重点头,非常同意。 “来罗尔城这么久,我一直处在盲目状态,虽说环境陌生是一方面,但关键还是我自己的问题,”说着,他低眸,抬手摸了摸眼脸,道:“总是依靠眼镜并不是好事,我要想办法医治自己的视力了。” 木匠诧异道:“你视力很差吗?要小心啊,近视到一定程度可是会失明的。” “我明白,也许我可以考虑一下近视手术。”邢远语气有点认真,确实是有所决心。 从盲目,到求知,是必然的学习之路,脱离无知愚昧,才能进步。 “对,我确实要努力学习。”邢远忽然理解了房东的良苦用心,原来,房东先生是在提醒自己,求知要着眼于现实,立足于当下,闭门造车,不可取啊。 “没错!”木匠也深有感触,突然就站了起来,比邢远还激动,大声道:“我也要努力!这么多年来,我感觉自己在人生路上迷失了自我,成天浑浑噩噩,人都傻了,现在学习并不晚,我们现在努力,说不定还能冲个什么【初见者】,甚至是【远望者】!” 邢远顿时心生战友情,又是相见恨晚,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木匠的手,郑重道:“我们一起努力!” 说着,他就趁机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好啊,搞半天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木匠哈哈大笑,随即展开长手,拥抱道:“我是格赫罗斯,请多指教!” “我也是,请多指教!” 他们互相拍了拍对方,从喝茶的同志荣升学习的同志。 几乎没有朋友的邢远意识到,这一天,自己在异界交到了一个知心朋友! 又是半个多小时的交心时间,到回家的时候,邢远仍恋恋不舍。 “来比赛吧,看谁能更快成为【察知者】。”木匠最后送别道。 “我会努力的,我已经有方向了。”邢远转头跟木匠招了招手,有一个目的一致共同努力的同志,真是人生幸事。 · 差不多一个小时前,秩序局最大议事厅。 几千人同时参与了这场会议。在场人员包括秩序局、监察员、各大贵族、光明教会、真理学会、工会等多方人员。 但现在,他们都不是这场会议的中心。 会议论题为“作者【不祥】之谜”、萨林区事件解析等等,昨天的事件已经传遍了罗尔城高层,没人能置身事外。 这其中,以三大【真知者】为核心的真知会提出了一件震惊众人的意见,那就是让“书友会”的人参与会议。 沙拉曼本人说:“没有人比书友会更懂作者【不祥】,你们听别的什么人…对!尤其是光明教会胡扯个什么,他们能懂个什么东西。” 于是,威尔便以重要参考人的角色招来了书友会的人物,画家、谬丽、书翁等人。 现在,他们就站在台上,轮到他们发表对事态的看法。萨林区事件发生时没人联系得上他们,直到一个多小时前,他们才终于陆续有人现身信息网。 据他们所说,他们都在专心读解,根本醒不过来。知道作者【不祥】疑似现身,而且医治了一位污染者后,他们极度激动,恨不得冲到现场,只可惜错过时机。 “你们好像有很多问题。”画家环视全场,表情平静,完全不像是作为意见参考者来到这里,而是作为主持人、决议者。 气质首先就非同寻常。 台下,黄鸟长老、威尔等人表情各异,但对方毕竟是一位千年贵族,这种态度倒也不奇怪。 自昨天的事情发酵,诸如,“米修斯”、作者【不详】不是人,拥有神明背景,或者本人就是一尊神的说法传遍了秩序局。众人心照不宣,虽然不敢直说,但或多或少都在心中有想法。 他从哪里来,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偏偏住在逢魔街。神而不自知,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另有可能,比如说他就是跟人类开玩笑。 我们到底应该怎么跟他接触。还有,昨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米修斯”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在此之前,他们得到了一个可能性相对较高的事件还原。 事情的开端是星空教会大规模召唤邪神,然后“米修斯”前往制止,于是危机解除,世界平安,接着就是出现在图书馆门前的“米修斯”。紧接着,污染者爆发,“米修斯”进车医治污染者,半夜星空教会执行者再度袭击,“米修斯”出手消灭。 这个事件还原里面,“米修斯”可以说救了罗尔城乃至全世界,功绩可怖,对这么一个存在,实在想象不到他对罗尔城有什么恶意。 比起中立,更近于友善。 因此,刚刚发言的伽罗就代表星空观测局发表观点:“我们基本上可以认定,九十八个星座对我们是友好立场,交善才是与他接触的正道。” 很多人同意,但更多人质疑。 “你们是认真的吗,祂可是不可明状的疯狂存在啊,祂可以拯救我们,也可以毁灭我们,这样的存在我们怎么能放心跟祂一起生活在罗尔城,你们能每天跟个不定时炸弹生活吗?我们受不了。” “没错,祂跟我们既不是一个种族,甚至也不在一个世界,属于未知中的未知,你们不要被祂一时的心血来潮骗了,邪神的手段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这些都是合理的质疑,没人质疑才奇怪。 “我知道,谈及祂,肯定会被祂听见,引来灭顶之灾,但我还是要说,依靠来历不明的力量,也许帮得了我们一时,但今后绝对会代价惨重!” “开除人籍属于操之过急,你们用以参考的角度也太少了,现在就把‘米修斯’想成那些不可明状,真的适合吗。”书翁一句话打断了台下的窃窃私语。 几乎所有人都对他集中了视线。 书翁连连发问,毫不客气道:“目前为止全是没有证据的想象吧,你们有读过那些神话吗?读透了吗?思考了吗?关键不是他是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那些多文字摆在那里,供你们随时查看,难道还不够你们走进他的世界吗。” 这话问倒了一波人,尤其是确实没有读过那几篇神话的黄鸟长老。 “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想说什么?”黄鸟长老坐直了身体。 “比起针对那位的猜测,文本传达的东西更重要,那才是那位想告诉我们的东西。”画家突然开口,眼神炯然。 “女娲神话、夸父神话、盘古神话、伏羲神话还有皇帝神话,这些神话无一例外,全部透露着一个信息,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全场都安静了,除了读过的人外,其他人的表情显得微妙。 威尔站了起来,正视画家,郑重问道:“是什么?” 画家视线下移,盯着威尔,一词一顿地说道。 “对、抗、疯、狂。” 一瞬间,全场人的心跳都加速了,无数人瞪大了眼镜。 一句话而已,竟真的概括了那五则神话的核心,他们仿佛被一种凶猛的语言洪流卷跑,浑身毛骨悚然,骨髓沸腾。 刚刚那些质疑在这句话面前,居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对抗疯狂,舍命狂奔,开天辟地,永远求知,改造天地,”画家目视众人,质问全场:“你们还没发现吗,那正是对抗疯狂的知识,那正是我们所丧失的求知精神,什么神不神,什么人不人,但凡是活在这世界的生物,凡但存在于世间的意志,是人非人,我们谁不在疯狂之中,我们谁不在求知路上!对抗疯狂,是我们的绝对客观事实,我们永远不懈的追求!” 这句话震撼了不少人,同时也有不少人像被踩中了尾巴,怒而反驳:“你难道不知道吗,人类一求知,祂们就发笑,我们太局限了,我们的大脑、意识、身体结构,跟那些东西差远了,更何况我们还有寿命啊,我们再怎么求知都不可能触及祂们,因为我们是人类,我们太微弱!我们只能安分守己,窝在这虚假的天空之下,苟且偷生,你们鼓舞求知,届时看见祂们,被祂们看见,危及整个人类,就是全人类的罪人!对抗疯狂,那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说的对,我们就要有自知之明,不该争的就不要争!昨天的事情你们不也清楚,那些邪神,哪怕只有一尊下来,我们就要不得好死,这次侥幸没事,之后呢?谁能保证下一秒没事?人类永远不求知就是对人类最大的保护!” 一下子,这些人仿佛炸锅了,全都开始指责,要言之全部都是一个主张,人类太弱,局限太大,不能也不该对抗宇宙规模的恐怖。 而画家听完这些,只是冷冷地说出一句话。 “各位,我们该思想革新了吧。” “什么?!”一众人面色惊恐。 “对你们来说,人类竟是这么无用的存在,人啊,同是宇宙生命,凭什么我们要这么自卑,我们弱?我们真的弱?”画家站前一步,脚步踏地有声,好像踩在了他们心头。 光明教会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因为这话已经刺痛到了他们的教旨。对他们来说,人类体内藏着名为黑暗的疯狂,只有光明神的力量能去除黑暗,安抚他们的疯狂,光明神对比人类,当然至高无上,相比之下,人类再强,也只是需要被拯救的对象。 “胡说八道,你这么凭空鼓吹,有想过后果吗?!”黄鸟长老站了起来,怒目圆瞪,显然已经生气了。 而画家只是扫了黄鸟长老一眼,抬手按开了背后的显示屏幕。 他沉默,视线仿佛看着远方,又仿佛看着近处。同台的谬丽、书翁等人也是一样。 这种异样的静默毫无疑问带给现场以一种恐怖的压力。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此时,屏幕上,出现了左右两个分开的区域,区域中间都有一个圆圈。 而两个圆圈中间,都写着罗尔塞语【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紧盯屏幕,正要质问,却见屏幕突然动了。 不,准确地说,是圆圈动了。 两个圆圈,一左一右,同时遭到了强烈的外界压迫,面临被压缩成点的紧张局面。 但两边采取的做法截然,左边的圆圈对抗起了外面的压迫,圆周线强烈波动,而右边的圆圈选择了退让,圆周不断内缩。 他们眼睛都瞪直了,很多人忍不住反驳。 而紧接着,左边的圆圈逐渐膨胀起来,右边的圆圈剧烈内缩。 他们顿时哑然,内心宛若掏空,头皮发麻。 全场几千人,竟静默地看着这简单不过的动画,眼看着左边的圆圈膨胀到挤满整个左边区域,而右边的圆圈内缩为点,最终消失。 全场窒息。 黄鸟长老倒退几步,撞穿了墙壁,宛若突然遭遇了洗大陆级别的强大攻势。 台下的塔尔斯当场吐血了。 “塔尔斯——!”格雷吓得跳了起来,慌忙道:“速送去急救!” 然而这并不是个例,紧接着,又是一波人倒下,会议室充满了重物砸地的声音。 而画家若无其事,又一次环视了全场,最终视线停在左边的屏幕区域。 “看啊,名为人类的圆圈变大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嘭嘭!又一波人倒下。不知道的,还以为画家学了什么语言攻击的杀人魔法。 但事实上,画家完全没有使用任何力量,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屏幕上的画面也是最为简单的画面,没有任何魔法,也没有任何心理暗示。 为什么这些人倒下了。 接着,画家又说话了,自问自答,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是啊,那是人类的范畴大了啊。” “从微小的圆,到更大的圆,人类的范畴变大了。” 对抗疯狂,吸收知识,充实自身范畴。 有人竭尽所能缩小人的定义、范畴,有人拼尽血肉拓宽人的定义、范畴。 如果思想首先就放弃了,更何况行动。 是人、是神?如果人的范畴扩大到囊括“神”的领域,界限还存在吗? 这,正是他们从皇帝神话中读解到了最关键信息! 三,上下的线是天空与大地,加起来就是宇宙,而中间的线,是人。 三线平行相等。人,拓展自身,与天地齐等! “我们生来就要拓展自身!我们所有努力都是在为“人类”拓展边界!开辟疆土!” 做不到?但是一定要做,这是意志的问题! 画家语气激昂,说完话时,整个人都仿佛升华了,肉眼可见地浑身光辉。 回头一看,会议成员已经倒下九成以上,精神病院的床位恐怕都已经不够了。 勉强没倒下的人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反驳是什么,意识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画家的语言打击到了他们的根本认知,这种打击是非常可怕的,能到造成实质的精神威摄。 右边的圆圈收缩至点,最终消失的时刻,他们如同亲身经历了一场逼仄的末日,几分钟而已,脑子好像被炸了无数遍。 甚至,他们眼前还一直悬着一个文字般的疯狂符号*。 每一眼都能给他们带来噩梦。 威尔按着自己的心脏,回过神时已经浑身湿透,全身的毛孔都在颤抖。 那个“米修斯”……疯狂……太疯狂了,他居然在故事中埋下了这么恐怖的思想。 要引导他们所有人对抗疯狂,走向星辰大海,宇宙之极! 对“米修斯”来说,求知就是呼吸,对抗疯狂?家常便饭! 这时,画家收起冷面,脸上泛起微笑,下一句又打击了所有人。 “以上,只是我们的读解。” “对我们来说,那已经是事实,而你们可以当成一种猜测,毕竟我们并不是作者【不详】。” 威尔、黄鸟长老同时梗住了,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书翁忽然端上了一个工具。 他们目瞪口呆,无法置信。 因为,那正是电话,就算给任何人看,那也是电话,不可能是电话之外的其他东西。 他居然要打电话给作者【不详】确认吗?! 然而,众目之下,画家按完号码,真的拨通了。 第82章 半个小时前。 “【察知者】顾名思义,指的是察觉到非凡,能感应到非凡的大体轮廓的人。” 邢远翻出了百科,仔细阅读着【察知者】的介绍以及相关情报。 要言之,【察知者】要求的是对世界的感知力,成为【察知者】,就要掌握感知世界的力量。 “但是,这些说的都是概念,感应非凡,说来简单,但实践太难了。”邢远托腮思考,视线扫过自家的各处,老旧的天花板、整齐的药柜、干燥的地板,他能读取的也只有这些情报,非凡在哪里?他看不出来,尝也尝不出来,摸也摸不出来。 “可是,书上却说非凡因子是无所不在的,也就是说,我眼前的空气还有周围,理论上都布满了非凡因子,可是我眼神太差,什么都看不到,无论戴眼镜还是摘眼镜都一样。” 邢远盯着空气中的颗粒看了半天,怀疑它是不是非凡因子,结果失败,人家只是单纯空气颗粒,自己傻了,还盯着人家看半天。 “果然说大话并不可取,我连成为【察知者】的方法论都不甚了解,还要学习……对,我可能要去找罗尔城大学城的社会教育机构,他们一定拥有比较成熟的【察知者】培训方法。” 他低头将这件事写入要紧事项的目录,规划着明天或后天就去大学城,在笔记上写了很多思考的要点还有近期的思考。 写日记是好习惯,一直保持至今,有利于知道自己各个阶段的思考。但他写着写着,思考逐渐飘远,笔尖画风一转,顺着他的想法,翻译起了那本书。 嚓嚓,笔记写到一半,字迹中止,字形缺失。 他回过神来,看到日记写满了自己的翻译,不由傻眼,沉默了半秒。 “我居然不知不觉翻译了一半,词句语法还没多少错误,流畅自然,比我之前进步多了。” 邢远翻回前页,有点惊讶于自己无意识的写作。心中有所感,他便顺着这个翻译,继续翻译,几分钟间出了一份初稿。 “好像还行。”他思考着,视线投向了这一两天都没有打开的电脑。两天前的凡斯林教授事件让他多少对信息网心有抵触,邪神邪恶知识等说法,属实对他非常影响,现在都不想回忆。 “不知道真正的凡斯林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他手指微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电脑,还有其中的论坛板块。 跟很多人一样,他的阅读带有选择性,会选择性地忽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但这次,他想克服思维中的选择性,多去看平时所不看的那些东西。 事实上,针对自己,诸如批评、恶骂、侮辱等言论都是信息网上普遍存在的,甚至数量更大,更广泛,比起千百赞誉的语言,一两条诋毁就足以令人心抑许久,更何况是这个数量。 邢远点进某个帖子,然后粗略地看完了其中的各种说法,期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自己翻译的文本,他们看了吗,也许很多人看都没看,也许都看了,但仍然认为那些文本是该被批评、否定、甚至该被消灭的东西。 一个东西不顺意,不顺心,就要消灭,连通制造出这个东西的人,甚至是思想都要消灭。 光是看道一两句文字而已,邢远就会感觉内心刺痛,自我怀疑。 “我也想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我……害怕。” 夸大与贬低,赞誉与辱骂,极端两极分化的说法成千上万地涌现出来,就像亲临海啸一样,下一秒就要被淹没,无处翻身。 似乎在部分人看来,凡斯林教授说的话就是真相,这是邪神布局的疯狂文本,专门诱惑一些没有力量却渴望力量的人。 【看啊,就因为我们揭穿了祂的阴谋,所以祂没有再更新文本了,果然啊,凡斯林教授说的没错,祂确实就是故意布局的,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的抵抗是有效的,要感谢凡斯林教授啊,是凡斯林教授拯救了我们】 【说的对,我们要坚持反抗邪恶,城外已经够糟糕了,我们绝不能让城内也沦陷,守护信息网,守护人类的思想宝地,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就是可悲啊,居然那么多接受了作者【不详】,还以祂说的话为神旨,到处宣传,这群疯子真的简直了,一群邪神的走狗啊】 还有更多,邢远默默地看了下来,没有说话,说到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生气,但说到伦德先生、谬丽女士等人时,他就看不去,心中刺痛,退出了信息网。 “虽然我有过预想,但没想到……” 邢远用力摇了摇头,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心道这只是普通的言论自由,自己阻止不了大家的自由发想。 可正要关电脑时,他顿了顿,打开了【聚天】的网页。将五则神话的点击数据,评论量,还有相关话题,都粗略地看了一遍。 除开那些夸张的大量好评外,一些糟糕评论其实也比比皆是。 诸如“不过是几句话而已,文字用词甚至都不像正常的罗尔塞语,故事情节在哪里?我来【聚天】是看故事的,给我看这么高深莫测的东西做什么?”、“我真搞不懂有些人在吹什么,真就几百字的故事,怎么就能吹出宇宙?补天且不说,追着太阳跑算什么?在地上摆树枝就能画出宇宙?这些话说出来你们信吗?”等等。 这些还不是最激烈的言辞,仅仅是比较普遍的说法,那些最激烈……甚至是恶毒的,邢远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要关电脑,连看信息网的勇气都要丧失,晚上一想,甚至都不能安睡。 本是学习目的,却引来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褒贬,有些甚至跟翻译文本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一些诛心论、阴谋论。 然而,知道了这些之后,自己居然还想要继续翻译。 “起初翻译只是为了学习罗尔塞语,现在,我好像有了别的坚持,但是我的这点坚持,足够我无视这些言论吗。” 邢远视线下移,伸手抚摸着竹笛,令人怀念的造型,调试一下笛膜,也许就能吹出好乐曲了,但他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情。 “可能这些话也未必是真实的人说的话,而是某些人故意这么说,试图针对我攻心。” 无论如何,在信息网寻找真实是困难的,但即使如此,自己仍要寻找真实,不能再回避了。 “很多人坚称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互相集中抱团,习惯以自己看到的东西、形成的看法,评攻其他不同看法的人,说法太多,太混乱,而我只有一个人,没有上帝视角,我只能慢慢辨识其中的真假。” 邢远点了点头,视线逐渐坚定,表情也不太一样了。 关闭电脑,清空杂念,他低头写着笔记,或是翻译,或是算着某些东西。 屋内非常安静,斯哈的呼吸几乎无声,趴在桌子上,狗眼直勾勾的,仿佛也在思考。 正是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打破安静,好像打通了一个通道,连接起两个内外世界。 叮——叮铃! 邢远转头,视线移向电话。 “我居然有电话了。” 当前知道自己电话的有房东先生、格赫罗斯先生还有图书馆现场的秩序局、光明教会人,这个电话是他们谁打来的? 带着微妙的忐忑,邢远伸手抓起话筒,深吸了口气。 “你好。”他小心道。 · “你好。” 一句人声响起,会议室内仅剩的一百多人面面相觑,心脏猛跳。这个疯狂画家居然真拨通了“米修斯”,未免太吓人了。 而且原来那号码真没错啊,对方还真没有骗他们。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被认为彻底疯狂的傲慢画家突然像变了个人,浑身抖得厉害,抓着电话的手肉眼可见地哆嗦,不停在台上来回走动,咬着牙好几秒都说不出话,就是刚出生的婴孩估计都能看出他的紧张。 黄鸟长老直想骂人,好啊,刚刚那么神气,结果现在就这?快说话啊!对面可是“米修斯”,你难道敢让对方等你! 威尔也是直想跳起来骂人,好你个画家,别乱搞事啊。 就连同伴的书翁、谬丽都有点眼神不善。 气氛一下变得杀气腾腾,但好在画家缓了几秒后,立刻平静了下来。 “您好!”他语气激动。 “伦德先生?”对方认出了画家的声线。 “对,是我!” 不仅秩序局光明教会,就连一旁的谬丽、书翁都惊到了。 画家居然认识作者【不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黄鸟长老看画家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从胡说八道的疯子升级成了必须交善的存在,“米修斯”认识的画家,自己都不能轻易得罪! “怎么了吗。” 电话对面的语气流露出明显的疑惑,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电话。在邢远印象中,画家好像没理由知道他的电话。 “打扰了您,我非常抱歉,”画家振奋精神,挂着激动的笑脸,接道:“我是想询问一下,您关于一些事情的看法。” 这家伙,是真的敢啊。黄鸟长老缓步走近台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话,好像控制不住要抢了说话。 “看法?”对方的声音再次透出疑惑。 “是的,我想知道,您关于人类的看法。” “人类?” 邢远呆了呆,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一问居然是关于人类的看法,这要是之前他肯定立马就挂断了,毕竟谁知道异界诈骗电话会是什么套路,肯定防不胜防,直杀人心,多说几秒都要被骗。 “是的,我想知道,您关于人类的看法!尤其是……从皇帝神话中透露出来的。”画家慎重道。 他真问了!正要登台的威尔脚步都茬了,心中只觉荒唐至极,但这确实是机会。问清楚“米修斯”对人类的态度,可比他们胡思乱想好多了,虽然也有编造的可能,但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但邢远一头雾水,想了片刻才想通了这里面的误会。 伦德先生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作者【不详】? 那他们找错了,这世上不存在作者【不详】,那只是一个虚构的概念,没有对应的人,非要说的话,只有世界【不详】、文化【不详】、知识【不详】等等。 不过,邢远又想了想,逐渐露出笑容,心中的一些暗抑也消散了。 伦德先生真心向往着翻译文本的未知世界,这是一个事实,而且不只是伦德先生,还有那么多人……虽然言辞过于夸张,但他们也都是真实的人们。 哪怕只是为了伦德先生,自己也要多努力,为大家提供新的视角、新的观念啊。 文本的力量,知识的力量,自己翻译出来的文本,说不定真能给大家以实质的力量、确实的帮助,仅是这点而已,自己就应该继续推行下去,不是吗。 邢远眸色逐渐温和。至于那些不好的说法,该怎么样,随他们去罢了。 古有“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道德经》的“道”都尚且如此,其他的岂会更好呢,在意这些东西,自己也不会有任何进步。 邢远思考时一直沉默,搞得对面分外紧张。 黄鸟长老用意念对画家说:“喂,我看你问错了,这是不该问的话题啊!正常人哪会被问怎么看待人类的啊,会被这么问的多是非人!” 威尔也用意念道:“快挂电话,这场面我们撑不住的,快跟他道歉然后我们从长计议,先讨论出话术战略!” 在一群人的呼叫中,画家有一瞬间想放弃了这次对话,但他坚持住了。 突然,对面回答了。 “进步就好了。” 什么?!众人诧异。 画家面色激动到扭曲,关于怎么看待人类,对方居然说“进步就好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暗示? “您的意思是……” 画家还没说完,对面就补充了一句。 “嗯,进步。” 言下之意,竟是人类等于进步吗?! 黄鸟长老面色顿白,尤其是联想到画家刚刚放出圆圈的动画,左边的圆圈不断对抗外界,不断吸收,最终挤满了整个领域。 这是非常理想化的结果,现实肯定没那么简单,不知道多少圆圈在对抗过程中破灭,甚至比右边的圆圈还要更快地灭亡,但那确实是一种未来的可能。 你无法否定,因为那些神话已经彰显了这个可能,他们的知识全在对抗疯狂,连人体结构都是这些知识的成果,那个世界正是他们所追求的世界。 别人都做到了,你为什么不能做到。 哪怕做不到,为什么就要放弃抗争的意志!那条道,明明就摆在脚下了啊。 黄鸟长老倒退几步,跌在地上。同样领悟到差不多想法的威尔也是同样。他们甚至怀疑了自己的想法,“米修斯”真的是神而不自知吗,他会不会是故意这么表现的,其实一切都知道得很清楚,为的是引导他们走向进步?! “感谢您!”画家急忙高声呼喊,声音中的激动吓到了对面的邢远。 邢远稍微拉开了电话筒,却意外发现听不清对面的声音,电话信号出问题了。 “房东先生说这里电话不稳定,可能又是什么电磁问题吧。”跟收音机一样。 虽然话没说完,但邢远有了充分的认知。 “我确实没必要在意信息网那些话,我在翻译什么,我在努力做什么,我知道就好了,事实是怎么样的,我本人最清楚。” 他点了点头,笑容温暖,缓缓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忽地传来一阵暖意,好几道温暖的风环绕着他,宛若拥抱动作,轻柔而温和,带着亲人的感觉。 邢远愣了愣,随即道:“嗯,我会加油的。” 有挫折才会有进步!他眼睛发亮,表情逐渐云淡风轻。 可惜的是,这个电话不能记录来电的号码,属于相当老旧的电话机,要么自己打过去,要么别人打过来自己接,只有两个功能,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此时正是下午5时多,心情开朗后,他转头去了后院,惯例照顾起花草。 “炒好了新茶,就给格赫罗斯先生送去吧,还有一些粮食,格赫罗斯先生做乐器不收钱,平日里的生活想必比较拮据。” 忽然,邢远想到跟木匠的一段对话。 ——“我虽然比较会做乐器,尤其是管乐之类的,但我……” 说到这里,木匠欲言又止,食指抓了抓脸皮。 “怎么了吗?”邢远好奇问。 “他们都说我唱歌不好听,搞乐器也不会搞,永远都不该搞音乐,一搞就是灾难扰民,这些说法太过分了对不对?” “确实过分,音乐是自由的,不妨你唱唱,我听听是怎么样的,”说着,邢远不太好意思,低头道:“我也懂一点音乐的知识,也许能够帮你听听。”虽然我还不太懂异界的音乐。 木匠又是哈哈大笑,道:“你这么说我怪不好意思,等下一次吧,我一定登门拜访,然后献美乐一首!让我们共同研究音乐的美丽,把那些不懂的家伙统统打头,美乐不断,彻夜奏到天明!” “哈哈,真厉害啊,希望我也能跟得上。” 说到这时,邢远露出了最近几天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格赫罗斯先生什么有空来逢魔街,真是期待,看来,我也要随时做好接待客人……不,接待朋友的准备!” 说着,他整理花草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 手指擦过花瓣,按断枝叶,有时候亲手刨土,然后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泥土,他没有排斥,倒不如说接触大自然,双手沾染土气,对他而言更有新鲜的生命感。 土的气味让他安心,怀念起了田野的时光。 沉迷其中,邢远摘了一朵盆栽上的异界版玫瑰花。 然后,忽然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朵玫瑰花从他手中径直滑落,穿透他的手掌,直接掉在了地下。 “这是……!” 他诧异了半秒,视线移向自己的双手,只见双手渐渐透明,泛着神奇的辉光,甚至映照着层层景象,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好像又成功升维了! 紧接着,他又尝试抓了抓其他花草,又发现,自己的手触碰活着的花草时,仿佛……触碰到了五湖四海。神奇的清冷感在指尖绽放,打动了自己的皮肤。 波浪拍打着,此起彼伏,无穷无尽,源源不绝。生命的欢乐、自然的乐声……只是感受了一下而已,他就仿佛乐兴大发,想要写下什么,奏动什么。 对,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黄昏时分光线幽冷,更显时光悠长,花草们透出令人感怀的神奇韵味,仿佛……一花一草都是一首诗,奥妙无穷。 自己这是……摸到了花草的“象”!邢远顿时领悟,缓缓坐在草地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自不用说,如果要掌握这力量,肯定要多操练,但他不忍心用花草实验,家中的动物又只有斯哈一个,它一定是被贵族娇生惯养长大的,估计没受过这种待遇。 而且这个升维状态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万一突然停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那就相当于体内突然出现异物,最遭就是要命,风险极大。 几秒的沉默,邢远低着视线,没有思考多久,直接将双手,伸入了自己的体内。 这也是一个机会。 他也想要,察看自己的体内。 里面……到底有什么? 第83章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一场没有麻醉就进行的手术,但是没有那些锋利的道具,以及皮肉被切割的心悸。 像平时抚摸皮肤一般,抚摸下去,慢慢移动。 第一层,是粗糙的象,以及沙沙的触感,像抚摸着沙土,无数沙粒从指间滑落,哗啦哗啦,好像在玩弄沙盘,双手所及之物,全是沙土,摸得再远,也是沙土,没有其他物质,就像体内的世界是由沙土构成的一样。 摸到这一层的时候,邢远切身地体会到一件事。非要比喻的话,人,确实可能是土做的,除了土以外,他想不到其他更接近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入到手腕,手掌近乎伸入了体内,但却不是触碰到该位置的肠胃,而是浅层的东西。他便知道,体内空间辽阔,脏腑可能还在更深处。 “真是神奇。”他眼神发亮,好奇心加重,继续深入其中。 紧接着,他摸到了更细碎的沙粒。 不,那可能不是沙粒,逐渐地,它们有了轮廓,有了他能够触摸到的感觉,那是细胞膜、细胞核、线粒体、螺旋状的基因,还有更细微的……信息。 确实,在邢远所知道的地球物理学、生物学中,生命归根结底好像就是这一组一组的信息链。太不可思议了,他手指伸动,竟然真实地摸到了“螺旋”们。 基因图谱不再是示意图上面的东西,而是确实能够触手可及、甚至可以动手……改造的东西。 无数的沙粒们形成了积木状的沙盘,造型独特,结构精美,表面看似粗糙,实则无比精细,仔细感受着,邢远仿佛摸到了层层的纹理,指腹下是各种神奇的花纹,他顺着花纹的线条逐渐摸索,试图知道纹理的具体形状。 然后摸着摸着,他竟真的摸出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形状,动物一般,但不是动物,至少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些地球生物,而且很简略……不,与其说是简略,不如说,它以很少的信息,概括了自身。 忽然,邢远顿时领悟。 那是图腾。 而且是非常古老的那种图腾,因为它离现代的图形太远了,充满了原始的黑暗气息,像是孩童的绘画,但更为神秘,或者不如说,它正是神秘。 基因深处,生命的根基处,居然是图腾? 邢远震撼了,蓦然间感到了一种厚重,好像那片原始向他扑来,充满着野性冲动,以他单薄的信息,根本无法抵御,于是只能被扑倒。 但幸运的是,到来的不是野兽的蹂躏,而是它们的拥抱。仿佛久别重逢一般,它们激动又兴奋,以强烈的情绪包围了邢远。 仿佛彰显着人的原始潜意识与本我意识的相逢,带给邢远一种非常神奇又特别震撼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仿佛得到了升华,连在外的体重都减轻了。 这真的是单独的“皮肤感觉”就能感受到的东西吗,邢远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眼前浮现出图腾的各种形状。 据说,原始部落以图腾为标识,为自身刻画纹理,也即最初的“纹化”。 有说法称,他们是模仿动物,学习动物以威慑同类或敌者,但邢远体验到现在的情况后,想法有所改变,他们是在模仿动物,还是在将基因的本相表现出来呢。 从“纹化”到“文化”,从无书到有书,从无知识到有知识,这个过程……是否可以理解成人体里面的东西逐渐向外显现的过程呢。邢远脑中突然冒出了很多以前从未思考的想法,而且全部都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逻辑链可以连接,想法一个接着一个,由外而内,想法如雨,他像遭遇了一场磅礴大雨。 无数的“知识”打在他身上,让他想起了跟犹格先生相处的夜晚。 那一夜,好像也是这样的体验。与其说知识从外而来,灌入了理智中,不如说知识由内爆发,表现出来了。 每分每秒都在试探理智的极限,而极限之外,不是别的,正是解放本能的疯狂。 对比他过于规矩的日常来说,那毫无疑问是一种陌生的刺激。 他的日常充满了保守、规矩、自律、自我控制、自我限制,总是按在生活节奏之中,哪怕只是睡觉时间晚了几分钟都会在意。但是这种体验却要将他从自我的限制拽出来,不断地破坏他的日常观念。 毫无疑问,他在触摸到“图腾”撞到了某个强大的真实。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暗语,它们都在诱惑着他,解放自我,放出本能。 “不对……” 邢远差点就被对方牵走,但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收住了手。 “真是危险,真没想到,我体内……居然有这么一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的原始意识。” 是所有人都如此,还是单独自己? 他回忆了一下医治那个病人的时候,但是记忆比较模糊,手感也记不清了,只是模糊地记得,那是非常大规模的操作,自己的手在人体内搬山造海,堆山平峰。 想到这里,邢远迟疑了,面对自己体内那份原始的疯狂,他有所犹豫,双手停在了图腾前。 但犹豫没能保持几秒。 他视线定在面前的草地上,心中全是图腾景象,双手又一次进入了深处。 然后,肉眼可见地,他露出了笑容。 不像他平常,仿佛变了个人,充满了野性和冲动,甚至是疯狂。 在此之前,这些性质大概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但现在却一股脑地显现了。 一旁的斯哈被吓了一跳,一头雾水的同时,对这个状态的邢远小心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祂守在旁边,小心地观望着邢远。 邢远自刚刚一回来,就有事没事提到一个木匠的事情,祂不知道木匠是指谁,但直觉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你真的太招“疯狂”了,斯哈幽幽地想。 就在这时,原本坐着的邢远忽然向侧倒了下来,身形发颤,好像很不舒服。 但仔细一看又完全不像。 因为他尽管一手抓着草地,一手伸入心脏位置,但表情却在……笑,眼神透露出隐约的疯狂,游离在克制和出格之间,没有那种失控的狂乱,而是……纯粹,纯粹发自本能。这种表情反而更可怕,令草木都悚然。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在,他没有持续太久,几秒后忽然抽出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表情恢复了恍惚和懵懂,自语道:“好美的图腾啊,如果能画出来或描述出来就好了。” 他真心在称赞,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真是神奇,我刚刚好像在做梦,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画面。” 斯哈静静地听他说,眼睛都直了。 “等等,我是傻了吗,回头一想,那个图腾……”邢远记起来了,表情惊愕,道:“有点像龙?” 是啊,非要说的话,他只能想到龙,而且是他印象中的龙。 “龙啊,我居然在身体里看见龙了!” “这也太神奇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是我本来就有,还是来到异界后才有的?有没有可能,是异界朋友所说的知识、文化向内反应而形成的呢?” 邢远眼神仿佛发光了,越思考越兴奋,但好歹恢复了正常状态,像个兴致勃勃的求知者。 他看起来好像要暂时停止,但转而又兴奋道:“还不够,我还可以再进去里面,对……还可以进去再下一层。” 说着,他又将双手伸入体内,掏着里面的东西,如果旁边有正常人,恐怕就要被他的离奇举动吓出噩梦。 但这绝不是轻松的举动。因为他表情严肃,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人体是极其精密的系统,里面凭空多出“一双手”必然会造成问题,更何况他还在里面摸索,从肺部一直摸下来,摸遍了五脏六腑后,又摸起了筋骨血肉。 只能说,幸好这后院全是废弃的烂尾楼,不然要是被人看见这一幕,还真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说法。 “光是手的感觉还是不太够,我记不住,要是手感没了,我现在的努力都等于白费。”他默默地念着,然后下一秒手一横,居然从体内掏出了什么。 那不像血淋淋的器官,而像某种流光溢彩的艺术盆栽……倒也不是。 事实上,那是胃。 而他盯着它,过了好几秒才又放回去,自语道:“原来长这样。” 紧接着,他又重复了这些动作,然后每掏出一个,他脸色就会白上几分,一直到实在撑不住,他才终于停下来,仿佛运动过量一样,不断喘气,甚至好像有点发烧。 “我好像没办法把龙……掏出来。” 过了一会,他就缓缓地站了起来,直往屋内走,趁着还有印象,记下不少体验,初步学习逐渐有了成果。 尽管他意志犹在,体力却不太行了,一放松下来就直接倒头摔倒。自己太沉迷学习忘乎所以了。 他有点反省,双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来,但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 他双手的升维状态半解除半维持,竟使他穿透了部分地面,触摸到了内里的东西。他惊愕,正要起身,但紧接着,不止双手,膝盖等地方也同时升维了。这过于意外的连环事件令他没法反应,下一秒异常加速,一转眼的功夫,他整个人都跌进了地下,准确地说,竟是地层下面。 而且还在加速! 不是吧,还能这样吗,邢远吓到了。异界星球也是圆的,照自己这么下跌下去,岂不是会跌到星球的另一端?! 他顿觉不妙,想脱离这个状态,于是尝试挣扎,干扰了下坠方向。再一次翻转后,他突然重见天日,脚底再次踩到大地,稳住了身体。 只见,周围是一片拥挤的森林,大地仿佛铺盖白色的苔藓,远近处都能看见大小不一的山体。 自己居然穿透地层,来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而且还是无人的野外? 邢远愣了愣,低头一看,身体的奇异状态消失,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也就是一个铁打的【无知者】。 这里是哪里? 他四周看了看,只觉孤立无援,可自己又不具备野外生存知识,这也太要命了。 然而,就在这时,地面震动,好像无数的山在快速移动,然后转眼间而已,他的面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山体怪物,每个都见所未见,浑身流露着海量的血腥气息。 它们瞬间到场,一双双眼睛直盯邢远,好像盯着无数顿美食,张开了它们无比巨大的口器。 这些城外的怪物每个都杀过包括人类在内的万千生灵,虐杀、猎杀任何方式都有,对它们来说,人类是众多生物之中,最灵活最好玩的猎物,因此人类只要一出现,就是它们得争夺的珍贵猎物。 邢远低着头,还没看见周围的异常,但已经感觉到了信息变动。 然后,他抬起头,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一只怪物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主动地走前两步,让地面一震一震,发出巨物行走的明显声响。 邢远再看不见,也察觉到了周围肯定有东西。 但还没等他反应,他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喊声:“小心!” 话音未落,邢远转眼就被移动到了另一个地方,大树遮掩着群山的视野。 “别惊讶,这是空间魔法。”人声再次响起。 邢远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野外装的中年人趴在地上,面色紧张地盯着前方,身上冒着各种魔法一样的光彩。 “快趴下来!”中年人急忙道。 邢远马上照做,趴到了中年人左侧,眼神带着几分疑惑。 “不要搞出太大动静,对面有群山规模的怪物。”中年人一边警告,一边架出了枪械。 他是【远望者】,能看清不同生物之间的实力差距,当然能看出来前面全是他所不能打倒的巨型怪物。 “哈哈,我要死了,但你还有希望,年轻人,回到罗尔城,帮我跟工会长说一声,她的枪手远行了。” 还没等邢远询问什么,他就突然开口大说特说,笑得十分爽朗,一看就是外向话痨,都不给人说话机会。 “你……”邢远又是没说完,异变就再次发生,刚刚的群山怪物转眼就包围了他们,呲牙咧嘴,暴露恶形。 这一次,它们愤怒了。 因为食材竟然敢从它们眼下消失,要让它们找! “可恶啊,没想到我连一个年轻人都保不住。”中年人惨笑一声,眼神觉悟,唰地一下站起了身,挡在邢远面前。 “我来争取时间,你快往后跑!” “等——”邢远急忙道。 第84章 中年人展开双臂,十几把刀刃瞬间摊开,刀尖直指群山异形。 这些怪物因为长时间食人,积累了各种人性,因此拥有近似于人类的思维方式,狡猾而且充满玩性,如同恶童,落在它们手上,通常都会不得好死。 它们一见中年人试图防抗,当场哄然大笑。人类喜欢以单体破坏力规模为准,划分不同序列等级,神或半神以下的最高序列称为第一序列,也即大陆级武力,第二三序列则是国家级、城邦级武力。 而这个人类呢,最多不过第四序列的武力,再努力蓄势也不过爆个山而已,打它们一个都够呛,居然想一个人抗击它们所有,未免太狂妄了。 它们之中,有一个状似蜘蛛,高度近一百米的黝黑怪物。在中年人发动攻势的前几秒,它笑着走前几步,几十米长的绒毛肢脚插入地面,腹部的嘴脸流淌出黑暗的汁液,一滴而已就融出了一个大洞,带着严重的尸臭味。 中年人的十几把刀刃裹挟着强大的非凡因子,但却攻不破它的外壳,转眼就被打成粉碎。 碾压性的实力差带来绝望。 他手持大刀,离蜘蛛异形只差几米,却迟疑了一秒,因为他预见了将被蹂躏的未来。 “可恶啊……!” 群山异形又是一阵哄笑,音压震耳欲聋,导致地面剧烈抖动。 “等等!”而这时,邢远赶忙追上中年人,终于问出了最在意的事情,“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妖……诡异?”他差点说出了中文的妖怪,但及时转口,说回了罗尔塞语。 中年人本要与蜘蛛怪拼命,却在背后听到这么一句问话,不禁茬神,表情惊异。 这里是罗尔城附近的城外领域,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罗尔城要出城少说也得【察知者】等级,也就是能察觉到这些怪物的存在,然而这个年轻人刚刚问了什么?他居然没看见吗? 中年人心跳一顿,动作都迟了好几拍,下一秒就被蜘蛛怪一脚踹走,跌到了邢远脚边。 在邢远看来,对方这无异于凭空倒飞,摔得头破血流,几乎丧命。 “先生,这里到底是怎么了,你还好吗?!”他急忙接住中年人。 中年人被怪物一击打得五脏移位,甚至破裂,不断地口吐鲜血。视线看到上方的邢远,喉里卡着话说不出来。 而这时,怪物们哄笑更甚,热带丛林般臃肿丑陋的身体逐渐包围他们,将天空都完全封闭,彻底包围了他们。封闭空间之内,连照明的光线都出自它们宛若星辰的眼球,还有各种发着光的丑陋肢体部分。 它们嘲笑着人类的弱小,乐于将人类逼入绝境,一步一步将人类挤压出最恶的姿态,屡试不爽,太有趣了。 “……”中年人咬牙颤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因为按理来说,只要他争取到时间,这个年轻人就应该可以通过空间移动离开这里回到罗尔城,然而对方的反应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简直就像不小心掉到城外的【盲者】。 眼看着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这里全是异形,他们免不了被分食的命运。 也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就像千千万万的【盲者】一样。 “先生!”邢远眼看着中年人即将闭目,表情更着急。 然而中年人却依旧闭口无言,瞳孔逐渐涣散,明显活不了多久了。 群山异形的哄笑更上一层,蜘蛛异形更是笑得几乎倒摔,肢体飞舞。饶是它们也没见过眼神这么差的人类,心情大好,笑得更欢喜了。 “虽然不知道这里都是什么情况,但是……” 邢远忽然开口自言自语,表情凝重。 听到他这么说,蜘蛛异形又拖着几十米的步伐走了过来,细长的肢体离邢远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它腹部的几十张脸同时欢笑,面目极度狰狞。 危险降至,邢远没有察觉,将死的中年人拼命颤抖,试图提醒邢远注意到它。 但是邢远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在回忆什么,有些出神。 不只是蜘蛛异形,群山异形看到他的不自觉,此起彼伏,全场哄笑。 突然,被它们视线所聚焦的邢远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然后不知道摆着什么手势,举动平常之极,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可是下一秒,他口中出来的话语吓惨了全场。 “上方赤帝,五方灵神,身持金甲,铁爪将军,嘴如霜刃,吞啖鬼神闻吾一呼,展翅飞腾,山魈水怪,土洪石精,狞猴想魉,野狐怪精,尽皆诛剪,化作微尘。急急如北帝敕元同上帅令。”* 这是什么?!第一个音符出现的瞬间,宛若巨雷轰顶,群山异形身体猛颤,由内而外地剧烈震荡。接着六十多个音符下来,它们更是被巨雷轰了六十多下,一次比一次惨烈,所有形体都破烂不堪,好几个巨大异形直接崩碎,如同山崩,摔死在原地。 转眼而已,它们从哄笑的立场变成绝望的处境,想要逃窜,身体却定在原地,更恐怖的是还不断缩小,被压缩成了普通动物的形态。 真就是几秒而已,刚才有如热带雨林的庞然繁杂景象转变成矮矮的平原,配上最高不过对方腰部的动物体态,幸存的它们尽管没有死,却也遭遇了有如死亡的待遇。 那是什么语言,太疯狂了,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这时,邢远念完话之后,转头看了看周围,视线带着思索。 他只是尝试而已,据家学所说,野外,尤其是这种地方,最可能滋生精邪。根据刚刚的情况,他有理由怀疑周围出现了大量精邪,因此他尝试了记忆中的这个手段。 至于成果呢,他视线扫过周围,看到了一个个气泡状的陌生动物,各个奇形异状,都不是他所知的动物。 目所能视的范围内,一共看到了几百个异形的轮廓。 “说是异形,其实只是相对来说,认知中的生物形态,我们一般称为动物,而认知之外的,我们称为异形。”也就是说,这些家伙对自己来说是异形,对异界朋友来说就未必了,很可能是人家的教科书生物,但也有可能,异界朋友也不认识它们。 邢远眯了眯眼睛,视线锁定在一个精邪身上,若有所思。 的确,会受咒语影响,只能说明它们应该属于异界精邪。 可是在邢远眼中,它们只有气,不如说,就跟有形状的气泡一样,甚至比不上气球,毕竟气球的外皮是橡胶塑料,好歹还是有点硬度的,不至于一戳就破。 它们这些气泡隐隐约约的,一不留神就会消失,根本看不真切,从邢远的角度,的确分不清它们的真假。 但是事到如今,邢远只可能认为它们是真的精邪,而众所周知,精邪非常可怕,因为他隐隐从它们身上看到了不祥的信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罪业。 按家学的说法,它们如果在地球,绝对是会被雷劈的。 不过,还好地球的手段在异界也是有用的,虽然自己还是把握不住具体原理。邢远几乎确信了周围情况恢复正常,这群原型毕漏的异形不会再侵扰自己。 但被扫视的它们丝毫不那么想。它们看着邢远,如同看待神祇,因为这种手段已经超过了人类第一序列的等次,降维碾压了它们全场,即使半神降临都未必能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它们之前居然嘲笑对方无知,简直大错特错,那哪是盲目,分明是大智若愚! 诚然,即使是异界,也有“大智若愚”这种说法。 “你们的事先不说。” 是城外和城内的环境不一样,还是其他原因,无法判断。当务之急是救治这个人 邢远对精邪毫无怜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段话对他来说,并非某种客观规律,而是要求自身的规则,善有善报,即自己要对善者报以善,而恶有恶报,当然就是指对恶者报以恶,让其罪有应得,彰显人间【道德】。 他不再理会它们,视线回到中年人身上。 中年人奄奄一息,意识空白,估计也没听到邢远所念的话,证据就是他临死,手却还抓着邢远,做出保护的姿态。 这是一个意味非凡的动作,因为这正说明,他习惯于保护他人,盖一直处于保护者、领导者的立场,也说明,他很可能是“公会”的领导人物,比如组长之类的。 这里是野外,放眼望去到处无人,依据罗尔城对城外世界的描述,这里极有可能到处都是诡异,无论基于什么立场,邢远都要尽力保住这个人的生命。 但是邢远看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升维的感觉。 那个开关太突然了,他掌握不了时机,更重要的是,还理解不了原理。就像数学题跟答案之间,缺少了推理过程。 嚓,突然,中年人又在剧烈反应,上身跟弹簧一样晃晃荡荡,面色血气全失。 他要死了。 邢远抓着这个荒野中唯二的人,心中跳出一个想法。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他的眼神中冒着决意。 · 十分钟前,逢魔街。 邢远跌落的时候,斯哈本要抓回来,却反被奈亚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嘘,学习是不能打扰的。” 斯哈转头看向奈亚,眼神貌似在骂祂玩火。 奈亚笑了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但随即带着遗憾,道:“可惜,钥匙还带在身上。” 祂说的是银之钥,众所周知,那个钥匙通往至高殿堂,打开门,走入其中,就能遇见犹格索托斯的化身。 那位门之主、门的本身,将钥匙赠予了邢远,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意义非凡。 犹格索托斯不做无谓之事,这么多年来,即使“慷慨”如祂,亲手送钥匙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斯哈盯着奈亚,眼神仿佛在说,这钥匙不是你让“他”带在身上的吗。 奈亚笑容略僵,语气微妙道:“我也只好那么说。” 各自意义上都专注取乐的祂,这一次显然有着特殊目的。祂、祂们之所以用人形出现,本身就是非同寻常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世界中,人形之中总是带着“人性”。 斯哈盯着祂,良久没说话。 · 与此同时,罗尔城卫星城,斯林城,边关一角。 “霍金斯老师还没回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生命灯火要熄灭了……!” “他一个人去了六点钟方向的血之白原,说是要寻找某个重要材料,按理这时候也该回来了,看来是出事了。” 几个中年人互视对方,都感到了情况的危急,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手段帮助霍金斯,因为,一旦出城,情报交流就成了单向,基本上只能外界通过特殊手段传信息定点联系,不能接受来自外界的信息。 原因很复杂,最大原因就是担心外界的疯狂信息入侵,在此之前,他们曾经遭到太多这类灾难,仅是一人的疯狂,就可能导致整个卫星城的覆灭,甚至整座罗尔城的危机,所以他们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跟外界的双向通信。 “怎么办,难道我们要放弃霍金斯老师了吗?” “我也不想啊,可那是血之白原啊,2级禁忌区域,里面全是巨型诡异,每个单体都有堪比山岳的体积或质量,还因为吸收了太多人性,分外狡猾,一般人进去都只会被玩死,就算半神也不可能从里面全身而退啊。” “可恶,难道我们不能从主城寻求支援吗?”一个稍微年轻气盛的人忍不住道。 几个中年人同时瞪了他一眼,有人直接道:“他们现在也混乱啊,大量贵族出走,几天的功夫而已,大半的强力资源都没了,中央系统也没有构建好,怎么有空管我们公会的死活。” 当然,这不是重点,即使没有上述情况,那些贵族,尤其是高位的旧派贵族也不会管城外的死活,截至目前,支援城外活动的贵族基本只有寥寥几位,比如光辉公会。 “听说主城内出现邪神了,我想会不会是这个原因,他们没有余力管我们?”有人问。 “真有邪神在主城,罗尔城早没了,还能活到现在吗?净搁那儿胡说八道。” 他们还在讨论,但几秒后,全场都没了讨论的氛围。 几乎全员都放下了手臂,视线庄重地看向城门口的方向,表情无比严肃。城门开了,陆续进来几个白色的车辆,它们残破不堪,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车厢基本已经被毁了,暴露出车内的情况。 没有隐藏,所有人都能看得见,那里面全是尸体。 或是人类,或是与人类亲善的类人种族,无论生前如何,此刻它们团为一体,都成了死亡的山堆,再也无法呼吸到下一秒的空气了。 早上的时候,他们一齐前往五点钟方向的杀戮州,现在下午临近夜晚,回来的就基本是尸体,存活者寥寥无几。 城外的异形不仅数量、种类众多,力量更是高了他们不止一个层次,他们绞尽脑汁,或许能想到几点针对性对付的方法,但很快就会打破。 因为什么?因为它们也会学习啊。 它们一边吞食智慧生物,一边培养智慧,而今人性充沛,无比狡猾。一百多年前,它们只要不被主动招惹,就不会攻击人类,但是因为某几个原因,它们尝到了人体的滋味,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它们守望着罗尔城,仿佛守着自己的盘中餐,还没有下口只是因为还在犹豫如何吃才美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原因。 “连第12队的人都过不了杀戮州,经过这次的食……对抗,它们肯定更强了……” 一众公会人叹息,面露绝望。 “可恶啊,凭什么我们只能成为食物啊,我要杀死它们,杀光它们!”有个年轻人义愤填膺,举着拳头,颇有一拳头打死所有诡异的狂妄。 然而,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人类的限度太多了,一百多年前他们可能还拥有很多神级知识,但现在他们一无所有,连教育系统的知识都未必能判定真假,想脱离“食物”的命运,实在过于艰难。 “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救霍金斯老师!”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眼神坚定,盯着血之白原的方向,明显有了想法。 · 与此同时,血之白原,天色越来越暗。 邢远撕破衣服给中年人包扎止血,但根本没有效果,因为中年人的问题在于破烂不堪的脏器。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无奈自己没能掌握升维的能力,然后他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跟肢体不一样,头部是更精密的系统,尤其是眼睛、大脑等器官。针对它们的手术是复杂而且危险,眼睛连通大脑,连通意识,在对眼睛做手术的同时,还要用眼睛辨识眼睛,这是自相矛盾的,时间线上难以同时进行。除非克服这个难关,不然手术就无法进行。 任何行动都需要方法论。 所以,即使手部升维,改造眼睛都是难以进行的工作,而在没有手部升维的情况下,临时提高眼力的可能性更是几乎为零。 “我该怎么办。” 邢远遇见困难,心中跳出一句话:“死马当活马医”。 然后,他缓缓地将视线,投向了周围的“动物”们。 对了,这不是还有它们吗。邢远忽然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众异形从头顶颤到了脚底,不详的预感发酵到了极致。 这个人类要做什么?! 第85章 只见,邢远蹲了下来,从中年人身上翻找携带的工具等东西。 野外求生的人,肯定身上带着很多东西。 他翻出了几把刀、几张地图、应急药物、信件、不明用途的神奇道具等,其中还有公民证。 邢远翻看公民证,心道:“霍金斯·盖里,黄昏公会第13队探索者101号,出身日期黑铁纪元3011年2月23日。今年是黑铁纪元3061年,五十多岁,确实是中年人的年纪,” 虽然不好意思看这些个人情报,但这也是为了两人的生存。邢远在霍金斯身上翻出了能翻出的信息,最终了解到,霍金斯是为了寻找一个2级禁忌物【血颤栗】,才带队来到这里,但是队伍不知所踪,只留下他一人,说明其他人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邢远将这些东西放在一边,沉心感受着周围的信息,符咒対它们将会有多大的影响,眼前的情况能保持多久,自己眼中它们若有若无,但现实中,它们应该都是实物,刚刚也正是它们攻击了霍金斯。 想象完事件过程,邢远慢慢起身,拎起一把刀,手臂下垂,转身朝向“动物”们。 异形们头皮发麻,大气不敢出,发自本能対这个人感到极致恐惧。 邢远平时非必要不杀生,保持着某种不可说的平衡状态,最近除了一些海味外,好像就没吃过肉食了,更别提杀生,但是面対精邪,他没有任何负担。不如说,他甚至认为有必要助它们早日超生,以免继续糟蹋它们的生命还有别人的生命。 当然,即使在地球,他的这些想法都在异常之列,出自他的家学。现在到了异界,他估计算是异常中的异常,虽然他致力于学习日常行为规范,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也真认为自己很正常。 但,异常和正常毕竟只是相対说法,总不能全部将世俗观念之外的人打为异常者吧。 邢远摇摇头,不想纠结这个事情,走近异形堆,视线落在至近距离的蜘蛛怪身上。 这么大的蜘蛛,他还是第一次见,该说不愧是异界的城外吗,真是地大物博,演化无穷。 蜘蛛怪抬着头,几十只脚同时剧烈颤抖,口器收缩。但这么弱小卑微的表现,甚至都没导致対方分毫的动摇。 “害怕吗,生死是自然的过程,总会来的,无论你我。” 邢远蹲在地上,仿佛在安慰它,眼神温和,但举动过于凶狠,那把破邪的刀直直抵着它的脖颈圈,缓缓切割,破开了本该坚硬如钻石的外壳。 万千异形的关注之下,他割开了它,黑血四溅,蜘蛛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瞳孔直接瞪裂,几十只口器同时发出尖锐的嘶吼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邢远在虐待弱小动物,但邢远面无表情,完全只有研究心理,或者说料理心理。 但它出血量太大,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别太激动,刀会不稳。” 邢远毕竟不熟悉它的身体结构,只能摸石头过河。他说的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没有吓它的意思。 対于预料之内的出血,他没有任何惊讶。只能说精邪也是有血的。 来到异界,他除了日常求生、兴趣爱好之外,基本就在专研花草树木,关于动物,其实没有多少研究。收养动物如斯哈対他来说是罕见的举动。 他手臂继续下移,慢慢切开了它的身体,避开骨骼,缓缓切割软组织,跟屠夫一样,好像很熟练,但其实只是根据既有知识的演练与尝试。 种花文化讲究融汇贯通,人体里面有知识,兽体里面也有知识,没有不能是知识的生物,认识世界,当然也要认识世界中的生物。 有时候,它们的形态也会表现出重要的道。 众异形被他的疯狂吓得屏息,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会成为我的知识吗。” 忽然,他以平平的语气说出了普通的一句话。 荒野无声,尽是猛然的“心跳”与战栗。 几分钟前才耀武扬威、玩弄人类的群山异形转眼成为了待宰的羔羊,尘埃般弱小,甚至还要不得好死,沦为那个人手下的研究肉块。 太变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类。 它们吞食过那么多人类,知晓人类现今所谓的知识体系,人的行为不会超过其知识文化背景,人是文化的动物,然而这个人,变态一样,横空出世,轻而易举打穿了延用几千年的知识体系,采取了空前绝后的变态举动。 它们怎么能不惊恐。 然而,他的动作还在继续,而且开始了自语。 “血溅得厉害,只要不影响视线就好。” 说着,他低头,眼眸垂落,伸舌,舔了一下脸旁的血。 “啊…这个性……”他手指微动,似乎在思考它的血能形成什么药性,対霍金斯来说,能不能成为帮助。 但対它们来说,却是一个过于疯狂的画面,精神不稳的可能一瞬就晕死了。 邢远思考着,手部不能升维的现在,救人只能不择手段,不可避免地下猛药。这个精血估计能刺激人的生命力,但具体性质还要仔细分辨才能掌握,尤其是份量上。 他边想,边割开更大的口子,让它大肆放血。 然后,他放下刀,双手接住血,稍仰头,直接就这么喝了下去。 这是无法理喻的疯狂举动。仅是为了救人,然后野外求生而已,人真的就能做出这种举动吗,他就不怕吃下去会怎么样吗。 但是,这份疯狂背后,居然好像映照着一份古老的历史,极其沉重,充满苦痛与挣扎,绝不只是单纯的意志反抗,此中还沉淀着万千人祖的实践经验。 一步一步,一天一天,记载着,传承着,唯那份至真的勇气不变,历史不断谱写。尽管看起来那么愚蠢、冒险,竟非要吃食未知的东西,但确实沉淀下来了。 人的精神,灌入了文化,成就代代的文化基因,表现在最浅层的语言中。 钻研着血的功效,邢远也蓦然想起了一些古老的画面,很不可思议,这仿佛是一种文化基因的显现,自己的做法并不一定出自自己的想法,也是受了先祖的灵感启发。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求知,探索,以前我没有多少感觉,只是顺着喜好学习,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不只是眼睛坏了,也被说学坏了脑子。” “大家说我怪,可能确实是事实判断,只是我自己不想承认。” 但是……邢远眸光波动,然后不禁说道。 “但是……我确实喜爱啊。” 面対未知,亲眼看着自己的既有观念被摧毁的瞬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总忍不住继续推进,继续深入,直到哪里?不知道,但一定要更深入,更深入,要让大脑激奋得颤栗,要让心脏张缩得最猛,让全身的器官都兴奋都极致。 既有观念是藏在大脑深处的范畴或集合,如同一个器官,其前面则是无数针対未知的怀疑与自有观念反驳,作为抵抗,当超越一切的知识真理冲撞而来,穿透由怀疑与批评欲形成的虚伪认知膜,进入内部范畴,冲撞、打破、解构, 于是再次重构,无限次的重构。 没错,他渴望的是,压倒性、摧毁性、破坏性的智性。 最好能拥有轻易撕毁自己的……强力。 所以才要……交流。 纵使,那意味着被侵略、被掠夺、被肆虐、被占据。但既然来了,就不会放过。因为,纹化(文化)是大熔炉,进去的食材,岂有跑出来的道理,最终的最终,只要形成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哪怕被认为思想奇怪、不正常、人性浅薄甚至没有人性,他也只能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曾经怀疑与否定过自己很长时间,但现在已经不再否定了。 “我很抱歉,但我确是这般人。” 他低声说着,眼底压着极其复杂的激烈思想。 喝下的生血,也许促进了血液循环,令他思想飘忽,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这些多余的东西。 当然,想完这些事情后,他立刻收回了刚刚那些奇怪想法。他果然还是会感觉不好意思,面色发烫,腼腆地摸了摸脖颈,表情青涩,低着头无法适从。 “啊……刚刚那些想法,要是让犹格先生、房东先生、格赫罗斯先生……大家知道,会不会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呢……” 邢远忽然有点慌,不太敢想象这方面的事情以及后果,就此打住,视线投向了荒野。 不管怎样,眼下的这些动物远远不足。 “小动物是不够的,知识又少又浅,倒也不必花多少时间研究。”他说了实话,没有别的意思。 但群山异形无疑遭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嘲讽,源自事实的嘲讽最为致命。 用手背擦过了血渍,他又将视线投向其他异形,表情平淡,却不像看着活物。群山异形战栗,如果不是被定住了身体,恐怕当场就要疯狂逃窜。 这是第一次,它们开始后悔吞食人类因而积累了人性,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被这变态盯上! “慢慢来。”他说着,先转身给霍金斯喂了一定剂量的血。 霍金斯的身体剧烈颤抖,一看就难以承受,口中不断地吐出鲜血。 “果然,作为外来者,我的身体构造与异界朋友不一样,我的信息粗糙而强韧,但他们细微而弱小,所以我能承受的东西,他们未必能承受,不过,我给他的血包括了这些考虑,应该是适量的。” 邢远喃喃自语,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护身符。 之前,由于多次赠予护身符遭到异常视线,他其实也在反省自己,该不该继续这么做,凭白被人避而远之。 但这一次就算了吧。 邢远视线再次投向了异形,心中浮现出多个想法,接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环视周围一圈,点了点头。 “约三百多个精邪,却有上万的人类血气,问题想必很重要。” 说着,邢远再次走近它们,继续擦着身上的血渍,然后蹲在一个猿猴状的异形面前。 対方高频率颤抖,连地面都被影响,恐惧到极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晕死。 “过度紧张的器官功效会下降。” 又一次,他仿佛在安慰,但说出了极其残忍的话。 猿猴状的异形如同亲眼目睹深渊,意识当场断片,理智彻底空了。 接着,他伸出手,表情略惊讶,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变成了半升维的状态,这是一种微妙的状态,很不稳定,虽然能进入人体,都未必能成功取象。 他现在的手法毕竟还不熟练,很难精细操作,但现在也只能把能尝试都尝试了。 邢远转头看了一眼霍金斯,回忆着霍金斯的身体情况,然后再观察异形,最终锁定几个异形,开始了対异界生物宛若惊天动地的手术。 太阳逐渐下山,然后凶残的静默还没有结束。 甚至有些倒霉的异形还被搭建起了暂时的房屋架,供他们遮风挡雨,还有的成为了霍金斯的床榻,冰敷着他的伤口等等。 要么是食物,要么是工具,対那个变态来说,它们最多不过这两种东西。 而他在干什么呢。 他在夜光下摆放着百十个“脏器”,不知根据着什么进行対比,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在那里记录。 他不知道写的什么文字,落笔的一笔一画都冒出金光,闪闪烁烁,他本人好像没察觉,但它们都看见了。 恐惧之余,它们忽然意识到了重点,他的语言中栖息着神秘,他的思想中更是栖息着大神秘。 明明只是单独的单体人类,却仿佛……象征着一个神秘世界。 自己被碾压是正常的,因为対方太恐怖了,就好像尘粒対比恒星,结果不言而喻。 随着时间的经过,它们在绝望中麻木,听着対方不断说出的恐怖言论,它们或是魂飞魄散,或是身体断片。 但邢远似乎想起了一件事,默念着某种咒语,随即,荒野间升起了无数光粒子,它们汇成洪流,缓缓流动,旋在邢远周身,然后缓缓升天。 鬼魂滞留人间,彷徨迷茫,没人为他们指路,因而找不到归程。来自地球的咒语或许能给它们推上一把,但具体能不能找到归程,还要看它们自己。 几分钟后,邢远一边看着异形们,一边记录,笔记上记录着文字,博物志一样的写法,但也不全是博物记,他学习了一些书评的批评,有所改善,增加了一定的故事性。 “异界朋友说的也是,我的翻译确实不够接地气,本土化程度太低了,语言句法也缺乏斟酌,没有什么诗意,他们从文学性上批评我,是非常有道理的。” 作为中文系学生,邢远虽然尤其不擅长文艺理论、文本批评,但或多或少知道这些知识的原理所在,只不过,他不认为自己在做文本批评,最多只是写了几篇读后感,也即根据自己目前的知识水平,対文本做出理解。 “完全看透一篇文,把握住作者的所有心思”这种事情他做不到,太难了,针対古今中外的文本都是如此。 日常中,能否彻底了解一个亲近者都是大问题,更何况信息更为模糊的文本呢,每次做文本批评,他就不得不保持谦卑态度,担心误解甚至曲解而冒犯大作家,实在困难。 毕竟以他不过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和学习知识,何以概括批判别人大作家呢,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邢远每次写这类的相关论文时,就会捉襟见肘,难以把握作者真正心思。 想到这里,邢远不禁想起了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太神秘了,总是藏着很多话,问他也总是茬开话题,或者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言论,譬如征服宇宙玩弄文明等等,明显是玩笑话,而且语气还很轻浮。 房东先生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报房东,知道房东先生的更多想法呢。 邢远摆着各种脏器,思考得有些出神,约几十分钟后,他还真在某个长条异形的身板上,摆上了百十个各种脏器。 “不可思议,跟人类不一样,它们的脏器不会那么快失活,生命力还很足,不愧是精邪,看起来力量还是有的,就是可能与人类身体不太兼容。” 不可能直接吃了,人就能好了。 世俗中流传着一种朴素的说法,说吃脑补脑,吃肝补肝等等,很显然并不符合当代科学。以形补形,不如说以象补象,仔细一想,这可能还是高维手术的一种手段,以相似的“象”移植到人体中,填充缺失或破损的象,勉强让人活下来。 邢远好像摸索到了其中的原理,看着濒死的霍金斯,下决定采用这个手段,将适合的脏器搬到了霍金斯身旁。 无法消毒、不一定兼容等问题摆在眼前,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了。 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在邢远即将下手的时候,反而是濒死的霍金斯剧烈反抗。 虽然没有意识,但他好像知道了邢远要做什么,心中极度排斥,原本无力的双手都强撑起来阻挡。 “那是疯狂……那是不可知的恐怖…怎么可能…有用?……不要管我,让我死吧,你已经尽力了,请不要进行这疯狂的禁忌行为。” 霍金斯断断续续地陈述着,好像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脏器移植手术,邢远正要将异形的脏器移到他身上,他相当排斥,无法忍受与疯狂共同在一体。 但事实当然不是这回事。 邢远琢磨着怎么解释,但看着霍金斯眼里的恐惧,他忽然想通,明白其中更深层的原因了。 这个人与其说排斥异形的器官,还不如说不肯接受“移植异形器官”这种未知手术。 未知太恐怖了,某种意义上比死亡还可怖。 自己愿意尝第一个没人尝过的蘑菇,尽管可能是毒蘑菇,但这个人并不愿意。 也许正因为是重伤状态,意识不清,所以霍金斯更本能地表达了他生而为人的本质想法。 “那是…未知啊,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能预料吗?不可知的…未来,你不怕,我怕啊……太可怕了……!” 霍金斯浑身发冷,剧烈颤抖,几乎下一秒咽气。 邢远沉默半响,俯身在他耳边说:“你很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吗。” 霍金斯顿了顿,浑浊的视野仿佛浮现出了轮廓,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垂落,泛着幽幽微光,安谧如谜。霍金斯说不出来,直接被震慑住了。 “不可知,所以恐惧,是这样吗。”邢远若有所思,仿佛尝试着理解霍金斯的心思,在心中代入了対方的思维方式。 早在地球上几个世纪的时候,全球范围内就爆发出了各种文化学知识、人类学知识,各种判断令人眼花缭乱,什么主义、学说、理论方法多的数不清,着眼到具体哲学,更是令人瞠目结舌,无法理解。 纯粹理性批判、绝対精神、现象学、诠释学等等,光是看到而已就能让人头晕目眩,根本无法思考。 其中,具显著的几个说法之中,就有“不可知论”。围绕着“不可知论”,不知诞生了多少说法、理论。 异界朋友的状态,就宛若陷入了极端的不可知论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本能地坚持“不可知”,这跟他们本身的智慧水平没有太大联系,而像是某种刻入基因的本能。 该怎么说好呢,就好像“不可知论”进入了他们的遗传基因。时而显性表现,时而隐性,但无论如何,这个遗传情报就是存在,会不定时应急性地表现出来,无关他们本人的性格或智识水平。这种说法有科学依据吗,倒也并非没有。 现在,霍金斯先生的突然反抗就是这种本能的反应。他太恐惧了,恐惧未知降临。 未知、疯狂対他们来说,竟比死亡还要忌惮吗。 这属实是个文化差距,自己可能考虑不周了,不过,邢远仍要说。 “人的生命更重要。” 霍金斯发愣,听到这句话后,几秒后竟没了动静,安稳地躺了下来。 没有麻药,但也没有明显的痛感,模糊的视野中,他亲眼看着那些疯狂的知识在他身上演绎,而操作的人面无表情,唯有专注。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种手段,又什么要救我。霍金斯大脑空白,意识逐渐落入深渊。 约几个小时后,邢远结束了这没有经验,只靠知识硬撑的手术,撑在草地上重重喘气,四周冷风徐来,他顺着风的方向,抬起头,望着野外的上空。 星空灿烂,辽阔无垠,遥不可及。 “対不起啊,擅自干预了你的生命。” “动物”们的眼睛作为灯光还算绰绰有余,不至于让这里彻底昏暗,就是比较冷,衣服上的血毕竟粘稠,粘得他很不舒适。 邢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从袖口掏出了一把银白的钥匙。这是犹格先生送的钥匙,自己之前忘了问是什么门的钥匙,一直耿耿于怀,没有找到机会问。 犹格先生知识渊博,应该不做无谓之事,也许这个钥匙,在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暗示了使用的办法。 “但是钥匙,不就是拿来开门的吗,所以,我只要找到钥匙対应的门不就可以了?嗯……也许门并非物质上的门?” 邢远琢磨着钥匙,没有头绪,又拿出了笔记,借着微光书写。下一个文本的内容逐渐出来了,但是还不够,就算是写博物记,这些动物也太不够看了。 邢远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异形,摇了摇头,眼神有所失望,需要的素材还远远不够。 “这次的翻译很重要,这个内容太重要了,更重要的是……”邢远眼神严肃,自语道:“恐怕异界朋友现在非常需要这方面的视角。” 即使再多人反対,这个文本也必须发布,他认为。 但是,就差素材了,要更多更多的素材。 咕——忽然他察觉到自己的饥饿,不得不从霍金斯的卷轴道具中找出锅碗等吃饭东西。 是吃饭的时间了! 他急忙开始布置,完全不知道,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隐露出了纹身般的图纹。 纹身中显露出了明显的青色鳞片。 “民以食为天。” “吃,可是非常重要的文化!” · 与此同时,卫星城中。 “霍金斯还是没有回应,可能真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他的生命灯火还没灭啊,而且好像更旺盛了?有没有可能死里逃生,现在正赶在回来路上啊。” 几个人在酒馆讨论,皆表情凝重。 他们知道,下午的时候某个家伙不听命令擅自跑去了血之白原,他们发出了很多信息,但没能追回,这种事情不少见,他们也已经麻木了。但是城外生存,首要学会的就是“放弃”。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突然推开,外面进来了一些服装明显与卫星城人不太一样的家伙。 有个情报人员比较眼尖,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脱口道:“不详工会?” “才注册不到几天的工会?他们来凑什么热闹,里面都没几个有城外经验的人吧,这算什么支援,不帮倒忙就好了吧。”有人私语。 “等等,不详……?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是不是最近城内闹得比较厉害的…不详神话?” 卫星城因为信息不畅通,约与主城相差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无法同步城内信息。这跟他们放弃城内外双向交流是同理,主城为了避免信息攻击,极大限度地禁止了信息流通。值得一提的是,信息网是比较特殊的设备,它其实是定点推广的,但卫星城显然不在那些定点之中。 疯狂无处不在,他们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苟且求生。 “但是听说他们有很多物资,而且还是免费派送的,”消息更灵通的情报员说出了最受关注的事情,听到这句话,一转眼而已,酒馆内的人都跑了出去。 出城啊,最重要的可不就是物资吗! 一众人火速跑到仓货派送现场,然后刹住了脚步。现场莫约几百人,都是大家比较熟悉的脸。 第13队、第14队来了不少人,几乎包围了前排,将不祥公会的人团团围住。 “物资派送还没开始吗?在排队?” 七嘴八舌,众人都在讨论,针対这个刚从主城出来的新公会,好多人带着好奇态度。 只是,“不详”这个公会名,怎么感觉哪里不対呢? 就在这时,仓库的位置有人大声吆喝。 “物资派送开始了!但是在领取物资之前,我要警告各位一件事,使用前一定要查阅说明书,还有按着顺序进行阅读,不然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如果不小心疯了,可以找我们医治,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 众人一头雾水,派送的什么物资要这么说明啊。 接着,派送开始几分钟后,大半人收到物资,打开一看,近乎人人都露出惊异的表情。 且不说那些标配的物资,诸如干粮什么的,这本书是什么回事?《不详神话集》?什么玩意,听都没听过,这不祥公会怕不是什么诡异假扮的人形,专程来派送“禁忌物”来摧毁卫星城的吧。 但是,就在他们怀疑的时候,特丽斯主动站了出来。 他们可能不认识特丽斯,但绝不可能不认识特丽斯的装扮,可不是那个大陆最豪家族吗! 他们居然也来资助卫星城了! 众人顿时兴奋,怀疑骤降,钱的力量,就是那么可怕。 “各位可能有点怀疑,但我向大家保证,书可能不安全,但意义非凡,能读到什么程度,看你们的认知水平,我可以保证,每个人读完之后,都能从中收获很多东西,対抗异形、対抗疯狂,此中的意志,还有知识!”特丽斯语气高昂,环视了一圈全场。 她正气凛然,表情神态皆不像恶人,演是绝无可能演成她那样的,更何况她还是那个家族的人。 人们面面相觑,少部分人相信了,然后当场打开了书籍。 几秒后,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群人几乎陷入疯狂。 而同时,特丽斯笑了,说道:“别那么夸张嘛,咱们慢慢读,然后留着力气,把外头的异形挨个揍一顿!” 这一夜,卫星城内“遭遇”了创建以来最疯狂的事件。 · 与此同时,卫星城时间晚上10:13,赶去血之平原的黄昏公会成员摸索到了现场。 万分警惕的同时,他一步一步走近了荒野的中央位置。 然后,他傻眼了,浑身僵硬,无法描述眼前所见的疯狂。 第86章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3队探索者所属,洛杰·盖里环视一圈,浑身鸡皮疙瘩,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虽然年仅26岁,在城外探索者中相对年轻,但其实已经有了将近10年的城外经验,去过无数禁忌地区,也经历过无数惨绝人寰的恐怖事件。 上空下抛血肉的暴风、“太阳”突然撕开口器、体型巨大到宛若连绵不断的山脉的诡异等等,他见过太多疯狂,也曾经濒临疯狂几十次,但是,与现在的场景相比,那些疯狂好像都还不够疯狂。 因为,那些他原本以为的疯狂,居然被某个未知的东西碾压了。 “它得多少天没吃肉了。” “这胃口……到底得是什么怪物。” 洛杰环视现场,惊呆了双目,现场画面对他造成了多层次的冲击,一句话根本不足以表达他的惊悚,如果他还是新人,这会肯定已经吓疯了。 肉眼可见,几百米的异形被掏空身体,只剩下白花花的庞大骨骼,到处都是被斩断的肢体、被揉碎的“血肉”还有各种的食物残渣。 “有怪物来到这里,吃了群山异形吗?” 洛杰记得很清楚,六点钟方向的血之白原是几百个群山异形占据的领地。 为什么叫做群山异形?因为它们是集体行动的,总是聚在一起,互相叠合,跟积木一样,臃肿而黏稠,安静时宛若山体,移动时就像山体搬移,但可怕的是根本没有声响,通常是悄然出现,然后张开将人吞噬,极为恶劣。 罗尔城的城外区域一般分为1点钟到12点钟区域,而这些区域还会根据威胁程度再次做区分。 血之白原属于2级禁忌区域,相对人类来说,已经超越了单体千年贵族的水平,除非是拥有大规模破坏性知识或者更针对性能力的千年贵族,否则也没有还手之力,只剩下被吞噬的命运。 1级禁忌区域属于半神以上的区域,非半神以上的人进入其中,绝对没有可能出来。罗尔城拥有众多公会,但也只有少数几个公会敢踏入1级禁忌区域。 相对来说,2级禁忌区域还可能凭着知识和经验克服,比如说,通常意义上,血之白原只要严格遵守之前传下来的途径守则,基本上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因为,群山异形对过于弱小人类毫无兴趣,只要你表现得足够弱小,堪比蚊虫,它们就不会理会,就像人类也不会搭理蝼蚁一样,除非玩性大发,不想选择对象。 但途径守则充其量只是经验总结,几百个人积累下来的经验,指导着下一次的行动,然而谁也无法保证,经验绝对能起效。 霍金斯·盖里是经验丰富、谨慎非凡的探索者,但却面临着生命灯火将熄灭的危机,而且除他之外,所有探索者的人的生命灯火更是已经熄灭了。 可见,血之白原绝对发生了“经验”无法通行且无法挽回的重大意外。 “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杰洛捂着口鼻,离得远时没有发现,但一走近,相隔五十米左右的地方,他才真正意识而且体验到了这个场面的荒唐和疯狂。 因为走近一看,原本干枯的白原如沼泽般黏稠,散发出丑恶的血腥味,如果没有及时捂住口鼻且屏息,光是一口气而已,估计都要把人送走。 地下全是血,试想一下,几百个山峰体型的异形被同时放血后,会发生什么事?杰洛转头一看,只见稠血沿着地势不断流淌,侵染着跟下面的地层,眼看着就要改变整个环境。 地上,几百个异形肢体分离,被以一种过于整齐的方式摆放着。 处理了它们的存在很可能拥有强迫症还是什么,居然处理异形都要这么摆,跟搞什么仪式一样。 而且……杰洛靠近了一个糜烂的残躯,视线慢慢移动,看出了该残躯死前所遭遇的恐怖经历,它被宰了,像人类宰杀动物一样宰了,手法完全是料理手法。 因为你看啊,肉的切割方式、效率追求,跟刀法精妙的厨师完全一致吧! “如果非要我想出一个可能造出这个场面的存在……”杰洛心脏猛跳,缓缓地说道:“该不会是……厨神?!” 这是瞎想的,大陆历史上从未有过这种神,职业还能成神?闻所未闻。 但眼前的情况……杰洛咽了咽口水,压着身体的颤抖,穿过巨型残躯,努力地寻找霍金斯的可能所在。 这根本是愚举,群山异形的死亡只能说明更恐怖的怪物降临了,而他居然在事发现场找人,无异于送死,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理智骤降,脑子混乱,只剩下了寻找霍金斯的想法,仿佛一种思维惯性下来,不知道怎么抵抗。 可是,他什么都没发现,找了快一个小时,仍旧什么都没发现,这块白色平原之中,除了脚下的血泽和不断腐臭的残躯外,什么都没有。 料理了它们的存在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地血腥与疯狂。 杰洛忽然瘫倒,吓得面目全非,但他跌坐在血沼后,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痕迹。 他定睛看着地面,竟发现两条长宽都有十米多的脚印,径直走向五点钟杀戮州的方向。 “这是什么情况?料理了这里的怪物去了杀戮州?!”杰洛瞬间拉响警钟。 空前绝后的疯狂怪物降临了,势必打乱城外均衡,造成大恐怖!这件事必须尽快通知公会主席,不……必须通知罗尔城高层! “更恐怖的灾难来了……来了!” ·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间3点多,星空垂落大地,湖面流光溢彩。 十几分钟前,邢远处理了刚刚那地的精邪,只留下了可用的两只。一只是用以移动的龟形异形,一只是用以起居的白骨异形。 血污那么严重的地方,属实无法长待,即使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也会对霍金斯造成影响,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借着月光和异形们的机动力寻路。 “万幸,这里还是罗尔城附近,我没有坠落到星球的另一端。” 白骨异形相较其他异形,会比较灵活,更重要的是,它能变化,可以变化成简单的方形建筑。较大的龟形异形乘着白骨异形,而他们就在上方,视野相对较好,但就是有点显眼。 邢远看到它的时候,有一瞬间想起了《西游记》的白骨精,但很显然内部构造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大概就是世界观差距吧,目前来说,我还无法理解你们是什么东西。” 他说的是实话,对他来说,鬼、妖等东西全部都是书中有记录的东西,说法不一,不过好歹有说法,但“诡异”就不一样了,房东先生给的大陆百科内容那么详尽,但也没有这方面相关记录。 所谓“诡异”到底是怎么诞生的,为什么能大肆占据大陆,逼得其他生物画地为牢,苟且偷生等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历史因果,但邢远目前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知道“果”,但不知道过程还有“因”,跟大多数的异界朋友一样,还处在无知状态。 “我毕竟外来者,无知才正常。” 邢远没有多少心理压力,他一向比较慢性子,当没有能力进一步了解的时候就会停止,或找其他方法,或增强认知能力,但这些的前提是他是否有兴趣。不过,他目前对这些东西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刚刚,他从霍金斯的随身物品中,找到了疑似地图的东西,但地图沾满了血,大半领域都看不见,少数几个能辨识的标记也比较模糊,总感觉形状不太对,可能不是罗尔城主流的地图标识。 上面用的罗尔塞语甚至都不是【盲者】、【无知者】范畴的,较为高级,好多词邢远是见都没见过,只能勉强拼读。 他在七点钟区域和五点钟区域纠结过几秒,但还是顺着信息的指引,选择了五点钟区域,也即杀戮州,虽然他完全不知道杀戮州是什么回事。 “哪边才是罗尔城主城的方向呢。” 寒风拂面,强撑着生物钟的困意,邢远转头看向了还在痛苦中挣扎的霍金斯。 毁坏的脏器,他倒是给霍金斯换了,但很明显,人体对异物的排斥是必然会有的,尽管他找了形态最接近的脏器,但它们除了是异物外,还根本不是人的脏器。 “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邢远无法预估最终结果,便放下了这件事,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双手略抬,整了整衣服,然后微微皱眉。 衣服沾了太多血以及很多奇怪的液体,根本不能再穿了,但是也没得换……邢远想了想,转身再次翻了翻霍金斯的随身物品。 “我很抱歉,但是借用一下衣服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邢远经受着良心的谴责,对着霍金斯双手合十,然后真从霍金斯的储物卷轴中翻出了衣物,尺寸当然是不对的,但如今也没得挑了。 “就这么换吗……”他低着头,有点犹豫。 就在这时,忽然视野范围内一道亮光闪过,邢远当即转头,然后就捕捉到了那道亮光。 因为太醒目了。 越过几十米的黑暗大地,地平线的方向泛着一片波澜的亮光,鱼鳞般美丽,明显是湖泊。 他立刻低头,查看了一下地图,果然在那个位置看见明晃晃的“安全”标识,也就是说,那是一片安全的湖泊吗。 邢远抓了抓手臂,眼神完全出卖了他的心动,果不其然,几秒钟后,他毅然决定前往湖泊,别的不说,干净的水资源可是野外生存必须的,霍金斯储备的水也已经不多了,其他地方的貌似没有这个“安全”地区的安全。 几分钟后,他从龟形异形上面走下来,转头确认了一下符咒的可能效力,然后走向湖泊。 四周荧光波动,好像栖息着很多萤火虫般的生物。 邢远观察周围,十分谨慎八分好奇,带着衣物和储物卷轴走近了湖边。 先是打开卷轴,用里面的器物尽可能装满了水,然后,他尝试将物品收回卷轴,幸好成功了。百科上说,卷轴是非常便捷的魔法道具,不用非凡能力就能驱动,果然如此。 他点点头,将卷轴暂时发在石头上,一边念话,一边走近了湖边。 周围遍布针叶树,却丝毫没有动物的声响,寂静得可怕,半夜3点多的夜色幽暗如水,但即使如此,眼前的光景也充满光亮,因为星空太灿烂了。 就好像,无数的星座聚集在了自己的上空。 邢远抬头,心旷神怡,眺望了几分钟,然后低头平视前方。 湖泊清澈见底,由近而远,逐渐变深。看起来,是个适合洗浴的地方。但邢远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就是它的真貌。 但是……也许是因为上空守望着太多星座了,他莫名安心,放松了警惕。 找了个适合的地方,放下衣服,更换衣物,拿出银钥匙的时候,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放在了衣服里。 再不洗洗可就难受了,结束了很多心理工作,他走进了湖泊边。 星光熠熠,如果另外有人在湖边,也许就会看见,邢远的后背纹着某个青色的图腾,古老威严,蕴藏神秘,仿佛是活的,无比逼真。 那是一条青龙。 抛开这些不说,这一幕肯定是美的。 天上的星空映照在湖泊,地平线仿佛消失了,天上地下宇宙相通。 几十米外,异形之上的霍金斯迷糊地恢复了意识,视线转动,看到模糊的湖边光景后,理智再次清零,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宕机,又一次晕死过去。 十几分钟后,邢远慢慢走回来,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除了感觉有点冷外。 “果然啊,人还是要洗浴的。” 他换好了大了好几号的衣服,稍作修剪,终于合身,又把钥匙收了回去。 在他身后,原本寂静无声的湖泊中央忽然泛起波澜,原本只是微微的波动,看起来不过是鱼虾的气泡,但几秒后,突然就凶猛了,气泡涌成了洪流,翻起了大浪,湖泊中央直接凹陷,形成快速螺旋卷动的大漩涡,水波四溅,泛起过于明显的声音。 邢远本来已经走上了陆地,正要抽身离开,听到身后的声响,下意识转过身了。 漩涡中央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异形,湖水为袍,千疮百孔,像章鱼,但更是水母,透明的表皮内部是黑稠的物质,它是固体吗,并不完全,表皮还不断流淌下液状的黑粒子,下方散布着无数飘散的细长触手。 但邢远看不见,最多只能隐约看见透明的轮廓。 四周的风加急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然而瞬间而已,它好似未卜先知,几十米的细长触手突然破风而来,直接扑向邢远。 它貌似知道邢远会从怀里掏出符纸,因此首先控制了邢远的双手。 被半径快十多厘米的肢体左右卷住双手,以足以撕裂一座大山的力量拖拽,邢远还没察觉,只是扑面吹来的寒风稍微吹散了他的刘海。 而它没有放弃,继续发力,又像是未卜先知一样,第二步竟是要封住邢远的语言能力。 它冲上岸边,巨大的体型压倒了好几棵树木,引起很多动静。 邢远低头环视了这些地方,完全不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被包卷了。 稍微过回神时,才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用绳索捆住了,张口都稍微有点困难,好像外面贴了胶布还是什么的。 自己被捆住了吗,邢远始觉危机。 而与此同时,湖泊底下冒出了更多异形,每个都比湖边那只更巨大。 如果杰洛在场,他或许会破声警告:“这湖泊是1级禁忌区域,上万头莫拉底海怪的栖息地啊!” 敢情是邢远记混了安全标识,或者说被血迹打混了。 “居然是这样吗,我还真没有野外生存经验,要是在地球的时候多看生存知识就好了……”邢远先知后觉,但已经动弹不得了。 而且很显然,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怪物是怎么知道的,但从它们一上来的举动来看,它们很明显知道自己之前对付群山异形的手段,有所学习,暗暗潜伏,终于瞄准了这一刻。 一秒而已,几百头莫拉底海怪从湖泊下炸起,此起彼伏,俨然如山,全是巨恐。 它们是没有视力的异形,只能靠热能辨识生物,邢远是有热能的生物,当然会被它们盯上。 “危机”之中,邢远缓缓低眸。 视线落在了卷在自己腰部的肢体上。 这个水母一样东西,可以有什么功效呢。他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这点。 第87章 禁锢自己的力量在收紧,几乎要将自己锁到窒息。这些若有若无的透明薄膜,肯定是一种诡异的品种,而且数量众多,自己居然闯进异形的巢穴了吗。 邢远肢体动弹不得,但也不是哪里都不能动。 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脱身才行。 在逼进的危机中,或是一种本能,他思考着,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它的表皮薄膜。 它顿时激烈颤抖,好像受到了无比沉重的伤害。 紧锢突然变松,邢远得到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这是一个令人诧异的事件,他仿佛灵机一动,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偏了偏脑袋,张开口,竟直接咬了它。 这是非常简单的动作。但是一秒而已,它剧烈颤抖,“薄膜”好像遭到了烈火烧灼,尽是凸起凹陷,又是几秒而已,它宛若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破灭,散作无数的碎粒。 这是怎么了?术法延迟生效了? 邢远茫然地获得自由,惯性地走前了几步。原则上,他不吃生食,但毕竟性命攸关,另外,诡异算不算生物,对他来说,还是需要探讨的问题。 但一只莫拉底海怪死亡后,它们整个族群都沸腾了,水母般的“脑袋”颗颗膨胀,每个单体的半径都要超过几百米,规模惊人。才一转眼而已,邢远眼中,以星空作为背景,无数巨型的“水母”升空,不停膨胀,几秒就遮蔽了整座星空,规模庞然。 与此同时,它们的内部发出十分炫目的光彩,五颜六色,不,是超越了肉眼的色彩集合,吞噬理智,渗透灵魂。历史以来,没有几个人类能看见它们的这个状态,看见的要么死要么疯狂,即使在一百多年前,那些人神还在的时候,它们也能睥睨整个人类族群。 可是,眼下这个人类形状的生物居然对它们做出了这种事! 邢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看上去,这些水母状的“气球”怪物蓄势待发,阵势好像很可怕。 轰!大地颤动,突然一股强风从前方扑来,成千上万的莫拉底海怪仅朝着一个目标发动了攻势。 天地变色,刹那间涂满了色彩,覆盖了整个杀戮州以及血之白原。 与此同时,卫星城警报系统因为观测到过于恐怖的能量波动,响都没响就直接崩溃,监测人员也当场晕倒。 无数异形奔走逃命,连地层之下的地底者都拔腿就跑,数千种空间相关的非凡手段同时被使用,近距离内,几乎没有生物受得了这威摄,只能疯狂逃窜,慌不择路。 那可是成千上万的莫拉底海怪,在附近区域绝对是异形中的异形,到处横走而不受威胁,同时合力攻击,绝对能直接轰灭整座罗尔城,谁能不逃! 那份灾难性的光辉直接将黑夜变成了白昼,宛若恒星降临,毁天灭地。 但光辉中心的邢远面对狂风,眸光流转,又是重复了对付群山异形的手段,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整片星空好似朝他倾倒,某个星座发出青色的强烈光辉,倾泻而下,淹没了地面的七彩洪流。 那片海啸般扑来的光能竟突然就被截止,在离邢远只有一米距离的地方相续解体,爆碎成粉末,好像撞到了水坝的洪水。 邢远眼中,成千上万个水母状的气球同时爆破,却连声响都没有怎么发出,最多不过是人类踩踏土地的声量,不过十几秒而已,它们就这样全部破碎了。干净得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上空依旧,除了寒风更盛之外,几乎就没了什么变化。 邢远惊奇地望着前方,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受寒,颤了几下。 但定睛一看时,“水母”们已经消失无影了。 “怎么会这样。”他诧异,再仔细一看,竟发现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泛着七彩光芒的透明薄膜飘散而下,或大块或小块,有的是一座楼的大小,有的细如粉丝,顺着重力不停砸落,在邢远眼中,俨然形成了七彩的“雨”,景象惊人,震撼人心。 “这是……” 龟状异形上,刚失去意识的霍金斯被这股能量波震慑心神,又一次惊醒,然后就看见了这一幕。 天空砸落无数巨恐,各个四分五裂,残破不堪,好像被撕碎的破纸。 可是,它们都是巨恐中的巨恐啊,从来都是它们撕碎其他生物,岂有今天整个族群都被撕碎的道理。 好像……天上有无数双手同时进行着手撕的动作,所以它们被不断撕裂。 不,不对!这也太疯狂了! 霍金斯压下视线,惊愕地看见了湖边的那个人。 他,银发金眸,抬眼望着这一幕,年轻的外表、淡然的表情,侧身的身体线条亦如本人性情般的柔和,他出神地欣赏着这个画面,眼底映照着浅浅的光辉和更深的星空宇宙。 霍金斯愣神,如同撞见禁忌,掏心般惊恐,因为理智根本理解不了这一幕。 然而,突然,对方忘我地说出了几句话。 “……真美啊。” “也许,这也是一种浪漫吧。” 他对着如雨般砸落的莫拉底海怪族群,说出了如此极度扭曲的话语! 咔,霍金斯瞪大眼睛,世界观轰然破碎。 这怎么可能,还是人吗?!霍金斯无法理解,无法相信,又疯了一次,大脑皮层疯狂燃烧。 这一路,他在半死之间,隐约听到了不少疯狂的言论,每句都被他牢牢记在心底,因为太恐怖了。如果他有命能活下来,绝对会将对方说的话记下来,作为疯狂语录,广为流传! 但霍金斯还没想完意识就宕机,再次晕死了过去,差点一命呜呼。 而此时,邢远看回自己的衣服,露出了比刚刚还诧异的眼神。 “啊,我刚换好的衣服。” 新衣服上沾满了不明液体,是刚刚被卷住的时候沾到的,避免不了,追悔莫及,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了,得换另一件。 “糟糕,霍金斯先生的衣服只有几套,我这样浪费下去,恐怕不好。” 他有点紧张,没想到在野外首要关心的会是衣服的问题,但也确实,还不是现在的气候还算正常,他这突然掉进野外,要是落到冬天,可不得冻死。 “只不过,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地图上标识这里是安全区域啊,怎么会有那些怪物。” 邢远换好衣服后,又拿出了地图,在湖边随便找个地方倚靠着。他仔细观察,对比了现场情况,不解以及疑惑,各种意义上都好像解释不通。与此同时,他盯着地面的异形残躯出神,不由自主地收集了一些残躯。 一定不是只为了吃。 “都是为了进一步的研究,也许霍金斯先生正需要你们呢,不过我说实话,的确我一直在寻找符合各种药性的东西,家里收集的草药等属实不太够,对于治疗来说。” 假如世间有三千种病,那他就需要三千种对抗的药或者治疗方法,如果真想做好医馆的话,很显然对应的药物储备都是必须的。 还好,这些肉的活性貌似都很足,放在卷轴中收着,应该还能保存几天。就是不确定是否适合作为日常食物,毕竟这种东西,吃多了肯定是不好的。 邢远点点头,掏出了笔记,按着记忆中的印象,慢慢写下“水母”们的形状和功效。身在野外,他仍不忘学习罗尔塞语,正努力通过罗尔塞语描写“水母”们。 老话说,学海无涯,每时每刻都是知识的积累时刻。 但是,“描述”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尤其,他对异界动物并不怎么熟悉,没见过的且不说,就算是见过的,也不一定都记得形象和对应的称呼。 学过外语的人应该都能感觉到,越是具体到个别领域的名词,越是难背,因为脱离日常。 而描述通常来说,本质上就是“以象描象”,通过其他东西的象,去描述这个东西的象,最终形成一种“描述”的循环,动物大部分都不像植物,更不太像其他自然物,最好用动物形容比较适合,比如猫像老虎,狗像狼等等。 “但是,我的罗尔塞语动物词汇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邢远大受打击,不过还是努力记下了内容,尤其是“功效”方面。 半个小时后,一阵寒风把他吹醒。他抱着双臂颤了颤,只好离开湖边,躲进了白骨异形建构的简陋屋子中,通过白骨的间隙观望着外面的光景。 湖面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刚刚的异常,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还是一个谜。 邢远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自语道:“我好像有点缺乏紧张感,怎么会这样?城外不应该很危险吗,我是不是应该更谨慎、更注意一点呢?”他努力在脑中想象,抓着地图百思不解。 “对哦……从地图看来,这里在城外的工会人来看,是安全地区,所以这些怪物,应该归属在‘安全范畴’之内,是吗?” 邢远自我怀疑,但四周除了没有意识的霍金斯外,就没有别人了,想找个人问话都不行。 “可是我感觉它们应该很强的吧,应该比之前的动物们还强。它们这样的强度,在异界朋友看来,都还是安全的吗?” 是城外的异界朋友太强了,还是自己的认知错了,刚刚它们整群撕碎,是术法延迟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有没有可能它们只是表面可怕,其实本质一戳就破,弱得匪夷所思?邢远沉思着,靠在白骨墙边,缓缓坐了下来。 不对,比起这些,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视线落在双手上,他深刻反思。 “为什么刚刚,我的想法会这么……变态。”虽然确实关乎生命,但情急之下,一般人真的会吃异种生物吗?好像也是会的。 邢远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 自进入野外,自己的状态就有点不对,是为什么呢。邢远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的心脏位置。在掉到野外之前,自己伸进了自己体内,然后摸到了图纹。 应该也就这个不太一样的事件。 邢远感到苦恼,想到了草地上的脱轨体验。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悸动、兴奋、畅快,开发自己的原始性……解放自己。 “嗯……”看来是了。 正是那个原因,来到野外之后,自己好像放纵了一点。 邢远反思到了关键,如果是身在罗尔城,他或许会选择收回这样的自己,但这里四处无人,霍金斯又不知道要躺多久。 “稍微放纵一下,应该也没什么。” 他低着头,困意太深,控制不住地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清醒后,他立刻又顺着地图的下一个安全区域移动。 “记得,城外是有公会探索者巡逻的,只要我积极寻找,肯定能找到其他罗尔城人,但是我也要更小心一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松警惕。” 这片湖区就算了,很不对劲,或许等霍金斯醒来,再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邢远振奋精神,选中了四点钟区域的方向。 · 几乎与此同时,目睹群山异形之惨状后,杰洛·盖里连忙赶回了卫星城内。 “出事了,出事了!” 他才回来就大声呼叫,引起了周围其他公会成员的注意。 这里是空间转移站,每隔个一两小时就会有人出去或进来,出去只需有许可证,而进来就需要消毒等方式处理,其中理智值的检查必不可少。 “第13队的杰洛·盖里,可不是下午跑去血之白原的家伙吗?他无事回来了?” “嗯?这家伙理智值不对吧,怎么这么低?” 两个检查者起了疑心,刚刚四点钟区域和五点钟区域的交错地带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眼看着就要出大事,但没过几秒就停止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城外一定发生了什么,对罗尔城来说,大概率是坏事。 杰洛见状,急忙道:“是我啊,我很正常,理智值低是我激动呢。” 好歹在卫星城内混了十多年,检查者还是了解杰洛的,经过多个手段的检查,最终还是把杰洛放出来了。 “各位……出大事了!” 杰洛急忙冲去酒馆,率先告知他所在的第13队。 但是酒馆聚集着大量工会人,从第1队到最后的队,几乎所有的工会都有人在场,人太多,造成了拥挤,他刚进去,差点就要被挤出来。 “出大事了!你们快让我说话啊!”杰洛急了。 但他定睛一看,眼前的画面令他眼球震颤。 平时的话,这些人聚在酒馆,肯定是喝酒聊天,但现在,他们居然人人如饥似渴地抓着同款书,嘴里还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不时发出惨叫声,不,有人甚至在狂笑! 这都还算好的,有人疯狂爆哭,几秒后精疲力尽地倒下,完全疯魔。 杰洛惊呆了,环视一圈,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 难道疯狂已经入侵卫星城,公会人全疯了吗?才一天而已,怎么会这样啊!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响起声音,是一个平静的女声。 “你好。”特丽斯对杰洛笑了笑,装得十分端庄。 众多疯魔者之中,正常人反而显得不正常。 杰洛刹时后退了一步,心中警惕拉满,但又是突然间,身后有人搭上他的肩膀,向他露出了过于热情的笑容。 那是书翁。 没错,卫星城中,书友会的成员来了很多人。他们现在,正是不祥公会! “来都来了,就不要走了吧。”书翁笑着对杰洛说。 杰洛如临魔鬼,正要动手反抗,但书翁先他一步,封住了他的行动手段,把他整个定在了原地。 “别那么激动,和平重要。” 特丽斯急忙赶来,向杰洛解释了情况,大意是大家因为看了好书,才变成了这个状态,过一会他们就会恢复。 杰洛满目质疑,但遭到多个认知冲击后,也慢慢地接受了。 “我要说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惊讶。” “什么事情?” 特丽斯和书翁双双围住了杰洛,同款好奇的眼神。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时候,疯魔状态的公会人也突然平静下来了,全部向杰洛投以视线,场面一度十分吓人。 杰洛最终断续地将他的所见告诉了他们,语气颤抖道:“城外出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异形,它吃了群山异形,转头向杀戮州的方向走,结果刚刚就有七彩光芒乍现,你们觉得这是偶然吗?” 众人面面相觑,问杰洛什么意思。 “它啊,”杰洛面色发白,接着道:“一路吃了过去!” “!!” 几乎与此同时。 “阿嚏!” 邢远又被冷风吹得颤了颤,日将出,单薄的衣服供暖不足,实在是有点冷。他坐在白骨椅上,视线落在远方的地平线。 “太阳终于要出来了吗。” 他自语着,突然异变发生,原本昏暗的天色瞬间变亮,地平线底下的“太阳”转眼跳了出来。 对,就是跳了出来,而且极速扑向邢远的位置,强光中央裂开了一道嘴巴似的裂纹,好像要一口吞下邢远,覆压而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邢远吓了一跳,这世上竟还有这种太阳?! 千钧一发之际,他连忙站起,极速调用脑子,情急之下,甚至念串了好几个尊名。 但是还没等他想到解决办法,“太阳”下一秒就突然爆炸,化作无数“碎石”,当场炸开,向日葵一样盛开了。 “这……这?”邢远傻眼。 但同时,炸开的“太阳”击向了四面八方,附近的区域几乎全部受灾。 罗尔城方立刻反应,当即展开了防御手段,将碎石逐个反弹或者击碎。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尽管防御系统设计得近乎完美,但还是会有问题。 一颗极小的陨石不受控制,径直冲破了防御,砸向了罗尔城主城的中心区! 轰!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无法反应。 此时,摩尔街道巷落之末,其他都没有事,唯独一个木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粉骨碎身,熊熊燃烧。 万里挑一的倒霉蛋都不过如此。 “怎么办……我的家没了。” 刚刚出门买菜回来的木匠格赫罗斯双手抓脸,身形摇晃,差点两眼一黑晕死了。 自己就这间房子啊,里面多少心血啊!就这样,就这样……没了?房子可没有保险!以后往哪儿住啊! “对了,笛子的朋友跟我说过他的地址,或许我可以打扰他几天……” 木匠没有办法,只能想到投靠朋友。 “他人那么好,应该愿意收留我吧……”木匠忐忑不安,犹豫了好几分钟,才下定了决心。 “笛子的朋友说,逢魔街住的都是大好人,邻里关系和谐美好,是个非常宜居的好地方,我觉得也是。” 木匠点点头,半个多小时后,出现在了逢魔街边界,然后走了进去。 对面,逢魔街一众大惊。 第88章 昨天,罗尔城高层议事会。 四面屏幕上显示出了城外状况模拟图,大片的土地污染,不断有巨恐进入活动期,原本数量稀少的危险物种突然大量繁殖,超越人脑想象的大恐怖们正包围罗尔城,人类的活动区域不断收紧。 目前太多危机了,现有力量根本无法抵御,更何况,力量还在不断流失,不断有贵族离弃。 “我们无法阻止那些旧派贵族离开,他们离开之前甚至还要大肆破坏基地设备,他们就是故意的,一群人奸!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有力量应对城外的危机。” “防不胜防,但也没办法,这是改革必然经历的阵痛。这也说明,他们对罗尔城的侵蚀如此之深,足以让我们几乎崩溃。” 议事厅的人讨论着,人人面色沉重,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所有人。 就在这时,旧派贵族传来通信。 菲洛尔定睛一看,果然是埃蒙洛家族的来电。 埃蒙洛家族,千年贵族,掌控大地知识的强大家族,这么多年来,埃蒙洛家族掌握着罗尔城核心根基,诸如地形规划、建筑架构等,包括对城外战略,对城外污染措施等,大部分也都是由他们复杂的。经普斯特洛事件,埃蒙洛家族率先表示撤离罗尔城。 当时的传言是,除非不详神话消失,清除所有影响,否则就不再支持罗尔城,而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现在城外危机,罗尔城或许不需要埃蒙洛家族,但绝对需要他们的大地知识。 现场众人对视了一眼,菲尔洛点头,接通了视频电话。 一面屏幕中转眼出现了埃蒙洛家族顾问的投影。 其人正是恶名昭彰的埃蒙洛·斯坦。 埃蒙洛·斯坦瞄准了这个会议现场,上来就道:“我们对罗尔城毕竟是有感情的,谁想离开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这里有我们的基业,我们更爱这片土地,我们想要保护这片土地。” 这话一出,议事厅里的人几乎都在诧异。他在说什么? 菲洛尔当即打断道:“接通你的电话,是要问你对城外危机的意见。” 埃蒙洛笑了笑,继续道:“对抗城外诡异是疯狂之举,你们根本不了解其中的危险,开垦大地,改造大地?荒唐至极,秩序局调查员的第一节 课都忘了吗,不要招惹它们,不要招惹它们!”他连说两遍,表情极度扭曲,暴露了几分疯狂。 菲洛尔,媞娜等人都没有回话。他们从来没有正式表达过他说的打算,尽管,他们确实有这些想法。 但这不是讨论的重点,这家伙在模糊话题吗。 谁知,埃蒙洛越说越上瘾,演讲般继续道:“人能生存的空间是有限的,人的知性是有限的,我们碰不了星空,我们理解不了宇宙,那是无明、黑暗、吞噬人类的螺旋,我们根本不该踏出那一脚,强求我们本来就不该拥有的东西。” “人的知是有限的啊,就像我们被定下来的寿命期限一样,我们的理性也有明显的限制,我们无法认知到超越我们认知能力之外的事物!认知能力决定了我们的生存空间!” “一切都是一开始就被限定的事实,设计好的命运。” “闭嘴。”突然,隐在黑暗中的画家走了出来,双眼如同看待死物一样。 “千年贵族卜珂曼,你们掌握的不过是杀戮知识,那是破坏与毁灭的知识,破坏容易,建设艰难,没有比掌握大地知识的我们知道人类的苦痛与无力,我们是最清楚的,因此我们才保护好了人类,守护好了罗尔城。”埃蒙洛·斯坦看着画家,痛心疾首,甚至低着头,重重地摧了摧他自己的胸口。 如果对贵族的表面言辞不够熟悉,或许就会被他的话语欺骗,中了他的话术。事实上,大多数罗尔城市民也确实是这么理解接受的。 这是他们千年来不变的话术,早在埃蒙洛家族诞生之时就有这个说法,他们将一代家主的话语记录成“经典”,如同圣经,让每一位后代诵读背诵,一个话术而已,竟流传千年,至今沿用,且至今有效。 听起来很荒唐,但真要否定它辩驳它,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埃蒙洛·斯坦表现出来的样子,说是演的,也未免演得过于真实,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将这个话术当作了征服他人意志的武器。 通过渲染恐惧,将人逼到认知困境,从而引导人自我限制,画地为牢。现场确实有一半以上贵族被他的说法唬到,萌生了退缩的想法。 因为,别的不说,现在的危机太突然了,他们准备不足,任何条件都不足,在此之上还内外忧患,从现实利益来看,为了罗尔城人民的生存,他们确实只能屈服于掌握了罗尔城关键知识的旧派贵族。 尽管他们恶劣如是,人性跌破了人类底线,但他们的力量却是真实的。屈从他们,能免于当前的危机,而不屈从,他们也许没几天就要被消灭了。 光明教会等大陆势力,有他们自己的算盘,根本不会管罗尔城的安危,若罗尔城陷落,那也不过是一个微弱的文明火苗被吹灭了而已,对全人类全生物圈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伽罗、媞娜等人沉默不语,因为他们都有预料。画家之前的警醒是应对未来危机的可能之路,但如果他们连现在都活不过的话,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的命死不足惜,但是他们有权决定罗尔城人民的命运吗,有权让千千万万的【盲者】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去吗。 “我们是掌握知识的人,我们要守护没能掌握知识的人民。”突然,菲洛尔低声说了这一句话。 全场惊愣,有良心的人都感受到了自己所肩负的沉重命运,但同时,也有部分人冷漠、麻木,各自反应不一。 画家没有说话,视线盯着埃蒙洛·斯坦,杀气凝聚如针刺。 “我们拥有知识,全人类群落都会欢迎我们,我们即使不在罗尔城,也大有地方可待,但你们呢,拥抱来源不明的知识,将罗尔城拖入现今的深渊,这样做就是你们的目的了吗。” 埃蒙洛依旧是一副演讲般的姿态,双手摆动,如若众人的领导,指挥着成千上万的人类。 “现在还来得及,把清除不祥神话及其影响吧,究竟人民重要,还是知识重要,现在重要,还是未来重要,我相信,明智如你们,绝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到这里,众人哑然,大部分人已经动摇了,他们不只有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家人、家族等等,重要的人太多了,如果非要放在一个天秤,比起飘渺的“全人类”,说实话,他们更多会选择家人。 看着他们的表情,埃蒙洛露出满意的笑容,游刃有余地继续摧毁他们的认知底线。 菲洛尔沉默,伽罗低头,媞娜移开了视线,都陷入了一种二选一的极端境况。 场面压抑,好不容易吹起的改革之火,转眼几天就要被熄灭。 如果不是城外逼近的危机,他们本可以拥有更多时间,用来做准备,可是旧派贵族正是掐中了这点。甚至,还有可能,旧派贵族就是造就这个危机的罪魁祸首,逼他们就范。 这是非常简单的选择,但逐渐有人精神上已经就范。 而这时,埃蒙洛乘胜追击,宣告道:“认同我的人,走到我这边吧,我会一个个记住你们的脸,埃蒙洛家族不负每一份信任,选择信任我们的,选择守护人民的,你们都是可敬可佩的勇士,埃蒙洛家族尊重你们,将会保护你们以及你们家人的安危。” 说着,他又将话术推到更高一层次,高声道:“即使罗尔城不幸陷落,我们也约定将保护在场及家人的安全。” 更多人动摇了。这句话增添了几分紧迫感,与此同时还设置了特殊性待遇,容易激发人的私心。所谓关心则乱,他们也许正常情况下能看穿这种话术,但现在都陷入了其中。而本质原因是,埃蒙洛家族及其代表的旧派贵族势力确实有实力可以实现他们的承诺。 真实性的强弱决定了话术的力量。几秒而已,真有人要走到他的位置。 这时,沉默的画家突然发声了。 “以全罗尔城人民作为人质,确实是不错的做法,如果我是你,又足够丧失人性,我应该也会采取这种手段。” “嗯?”埃蒙洛眯了眯眼,“卜珂曼,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们在学不祥神话的知识,但你们再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学出什么成绩,面对罗尔城的危机,几乎只剩下你的卜珂曼家族对付不了城外的威胁,连2级禁忌领域的怪物,你估计都够呛,你们的什么书友会,更是乌合之众,才组合不过几天,在这场危机之中,你们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经验、积累,还有更多,双方确实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旧派贵族在暗,手段太多,他们在明,难以下手。 画家虽然经常疯狂,但理性一直都在。 可是,罗尔城真的就只有这个二选一吗。 不,断绝不是! 要从现实出发,从理性出发?好啊,我们从来就在现实! 画家高声宣告:“诸位,选择埃蒙洛的风险,你们不会不懂,多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我要说的另一个可能。”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画家身上,听见他继续道。 “罗尔城外面多个卫星城,我们取其中一个作为我们的根据地,应对城外的危机,同时,埃蒙洛家族,你们也取其中一个,三天时间,我们可以一同较量,是谁能更好解决问题,我相信,实践更出真知,现阶段虽然危急,但三天左右的时间,我们还是有的,而且,即使你们回归罗尔城,也不正需要几天时间再磨合吗。” 这竟然是要竞争?!菲洛尔、媞娜等人同时惊愕,因为这个想法属实太大胆了,而且几乎不可能。 不详神话的知识再强大,他们学习也需要时间,或者说正因为那知识太强大了,他们才更需要时间。 可是现在,画家居然要正面与千年经验的埃蒙洛家族硬抗,该说有勇无谋,还是什么呢。 埃蒙洛本人都惊讶了。 “你,认真的吗。。” “是。”画家不多解释,好像决定了就必然能执行,而且确信了己方必然成功。 议事厅内顿时全是议论声,没几个人理解画家此话的真意。 “任何一个卫星城都可以,也许不用三天,我们就能找到城外危机的解决方法。就是看,你们是否敢让我们做。” 画家盯着埃蒙洛的投影,眼神之凶狠,好像只要埃蒙洛在现场,就会立刻被他砍死一样。 埃蒙洛没有立刻回答,思考了起来。 此时,菲洛尔忽然说:“一切的障碍,源于知识不足、学习。”言外之意是,只要知识足够了,他们就可以跨越障碍。 “哈哈,有意思,你们的想法不错,三天想到解决城外危机的解决方法?我佩服你们的夸大其词!那就来试试看吧。”埃蒙洛突然自信宣战。 画家回以漠视,只道:“假人假象终会破灭,最终的最终,会是命运的胜利。” 埃蒙洛面色僵硬。 该会议结束后,他们进入了“缓期”,画家真就带着书友会等人出城。 对此,菲洛尔、媞娜等人虽然想帮助,但也不好直接出手。 光明教会听说此事,连忙派人潜入了卫星城。 这也正是昨天,不祥公会派入卫星城的起因。 · 早上九点左右,逢魔街。 木匠跨越逢魔街的边界,忽然感觉神清气爽,如沐春风。他不禁抬手,跟抹发胶一样,抓起额前的刘海,仰起头,清楚地露出他碧绿的单目,嘴角勾起弧度,笑容灿烂。 “远说的对啊,这里风景优美,风清气爽,想必人杰地灵,真是个生活的好地方,才走进来几步,我就深有感觉了啊。” 又走进几步,木匠心情更加雀跃,碧绿的单目逐渐染红,泛着末日般的昏光,周身空间甚至发出了滋滋的电磁声。 显然,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也许是情表于外,相由心生,木匠长满胡渣子的邋遢外表也变了。雕刻般的轮廓逐渐显现,暴露出成熟男性的俊朗,外貌透着一种异常的侵略性,但被他过于灿烂的笑容掩住了几分。 房屋被炸毁的郁闷完全消失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神清气爽。 “希望我记的住址没错。” 他径直走入逢魔街,心情越来越愉快。 而与此同时,周围低阶的诡异瞬间退让,来不及的被直接碾压,慌不择路,惊恐无比。 类人怪物都吓惨了,不禁议论纷纷。 “祂、伟大的存在之一、祂居然来逢魔街了。” “是祂!是闹钟!啊啊祂的声音好恐怖我好痛苦!” “那些伟大的存在们不是在找祂吗,回来岂不是好事?” “蠢货,伟大的存在们找祂是为了确定祂的位置,控制住祂,怎么可能想祂回来!”某个经验老道的类人怪物大声反驳,虽然说的仅是它的猜测。 “说的对……好恐怖,祂的声音太恐怖了,我才听上一下就要解体了!”说着,该类人怪物当场解体,场面一度非常震撼,周围类人怪物一看,大量奔走逃命。 当事者的木匠左顾右看,突然停在了原地,嘴中念念有词。 “怎么回事,我迷路了吗?” 看着邢远上次写的纸条,木匠对比门牌号,陷入沉思。 “早知道就要一张地图了。”摇了摇头,木匠没有放弃,颇有找遍逢魔街,都要找到目的地的打算,“逢魔街虽然大,但我挨家挨户找,也肯定能找到远!” 那恐怖的大噪音,将要席卷逢魔街。 几个小时过去,接近黄昏时间。 城外,邢远泡起了“温泉”。 温泉上漂浮着白骨制成的白盆,他将一些重要的随身物品放在了上面。温泉的蒸汽意外地很快消散,不会弄湿他的物品比如笔记,估计是比较特殊的物质。 背部靠在白石上,他仰着头,目视上空,想起了乐器的朋友。如果自己不是身在野外,这时候也许就能和朋友一起交流音乐了。 摇了摇头,邢远化孤独为动力,奋发图强,抓起笔记,快速地写起了东西。 “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思路,翻译出来,也许会很有趣。” 几乎同时,“温泉”的上方,一轮血月越来越膨胀,其发出的诡异光辉导致无数异形进入活动期。“温泉”的四周甚至“温泉”之内都涌现出了大量异形。 它们与邢远之前遇见的异形存在本质的不同,之前的都是是生物,而它们是无机物,是环境的一部分。 不同符咒功效不同,针对性也不同,之前邢远所用符咒的原理在于对付生物异化而成的诡异,但它们不属于这类所属。 水波荡漾,强风呼啸,树木摇摆,发出不自然的沙沙声。他又毫无察觉地陷入了危机。 与此同时,察觉到血月不对劲的公会探索者赶到了现场。 “就在上面,快走。” “这里是1级禁忌区域,上面有大恐怖,千万小心!” 第11队冲上山岳。 察觉到风变大了之后,邢远赶忙收拾东西起身。 “该下山了。” 刚好抓到银钥匙,邢远看着它,不禁心生想法,要是这个钥匙能通向逢魔街多好,他拿着钥匙,有一瞬间想要尝试用它打开什么东西。 但思考时,荒野之中,他突然听见了源自山下的人声。 “有人在吗?!” 邢远顿时惊喜。 第89章 白雾缭绕,邢远顺着声音的方向,急忙赶了过去。 但人声忽地晃荡,好像源自四面八方,迷魂阵一样,令他分不清方向,甚至找不回霍金斯的所在的地方。 “怎么回事。” 他顿生警惕,然而眼前的信息紊乱,不管是肉眼观,还是信息观,都看不清。 高至十几米的柏木状植物,拥簇的灌木丛等同时发出了不稳的颤动声,狂风大作,血腥味由远而近,突地出现了百八十人级别的惨叫声、求救声。 好不容易可能遇见人,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邢远惊愕,按趋利避害的道理,他应该往相反的方向逃离,但是,那里有人求救。 咚!浪涛轰响,前面的大河好像发生了什么动静。 邢远心中生发不祥预感,追着声音进入了白雾。 天空之上,那轮血月发出更妖艳的颜色,甚至连体积都膨胀了几倍,几乎遮住了一半的天。 邢远还没走几步,忽然就发现了前方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体,血迹染红了土壤。 邢远冲过去一看,对方就已经即将死亡,没剩下几口气了。 “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的!”邢远着急道。 但那人撑着眼皮,眼球缠满黑色丝线,胸口剧烈上下膨动,嘴角不停吐出黑血。仔细一看,他的腹部裂开了一道巨缝,肠子流失大半,好几个脏器被烧成了灰烬,脊椎直接折断。 邢远愣了愣,想不出可以救助这个人的办法。 “不、不用了,”他似是确信了自己必定死亡的命运,用最后的力气,对邢远说:“我、没救了,你快、离开这里,危、危险。” “不,我——”邢远欲言又止,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还是一样,完全没有升维的迹象。 “不、不用,让我死在这里吧,我将会被诡异吞食,我将会成为人类火炬的传输者,我的死,将会为人类做贡献。”他临死回光返照,竟说话更流畅了。 但邢远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被诡异吞食,是为人类做贡献?这什么想法啊! 可是,就是这一两秒,回光返照的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如果一个人没有求生的意志,邢远就是再有手段,恐怕也无能为力。 亲眼看着人在自己眼下死去,邢远内心无比刺痛,悲伤之外,还很不理解,城外的探索者们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活着为人类做贡献不才正常吗,怎么还有死了会为人类做贡献。 嘭!更前方再次传来了剧烈的声响。 邢远心中一紧,放下手上的死者,转头冲进了白雾的更前面。 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人,还有尸体。 大地树木焦成一片,到处都是深坑和破坏的痕迹,可见发生了一场非常可怕的战斗。 邢远顾不上震惊,急忙救助地上的人。 但可怕的是,他们都说出了跟刚刚一样的话。 “不要救我”、“我已经没救了”、“你快逃”、“我、我们的死都将拥有意义”等等。如果只是个人想法,邢远还能认为是个体差异,但所有人都这么说,实在太吊诡了。 “为什么要放弃,你们不可能不想活下去。” 流落野外两天,好不容易找到同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亡,邢远心情沉痛。 但这还不是结束,因为前面又传来了轰鸣声。 他转头远望,又一次追了上去。 此时,远方有人低声讨论。 “这‘月’是星空教会的人之前布置的,可以激活诡异,令巨恐进入活动期,我们可以借势利用。那个教徒之前诱导了普斯特罗家族,这次城外大乱,就是他布下的局。” “但这个红月是活的,它本身也是诡异,我们能利用得了它吗。” “哼,掌握方法不就好了。” 山脚的陡崖上,几个明显是贵族鹰犬的人正在讨论。 一条宽约五十多米的河流从山顶滚滚而下,在他们的操纵下,不断有人从岸边跳河,仿佛举行着一种可怖的仪式。 而事实上,那是在喂食。 他们将人类作为食物,喂给了那河里的诡异。几百年前,埃蒙洛家族的家主发现一个对付诡异的办法,该办法不一定对所有诡异都有效,但一旦起效,效果就相当显著。 部分诡异会因为吃食人类,而人化,习得人性,有的还会伴随着力量的削弱,好像人类是什么毒药,当然大部分是力量不变,只是凭白多了几分人性。 而有了人性,就有了弱点。 当年的埃蒙洛家主经历家族除他之外,全员被诡异杀死甚至吞食的惨剧,伤痛欲绝,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无法接受,几乎疯狂,心理机制发生了异常的转变,他居然逆转了思维,认为这不是一个悲剧的遭遇,而是一个知识的给予。 诡异吃人?让它们吃啊,让它们吃人成人,拥有了人的弱点,可不更好对付? 他无疑是疯了才想出这个“知识”,但后来他还真推行了下去,将该“知识”作为基本对诡异措施,在城外半公开半秘密的推广。 “诡异不好对付,但‘人’好对付不是吗,你们要感谢我告诉你们的知识!” 对很多公会的探索者,他们回答以“温情的死亡论”,声称作为探索者死去,被诡异吞食,正可以削弱诡异的力量,为全人类做贡献。很多探索者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在野外面对生死危机时,视死如归,认为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是为人类作贡献了。 或许确实有效,但这个事情过于残忍。 现在,埃蒙洛的家族顾问疯狂推行该法,要实现区域内全部诡异的人化,以此打败不祥公会,这座山,正是他们的喂食任务进行地, “千年贵族已经陆续同意相助,包括掌握天空知识的克尔凯格尔家族,掌握生物知识的帕斯卡尔家族等,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埃蒙洛家族有持无恐。” “对,特别是克尔凯格尔家族,他们早在两天前就参与了布局。你听说了没有,他们好像认为作者【不详】的力量跟星空联系紧密,加强了‘天空’对星空的屏蔽,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有没有效果……但我觉得,肯定有用。” 他们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事情。 多个千年贵族已经联手,将会联合罗尔城以外力量对付罗尔城。克尔凯格尔家族不止控制着罗尔城上方的天空,基本上所有人类上方的天空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而掌握生物知识的帕斯卡尔家族的插手,将会使这片水搅得更混。 他们对视一眼,眼神交换,心知肚明。 在罗尔城下棋的存在已经超越了半神、神使,极有可能是真神,说不定他们所在的埃蒙洛家族只是……他们没有再想下去。 有人说:“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的任务只是杀人啊。” 与此同时。 不同卫星城的辐射区域不一样,很显然,邢远一天的时间,就从一个辐射区域转到了其他,进入了埃蒙洛家族的地盘。 而这疯狂遍布了该辐射区域的各个角度,尤其是这座山中。 邢远一路前行,遇见很多重伤濒死的人,无一例外,都说出了一样的话,在半个小时左右的前行中,邢远倍感疲累,神色越来越严肃。 眼睁睁看着生命的灯火在自己眼前不断熄灭,心中阵痛不断,实在理解不了这疯狂。 他看到了异界残酷血腥的一面。 “穿越以来我遇到的大多都是好人,所以我认知上产生了偏移。”而现实告诉他,异界相当荒诞离奇,很多事情的发生简直匪夷所思,确实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但他没有放弃,顺着声音的方向,他仍继续跑,试图救下所有能救的人。 有人说不出话,视野模糊,却在朦胧中看见了银发金眸的一个人。自己明明都认命了,他却没有放弃,想尽办法救助自己。 “……为什么啊,即使治好我,我也不可能活多久。” 视野模糊的探索者听不见他自己的声音,但感觉自己说出了声。 而对方沉默着,嘴部动作,好像说了什么话,但他听不见,只能模糊地记住了唇语,而后意识就彻底中断。 “我也不是完全无能为力。”邢远擦了擦额头的血迹,确信眼下这个人脱离生命危机后,转头冲进了更里面。 手部的升维终于可以了,但医治消耗心力,仅是救助一两人而已,邢远就已经吃不消,走路都走不大动了。 太阳升高,血月遮蔽太阳,让大地覆盖上一层不祥血光。 他顺着声音继续走,可前面已经没有活人了,巨浪的岸边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尸体,不只是探索者,更有平民、甚至奴隶,还有类人物种。 明显,在这里发生的死亡很不对劲,像是有人从城内大量抛掷了尸体,其中有些尸体都已经死了七八天, 尸臭味、血腥味,堆积如山的尸体,更离奇的是,在岸边,这些尸体主动挺直身躯,排着队跳入河流,举动荒唐,超乎常理。 邢远虽然不了解异界魔法,但也知道,这可能是一种魔法的效果。 “是有人在推动这件事……但是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理解,分不清究竟是文化的差距,还是其他意识上的差距。一直向前走着,他来到岸边,身形摇晃,因为过于透支意志,视野逐渐模糊。 停在与岸线十厘米左右的地方,他视线投向跳河的尸体,想询问什么,却开不了口。 大地突然震动,他不禁跟着摇晃,然而万万没想到,地面转眼倾斜,导致他失去重点,将要摔下河流。 意识空白,邢远没能及时反应得过来,背后好似发着热量,而同时收在衣服口袋里的银钥匙漏了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他反手抓住钥匙,在将要摔入水中的瞬间,情急之下意外地将钥匙插进了虚空中。 钥匙传来了触碰感,好像真插入了一个钥匙孔。 半空中的邢远震惊了,但紧接着,他的手顺着惯性转动,里面居然传出了螺旋解锁的咔咔声。 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 而面前的虚空裂开了一道光芒四射的门缝,那钥匙居然真打开了一扇门? 紧接着,巨大引力随着冲来,将他拉进了门之中。暗光冲眼,他仿佛进入了一个隧道,重重迷雾将他淹没。 涣然一想,他竟还在坠落途中,身体感受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的失坠感。而周围是什么?他移动视线,努力分辨,竟看见一条巨大的人影,人影背后则是无尽疯狂的宇宙景观。 疯、疯狂……?! 邢远呆了呆,定睛看着这一幕。但几秒后,光影切换,再一看时,他又好像看见了书房中的……犹格先生! 几乎同时,他停止了下坠,重力和重力加速度在他身上同时消失,尽管下坠了这么长时间,他却像依然平稳着地,只是脚步不稳,差点摔了一跤,还好被扶住。 “犹格先生……?”邢远定睛看着面前的人,余光感知着周围的空间。 这整个空间都带给他混乱、无明、荒诞、如同噩梦般的不确定感。可能是自己身心俱疲,意识不清,才会把握不住这个空间。 邢远扶着太阳穴,心中最清楚的想法是,原来钥匙通往犹格先生,是一个魔法的道具。犹格先生,也是真的会魔法啊。 但除此之外,他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隐约中,好像听到了犹格先生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声音,自己都意识不清,却还在跟犹格先生交流着什么,就好像本能一样,是真的很喜欢跟犹格先生交流。他迷迷糊糊,或是坐着或是半躺着,具体他都记不清了。 还有一件记得的事情,在交谈之中,一路遇见残忍画面的郁闷逐渐消失了。 逐渐地,邢远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在自家附近的一处巷落。 是犹格先生送自己回来了吗。一阵寒风扑来,他冷得缩了缩,没有想太多,选择了回家。 斯哈震惊地看着他回来,而他一回家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了下午时间快四五点,才恢复精神,意识清明,从床上起身。 还好,自己突然消失的期间,应该没有人进到医馆内。 “我得感谢犹格先生。” 这期间,另一卫星城的探索者潜入了喂人的山中,一路将昏迷不醒的霍金斯、被邢远救活的人保护了下来。 “埃蒙洛家族丧心病狂,他们放任星空教会的血月布局,导致了我们今日的危机!” 众人激怒,要与埃蒙洛家族势不两立。 “不过,”有人视线移向霍金斯,疑惑的同时钦佩道:“有人救了他们,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啊。” 聒噪的人声惊醒了霍金斯。 霍金斯突然瞪眼,反手就抓住了最近的探索者。 对方吓了一跳,问道:“你没事了吗?” 霍金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环视了一下周围,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打算,表情庄重道:“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你们关于……一个人的事情,你们千万要冷静地听我说。” 众人狐疑,有点怀疑霍金斯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 但接下来,霍金斯说出的话几乎吓掉了全场人的下巴。 “吃了群山异形、莫拉底海怪还有更多?这还是人吗?按这么说,他恐怕连一个物种都吃光吧。” “你们很快就知道了。”霍金斯眼神复杂,但最后还是强调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我们应该感谢他!” “等等,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像传闻的……”有人突然联想到了事情的关键,银发金眸,作者【不详】。 同时。终于清醒的邢远坐在书房,换回框型眼镜,开始慢慢地整理这些天的见闻。 野外、异形、探索者、河边喂人……无论怎么想,都不是现阶段的自己能想通的事情,因为缺乏情报。 想到这里,邢远搬出了电脑,准备搜索相关情报。 但论坛一打开,首页全是热门帖子,刷新之快,差点闪到了他的眼睛。 “又怎么了吗。” 邢远随手点开了一个帖子,仔细一看,贴名居然叫做【埃蒙洛家族宣战不祥全文】。 这又是什么东西? 邢远皱了皱眉,尝试地看了下去,诧异又觉得合理。 “这是一种不可知论。埃蒙洛家族的宣战书的大意是宇宙不可知等等,他们就此逼迫其他人同意他们的想法,放弃自由,回归温室。” 而且,这还是一个理论体系,不是单纯的经验总结,三万多词,有概念有逻辑,写了不少论辩。显然,异界也有他们自己的“理论体系”,或者说“哲学”,只是很少人会将它表达出来,告知大众。 不可知论就像缠绕在异界朋友周身的幽魂,弥漫于心灵空间的迷雾,广泛而且深刻地存在。跟地球的情况不一样,地球上,虽然自古也有类似的说法,但没有这么大众化,像他们这么几乎人人都陷于其中,难以自拔。 某种意义上,不可知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应激的心理保护机制。他们被不可知论保护着,自古安息于此,观念仿佛融入了基因,渗入根底。 邢远从头读到尾,花了几个小时,边查字典,边阅读,几万词的文章,读了好几遍。依旧陌生的罗尔塞语音素文字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撕裂感、拆解感,跟初次阅读西方哲学时一样的感觉。 里面还有不少被屏蔽的字眼,可想而知,这估计是【远望者】之上才能看的所谓知识。 帖子下方无数人在跟帖,统一语调夸赞埃蒙洛的知识,大意是埃蒙洛家族用以宣战的文书就这么厉害,透露出了那么高级的知识。 而邢远扫过这些评论,沉默半响,眼神平淡。 “他们说作者【不详】会消灭埃蒙洛家族,因为他们冒犯了作者【不祥】,但是,我认为杀人没有多大意义。” 为什么? “毁灭肉体,不如毁灭精神。” 因为你看,他们的“理论体系”不过如此,就这也要宣战,只能说自曝其短。 或许是野外的经历使他放开了一些,现在他的心中也会出现危险的想法。 “就是他们导致了城外的危机么。” 邢远有了想法。 第90章 晚上时间8点30分。 沙拉曼运营信息网的同时,处理着城外的情况。 他的眼睛可以通视一定距离内的城外景观,因此用作敌情观察再适合不过。埃蒙洛家族的行径他早有所闻,可惜不能遏止,一是实力的问题,二是他们确实提出了一个方法。 “一群疯子,明知作者【不详】拥有神级力量,身份非同寻常,却仍要挑战,若非作者【不详】是温和派,惹到了其他神级存在,那就是一个毁灭!” 沙拉曼这几天骂骂咧咧,每隔几秒就要咒骂一顿埃蒙洛家族。 “一群千年贵族联盟,布局城外,反攻城内,可见已经丧心病狂,只关心自己的家族命运,不在意人类的死活。” 沙拉曼翻出一个黑皮的卷轴,上面写着级别很高的罗尔塞语。那是一个手段强大的特级调查员为他调查到的重要情报,关系到了这些贵族的灭城动机。 沙拉曼压下心中的忐忑,打开卷轴一看,面色惊变,又暗道一声。 “果然是这样!” 卷轴上写着【贵族、动机、邪神、统治】。 四个词而已,就已经把他们的算盘暴露的一清二楚,没错,这帮人八成是在给邪神作表现,而邪神八成应允了他们如果达成什么条件,就给予他们统治大陆的权柄。 “可恶啊,到底是哪路邪神!”沙拉曼气疯了,大陆上历史记载的邪神极多,光是罗尔城有记载的就有五十多个,各个能力恐怖,全是无法明状、不可言说。 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普斯特洛召唤的那一位。 从邪神开始调查非常困难,为今办法,也只有击败以埃蒙洛为首的千年贵族联盟,从他们身上榨取情报了。 沙拉曼心一横,通过神经网络给前线调查员同时派布了任务。 “任何一个城内的可疑者都不要放过,给我查到底!” 一通执行命令下去,他摊在沙发上,头发根根倒竖,表情有点狰狞。没办法,他的负担太大了。 这时,画家发来了通信:“城内情况还好吗。” “正在全力清除贵族残党,你一周前给我的那些杀戮知识很快就派上了用场。”沙拉曼表情冷酷,眼中透着杀气。 旧派贵族无底线对付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对付旧贵族,以更血腥、更恐怖的手段! “哼,当真知会好惹啊,那帮蠢货得罪了多少人不知道,现在主动放弃地位,慌忙撤走,我不追着屁股杀光他们怎么可能?你们城外那边呢。” 画家笑了笑,手上暴露出刀割人颈的声音,平静道:“稳步进行。” 沙拉曼心道甚好,拍了拍手。 这时,画家语气中露出疑惑,道:“城外发生了更大的动静,据说,一个生吃巨恐的存在出现了。”事实上,面对那么多诡异,一时间想要做出什么成绩,肯定是很困难的。 “生吃巨恐?那是……”沙拉曼想象了一下,惊奇道:“巨恐中的巨恐吗。” “不太清楚,不过很快就有人回来了,他们应该知道更确切的情报,另外我更在意的是,之前说的铺垫怎么样了。” 沙拉曼笑道:“我跟光明教会谈过了,为了‘米修斯’,他们会全力帮助我们。光辉公爵也会协助我们,果然啊,贵族与贵族之间,格局差可太大了。”他语气嘲讽。 “好。”画家言简意赅,正要结束通话,但忽然,他沉默了一下,眼神深沉。 他身在卫星城的酒馆,周围是书翁、谬丽、特丽斯等人,这个通话,他们都听得见。 谬丽看了一眼画家,表情有点担忧。好多天了,画家一直没睡,一天到晚高强度杀人,虽然清理了不少垃圾,但身体的休息还是需要的。 书翁表示理解,毕竟这么好的清垃圾机会,不清理实在太浪费啊。 他们还以为画家会吐露一些困难,稍微表露一下愤怒什么的,但画家说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话。 画家突然抓狂,攥着拳,吼道:“啊啊!已经好几天了啊!” “什么好几天?”对面的沙拉曼顿时警觉,以为自己忽略了什么重大事件。 其他人也纷纷提起了关注,心情紧张,画家平时非常冷静,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事情出乎预料了吗! 谁知,画家下一句竟说道:“更新啊!好几天没有更新了啊!” 他激动地环视四周,刚才屠夫般的杀气一下消散,准确地说出了上一章的更新时间,以及距今相隔的时间。 “这么久了啊,为什么还没有更新,难道作者【不详】是在照顾我们的理解能力吗?因为我们还没有理解好之前的神话,所以一直没有更新下一个!” 众人顿时战术后仰,不愧是画家,关注的重点超常人所能及啊!如此危机关头,还能关心更新的问题,心脏实在太强了!不过,确实是啊! “啊啊!”突然,谬丽也抓着头,表情扭曲道:“不不,难道说,作者【不详】是看到信息网上那些愚蠢的言论,不准备更新了吧!” 瞬间而已,全场惊愕,心脏停止了运转。 然后,全员都大叫了起来,全场鬼哭狼嚎。 毫无疑问,画家揭露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事情,这比世界末日还要恐怖!对啊,作者【不详】已经几天没有更新了,上次确认对方的行踪,还是在萨林区图书馆前的广场! 这时,现场被救活的城外探索者本人肃然站了起来,慌道:“难道是我的问题?!” “不,难道是……” 刚刚还热切讨论的酒馆转眼一派惶恐,全员窒息,甚至在自我怀疑。 “我就该顺着网线杀了那帮口无遮拦的智障!”画家暴出了脏话,还连骂不止,边骂边跺脚。 “不会是昨天埃蒙洛家族的挑战书影响的吧,埃蒙洛那帮智障,写的什么破玩意,还挑战?有空不得按住他们挨个剁了!”书翁接龙骂,骂出了在场很多人听不懂的高级脏话。 就连端庄的谬丽都加入了其中,场面一度濒临失控,各种脏话天花乱坠。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震惊了整座罗尔城内外的事情发生了。 毫无预兆,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这件事的发生。信息网上,刚巧看到这一幕的人直接晕死,被震撼得丧失了神智。 咚——!与此同时,画家电话对面的沙拉曼突然像摔了一跤,电话砸在地面,人也几乎晕死。 “发生了什么!”酒馆对面的人还不知道,但画家心脏已经嘭嘭直跳。 “更新了!”沙拉曼扯着喉咙直喊,激动道:“作者【不详】更新了!” 石破天惊,仿佛黑暗的意识之中乍现一道激光。 全场轰然! 画家差点激动到失去意识,但他又意识到一件事,他们身在城外,只带了几台可以连上信息网的改造电脑。 “不,多少不是问题,我们一起看!”书翁冲上桌椅,鼓舞现场:“准备好!全力以赴!作者【不详】可能是关注到我们的危机,为我们更新鼓舞了!” 转眼间,一百多人全部围在了几台电脑前,屏住呼吸,如临神圣。 “都还记得吗。”画家给所有人派了一本册子,里面不止有无则神话,还有现阶段他们更新出来的知识谱系。 一周前,自他们发现了体系,之后就一直都在更新路上,皇帝神话过于丰富的内涵再次更新了知识谱系,展现出更深更大的内涵! 不只是画家、书翁等人,几乎所有书友,包括路人,都加入了这场讨论。 他们无师自通,不再用概念来描述自己体悟到的东西,用什么?用“象”啊!起初,他们非常艰难,根本想不到对应的词,用过很多词都觉得不对,相当难受,困苦了很久很久。 这个烦恼,如果被邢远看见,那大概就相当于在英语中,创造出一个跟“象”等义的词。 为什么?英语词中,没有完美符合“象”的词,总不用“elephant”,也即大象的英语,来表达中文的“象”吧,“elephant”仅仅指称大象这个动物。 而“象”,它不只是对象,还有“像”的意思,但“像”是什么词?介词、动词,对应英语是什么呢?“like”、“be like”?那么,象是“likeness”?,那可是这样的话,不就有三个词了。象一个词而已,就综合了名词、介词和动词三个词性,另外,它还有一种语言之外,令他们全员惊恐战栗的强大威摄性,这又该怎么涵盖进去。 他们想要表达出“追求知识,追求成象”,但怎么也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最终就止于在了“likeness”,也即“相似物”这样一个勉强的词上。不过,邢远大概会觉得对罗尔塞语来说,已经非常可以了。 紧接着,他们在追逐到了“likeness”这个关键词后,日常说话也经常用起了它,想要通过日常语言,反作用于他们的认知,潜移默化,推进思维。 这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思想方法。也是在此基础上,他们重构而出的知识谱系,显现出了这个样子。 第一序列:神秘文字*。对应运用机制:认知法或者说求知法、求知意识、上升意识(方法论待挖掘)。 第二序列:太阳与月亮*、天空与大地。对应运用机制:平行天空与大地。 第三序列:天空与大地与人类。运用机制:人类受着太阳与月亮影响,平行于天空与大地。 第四序列:未知(很遗憾,目前尚未发现对应的象)。 第五序列:太阳与月亮所演化的五个动态变化。*运用机制,在内感受人、发掘、激发人体,在外放出,以五种不同形式展现。(值得注意的是,这五个形式之间,存在相互促进相互克制的关系,并不是简直的提炼,里面隐藏着大智慧) 除了第五序列,还有更多序列,但不超过十,与此同时,他们还备注了一下,以上词语都是象,是真象同时也是通向真象的过程。 他们一个个手上都拿到了知识谱系,压着心跳,翻看的同时,心情惶恐又兴奋。 “还记得上次皇帝神话的第四章 时我们的遭遇吗?” 画家没有急着打开电脑,反问了众人。他们顿时陷入回想,心情感慨。 “我当时真的怕了,身体内部爆炸……真的吓死我了。”有人坦诚。 “是啊,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说起来我一直是抱着阅读一章,可能下一秒就会死的心态读的,阅读中死亡,是我的本愿。”书翁也老实道。 他们其实花了一段时间才从阅读的“重创”中走出来,现在听说更新,兴奋的同时,心中深深的畏惧,那次经验虽说恐怖,但也告诉了他们一件事。 要严肃以待,要极致敬畏,要把每一次都当成人生仅有的最后一次。 “我们也无法预料,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场阅读中死去。”谬丽淡淡地说出了危险的话语。 但也确是事实。 “阅读并不安全,”画家每次阅读前,都会演讲般与众人对话,“求知并不安全,这是目前世界的真相,但那又如何,扪心自问吧,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做出你自己的选择吧,” 场面陷入半秒的沉默,然后沸腾了。 “画家说的好!人就该如你所说!” “知识谱系都还没更新完呢,我死也要在更新完之后啊,而且我还没看见你的下一幅画作呢!” 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能在卫星城这里的,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画家笑了笑,深受感染,郑重点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 几个人同时打开了电脑,点进令人雀跃的书籍页。然后,他们看见了文名。 “这是……”画家瞪大眼睛,分明都是他认识的词,却相当陌生,光看了一眼而已,他就浑身激战,鸡皮疙瘩几乎颤落了。 与此同时,埃蒙洛家族驻扎萨林区的某处宅院。 “居然更新了?”顾问团的人全部不可置信。 “目前这个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更新,就不关心我们发在论坛上的挑战书吗。” “光明教会认为他神而不自知,在他看来,他应该只是发布书籍而已,但怎么说我们也在信息网论坛上大肆抹黑了他,他如果是正常人的认知,理论上多少会受到影响吧。” 不对劲,尤其是看见这个书名,他们直接头皮发麻,神经抽痛。 一个人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对象而已,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就会出现这么大反应?! 顾问团首席皱紧眉头,据他们判断,不详神话的影响主要受几个方面制约。 一个是读者,一个是阅读方式。读者越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阅读,就不能体验到卜珂曼等人所说的非常世界,脑子的意识和心中的思想等多方面因素,决定了能阅读到什么。 像顾问这种人,尝试阅读了几条后,只是知道了是那么个故事,其他根本无法体验,书中的疯狂世界是什么?他根本不能感同身受。 其次,还有阅读方式的问题,第一次阅读的体验感是最强的,后面是梯形递减,这是调查了很多人之后得出的结论。与此同时,直接阅读和听人转告是两回事,直接阅读不用多说,需要强调的是,听人转告,你只能看见故事,根本体验不到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谁要是不小心知道了故事,那就有可能下次读的时候无法直接体验了。 当然,这些说法只是基于当前研究所作的判断,还没有具体什么证据,有多个不明的影响因子,影响着最终接受。 因此,为了对付作者【不详】,埃蒙洛家族首先成立的就是梯形读者团,将不同人在不同层次,对他们的接受进行实践。 “你,去读读看。”顾问视线投向最近的一个人。 这个人是所谓的怀疑派,完全不相信作者【不详】。他阅读五则神话的时候,通常没有反应,好像那不过是普通的文本。 顾问如同挑选尺子测量着“知识”一样,紧盯着那人的反应。 那人若无其事地点进书籍,动作表情平淡如是,看起来这次阅读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突然,甚至都不到一秒,那人突然抓住双耳,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下一秒将自己拧成了螺旋,然后死了。 阅读书籍发疯倒是常见,直接去世这可能是第一次见。 顾问惊愕,全场鸦雀无声。 有人突然尖叫,说漏了书籍的名字。 “这个文名……《庄周梦蝶》!” “不可能,不是说深刻怀疑不信,就不会受影响吗?见鬼,这到底是什么书啊!” 顾问倒退了一步,体内剧烈燃烧,大脑都在地震,这个人都覆上了压倒性的阴影。 而与此同时。 画家众人屏息,一同点进了书中。 第六则,究竟是什么“故事”?! 第91章 “不对劲,这则神话不对劲!” 埃蒙洛顾问急了,瞪着倒数第二行的阅读者,命令:“你来读,我要知道他到底更新了什么!” “是!” 在场阅读者被划分成肉眼可见的九行,排列越后对作者【不详】的怀疑越深,也越接近文本的真实。 他察觉了事情的非比寻常,命令阅读者的同时,当即拨通了克尔凯格尔家族的通信。 “出事了,信息网上——” “我这边也知道了。”对面道。 埃蒙洛顾问皱眉,追问:“你那边的观测如何?” “星座发光了,异常闪耀,这个‘神话’……非常恐怖,我们要慎重对待,”说着,黑衣者提到了一个话题:“是不是你们擅自发在信息网上的挑战书造成的影响。” 埃蒙洛顾问心一抽,道:“我们不是早就决定好,以各种手段试探他的手段范围了吗?激怒他,肯定是作战的一环啊,如果他可能被激怒的话。” 黑衣者沉默了,正要继续说话,却听见埃蒙洛顾问脱口而出:“这又是什么!” 刚刚被他命令的阅读者发生了吊诡事件。阅读者突然后退两步,仿佛面临巨恐,浑身滚滚冷汗,然后瞬间,他的双眼如同中了标枪,直接被洞穿,黑血四溅。 “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基地,凡见者都恐慌了。 埃蒙洛顾问瞪大眼睛,看着阅读者缓缓倒下,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不禁吼道。 “新文本里面有大恐怖,我们要想办法应对啊!” 黑衣者深皱眉,提醒道:“那只是信息网上的文本而已,只要你不读就没事,没必要知道文本的具体内容,浪费生命,只看他们评论也差不多能了解。” “不!”埃蒙洛顾问大声警告,“我们要知道他们的动向啊,这个文本肯定会影响他们下一步动作,我们必须要知道里面究竟是内容,而且不能他们自己说的,我们也要自己看!” “虽然是这个道理……”黑衣者顿了半响,衡量着敌我双方的规格差、实力差。 先排除作者【不详】这个规格外,如名般不详的存在。罗尔城的改革力量由几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制度内本来的改革的力量,以沙拉曼、菲洛尔为首,辅以秩序局;一部分是外来的协助者,比如星空观测局的伽罗、光明教会长老会;最后一部分,则是自称为书友会的力量。 另外还有其他插手的千年贵族,比如光辉公爵。 掌握杀戮知识的伦德·卜珂曼远离贵族世界多年,尽管爆发力强,知识强悍,但实力相对来说还比较青涩,还可以针对性对付,他本来就不嗜杀,下手时而会克制自己。 而光辉公爵实力可怖,掌握着“光”知识,单论实力,两三个千年贵族家族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但光辉公爵身体欠佳,尽管有所隐瞒,但很多贵族都猜到了。 大概率是受了城外污染。也唯有这个情况,才会使当年壮志凌云,对城外势在必得的光辉公爵不得不收回羽翼,放弃野心。 他们几个家族联手,最忌惮的不是其他力量,正是光辉公爵这个人。 为什么?要是没有萨林区图书馆的事情,他们可能还不会这么忌惮,但事情就是发生了,作者【不详】展现出了治愈被污染者的力量!试想一下,如果作者【不详】也治好了光辉公爵,当年那个野心勃勃的光辉公爵可就要回来了。 黑衣者面色黑沉,额间冷汗直流,光是忌惮,她不至于如此。她这么担忧的原因,涉及到了当年几家千年贵族合力对付光辉公爵的种种阴谋。 作者【不详】横空出世,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了,根本没法做好准备。他就好比突然的光,照亮了他们这些黑暗中的污垢。 他们不惧怕外来知识,在这片大陆上,陌生知识的到来并不稀奇,千年前,相对其他人类来说,知识之神降下的知识不也算是陌生知识吗。远的不提,就算是进行时的现代,也不断有新知识诞生。 祂们盯上了这里,都要通过降临知识,在这大陆上抛锚。 是,知识不可怕,可怕的是由知识揭露出来的真实,还有在此之后的毁灭性危机。 “我们,还不见得光。”她颤抖着,头重重下压。 但几秒后,她蓦然抬头,伸手捅进了心脏,仿佛从中掏出了什么重要但不需要的东西,表情逐渐从担忧转为疯狂,突然语气坚定道:“不对,我们本就见不得光,这是一场试炼,我们要克服名为作者【不详】的试炼,然后,我们才能实现更进一步的进化!” 就在这时,通讯另一边的埃蒙洛基地又发出了悲鸣。 又是阅读失败,而且死状一个比一个吊诡可怖,这次的阅读者大脑爆开一朵巨花,花心之中冒出千态万状的狰狞触手,然后直接就把最近处的几个人吞食了。 埃蒙洛顾问无比悸颤,嘴上道:“跟【窥视者】测试失败的后果很像,都是大脑受不了信息,异化成了其他物质,然后理智崩溃而死,我可以这么理解吗,文本之中栖息着一个不可言说,我们若要窥探,必须要达到【窥探者】的等级。” 但是八大认知等级【真知者】、【端详者】、【窥视者】、【远望者】、【初见者】、【察知者】、【无知者】、【盲者】,能到达【窥视者】的凤毛麟角,即使在千年贵族之中都相当少见,大多都是【远望者】就封顶了,成为【窥探者】必然要付出代价。 是的,只有少部分人才有资格知道,【窥视者】的条件是窥视不可言说,哪怕只是一秒,但窥视到了就算成功,可以说,窥视而不疯狂,就已经达到了大陆人类的天花板。罗尔城的【端详者】屈指可数,最出名而且最强的就是光辉公爵。 “疯狂,太疯狂了!作者【不详】难道在信息网上放出了等同于【窥视者】资格门槛的文本吗?他怎么能这么做!沙拉曼为什么通过了,知识之神要允许这种事情吗!” 埃蒙洛顾问快疯了,根本无法理解,看都没看就已经感到了疯狂。 “他是要做什么啊!” 黑衣者顿时惊醒,翻出了论坛还有书籍页。 离发布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应该已经有人读完了。 她是这么想的,然而翻开一看,惊愕了。 只有点击没有评论,论坛上几乎没有响声,找不到任何一个看过文本的人。 怎么可能,这文本说来疯狂,但也只有区区一百三十二个词啊,怎么可能没人读完?至今为止都没有过这种情况吧。 “不会吧……”埃蒙洛顾问突然惊恐,指甲抓着脸道:“作者【不详】难道要通过这个文本大量制造出【窥探者】!” 全场跟着惊恐,刚刚连线上的其他贵族顾问也是一脸惊恐。 大量制造出【窥探者】?这是什么概念?这真的是人……想出来的吗。众人头皮发麻,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尤其是点击还在不断增加,已经超过几千,到达万级了。很多路人对这个情况感到疑惑,忍不住加入了点击。 淹没又淹没,人数还在涨,如果产出【窥视者】是一个概率事件,算它千分之一,那么这个量级,已经足够出现十个以上的【窥视者】了! “不好,要阻止他们!”埃蒙洛顾问慌了,疯狂质问谋划者:“快想办法阻止这场阅读!这不是阅读,是【窥视者】的量产活动!” 谋划者反应不过来,包括黑衣者在内,对这个突然的情况都没有对应措施。 怎么做?杀了沙拉曼,毁了信息网?沙拉曼又不是傻子,吃了上次的教训,现在人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外力摧毁信息网?这倒是有可能,通过强电磁波等扰乱频率的手段,其实就能对信息网造成影响,因为沙拉曼正是这样架构起信息网的,通过几个大的隐藏基站,将信号遍布全城。 “但我们现在大量的人手都在城外,基本已经放弃了城内事务,现在突然要反攻过来摧毁信息网,会不会太迟了,他们不可能没有防备。”黑衣者急道。 “不,正是现在!”埃蒙洛顾问振声道:“他们现在忙着阅读,不正是我们反攻他们的机会?太可笑了,居然堂而皇之地在我们眼下阅读,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杀光他们,对,就是现在!” 黑衣者双眼发光,好像认同了埃蒙洛的说法。 基地内的其他人惊愕了几秒,陆续点头并且火速推行。 这时,离发布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然而书籍页下面的评论还是空的,没人能从阅读中回来,好像卡在了文本中。 现实里这些读者是什么情况?答案是“出神”。 宛若睡着了,凡点进去的,人人都倒下,同时入梦。 画家等人点进去后,先是双眼一黑,长久的黑暗,让人想起了意识诞生前的黑暗,沉静之中,唯有敬畏与惶恐不断堆积,所有人都将心脏提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就像考前复习知识一样,疯狂念诵着之前的神话还有知识谱系。 仿佛是面对暴风的酝酿,彰显了所谓厚积薄发的道理。 眼前的黑暗,或许正是这次的阅读门槛,很多人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因为过于注视黑暗。 “收紧自我,极大限度地维持自我,因为,你将面临的是疯狂中的疯狂。” 黑暗之中好像有一道声音如此警告,久久回响,声音向无底的深渊坠落。 这次的阅读,居然还有阅读提醒的吗。 明明已经将情况想象得足够严重了,然而这道温和声音,好像在说,还不够,还不够,无论是你们的求知欲,还是与求知欲相匹配的求知能力。 但是……画家眸光湛湛,在心里坚定道,我们需要啊。 有人以自由为名诋毁珍贵的事物。 有人以无知为理侮辱珍贵的事物。 更有人,以利益为由摧毁珍贵的事物。 怎么能让人不愤怒,自由、无知或许还能说是个人选择,除非消灭人性,那么它们仍会存在,伴随着人类文明,扭曲、污染、篡改。但是利益呢。画家爆出了杀气,这是最可耻,最无法原谅的! 区区利益!凭什么阻碍真理! “我、我们要力量,真理……道,需要它的卫道士!” 声音长久沉默,又问:“真实,你为什么执着于真实。” 画家当即道:“因为我爱真实啊。” 真实的世界那么美,超越了此外所有的美,哪怕真实会摧毁一切认知,但那可是真实啊,多么绚烂,多么美丽,就像…… “尘土的梦一样。” 喉咙自己漏出了声音,打破了安谧。画家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是该这么说,没有改话,反而更自信。 他不会怀疑发自内心的声音。 那道温和的声音沉默了半响,然后应许了。 “去吧。” 如同水滴坠地,黑暗突然被打破了。 不,是自己睁开了眼睛。 光线从外部射来,在视网膜映照成象,形成了视觉情报,大脑快速反应,认知到了画面,心脏及时反应,感受到了情绪。 黑暗之后,是纯无的白,没有距离,有可能连三维空间都不是,作为人的肉体被打散了,化作了一维无数的点,如同陷入了浑浊的海,无边无际,连同自我都被打散了。 “怎么回事?!” “好痛啊!” 不断有人惊叫。 超越了一切痛感的痛感直要将他们淹没,就像同时被人用铁棒砸了几万次的大脑。 大脑都被砸烂了,认知更是碎了碎。摧毁一切的压力迎面而来,就像海平面突然升起上万米的海浪,面临这一幕的人只能在窒息中更窒息。 不同人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与之前的几次完全不同,这次不再是集体阅读,谁也看不见谁,跨越门槛后,就是个人的世界。 埃蒙洛顾问派来的第一个阅读者刚进到这个空间,就看见了爆炸性的疯狂信息,他的肉眼无法捕捉信息,视网膜崩溃,视觉神经烧毁,连同大脑都引燃了。对应现实,他就从眼眶开始被拧成了螺丝。 第二个阅读者意志较强,进到这个空间,他目睹疯狂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但这个举动直接触动了更疯狂的开关。 明明闭上眼睛了,却还是能“看见”无数疯狂信息,风暴扑眼而来,对应现实,就像双眼被捅穿。 视觉引火、视觉化刃?不,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他们的遭遇只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根本“体会”不到文本。 埃蒙洛顾问一无所知,还在不断派人专研文本世界。 与此同时,画家、谬丽、书翁等人同时走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田野间。 与皇帝神话的疯狂天地不同,这个田野显露温情,到处都是相亲相爱的动物,气流温和,迎面吹来的风带着露水的甘甜。 被细风吹拂着,他们同时感受了天地对人的温情,若非明知自己在阅读,可能就要怀疑自己身在真实世界了。 但是良久,他们在田野中走了一段时间,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就有所疑惑。怎么了,这个文本不可能这么和谐,起码是疯狂中的疯狂,为什么还没发生什么? 画家压住心中的不解,踩着脚下的黄土,翻过森林,寻找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 他顿了顿,发自内心道:“如果不是在阅读,我可能想画下来。” 说着,他视线转动,在地平线的位置发现了异常。 那是什么。 他走近一看,瞳孔逐渐收紧,面色发白。 那是一只,倒在平原上的,巨大的蝶。 它拥有湖泊的体积,蝶翅巨大,平平地倒在地上,光看形,可能只能感觉到体积。 但仔细一看啊,它的蝶翅上全是眼睛,密密麻麻,身体更是无法明状,全是游动的虫斑纹路,肉眼根本看不到底,疯狂的表皮里面还有疯狂! “这是蝴蝶……?!” 仅这一眼的疯狂而已,就将近一半的人被打碎了。 然而接下来,更疯狂的事情发生了。 巨蝶的“眼睛”缓缓朝他们转来,锁定了他们每个人的瞳孔。 那是一种……洞察! 他们震住了,无法言说的恐惧直接涌来。 一瞬,他们仿佛梦中惊醒,竟从自己的床或是其他地方醒来了。 “梦?!” 怎么可能,上一秒自己还在阅读啊,而且这里是自己家,连酒馆都不是。 画家浑身湿透,几乎是几秒,本能地肯定道:“这是梦!!” 话音未落,转眼山崩地裂,日常崩解,视界疯狂转变,揭露了更深的视界! 第92章 再次睁眼,还是一样的画面,田野依旧生机勃勃,天空蓝得透水,河水平静流淌。 画家顺着原路,一步一步地走近倒在平原上的巨大蝴蝶。他的面色随着步伐,变得更为苍白,瞳孔剧烈颤抖,最后,身体超过他的意识,遏止了他的脚步。 之前只是倒在地面的巨蝶。 腐烂了。 发出无法忍受的恶臭。 它的肢体枯死,外皮绷裂,冒出肠脏状的内物,它们还渗着水,胡乱杂卷,万千多腐烂的花于其中盛开,微风一吹,它们就发出逼人疯狂的密切私语声。 画家愣住了,自己居然目睹了一只蝴蝶的死亡。 蝶翅上重重叠叠的“眼”,失去生机,瞳孔涣散,分别定格在不同的方向,好像临死前,各自注视着不同的事物。 统一而分离,就好像肉身之内,囊括了万千种绝对相异的自我。 仅此一眼,画家目睹这扭曲的死相,体内好像也跟着生出了无数的自我,手上、脚上、脖颈上,身体上的任何地方,甚至是内部的脏器上,都长出了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而且,那些脸上都长着一双灵活的眼睛,它们刚长出来,就疑惑地左顾右盼,好像跟自己一样,完全不理解这个情况。目睹如此诡异光景,画家不禁惊叫了一声,而它们竟好像听到了统一信号,以它们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瞬间看向了自己。 自己在注视自己,众多的自己,在注视自己! 目前为止画家见过那么多疯狂景象,这么令他发自存在感到恐惧的,还是第一次。 自己,被自己凝视了! 他吓得直接疯狂,但转眼又回到了床上,心脏几乎要爆炸。 “这、这……梦?!” 与此同时,埃蒙洛基地,又是好几人同时发出惨叫。 “不要过来!” “你不是我,你们都不是我!” 他们阅读之后就疯狂撕破身体各处,表情一个比一个狰狞,如同恶鬼上身,竟十几秒而已,活活将自己的身体撕碎了,座位上只留下残肢断臂与四溅的鲜血。 这些人在撕断自己的腰身后,仍疯狂地从内脏撕出脏器,掏出五官大脑,好像身上长了什么大恐怖,忍受不了所以必须撕出来。而几秒后,他们死透的血肉之上紧接着开满了花。 它们自顾自地绽放,在血肉之中,有如阳光般灿烂,如同一幅占满血腥的风景画。 埃蒙洛顾问惊悚地看着全程,全场静默。 如果作者【不详】想用文本杀人的话,岂不是直接口述这些故事就好了。 “我们……是不是要再次重估他的力量。” 电话对面的黑衣者屏着呼吸,尽管没有亲眼目睹,但她知道那边一定发生了非常疯狂的事情。 至今为止,作者【不详】都表现出了超然其外的态度,无论对待什么,行动都很温和。 这是相当异常的态度,对此,他们分析过无数多的可能,上百精英侧写师投进了针对他的分析工作,关于性格、动机、欲求、行为方式,得出了上百种的可能。 碰巧拥有神级知识的普通人、星神派往大陆的代行者、神而不自知的幼神、封印认知以人形行走人间的真神等等,但是没有一种能完美解释他从头到尾的行动。 他们甚至挖出了“米修斯”从一年多前到现在的所有记录,包括几个月前参加过药师考试的事情,能收集到的情报几乎都收集到了,然而都不足以针对他做出准确的身份判断。 他依然是充满谜团的未知。 “这是一场克服未知的试炼,我们无法预料他的行动和手段,现在,他向我们展现了一个新手段,那么,我可以理解,这是我们的一次进步。”黑衣者说出了疯狂的解释。 “宇宙不可知,真理不可知,很多存在不可知,但他一定不在不可知之中,只是我们不够努力,用出的手段还不够,”埃蒙洛顾问回应,语气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惊恐,采取的行动更为极端,“我们埃蒙洛家族已经派人杀去信息网基站了,你们呢,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一旦他真的养出十多个【窥视者】,罗尔城就不再需要我们,而我们也将被他们追杀到世界尽头!” 黑衣者愣了愣道:“我们……” “不要再犹豫了!”埃蒙洛顾问强硬道:“你们掌握着天空知识啊!当初帮助米修斯修建天空,正是你们,你们是拯救大陆的大家族,拥有大陆最顶尖的知识,强大无敌,毁灭罗尔城只用你们点头开发罗尔城之上的天空,你们是我们的最大依仗啊,为什么要这么畏缩!” 开放天空,听起来好像只是拉开了天空的帘幕,没有什么伤害力,但事实上,它造成的将会是罗尔城的最终末日。 开放天空,星空的无法明状群就会一齐关注罗尔城,降下祂们的疯狂,将罗尔城分而食之,碾压毁灭。 作者【不详】再有手段,也不太可能同时对付整个星空的无法明状。 埃蒙洛家族负责对抗大地上的诡异,克尔凯格尔家族负责对抗天上的诡异,这是千年来的分工,但执行才没过几百年内部就异化了。 “我知道,”黑衣者慎重道:“首先,别在这种电话中暴露我们的手段,其次,我们已经派出了行动组,力求尽快斩断祸端,而你那边就负责查出文本到底是什么内容,为我们的行动护航。” 因为,谁也无法预料,那些沉浸在阅读的家伙,会不会突然醒来,然后爆发出【窥视者】级别的恐怖力量。 这是一场追逐战,他们必须要赢! “他们阅读理解的主力都去了卫星城,你快利用红月召唤诡异,想办法杀光他们!” 黑衣者暴露杀气,彻底进入追杀模式,本人都加入了行动,连夜杀去卫星城。 埃蒙洛顾问缓了口气,但眼前的景象再次吓到他了。 残尸的花朵上长出了人形的果实,跟死者一模一样,连看到彼此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同时地发出尖叫。 埃蒙洛顾问忍不住一刀砍死了所有的人形果实,然后捂着心口狂喘气。 “自我……这些果实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本人,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存在这么多自我,太恶心了,这太疯狂了,它们必须死!” 现场很多分析员目睹全程之后直接吐了,难以理解的恐怖画面引起反胃,人人都感到了恶心。 疯狂的恶心! 一觉醒来看见自己的双重身都已经足够恐怖了,更何况这么多! 你能想象复数以上的你同时存在吗? “《庄周梦蝶》究竟有多疯狂,为什么我感觉我们还没有涉及它的真正文本?”分析员不禁抓狂。 “每个文本都有限定的内容,还有表达的主题,尽管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阅读,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刚刚的阅读反应推测,现在这个阶段的主题在于‘自我’?” 终于有人说到了重点,尽管作恶多端,但他们怎么也是罗尔城精英阶层,现场不是没有解读专业的人。其中好几位还是从罗尔城最高学府毕业的文学系人士,掌握一定阅读知识。 埃蒙洛顾问当即转头看向了他们,目光迥然。 “对,前面几个是承受不住信息死的,而这个多少涉及到了真正的文本信息,因此死的最为离奇。”金发分析员道。 “继续说。”埃蒙洛顾问命令。 金发分析员心道机会来了,连忙加急分析:“这是一种极端的考验手段,虽然我没有阅读到文本,但我可以推测,死者应该在里面遇到了无数多的他自己,他受不了那疯狂,撕裂了自己。” “然后呢。”全场注目。电话连线的黑衣者也在静心倾听。 书籍页和论坛都没有分析解释的现在,他们唯有自力更生,由自己做出阅读。当然,以目前的情况,就算那些人真读出了什么,估计也不会公开发表在信息网上吧,如果那些人足够正常的话。 金发分析员接着分析:“这是通过展现众多的自我,来逼迫真正的自我,以极端条件压迫人进行自我认知,自我区别。我猜测,这还只是阅读门槛,对!”他突然大叫起来,呐喊般宣布道:“独立的自我,就是通过这个门槛的条件!” 埃蒙洛顾问双眸暴出血丝,当即命令了一个阅读者:“听到没有,快读!” “是!”阅读者急忙点击。 与此同时,阅读场景进入了更深一层。 画家等人再次驳斥梦境,从无数的自我中强行抽出唯一的自我,打破困境,杀进了更深的梦。 书翁发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日常的罗尔城,普通的街道、普通行人,以及照在橱窗上的自己。巨大的蝴蝶消失不见了,从极端的诡异转变到了日常中的日常。 众人之中,他不奇怪也不突出,就是比较扁平,手脚都仿佛伸长了,像漫画人物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书翁心一抽,抱着疑惑和恐惧,大街小巷走了一圈,期间还回到了自家,找了找熟知的人,画家、谬丽、特丽斯都在,听到他的经历,他们都笑道:“书翁,你是做梦了吧。” 说话时,总有一只蝴蝶缓缓飞过。 书翁惊觉异常,然而怎么也脱离不了那异常,不管怎么努力,哪怕破坏梦境中的日常甚至自己,也没有任何打破梦境的迹象,甚至连蝴蝶都追不上,每次想追蝴蝶,蝴蝶就消失在众人身后,他的异常举动,反而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梦到自己读了一本书,就破坏街道,甚至还自残?你是不是精神上出问题了啊。” 还有人骂道:“你是不是梦没睡醒啊。” 书翁愕然,因为他们的反应过于真实,好像他还真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是,”书翁辩驳,提起了那蝴蝶的事情。 “蝴蝶?没有蝴蝶,你看到幻觉了!” 书翁低头,自喃道:“……是不是我要追上它,才能打破这场梦?” 然而听到他这么说,周围人就更厌恶了,好像谁也不想被人视为不真实的存在,对此格外厌恶。 “沉迷在幻想中的疯子,快去疯人院吧!” 说时,如约般飘然而至的蝴蝶们变得清晰了,数量众多,一霎而已,居然包围了整个空间,无数的蝴蝶汇聚成一只巨大的蝴蝶,跟之前倒在平原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它会飞了,带着无数蝴蝶的眼睛,飞了起来。 书翁不禁后退一步,面色惊恐,一种前所未有的渗人感萦绕心头,他蓦然发现,这个故事的疯狂恐怕……才刚刚开始! 一个思想的错误,就可能招致自我的毁灭。 而就在书翁这么想时,周围的画家、谬丽还有更多同伴包围了他,每个人嘴里都说着。 “治疗。” “他太可怜了,帮他恢复正常吧。” “是啊,人就得做正常人。” 与此同时。 “啊啊啊——!” 刚点进主页的阅读者痛苦嘶吼,扑倒地面疯狂踹腿。 分析员立刻赶来,却没有保持着距离,瞪大眼睛观测着阅读反应。 阅读者的嘶吼近乎野兽,撑在地板上干呕,好像要把内脏吼出来,紧接着,他还真呕出了东西。 是蝴蝶! 手指般大小的蝴蝶在他的一次次干呕中飘然而出,转眼间包围了他,同时啃食了他。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阅读者疯狂求救,但疯狂的蝴蝶直接啃掉了他,一口一口将人分食。 众人纷纷倒退,正要准备对策。 好在,蝴蝶群汇聚成一只邪性的大蝴蝶之后,就逐渐淡去了,没有引发什么灾难。 阅读者的遭遇应该仅限于他们自身,不会危及他们,众人心想。 “这次是……要在他人的凝视之中保护自我吗,看来他在阅读中遭遇了很多人的凝视,”分析员观察着,后背汗流如蒸,得出初步结论:“顾问,您说的没错,这可能确实是一个培养【窥视者】的试炼,我们必须尽快终止这个实践。” “听到了吗。”埃蒙洛顾问抬声。 黑衣者点头道:“已经在布置加强天空屏障了。”他们试图加强限制星座的力量传入大陆。 而果不其然,趁着夜晚杀进罗尔城,除了常规守卫之外,几乎无人阻挡。黑衣者快速潜入其中,直奔信息网基站。 期间埃蒙洛顾问命令阅读者进入了下一轮。 “我们终于对这件事有了点把握,梦不过是虚幻的,只要我们坚信我们的真实,我们就能攻破这个文本,现在一想,《庄周梦蝶》这个文名就暴露了内容,我们是庄周,我们梦见了无法明状的蝴蝶,我估计是这么一个故事,只是过程比较多,因为多了【窥视者】考验。”分析员开始自信,接着又分析道。 “对,《庄周梦蝶》是关于自我与蝴蝶的疯狂寓言,蝴蝶有多个隐喻,但都是自我的附庸,只要我们坚守自我,无视蝴蝶,里面就没什么好怕的,剩下的就看各自的精神抵抗力了。” 埃蒙洛顾问满意地点头,终于能压一压惊了。 “好,事成之后……” 然而,他话才说到一半,阅读者就暴出了意想不到的疯狂反应。 阅读者突然环抱自身,脊椎撕裂,长出了一双满是眼睛的翅膀,然后视线扫过全场,突然腾空,直接化作一只幽蓝光辉的大蝴蝶,跟刚刚的完全一致,只是人身被,光是一眼而已,就感觉无比邪性。 “这又是什么。”埃蒙洛顾问还没来得及走出反应,竟见蝴蝶拍翅,悬于空中,散发出恒星般炫目的光彩。 毫无预兆,一瞬而已,几乎全场人的理智都蒸发了。 “发生什么了?”黑衣者听见动静却没人解释,不由质问。 “没事,阅读顺利。” 说话的分析员后脑萎缩,长着一只包裹整个头部的臃肿蝴蝶,跟黑衣者说话时,他踩着脚下的埃蒙洛顾问,眼中泛着幽蓝,勾起嘴角。 “好。”黑衣者没有多少怀疑,径直杀去了卫星城的目标酒馆。 “你、你!”埃蒙洛顾问死死地盯着“分析员”,根本无法置信。 蝴蝶拍打翅膀,“分析员”笑着对埃蒙洛顾问道:“那才是门槛,真正的阅读,要从现在开始。” “你到底是谁!”埃蒙洛顾问急道。 “听说你们信仰不可知论,所以你们应该更需要这个……故事。” “分析员”语气温和,在无数长满蝴蝶的邪性死尸之中,微微一笑,眼神平静,气质淡然。 “你……”埃蒙洛顾问瞳孔几乎瞪裂,心中猛然跳出一个不祥的预感,他好像猜到了对方是谁! “阅读吧,这一场关于梦的解析。”*对方缓缓道。 晚上时间11时已过,早就是邢远的睡觉时间了。 而此时,众人的阅读进入了真正的文本阶段。 第93章 光影变换。 嘭!埃蒙洛顾问突然跳了起来,发出嘶哑的尖叫。 分析员连忙冲到顾问面前,急问道:“顾问,您怎么了啊。” 埃蒙洛顾问一见是他,当场抓起刀,直要把分析员劈死。 “你是作者【不详】!你居然亲自出手了!” “?!”分析员面色顿白,脚步及时停住,才侥幸保住小命。 “顾问,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是作者【不详】!”他慌了,火速跪地求饶,身体几乎贴在了地上,非常卑微。 “装?”埃蒙洛顾问惊魂未定,见分析员脑袋都磕在地板上,缓了好几秒终于平静下来。 ……作者【不详】不可能会是这种反应,但是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所有人又活了起来? “那是幻觉吗,我居然看到有个阅读者变身蝴蝶杀光全场,然后你的脑后长出了……蝴蝶。”埃蒙洛顾问太过惊恐,声音都在颤抖。 蝴蝶这个词刚一出口,他胃内翻滚,直接呕吐。脑中的蝴蝶更是令他恶心、恐慌,想都不敢想,仿佛得了应激创伤,他根本无法描述自己的遭遇。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这种情绪可能历史以来都没人命名过,可见其吊诡之极。 “蝴蝶?”分析员诧异抬头,深深皱眉,又像抓到了重点。 “顾问您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觉,我猜测是非凡因子的影响,这个文本带着非凡因子,它发布之后,蝴蝶就不仅是文本中的东西,也成了我们观念上的东西,同时也会对我们造成非凡影响,我想,对顾问来说的影响,就是刚刚的幻觉。” 分析员分析得逻辑清楚,还给到了对策:“我建议阅读者们都去一个房间里,我们目前为止损失了四个阅读等级的阅读者,后面还有六个阅读等级,还有可以试错的空间,我们可以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继续推进,毕竟谁也不能肯定文本不会入侵现实。” 这话确实有道理,埃蒙洛面色透着几分微妙,没有多说什么,先执行了分析员的建议。 “接下来我估计是真正的文本环节,要更慎重对待,来,上工具。” 分析员起身,转头招了招基地门口的方向。 “大脑容器上来,还有信息处理支持器。” 说着,门外就走进了几个背负巨箱的中年人,他们手法熟练,不一会就在隔壁的隔离间建起了一系列设备,比手术场面还夸张,到处都是几米高的大处理器,还有水罐中的漂浮大脑,阵势浩大,显然有备而来。 埃蒙洛顾问之前确实有吩咐过,阅读要设备加成,但没想到,分析员会做到这个地步。 “在罗尔城文学系,这是常备操作,我们的最新研究已经到达了这个技术水平,阅读不再是难事,除非对象是大疯狂,我们远没有阅读它们的能力。”分析员道。 诚然,书籍是知识最常规的载体,所以文学系,在罗尔城就相当于地球上的军备专业,他们专门研究知识以及其载体,当然也掌握了大脑加强的知识。 另外,文学系,正是掌握阅读知识的专业。阅读知识是少数罗尔城普通学生可以拼命争取到的高序列知识,但相对其他专业来说,它的疯狂风险也是数一数二,据说一百多人一个班一年下来,存活率不到10%,可见其残酷程度。 想在文学系成才,就要付出代价! “……”埃蒙洛顾问顿了顿,看着设备飞快运转,显出大量数据,有点语塞,不禁问道:“你们这是在确保阅读者的大脑安全?” “是的,主要是大脑,其次是心脏。刚刚比较急,我们的人没来得及送,但现在成功送到,我们的读解成功概率就可以大幅上升了。” 分析员一边插着设备的导管,一边催促阅读者坐上去,动作温柔,眼神却疯狂,肉眼可见的急不可待。 这家伙也是罗尔城少见的求知派,但不求进步,只求知识能够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必要时不择手段。这种人埃蒙洛家族也最喜欢用。 “执行下去,我要看到你们尽快分析出《庄周梦蝶》!” 埃蒙洛顾问立下命令。 “是!”分析员手指一动,启动了几乎全部的阅读设备。 与此同时,信息网上,阅读场景已经发展出了更多的分支。 就好像一只蝴蝶扑打翅膀,身上跳出另一只蝴蝶,如此复制,不断繁衍,分裂出了无数的阅读分支,无穷无尽。 非要比喻的话,可能就像打剧情游戏一样,只不过体验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我成了什么?” 此时,谬丽睁开眼睛,只见周围重重叠叠,色彩紧密而且还会剧烈动荡,根本不是人的视界。 而当她开始能辨认周围事物的时候,她几乎疯狂,因为每一眼看到的都是疯狂信息,在海量的疯狂色彩之下,她根本无法辨别什么,连天空是天空都辨别不出,更何况其他事物。 色彩如风暴般剧烈涌动,她已经尝试了大家研究出来的特殊认知法,但也丝毫没有降低影响,反而愈演愈烈,色彩们疯狂旋转,似要卷成一个完全异质的整体。 在那里一切事物都没有区别,生即是死,阴即是阳,黑即是白,而她根本拒绝不了那道疯狂的引力,转眼就被卷入其中,遭到了绞碎,跟陷进绞肉机一样,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慌。 什么东西在被搅碎?是她的大脑与心脏,是她的自我! 自我能否被物理地消灭?现在不就是吗,“我”要没了,如果“我”不坚守的话,迎面而来的疯狂就要将我撕碎!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文本究竟表达了一个什么故事?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但是为了知道,她一直瞪大眼睛,“手臂”努力动作。 可是身体太僵硬了,跟死尸一样,好像连内部……都被啃食了。 她察觉到这个事实时,几乎落入绝望。 “不,我要想办法!” 几秒而已,她精神焕发,居然更聚焦了疯狂旋转的色彩,由着它们转动,然后爆发强力意志,抓住了生与死最模糊的时机! 轰轰!她成功了,及时后退一步,从死转到了生! 身体可以动了,就是肢体不太方便,但“手臂”完全可以动啊。 她无比兴奋,正要继续尝试。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带来无数疯狂信息,还有地震连环,空气爆破声响彻云霄,四面八方都混乱不堪。。 怎么了,有巨恐?! 她慌了,想要紧急逃跑,明明是阅读,却倍感真实,她能笃定,这里的死肯定也意味着现实世界的死亡! 但“巨恐”直接擒住了她,两只手指,几乎压碎了她的手臂。谬丽无法,只好转头面向“巨恐”,最大限度的提高了眼力。 “快回到肉眼观的级别!” 她几乎崩溃,但最后一刻终于成功,进入了“肉眼观”的视界。 这里鸟语花香,安谧和谐,刚刚的恐怖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谬丽疯狂喘气,劫后重生却完全没有喜悦,仍是恐慌的持续。 因为,她看见了“巨恐”的真身,那竟是她自己! 自己走近从草,看见一只倒地的蝴蝶,心生同情,想确认生机,于是碰了一下蝴蝶。 可是,那蝴蝶是谁,分明是自己啊! 谬丽恐慌升级,她身为蝴蝶,极端抗拒着“巨恐”的到来,而刚刚的疯狂色彩再次极速包卷,竟将她的自我全部卷了进去,疯狂旋转,离心力直要撕裂她的所有。 吊诡的事情于是发生,她居然与对面的自己疯狂切换,又是无法明状的“巨恐”,又是蝴蝶。 不不不! 在“巨恐”眼里,蝴蝶竟然也成了无法明状,因为仔细一看啊,这蝴蝶跟之前看见的蝴蝶一样,蝶翅上长满了眼睛! “啊啊!”谬丽惊恐过度,眼前突然一黑,竟又从床上惊醒。再一看周围,她当场愕然。 梦……竟然还在继续! · 今日下午的时候。 笔尖暂停,染黑了底下的白纸,邢远愣神,自己都没有预想到,自己的笔下会翻译出《庄周梦蝶》。 那是一种冲动,很可怕的黑色冲动,想消灭所有虚假、愚弄着他者的伪知识。 家学……很排斥虚伪。 道、真理、世界的真理,求道、求真理、求世界的真理。对真理的强烈肯定以及追求,是家学的核心。 但他并非是受家学影响,才追求起了真理,家学是后来学的,起初他什么都没有得学。 “可能是突然的一天,也可能是生来如此,我很小时候就有一种求知……冲动。” 邢远低头,可能是触景生情,深刻反省着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无知之中。” 出生于贫困小镇,全镇只有两个书店,里面除了教科书,就是各种配合教科书的应用书,还有少数几本世界文学或者风水卜算之类的杂书。 早熟以及早智,使他区别于同龄人,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对很多小孩该玩的该学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感受到了无聊。 内心开了一个巨洞,无法填补的巨洞。 没有人可以分享,没有人可以交流,分明只是说了一些自己的心底话、自己对事情的真正看法,就收到了奇怪、怪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等评价。 蝴蝶死在蛛网上,干瘪枯黑的时候,几个同学哭了,几个同学说可惜了多美的蝴蝶,大家或悲伤,或怜爱,或同情,但是自己。 没有感觉都没有。 死去的蝴蝶旁边,飞过了一只活着的蝴蝶,恰似一种生死的交换。 对自己来说,死的蝴蝶,与生的蝴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自然道理的演化,该是如此,就是如此。 但这种想法是不可以说给大家听的,如果不想被孤立,被说可怕、没人性,被划分为异类的话。 真正的想法,总是要隐藏起来,不与别人知,不然会遭致不幸。 “没有关系,即使没有朋友,不与他者交流内心,也不妨碍我的日常生活,不如说,‘无聊’和‘总是想往心里填充什么’,才是我的烦恼之源。” “什么书都没有,几乎没有任何输入,我高中之前的日子,渴于填充,却什么也没有,对……就像沙漠中干渴了很久很久的人。” “仔细一想,也许正是那段灾难般无知的时间,培养出了我更为强烈的渴望,当时心中开出的空洞有多大多深,后来能填充的空间也就有多大。” 邢远看着翻译出来的文本,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过往,唏嘘不已。 “我没有别的才能,天分最多不过平均值,学习能力一般,我只是……渴求,渴求能够填充自己的东西,使自己不要是那么空无,内在尽可能丰满,这样的话,我即使再孤独,再没有他者,我也能一个人走到生命的最后。” “我是因为需求,所以才渴求啊。” 他低着头,视线缓缓垂落,定在了文字上。 一无所有、一无所知地穿越异界,置身于异环境、异文化,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确实会茫然无措,惶恐甚至恐慌。 金钱等物质上的种种,过往自己倚靠的东西全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面临着名为异界的巨峰,自己作为人,该是多么渺小,该是多么无足轻重。 敏感如他,率先感受到的是这份压倒性的差距,身处异国他乡,陷入了文化等重重包围一样,令人无法呼吸,如若溺水。 事实上,那确实是一种规模宏大的异质冲击。 当初,那条街道上,房东忙着打理房子的事情,留他一个人坐在外面时。 他站了起来,顺着明暗的黄昏方向,眺望着高楼林立的城中心。 狂风迎面扑来,街道的尘土都被一扫而净,房屋发出承受着风力的吱呀声,自己也几乎要被强风吹倒。 但他站住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学习与经验不会白费,我努力填充在大脑里面的事物不会背叛我。” “所以,我即使身在异乡,也依然能求生。”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确实这么说了。 而且在场的房东也听见了。祂倚靠墙壁,露出笑容,眼神像是在守望什么,但也不全是,十分深沉。 “一定可以的。”记得,房东当时是这么说的。 “房东先生对我总是很有耐心,虽然我没有直说,但我能感觉到,房东先生应该对我有特别的期待,就像他开玩笑时说的一样,他希望我有所成果。” 灯光昏暗,邢远思考了好几分钟,才放下这个问题。 “成果,那是当然的,我一定会努力。” 目睹城外怪状,邢远心郁的同时,也产生了更强大的动机。 埃蒙洛家族等人的主动请缨,相当于对我们发出驳论,我们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不是吗。 不过,翻译到这里,今日份的思考力恐怕也要枯竭了。 这一天,没到固定睡觉时间,他倒头便睡,留下发布了《庄周梦蝶》的电脑还在闪光。 接着,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怪梦。 在那里,自己内里的东西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表情神态判若两人,如果说他自律自控,不过度放纵,性情温和。 那么那个人,就刚好与自己相反。 那可能是,他藏起来的深层自我。 “他要出去……做什么。”邢远望着对方,意识逐渐沉落。 埃蒙洛基地,一只蝴蝶停落在包容大脑的水罐之上,缓缓地收拢蝶翅。 “那么《庄子》……你们如何解读呢。” 第94章 这时,水罐中的大脑长出臃肿水泡,一个接一个爆炸。 被锁在设备上阅读的阅读者剧烈颤抖,像患了癫狂症,不断抽搐,而且力量越来越大,直要挣脱束缚。 “控制他!重力知识组,快压住他。”埃蒙洛顾问急呼。 “不,”分析员双眼发光,拦着重力知识组,“不要太干扰他,让他继续反应。” 紧接着,显示屏上,阅读者出现了更吊诡的反应。 该阅读者明明痛苦欲死,却在狂笑,咧着嘴大笑不止,喉咙中发出了300分贝以上的声音,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这又是什么情况!”众人惊愕。 接着,他的身体发生了吊诡变化,手臂扭曲,肢体如螺般卷动,该是手臂的肢体变成了脚,该是肢干的肢体变成了大脑。 乱了,都乱套了!器官与器官之间都没有区别了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直接变成了一只巨大肉瘤,里面的所有结构都被打乱,重新搅拌,融为了一体!变成了肿胀的肉球! “区别不见了,他的身体成了一体!”分析员惊喜,立马冲了过去。 “你惊喜什么?!”埃蒙洛顾问还没被肉球吓到,却被分析员吓了一跳。 “顾问,您看啊,《庄周梦蝶》太绝了,一个文本居然读出了这么多阅读反应!我无法想象,文本里面蕴藏着多么可怕多么疯狂的知识!”分析员一刀插进肉球,联手溅满黑血。 埃蒙洛顾问根本把握不住发生了什么,心中警惕但是也好奇。 “所以,《庄周梦蝶》里面到底是什么知识。” 皇帝神话里分别是天空知识、大地知识还有人体知识,《庄周梦蝶》呢,总得也有具体什么知识吧。 “关于梦的知识,不,准确地说……”分析员近乎魔怔,右脑好像不时抽搐。 “说啊!”埃蒙洛顾问盯着分析员怒问。 分析员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慌道:“是……认知的知识,不,不只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知识之神在上……这到底是什么知识!啊啊啊,我不想分析了,这太疯狂了,对了!我们能不能召唤知识之神啊,知识之神一定知道这是什么知识!” 埃蒙洛顾问愣了愣,这家伙莫不是疯了吧。召唤知识之神?嫌局势还不够乱吗! “顾问,要阅读这个文本,我们要倾尽全力,竭尽所有才行!” “我让你解读只是为了尽快扼住这疯狂的萌芽,谁让你真的解读。” 但是分析员却像是上瘾了,完全沉浸在了解读之中,感叹道:“多么美丽,多么浪漫,顾问,您梦见过蝴蝶吗。” 埃蒙洛顾问面色扭曲,直接喊人包围了阅读室。 “蝴蝶在一些文化里象征着灵魂,在一些文化中象征重生,其他还有更多的象征意义。我原本以为,要从象征意义下手,尽管这文本可能出自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文化,理论上还是会有共性的。但是现在一看,在这里,它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动物,可以是蝴蝶,也可以是猫狗,为什么会是蝴蝶呢?我想,那是因为蝴蝶太美了吧,梦见蝴蝶,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这话锋转得属实莫名其妙,埃蒙洛顾问想起分析员后脑长出畸形蝴蝶的一幕,愈发觉得诡异。更诡异的是,分析员居然真在努力解读文本。 杀还是不杀?这家伙的阅读知识明显高于其他人,说不定真能解读出来。埃蒙洛顾问陡然一惊,惊觉了一条非曾想过的道路,自己虽然敌视排斥不详知识,利益立场都不同,但也不是不能学。 这是沙拉曼、菲洛尔等【真知者】联手担保的非凡知识,层次极高,面向任何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学了其中的知识,反过来对付他们? 埃蒙洛顾问心中激烈思索,突然点头,对分析员道:“继续解读。” 分析员正对肉瘤,听到顾问的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们文学系做文本研究,不能仅看这个故事,还要看故事之外的东西。故事因何诞生,在什么环境之下诞生,写作动机、写作背景、写作过程是什么样的,我们的研究依靠着这些情报,这些情报也将丰富我们对故事的理解,每一个故事都有其诞生的原因,只是有些原因复杂,有些原因简单。”说着,分析员转头,郑重道:“这是我们文学系的基本知识,简单地说,解读《庄周梦蝶》,我们需要知道文本的创作背景。” 在场其他人听完心一抽,他们连具体文本都不知道,最多只知道文名和体量一百多个词,光是知道这点情报,怎么分析创作背景啊,无中生有也要起码有个思路啊。 还是说创作背景跟之前的五则神话有关? “不,不是,你们不要误会了。”分析员吩咐下一个阅读者进入阅读,转头对众人拿出了一只蝴蝶的标本。 这动作非常诡异,埃蒙洛顾问都已经动用视觉知识了,也都只能观察到分析员是从虚空中掏出的标本,但他知道,分析员并不具备空间知识。 “这是蝴蝶的标本,对不对呢各位。”分析员抓着蝴蝶标本,环视四周,瞳孔像破碎了,视线完全没有聚焦到任何人。 众人抽气,面面相觑,有人点头同意。 分析员发笑,解释道:“当你们看到蝴蝶的标本时,你们会不会想探究,蝴蝶标本的制造方法?是的,结果蝴蝶标本是一个果,那么我们就可以由果推因,反推出标本的制造方法,这在逻辑上,是完全可能的。” 由果推因,其实是很简单的知识,平时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会在意,但在这个末日般的疯狂场合,原本简单的知识却暴露出了疯狂。 全场又是只剩下抽气声,有人忍不住问:“可是你才这点信息量啊,根本都不够推出更多情报吧?” “你说的有理!”分析员破碎的瞳孔放大,无比肯定道:“不过,你们还没发现吗,刚刚那些阅读反应,其实就是情报!” 这是一个离奇的思路,但却意外地有几分合理。 埃蒙洛顾问催促道:“那你倒是说啊,这些人的死里面有什么情报?” “前面几个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死的惨,但是最新这个不一样,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分析员抓着下巴若有所思,突然说出了一个词:“界限消失了。” “什么?!” 分析员指着肉瘤说:“看见没有,人体里面的界限没有了,手就是脚,脚就是手,肢体器官真正意义上融为了一体,肉瘤?不,这是一体人啊,哈哈,虽然说本来也是一体的。” “一体……”埃蒙洛顾问头皮发麻,所以《庄周梦蝶》里面是取消肉体界限,让肉体融为一体的知识?这也太诡异了吧,肉瘤这东西连脑子都没了,还学个什么知识? 总不可能要学知识,必先变肉瘤吧。这根本就是杀人知识! “啊,你们别误会啊,这些阅读反应不一定等于《庄周梦蝶》的真正知识。该怎么说好呢,如果文本里面的真正知识是相当高层次的知识,那么它肯定会有很多附庸的知识。想象一下知识体系的构建,肯定是大知识带着很多小知识,层层下去,构成知识结构。所以说,‘变成’肉瘤只是一个小知识在外的反应。” 分析员振振有词,又道:“我们可以通过收集小知识,尽可能地还原出它们背后的大知识。另外,我们还可以同步体会知识本身的奥妙。” “你倒是真说出了一个方法论。”埃蒙洛顾问不得不认真思考,有时候疯子才更能掌握真理。 “所以关键就在这里,各位你们再看看这个肉瘤,”分析员指着肉瘤,“界限,人体没有了界限,如何我们引申到其他东西,比如人的情欲?悲伤等于痛苦,苦闷等于快活,情欲是不是也能融为一体。” 轰!听到这段话的同时,所有人的大脑都被爆破了,好像有人在他们之中点燃了连环炸弹,专炸边界的东西,比如器官边界,甚至是细胞膜。部分人跪在地上疯狂呕吐,部分人哭嚎的同时狂笑。分析员的话宛若撕碎了他们脑中还有物质上各种界限,搅乱他们的生命规律。 太疯狂了,这又是什么疯狂知识! “当人开始思考的时候,人就会对事物学会分类,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会更加细分,结果是东西越来越多了,区别越来越多了。回想一下,你们的意识诞生之前,是不是模模糊糊的黑暗?走出黑暗后,光明的世界照出了事物的差别,我们看见了自己的眼睛耳朵等东西,开始区分这些东西形状、作用等属性,再当我们进一步挖掘的时候,器官的解剖图出来了,更细更精确的人体机制出来了,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也被我们划分的一清二楚!” 分析员语速极快,放炮般喊出了这些言论。 埃蒙洛顾问想阻止都来不及了,分析员的话形成了恐怖的语言冲击,疯狂引爆全场,整个基地都翻转了!全方位多层次的翻转了! 有人上下颠倒,浑身的器官都移了位置,有人分明上半身还活着,下半身就开始腐朽了,惨叫声与狂笑声同时充斥着整个空间,疯狂浸入到了点点滴滴。 寿命有限?打破!双性有别?打破!谁有用谁无用?全部抹除就不用再讨论了!对对对,全部打破!没有不能打破的界限! 画面加倍疯狂,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有人摔了一跤,竟嵌进了地板上,跟地板成了一体,有人一动不动只是呼吸而已,竟被迫与空气同化,人体不断挥发成气体!到处都是扭曲不堪的画面,人无人型,一切都乱套了! 事物的界限习以为常,消失之后竟然这么可怕,埃蒙洛顾问目睹这满眼的扭曲,萌生疯狂想法,直接出手杀了全场发生异变的人。 而分析员突然尖叫起来,嘶吼道:“看啊,是它!我看到它了,它是【去界】!啊啊好疯狂好刺激!在它面前一切区分都没有意义了!”说着,分析员突然瞪向埃蒙洛顾问,愤怒道:“你口口声声说人类有界,认知有界,可是你看到没有,没有!界限是什么?不存在!” 埃蒙洛顾问心头猛抽,好像被万钧巨雷同时击中了头顶,当场吐血,身体剧颤。 “胡说…扯谈!” 而他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居然翻转了,全场死绝,而分析员后脑又长出了蝴蝶! 原来分析员一直都是后脑长蝴蝶的样子,刚刚发生的事情既真实又不真实,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陷入了幻觉!任由对方摆布! 对、对啊,外界的电话一直没有接通,岂不是说明基地已经幻觉化了吗? 埃蒙洛顾问茫然又惊恐,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憋屈和无助,根本想不到打破现状的对策。 分析员也早就死了,看这个状态八成只剩下了阅读知识,人死了,知识居然还在运作! 自己从尸体口中听到的,之前可能是作者【不详】操纵它说的,而刚刚就应该是尸体自己说的。 然而就在这里,埃蒙洛顾问低头一看,竟见自己的手臂上长满了蝴蝶,不不!准确的是,是他的身体一颗颗地变成了蝴蝶! 他与蝴蝶之间的界限居然也被打破了。 “啊啊啊!” 水罐上,蝴蝶化人,出现了一个幽蓝的人形身影。 他坐在水罐边,托腮观察着他们的举动。 “物化,要小心。” 邢远在《庄周梦蝶》的翻译上,采取了一个策略,说简单,确实简单,只有两部分而已。第一部 分,庄子梦见了蝴蝶,第二部分,庄子分不清,是自己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自己。没有文笔,没有修辞,只有叙事和关于事件的两个思考。 但这个翻译并不容易,他思考了很久,才决定抽离出这两个内容,把其他的都删减了。 “《庄周梦蝶》其实有很多翻译版本,有些版本会增加内容,力求把这个事件更加故事化、寓言化。”基于不同的翻译考虑,译者采取的方法也不一样。 而邢远选择的是删减,删减了“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等环节,只留下了“昔者庄周梦为胡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此前,他采取的手段是尽可能地丰富,但现在他是尽可能简短,只取最关键的部分,把议论删除了。 为什么要删议论呢?一方面是因为,最初的文本未必有这些话,据说可能是后人加上去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两组议论堵住了故事本身的更多意义,不直接揭露答案的寓言,更有读解的空间。 邢远的做法是为了还原故事最本质最丰富最神秘的状态。 “而且……‘物化’这个说法其实有几重意义,物化听起来是人成了物,但实际上,具体在《庄周梦蝶》里面,应该说,人成了动物,动物化。” “动物”跟“物”,差别极大,一个有生命有意识可能有自我,一个无生命无意识无自我一切无,两个说法差远了,理解起来也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全军覆没,就是因为解读到了一切皆无的“物”,进入了自我毁灭。 “读错了就要……付出代价吗。”埃蒙洛顾问瘫死在地板上,全身上下几乎全部化作了蝴蝶,只剩下残破的脑袋。 “不是解读错了,应该说,解读进入了死路,一条一不小心就会自我消灭的路。” 幽蓝的身影笑着说。 “读解路线……走偏了吗。”这时,分析员只剩阅读知识的尸体动了动,视线空荡荡地投向对方。 幽蓝的身影道:“你的思路是对的,读解文本确实需要情报辅助,还原出它的真正面貌,但不是必须的。” 忽地,幽蓝的身影落下地面,躬身,抬手像拎布一样,拎起了分析员的身体。 “你们的文化呢,你们的文化在哪里,不能用你们的东西来解释试试吗,不能让我……看看吗。” 泛着幽蓝光晕的黑眸盯着尸骸,他发出温和而致命的提问。 一句话而已,不带任何非凡力量,几乎击碎了埃蒙洛顾问,令他陷入绝望。 作者【不详】疯子……简直是求知欲的疯狂化身! 然而与他对比,分析员却暴露出了疯狂的一面,尸骸兴奋得跃起,露出过度的兴奋。 “您说的对啊!” 紧接着,分析员居然口吐狂言。 第95章 “极致怀疑!极致浪漫!极致颠覆!多么疯狂的浪漫,魅力……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魅力。我要向全世界传诵福音!让全世界、不,全宇宙知道如此压倒一切的浪漫啊!” 它的声音响彻基地大厅,震动大地,水罐被震得不停爆破。 这突然爆出的狂言影响了整个空间。 它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说到底,它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身影的视线停在了它身上,似乎有点惊讶,若有所思。 但一旁的埃蒙洛顾问忍不住了,当即骂道:“你个尸体还传播什么福音!死尸就该在坟墓里腐朽!给我闭嘴啊!” “尸体?肉身死了,可我精神不死啊。”尸体满脸自信,表示肉身的死不值一提。 埃蒙洛顾问只觉大脑都要裂了,这东西是分析员死后的“精神”非凡因子化了吗?不,它根本不是之前的分析员,它怕不是“阅读知识”的具象化?《庄周梦蝶》已经疯狂到了连“阅读知识”都受不了疯出人格的程度吗。 但是,精神不依靠肉体单独存在这种事确实不少见,可能是一种情报残留。 “可恶啊,这到底是什么试炼……达成进化,还要克服这么多疯狂吗!” 埃蒙洛顾问痛苦欲绝,不禁说出了一个关键词。 身影,也即梦中的“邢远”看着他,感到了好奇。 梦中的“邢远”对他人的态度明显更积极开放,没有太多拘束,也不会过多思考自己是什么状态,就像梦中的人通常看不见自己一样,只有顺着本能的好奇,不关注的东西比如发生在这里的死亡连锁,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他只是因为好奇,所以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如果邢远是清醒状态,可能就会相当震惊,自己怎么跑到贵族家基地了,这又是什么异界灵异事件。凭他对异界非凡的了解,还有地球神秘知识的理解,估计只能得出精神出体的结论。老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精神过于疲惫确实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异界神秘,不可思议,说不定,这正是自己成为【察知者】的契机。 现在,埃蒙洛顾问脱口而出的“进化”令他有所关注。“进化”,说起来,伦德先生他们好像多次提到过,但是埃蒙洛家族选择的进化路似乎有点与众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尸体对埃蒙洛顾问道:“哦哦,进化啊,那个邪神约定的进化就那么重要吗?祂可不是知识之神,听从祂不会有好下场,我们还没有确切把握住祂的真身不是吗。” 埃蒙洛家族跟主流贵族家族不一样,对知识之神没有太狂热的信仰,只要是神级存在,他们就会想争取,立足点不在于别的任何东西,仅在埃蒙洛家族的利益。 几天前,决定与罗尔城硬刚的时候,埃蒙洛家族的家主说了这么一段话。 “神都有各自的知识,知识之神是其中掌握最全最高知识的神,寻求最高的神是一种方法,但还有其他方法,这世上又不只有唯一神,邪神只是渺小人类对于强大存在的道德性判断,祂们没有什么邪不邪恶,既然有神给我们试炼机会,我们岂有不接收的道理。” 这里,他们仿佛就把“未知”、“不确定的风险”等考虑扔了,明明最初正是基于这些理由反对了信息网。错过交善的机会,以交恶开始,后面只剩下敌对的可能,没有妥协的可能。 埃蒙洛顾问大概是已经认命了,毕竟只剩一颗头也没有挣扎的可能。 他的意识朦胧,身体被蝴蝶包围,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再次模糊,这是梦,又或是现实。他视线微微抬高,看向了若隐若现的身影。 “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但我可以断言,罗尔城是毁灭的命运,我所负责的埃蒙洛家族驻扎萨林区基地,只是家族众多基地之一,我们的人已经渗透罗尔城各个角落,罗尔城是埃蒙洛家族的地盘,地上地下,全在我们的主宰之中。不管你从哪里来,拥有什么力量,也不可能摧毁我们的这一千年来的积淀!” 临死之际,他暴露出来的仍是固执。 宇宙、星空、星球、大陆、罗尔城,连自己的个体生命,他们都不在意,仅在意埃蒙洛家族这个层级、这个集体的利益。 身影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波澜不惊,尚没有其他反应。 而尸体就上前,捧起埃蒙洛顾问的半颗头颅,悲悯道:“命令我们读解《庄周梦蝶》的你,怎么可以一点《庄周梦蝶》的知识都没看见呢?为什么要区别,罗尔城和罗尔城之外有什么区别,人类与非人、与不可言说有什么区别,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啊啊,事物没有区别,它们是其所是,什么东西在区别,都是心在区别。”它几乎是一边抽搐,一边说出疯狂的话,说话时,整个空间都在发生诡变。 基地中的肉瘤上长出了大大小小的鲜花,一些绿草从肉的褶皱处缓缓长起,花开遍地,草木铺满了高精度的机械,尸骸之上孕育新生,生命覆盖了死亡,幽光闪烁,如梦似幻,生死没有了区别。 “心如果没有区别,世界就没有区别。”尸体振振有词,演讲一般张手宣告。它当然不是什么阅读知识的人格化,它只是一具带着阅读知识的尸体,死了才通达了一部分读解,没读解完,它无法甘心腐朽。 至于尸体之前是什么人?那是什么东西,不重要!人都死了还管生前的事?它又疯狂抽搐,大脑几乎都要抽成胡浆,眼耳鼻皆流出鲜血,面目可怕。 被它的话所影响,埃蒙洛顾问瞳孔地震,几秒而已,不知遭遇了多少疯狂,然后他果然疯了,或者说脑子空了,意识死了,只剩下最后的气力,吞吞吐吐道。 “没有区别……确实,我跟你没有区别,我跟蝴蝶没有区别……跟所有东西都没有区别,我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是人,我是蝴蝶,我在我的对面,我是对面的物。” 说完,他的瞳孔涣散,彻底化作了蝴蝶。 梦中的邢远依然默不作声,仿佛只是看见一个梦见自己是人的蝴蝶,重新回归了本相。 而与此同时,尸体突然溃散,也崩解成了无数细小的蝴蝶,埃蒙洛顾问临死前说的话,对它造成了影响。它似乎很诧异,眼里露出了不甘。 “啊怎么能这样,我才触及真理,却要在此消灭。” 邢远转头,看向了它。 “不,就算死亡,我也会在死灵的国度继续传播福音,这份知识,这份浪漫,我将铭刻于生命的最深处!弘扬给更多活人与死者!”它无比激动,血肉都在沸腾。 而邢远看到的是一只即将起飞的蝴蝶,它也确实起飞,进入了蝴蝶的世界。 “……”邢远看着蝴蝶飞远。 异界朋友在阅读《庄周梦蝶》的时候,极为痛苦,自我几乎崩溃。 这是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面,“物化”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意味着自我的消灭。跟地球近代西方的一些观念比较相似,尽管罗尔城不等于西方,文化层次上最多只能跟中世纪的西方可以打一打,但在注重观念这点上,罗尔城倒是比较类似西方思维。 中文同样的一个词“物化”,存在两个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解释。一个是传统文化意义上的“物化”,特别是指《庄子》。一个是西方文化意义上的“物化”,在某些时候,他们的“物化”也被称为“异化”,人与物的区别消失了,人变成了物、人变成了生产过程中的工具等等,要言之,西方意义上的“物化”造成的基本结果就是自我的毁灭。 自我的毁灭,在文字上可能看起来简单轻浮,对应到具体人,却是彻底的灾难、无止境的痛苦,时而伴随着难以承受的恶心和不确定性的恐慌。 这也正是几次读解之中,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其背后反应的正是两种思维方式的激烈碰撞,他们以他们的“物化”读解我们的“物化”,所以出现了水土不服,但他们确实读出了一个要点。 那就是“消除差别”。 “不过,解释《庄周梦蝶》,确实还需要更多情报,更多角度。” 放在文学系中,就相当于以各种理论对《庄周梦蝶》进行解释,诸如弗洛伊德主义、存在主义等等。但凡中文系的人可能都知道,中文系主要培养文学评论的专家,而文学评论通常拿什么作为依据呢,就是各形各色的文学理论。 它们会揭示出一些不一样的视角,从而丰富文本的理解维度。同为人类的思考成果,不同文化的成就,可以互相为彼此揭示更多意义,虽然部分是错解和误解,少数有相辅相成的理解。 但只要成功,就会出现不一样的火花,甚至可能酝酿出全新的理论体系,邢远自己就知道几个例子,都是一眼就能令人心动的惊人思想。 每多个视角就多一份意义。 所以,他多少也会期待,异界朋友们会如何读解,如何认识,而现在,还不够。 “这里没有人了。”说着,身影消失,散作无数蝴蝶,梦暂时到了这里。 同一时间,卫星城,察觉事情不对的黑衣者心中惊慌。 “萨林区的埃蒙洛基地覆灭了,原因不明,推测是因为尝试阅读《庄周梦蝶》,可恶,为什么只是一个文本而已,就能把我们打得措手不及!”家族的其他执行者发来通知。 “冷静下来,目前还不知道《庄周梦蝶》是什么内容吗?”黑衣者质问。 “已经连线了真理学会的内线,协助者是罗尔城大学文学系教授,交给他一定可以解决。” 让文学系的人来解读,可谓专业对口,但文学系的人疯子巨多,不好控制也是事实。黑衣者对此抱有意见,但眼下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埃蒙洛家族主基地方面已经知道顾问的事情了,他们家主勃然大怒,已经说要动用大手段了。” 大地知识的大手段,众所周知,肯定离不开地震、地壳操作等等,一旦真正出手,的确会直接导致罗尔城的灭亡。 “听说罗尔城地下是火山,他们不会打算引爆火山吧。”黑衣者想到这个可能,不禁皱眉,而与此同时,她已经连夜赶到了不详工会的主力所在酒馆。 可是,刚一停步,她就愣了愣,漆黑的酒馆之中传来不祥气息。用意识观一看,里面的情况震惊了在场人。 “这是……茧?”她无法置信,瞪眼一看,只见里面缠满了茧,里面的人都被茧丝包卷了,没一个人清醒,都陷入了沉睡,偌大一个酒馆,竟全是茧丝,没有任何间隔。 “他们从茧中出来之后,是不是就会化茧成蝶……成为【窥视者】或是什么。”在场贵族面色难看,都感到了事情的紧迫。 “不管怎样,阻止他们!”黑衣者率先冲前,引动风火雷电,直要轰灭酒馆。 轰!天色大变,一株巨雷裹着螺旋能量,径直劈向酒馆顶层。 忽然一道红光闪过,承接了巨雷。狂风大作,转眼化解了所有攻击。他们尝试了所有手段,半神级别的手段也不例外,然而最多只能把酒馆轰没了,茧群完好无损,甚至还因为受到夜光照耀,光辉更盛。 “怎么回事,他们是被神的力量保护了吗?”有人不肯放弃,仍要攻击,却被反击得连命都没了。 “其他地方也是这样,现在大多数阅读《庄周梦蝶》的人,都变成了这个状态!”另外的分析员汇报。 “人数已经超过一万了,还在不断增加,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无法预料将来会出现多少敌人!” 黑衣者面色更难看了,马上问道:“没有人有攻击茧的方法吗,就算是神级道具,也应该有弱点。” 多个基地的人同时回答,都说没有。有人直道:“那茧根本就不在现实世界吧,我们攻击不到的!” 黑衣者皱眉,却听见了几百道强烈的心脏声同时响起,脉动不止,越来越强大,宛若巨恐的心跳。 “糟糕了,他们这是在进化吧。” 众人惊恐,却束手无策,只能放任事情发展。 “真的没有其他对策了吗。”黑衣者急忙连线其他家族的人,其中有人认为光知识可能对茧丝有效,但那可是光辉公爵的知识啊。 “罗德家族问能不能现在寻求光辉公爵的协助,毕竟他现在应该还只是中立。” “蠢货!你要不说光辉公爵还不一定知道,这么一说,可不就完了。” 黑衣者烦躁不安,即使用了精神稳定剂都没用,与此同时,卫星城中的其他公会势力已经闻声过来调查了。 他们急忙撤走,追问真理学会《庄周梦蝶》的解读进度。 接到电话的文学系教授露出微笑,表情跟之前分析员尸体的一模一样。尸体的思想在活人身上再次出现了,它爬着信息网从死亡的尽头回来,侵占了文学系教授的身体,仍要解读《庄周梦蝶》。 这完全是个灵异事件,换地球的说法,它完全是个鬼。这个晚上,《庄周梦蝶》入侵现实,引发了多个离奇事件,它是其中之一。 尸体回答道:“正在解读!请各位稍等!” “稍等是等多久啊,”黑衣者被它欢乐的口气惹得不耐烦,吼道:“现在情况危急,给我立刻读解出来,我们要打破茧丝的方法!” “好勒,交给我吧,即使献上我的性命,我也会解读出来的,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啊!” “那你快啊。”黑衣者莫名其妙,但没有再说什么,以免耽误对面读解的时间。 凌晨3点多的时候,大量旧派贵族势力集合,想尽办法杀死茧丝中间的人,却屡试屡败,而茧丝里面的东西好像越来越成熟。 凌晨4点,那具尸体向旧派贵族发出通信,声称已经掌握了解读的关键,直言:“《庄周梦蝶》,是关于真理的知识!” 旧派贵族不祥的预感加剧,决定撤走现场人员,仅远距离监控。 接近5点,整座罗尔城弥漫着诡异的雾气,空气颤抖,天空不时闪过惊雷。 天快亮了,旧派贵族几乎窒息。 黑衣者不禁冲到真理学会,怒骂“文学系教授”:“说稍等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你等着他们醒来砍死我们啊!” 尸体转过头,瞳孔涣散,对黑衣者缓缓地举起了一张写满文字的纸。 “看啊!这不是吗!” 第96章 “你在干什么。”黑衣者惊得倒退了好几步。 那纸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几乎完全涂黑了,不祥气息由此发出,长满了无法明状的诡异生物。 不对劲,这个教授明显疯了。 尸体抓着纸张,瞪大眼睛直道:“解读啊,你们不是让我解读吗,所以我解读了啊!” 黑衣者头颅开裂,神经剧痛不断,捂着眼睛不敢直视,不可言说的疯狂萦绕周围,渗进空气,裹挟一切粒子。仔细一看,偌大的图书室内倒着百十多尸体,所有的尸体身上必有一处化成了蝴蝶,全部无法描述的死态,自不用说死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与绝望。 晨光照进落地窗,屋内光影分明,“文学系教授”暴露出了它明显的尸态。 尸体兴奋道:“教授脑子里的阅读知识比我管用多了,哈哈,这个老疯子也太有用了,我一个人当然无法解读,但是罗尔城的传承至今的阅读知识给了我力量啊!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黑衣者头皮发麻,但也确信了这家伙必定知道化茧的关键情报。 “疯子,《庄周梦蝶》到底是什么知识,外面那些茧是什么回事,快说啊。” “化茧成蝶,除了进化,还能有什么可能。”尸体眼神带着鄙夷。 黑衣者怒了,骂道:“笑话,一个晚上的时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短时间达成进化!” “您不知道吗,几秒钟的一个梦,就可能过完整个人生,更何况是那么多小时啊,算下来可不得有个几百年了。”尸体耸了耸肩,缓缓地收回纸张,举动间仿佛无视了黑衣者。 黑衣者咬牙颤抖,只想当即灭了这家伙,但连线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不好,那些茧膨胀了,里面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黛丝,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可是现在克尔凯格尔家族的家主,罗尔城已经没有希望了,快拉下天空帷幕,让罗尔城被星空的无法明状吞噬殆尽!让这些愚者承受我们的怒火!” 黑衣者面色难看,没有回复,走前几步,一手蓄势,一手控制,试探性地用禁锢知识控制尸体。 尸体怪叫了几声,完全没受影响,仍然在继续它的工作。它正在将自己的发现和探讨编辑到信息网上,不想理会黑衣者,被黑衣者的知识干扰,非常愤怒。 “干什么啊,我可是很忙的,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充满了分享精神!我要尽快分享给信息网的大家!” 这家伙是认真的,它要将那纸上的疯狂知识发布在信息网上,这岂不是说,自己等它写完看信息网就能知道关键情报了,但黑衣者知道,直接阅读和间接阅读造成的影响完全不一样,这次的知识恐怕看一眼就会立刻疯狂火速去世,谁看谁死的话,根本不可能通过某个人阅读过后转述他人。 看似分享,实则无差别散布疯狂! 就在这时,轰!大地震动,埃蒙洛家族已经确定爆发了。 其家主在公共频道上高呼:“别犹豫了!罗尔城已经不是我们能争取回来的东西了,消灭它,绝不能等他们化茧。” “没错,那位神给我们的任务是消灭罗尔城,只要我们完成,说好的进化知识也会给我们,到时候我们独自研究独立进化,还需要屁的罗尔城!”罗德家族的要人肯定道。 “黛丝,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们掌握的可是最大的杀器,动手,让那般无礼的蛮人知道我们的真正力量,知道是一直以来保护他们的是我们!”埃蒙洛家主怒吼。 黑衣者额间满是冷汗,灭城意味着什么?几千万的人类死亡!而决定这一切的居然非得是自己?她无法立刻下决心。 罗尔城主城上方,血红的光幕遍布全城,无数的怪诞肢体不断垂落,撒满了云丛。 埃蒙洛家族动用大地知识的同时,罗尔城方也出现了反抗力量。光辉公爵等人果然无法坐视他们的疯狂,跟普斯特洛家族的时候一样,已经出动全员展开对抗。 清晨人们还在酣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陷入了大规模冲突。 棋局上的棋子几乎都上台了。 旧派贵族仇恨光辉公爵,新仇旧恨,直接就在交界领域打开了。 “事到如今已经迟了,我们只要拉下帷幕,就算你光辉公爵再有手段,罗尔城也完蛋了!” 光辉公爵表情冷然,缓缓回道:“黛丝·克尔凯格尔不一定能按下灭城的开关。” 显然,光辉公爵认识黑衣者,而且还有一定交情。在他的记忆里,黛丝人性尚存,甚至有几分犹豫寡断。 “她会的。”埃蒙洛家主断言。你死我活,这个境况下,不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 同一时间,黑衣者从虚空中抓出了一把黄金的刀。 当这把刀插入她第三颗心脏的时候,罗尔城的天空帷幕就会拉下,很简单的决定,只要她下手,然后利用空间知识撤离,罗尔城就可以消失,连带一切的威胁。 但是她手臂颤抖,无法立刻下决定。 尸体仍然不理会她,还在键盘上疯狂编辑文字,涣散的瞳孔暴露着对知识的疯狂沉迷。 “未知啊,看不懂的知识啊,越是无法理解越有魅力,快来击溃我的大脑,摧毁我的认知,让我接受狂热知识的洗礼,告诉我更多更多真理!” 黑衣者心脏真的受不了,一个人类,不,一具尸体居然都能这么追求知识,而我们……黑衣者咬舌,清空杂念,家族的利益即是一切! 同一时间,阅读的梦中。 那一万人进入了更深更远的梦中世界。 别有目的者死绝于门槛,蝴蝶引领着所有人的梦,承载着他们。 一路光怪陆离,疯狂往返,人脑已经彻底机能崩溃,剩下的唯有求生与求知的本能。 鲲鹏般巨大的蝴蝶掠过天空,无数人睡在它身上,周身被无法明状的虫蚁包围,绒毛如海草,随风舞动不止。 他们遭遇了毁灭性的情报碾压,人人空目无神,全是一脸的呆滞,跟死尸没有两样。画家、谬丽、书翁等人皆在其中,没人是例外。 他们忘却了时间,已经不知道上次经历疯狂是什么时候了,一次一次的醒来,一次一次的遭遇疯狂,他们已经分不清世界的面貌了,看什么都是白茫茫一片,一切的物质在他们眼里都消去了边界。 他们甚至连他者与自己的界限都看不清了。 无,一切无,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自己活着还是死了?一切模糊,意识仿佛进入了无止境的迷雾,根本找不到方向。 他们努力维持自己的意识,使自己不至于彻底迷失于空无。可是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也许是此刻,也许是下一刻,没人能保证下一秒自己会不会意识消灭,彻底消失在蝴蝶的梦里。 啊啊可恶啊,出路在哪里,究竟怎么做才能突破。 这是至今以来,他们遭遇的最难考验,大多数人阅读到这里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庄周梦蝶》之内真正的知识在哪里。 外面的边界没有了,内里的边界也没有,里面的观念都被清空了。 蝴蝶的洪流冲入他们的瞳孔,摧毁的根本不是他们的知识体系,而是他们的认知体系。 在这里,他们无疑被漂白了,被清空了,仅仅剩下也许的自我意识。 书翁感觉死亡来临,忽然大笑道:“看来是我们的能力不够打开真理之门啊,不过,死前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枉此生!”有人回应。 这时,画家出声道:“别……这么快放弃,肯定还有办法,那位绝不会只给我们死路,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所以才迟迟找不到生路。” “我们一万多人,疯狂往返了不下百多次,能尝试的方法都尝试了,却还是没成功,我想硬闯肯定不可能成功的,我们要想办法。”谬丽道。 “对啊!”书翁大惊,双眸逐渐有神,“我们要逆向思维,之前一直没有成功,可能是我们的思维方式本身错了!” “怎么说?” “回顾之前的神话,五则生活逐步逼近我们的真实处境,皇帝神话甚至揭露了人体结构的知识,按理的话,肯定往更深的推进,人体的更深处是什么?是大脑、心理,是认知!作者【不详】是要我们反省自己的认知体系!”书翁道。 “还记得埃蒙洛家族的不可知论吗?我看跟他们有关啊!” “《庄周梦蝶》是打破一切既有知识既有认知的疯狂知识!他们的不可知论算什么?他们说人类不可能探索未知,但是《庄周梦蝶》绝了,直接怀疑了人的认知能力和世界的真实!” “降维碾压了啊。” 他们可能是觉得自己就要消亡了,畅所欲言,无所忌惮。 画家默然,但是听着听着,突然灵感爆发,想到了前所未有的思路。 “我们一直抵抗着自己的消灭,因此不自觉加强自我意识,有没有可能,顺从‘消灭’,才是正解呢?” 这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画家话音未落,一众人大脑颤抖。 “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自然’吗?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正解?” 顺其自然,与蝴蝶、与世界同化。 众人惊愣,但很快同意道:“不愧是画家,居然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可以尝试,确实目前只有这条路了。”谬丽点头。 “《庄周梦蝶》能够毁灭我们,但我相信,其中也蕴藏着重生的机会。” 一不小心就是自灭,但这一万多人都同意了这疯狂的做法,并且陆续付诸于行动,再次入梦。 这一次,他们真走出了一条路。 经历着无止境的空白,连自我彻底消失了,但坚持行走的精神依然走出了一条路。 怀疑一切,消除区别,清空思想,然后重建! 与此同时,尸体突然喊道:“对!抛弃之前的所有观念,重新认识世界!重新认识自我!这正是埃蒙洛之流无法触及的强大思想!重生!重启!《庄周梦蝶》是使人重生的知识啊!” 黑衣者顿时惊醒,狂道:“你做了什么,他们要化茧了吗?!” “哈哈哈,谁知道呢!”尸体输完了所有文字,转头笑着看向她。 它在腐朽,血肉都在糜烂,但它依然很幸福。 “啊!我要升华了!最后接触到这么疯狂的知识、这么疯狂的浪漫,我尸生无憾了啊!” “你……!”黑衣者浑身颤抖,视线下压,心中最后的犹豫打消了,心一横,当场将黄金刀插入她的第三颗心脏。 “不会让他们成功化茧的,罗尔城是我们建立的,罗尔城的所有东西、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东西,由我们来支配!”第三颗心脏停止的那一刻,她彻底疯魔了,面目狰狞,完全是怪物的模样。 与此同时,天空轰响,电闪雷鸣。 “她拉下帷幕了,你们死定了,全星空的不可言说都将降临!”埃蒙洛家主狂喜,笑对光辉公爵,如同宣判了罗尔城的末日。 “只能说明,恶性更上了一层。”光辉公爵收着刀剑,抬头望向即将开裂的天空。 万里无云,晨光四射,天空如同破碎的瓷器,裂缝不断扩大,暴露出外面的狰狞生物。 轰!狂风大作,罗尔城各地,就连【盲者】都察觉了事情的不对,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秩序局在岗人员追查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根本无从下手。 天穹雷鸣阵阵,地点逢魔街,一道惊雷直接把邢远吓醒了。 “怎、怎么了?” 邢远吓得赶紧起床,慌忙整理起身。 冲动翻译完《庄周梦蝶》之后一夜怪梦,他有点精神恍惚,总感觉见证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梦中有开满视野的鲜花还有汇聚成湖海的蝴蝶。 自己的精神还跑出去跟人说话了,怪事连环,难以置信。 轰!又是一道惊雷。 邢远心一跳,急忙下楼跑到后院,这要是突然暴雨或是台风,自家的后院可怎么办啊。 他猛地推开后门,只见红光扑眼,抬头一看,天空漆黑一片,到处都是游动的……什么东西? 邢远呆滞了,但也知道这情况绝对不妙。 连他都知道罗尔城的天空是凭空架构出来的东西,破碎了就会发生大事,比如说世界末日。 “我一觉醒来,就要世界末日了吗?!” 邢远心中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邻居们还有异界朋友们。 他不知道,昨天晚上木匠进来逢魔街引发的一系列鸡飞狗跳事件。此时此刻,邻居们正在“开会”。 眼看着末日将至,邢远心中还跳出了自家的书、雕像等等东西。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恐怕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低眉,但又想起城外自己亲眼所见的死亡。 “不行啊,我要想办法。” 他抬眼望着天空,想起了之前屡次在头顶处听到的“欢声笑语”。 那些声音跟幻觉一样,偶尔会模糊地听见,而一旦想听清楚,就会完全消失。 声音们总是带着善意,偶尔会有一些调笑声,好像自己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值得鼓舞,或需要进步。有时候也好像在聊天,尤其是自己正在翻译的时候,偶尔会感觉到笔是自己动的,有人在背后抓着自己的手写字,背后传来奇妙的温暖,亲人一般。 邢远再心大,其实心中都存有疑惑,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打破。 而现在,天空都裂开了,眼看着就要生灵涂炭,由不得自己有没有勇气了。 “我……” 他对着天空发声,有点哽咽,但还是继续道:“各、各位早上好,我想请问,这、这个天空它破了,我应该怎么办?” 第97章 嘭!抱着忐忑,邢远话音未落,上空响起了声音。 众多话语交织,光彩纷呈,让他瞬间仿佛置身家族聚会现场,耳边传来各种神奇的声音,连温度都跟着上升,不再那么冷,温暖如春,清风轻拂。 刚刚梦醒的邢远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梦境。但眼前花草缤纷,云海无边蔓延,空阔无比。 邢远眨了眨眼,额头仿佛被抚摸,传来实在的触感,但随即就变成了揉搓,伴随而来还有几道调笑的声音。 “这……”邢远瞪大眼睛,原地呆滞,不敢动弹。 好在,触摸只维持了几秒,声音们仿佛开始了聊天,有人口气凶狠,带着惊天的杀气,有人语气平和,却笑里藏刀,异常危险,有人笑而不语,但是发声的时机相当恐怖。 有一瞬间,邢远差点以为自己被一群黑道大佬包围了,怎么大家都……这么凶残。虽然听不见具体聊天内容,但他仿佛看见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惊悚场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非常害怕。 但好在,恐怖的聊天及时停下,光影变换,后院无数光粒升腾,无形的花与游动的动物显现,草木之间出现了扶摇直上三千里的鲲鹏众,墨色动荡,空气仿佛游动的海,显现出众多层次,每个层次都有它的多彩“鱼群”。 鱼群穿梭,波纹重叠,色彩斑澜,好像成千上万的鲜花同时绽放,盛景如海。 小小的后院中,竟出现了如此景象的大美。 温和派的力量稍微占据了上风。 邢远看呆了,明明身处世界末日的境况,却差点看得入迷,进入了物之中,忘乎所以。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双肩被轻轻一拍,无数波纹荡开,光影重重变换。 抬眼一看,只见时间宛若静止,头顶无数条绳索从上方垂下,伴随着炫目的祥光,绳索周围都缠绕着多重的彩虹,流光溢彩,盛景浓缩于各个细小的微纹。 这是什么情况。邢远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一个传统游戏,有些家庭会在孩子满月或是周岁的时候做一个神奇的仪式,在孩子面前摆放着多种东西,比如书、木雕、佛珠等,然后让孩子自己选择。 由此,看孩子与什么东西有缘。 邢远看着花草缤纷的绳索,自然地领会了其中的玄机,走上前,没有太多观察,抱着希望天空变回正常的想法,抓住了一个绳索。 这个阶段没有反应,然后他下拉了。 嘭,随着绳索的下拉,一个东西随着重力砸落,径直砸到了邢远面前。 邢远反应很快,下意识接住了它。 这是一颗半径十五厘米左右的软球。 “球……?”他抓着光云状的圆球,顿了顿。与此同时,声音好像又开始了聊天,有人狂笑不止。 总觉得大家在打趣什么,但是邢远既看不见,也听不大清楚。 “谢谢……你、你们。”他点了点头,依然紧张,可能是觉得自己被太多视线聚焦了,他面色发烫,多少有点无地自容。 但是声音们带着关怀,春光般温暖,环绕着,牵引着,带着如同血缘的亲近感。 血缘,血肉的缘分,缘,多么神妙而令人动心的汉字。思及此,邢远忽然放下了紧张,表情逐渐放松。 只不过,他抓着球,莫名有一种吃年夜饭的时候被众人围观表演才艺的感觉,就比如中老年的亲戚们怂恿小朋友唱歌跳舞啥的。邢远以前没少被怂恿,但他在唱歌跳舞方面的才能只能用悲剧来形容,五音不全,动作笨拙,只能惹人发笑,实在不能出来献丑。 正是为此,他奋发图强学会了笛子。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找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他抬头偷望上空,明明是世界末日,为啥会有合家欢的……热闹氛围。 虽然倍感温暖,但邢远多少有点忐忑,视线落在了球上。 手感很神奇,有点像气球,但表面很粗糙,软度跟棉被一样,硬要说的话,这可能是个棉花糖球。 自己问天破了怎么办,大家为什么会给自己一个球呢。随便程度,堪比随手给了个玩具。 不过,邢远对传统隐秘文化颇有体会,没有破题询问,而是自己先抚摸了一遍。 球忽然变了,上面出现流云的纹络,风云变化,仿佛映照着某种真实境况,球的表面出现众多色块。它们分别对应着实际的星球情况,其中有个地方裂开一缝,血光泛滥,正在不断扩大,跟罗尔城现在的情况如出一辙。 这个球会不会就是异界的星球?邢远愣了愣,然后摇头,自喃道:“应该不是,但是……嗯?”他努力思考,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颗球,会不会是星球的‘象’?” 想到这里,邢远吓了一跳,不能不震惊。 几天前,他刚刚学会摸人的“象”,也是才知道人的象居然是可以触摸的,而现在,自己手上的这颗东西居然是星球的象?! 星球居然还能有象?! 大家这是……随手给自己捏了一个星球的象吗? 邢远心情忽然郑重,手都有点抓不稳了。 “我现在拿着一颗星球吗。” 他无法置信,但震惊之余,没有忘记正事,抬头直视天空开裂之处。 烟雾状的异形从中滔滔涌入,星空中的彼岸绽放了无数双眼,每只都仿佛威能可怖,光是一次注视而已,就能灭穿多重山脉。 此时的邢远刚下床,戴着的是框型眼镜。 他只知道自己是【无知者】,理论上看不见这些东西,但现在却看得这么明显,可想而知,事情紧迫到了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地步。 大家给到自己这颗球,可能要表达的意思是,自己可以通过这颗球阻止天空的裂开。 “我懂了!” 不能再纠结细节问题了!邢远专注回手中的球,抛开一切杂念。 “我要冷静,治球跟治人应该是同理,我只要化用自己的医学知识,运用到球上面就好了。” 他点头,当即坐了下来,加强了视力和情报演算力。诚然,刚起床,注意力多少难以集中,但意志若强大,就可以无惧桎梏,这是关乎罗尔城命运的大事,邻居朋友们的生命可能就在自己手上了。 邢远双手抱球,逐渐触入,摸到了球的第一层。 众所周知,地球上大气层分为几层,对流层平流层等等。但这颗球不一样,它的层次感觉对比地球明显不同。 他深入其中,虽然肉眼无法识别,但触觉可感,指尖针线交织,像摸到了一块粗布,而诡异的是,这块布是游动的,好像由无数鱼群构成,结构异常讲究,像由极为精密的计算机编织出来的算法。 如果说信息如鱼,那么这层粗布,就是天空知识的信息汇聚而成的。 “这会是异界朋友所说的天空知识吗……” 邢远惊奇的同时,思想更加集中,将手伸入了更深层。然后,他感到了阻力,天空知识在排斥他的接触,剧烈反抗,不时刺痛他的手指,好像有成千上万的鱼苗同时琢着自己的手指。 邢远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更好奇了,瞳孔逐渐收缩,视觉加强,然后看见,所谓的天空知识是一层灰白的薄膜,里面有无数粒子交缠着,共同编织成一个球形的网。 我们古话有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这个天空知识跟“天网”差远了,何止疏而有漏,简直被捅成了筛子,而且它本身也不正常。 从表面上看,它以前应该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灰色,如同用脏了的布,从未清洗过,积灰如此,已经不能通过清洗再次干净了。 “另外,它本身的质地也不够。”像一种很粗的麻布,不够绵密,难怪会有缺漏。 邢远盯着它,灵感大发,突然双手插入虚空,左手抓出了丝线,右手抓出了针。 他专心致志,只有目的没有手段,因此根本没察觉自己正在采取什么手段。这丝线,不是普通的丝线,几乎算是就地取材,取的是读者朋友们的“茧丝”,合法利用。 “幸好,我本来就会点针线活。” 他默念着,手中动作没有停下,真就这样补起了天的裂缝。他能感觉到周围遍布视线,但他没有感到压力,反而更放心地下手。 一针一线下去,星座焕发光彩,云海翻腾,雷电更为凶猛,比之前的雷株更大规模的雷林大海都降临了。 罗尔城有史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天象变化,几乎所有市民都震惊了,或放下所有跑回自家,扑向所爱之人,或想办法知道具体情况,求生欲望胜于所有。 与此同时,众多势力自乱阵脚。 旧派贵族目睹这突然的异变,就知道肯定有力量试图阻止罗尔城的毁灭。 埃蒙洛家主怒骂:“想修补天空?没那么容易!克尔凯格尔家族的天空知识是绝对的,传承自知识之神,经历了千年的改良和实践运用,岂是一时的手段可以动摇的!可笑!” 然而光辉公爵冷不丁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搞不清优化与劣化,所谓改良,反而是劣化了本来的知识。” 埃蒙洛家主额头青筋暴起,疯狂道:“闭嘴!你最该死!教平民学习高层次知识,迟早会打乱社会结构!导致人类的灭亡,这个结果你负担不起,你们都负担不起!” 光辉公爵不予评论,反手就是推平整座街道的猛击。 另一方面,光明教会方从头旁观到现在,无疑对事态最为了解,而且随时都可能加入干预。 黄鸟长老侥幸克服了好奇心,没有阅读《庄周梦蝶》,所以成了罗尔城现阶段屈指可数的高层次战力。 目前,他正身处徐厚街,心神荡漾。 “外面又出了大事,家住逢魔街的那位可能已经出手了,但《庄周梦蝶》还没有结束,读者还没有走出来,没有一个人化蛹成蝶。” 外界风雨交加,但不妨碍黄鸟长老学会冲浪,浏览着信息网上的各种帖子。 “长老,这次阅读太可怕了,您要慎重啊,要是谁把文本搬出来,导致我们不小心看到,后果会很严重!”一个主教忍不住提醒。 黄鸟长老置若罔闻,继续翻贴,然后果不其然,翻到了尸体的帖子。 【《庄周梦蝶》解说|人类的梦与真实】 首楼写着几个关键词:自我、认知、梦、真实。 然后是序言:来啊,从最原点的我进入最疯狂的梦,最颠覆的真实,让我们一同重生,一同认识自己! 众多帖子之中,这个帖子是唯一提到《庄周梦蝶》解说的帖子,而且看起来有模有样,楼主像个正常的疯子。 黄鸟长老正要继续点进去,但身边的主教已经受不了了,尖叫道:“啊长老,不要继续看了,下面是疯狂!!” “放心,”黄鸟长老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要读也是先读原文。” 主教眼角略抽,有点搞不懂黄鸟长老的想法。 就在这里,黄鸟长老突然站了起来,正经道:“作为旁观者,我们光明教会可能是最清楚情况的势力。” “一周前,星空教会暗中操作,从星空召唤了一只来路不明的邪神。该邪神后来接触旧派贵族,暗示了进化知识的事情。而旧派贵族顺着饵就吃了。” 当一个群体疯狂地渴求什么的时候,他们就可能丧失对此的判断力,容易受控制,当然了,旧派贵族主要是精神问题。 “要言之,这件事归根结底,源头依然还在星空教会。” “可恶,真是人类毒瘤。”主教唾弃。 “但是!”说到这里,黄鸟长老话锋一转,突然激动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有了表现机会!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在这个情况下保护了所有读者,那位会怎么看我们?” 主教愣了半秒,突然悟了:“确实啊!那位肯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 黄鸟长老重重点头,然后宣布众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所有茧中读者,这正是光明教会的命运时刻!” “是!!” 至此,光明教会正式开始入场。 与此同时,一针一线缝补着,邢远忽然觉得思路不对。 “这块布本来就不太行了,我还要在坏布上继续缝补,就算我补的再好,以后也免不了破漏的危险。”想到这里,他停下了缝补动作,陷入思考。 “坏布不可行,只能换一块布,但是我哪来的布可以换?” 邢远视线低落,看着手中的纯白茧丝。不可思议,这些丝居然可以直接拿来缝补。 丝、丝绸,如果要联想,好像只有这个可能了。但制作方法且不说,那么多丝,自己从哪找呢。 仿佛顺应了他的想法。 《庄周梦蝶》之中,众人的阅读几乎走到了最终阶段。 走进纯白的路之后,他们各自见证了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的景象。 大大小小的鱼群在天上地下游行穿梭,鱼中还有鱼,大鱼堪比大陆大海,由无数的小鱼组成。鱼群们浩浩荡荡,丰富多姿,各自构成了独特的游行纹路,彼此交叠一起,更是超越了一般的深海景观。 不,它们真的是鱼吗?真的不是只是像鱼的其他生物吗? 但是这些疑惑只是非常小的想法。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是首先被这超越性的大美震撼了。 “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是美啊,太美了,原谅我匮乏的词汇,我只能这么说。”谬丽心惊肉跳,几乎迷狂。 画家更是陶醉,不禁道:“如果这是画中的景象,其主该有多么恐怖的想象力啊。” 他猛然意识,《庄周梦蝶》不只是认知、真理、重生的知识,还是“美”的知识! 至今为止,他们都被《庄周梦蝶》的毁灭性吓傻了,所以没有发现它的美。* “是啊,这是美啊,多么疯狂的美。” 再一看,鱼群的形象突然破灭,暴露了其内部的无法明状。 形、无形还有无法明状,平行存在了啊! 又是一波海啸般的信息冲击,直接淹没了他们。 罗尔城范围内,茧丝不断剥落,内里光芒四射。 “就算掏空埃蒙洛家族的所有底蕴,我也不会让你们成功的!”埃蒙洛家主破釜沉舟,试图动用最大规模的攻城魔法。 而与此同时,邢远突然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不觉出现了茧丝。 理论上,蝴蝶的茧不太可能抽丝剥茧,至少在地球上是这样,但是异界好像无不可能。 “但是这些丝是哪里来的呢。” 他不禁感叹,异界神秘深不可测,然后抓起了一把新丝。 皮肤接触丝的瞬间,他仿佛接收到了一些情报,表情逐渐变化,惊异不已。 第98章 思想……这是思想。 这一次,邢远没有上信息网,却通过这些丝,看见了网友们关于《庄周梦蝶》的想法。 “这是……什么情况?” 邢远惊讶地深入其中,粗略接收了里面的一些信息。 读者增加了,记得之前最多不过三四千人,但这次好像达到了一万。粗略一看,里面思想纷杂,充满了各种想法,还有情绪。 他们在阅读《庄周梦蝶》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什么奇妙化学反应,竟陷入了蝴蝶的梦境,或者说梦见了蝴蝶,又或者说被蝴蝶梦见,物我消融,被梦裹挟,迷失、丧失。 “沉浸式阅读体验?”邢远惊讶于异界朋友的强大阅读能力,而同时,里面的阅读信息也不断进入他的思想,甚至分成了不同阶段。 第一阶段,我梦见蝴蝶。 第二阶段,蝴蝶梦见我。我不见了。悖论发生。 第三阶段,我与蝴蝶没有了差别,我成了蝴蝶,蝴蝶成了我。 而到了第四阶段,分歧就严重了,众人在此分成了不同层次,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理解,深浅不一,甚至互相矛盾。 第一阶段,我是主体,第二阶段,蝴蝶是主体,主客转变,第三阶段,我消失了,第四阶段呢,我消失之后,我何去何从呢。这只是其中一种解读。如果加入更多知识,更多文化,就还有更多解释。 《庄周梦蝶》属于可以容纳各种文化解释的特殊文本。并不是所有文本都可以如此,只有少数文本才能实现。类似它的,有柏拉图的知名隐喻,也即“洞穴隐喻”。没有任何夸张意义地说,这些故事收集起来,都可以放在人类文明最高的故事集里面,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重复品味,都能有不一样的理解。 当然了,故事怎么解释,都是人的自由,自然而然就好。 邢远俯瞰全景,发现大家普遍都感觉到了一点:人生如梦,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充满着不确定性,有时候,你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确定是否真实,又如何确定世界的真实与否呢。 毫无疑问,他们是触及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文化点——真实。 虽然这么说,可能比较反常识,但人类文化认知上确实有一个客观事实,也即,不同文化,对于真实之物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有的甚至南辕北辙,毫不相干,令人惊奇,为什么同样生活在一个星球,同为一个物种,思维方式却可以这么背道而驰。 有人认为观念是真,有人认为物质是真。 当然,罗尔城不等于西方文明,西方文化对“真实”有很多说法,而罗尔城是单纯缺乏这些思想资源,不仅没有文化积累,社会还会限制思想探索,每个人一生能够积累到的思想资源都是极为有限的,因此他们脑中空出了很大的洞,急需填补。 很可惜,在这个异界,没有人会为他们带来古希腊文化,他们自身的文化也没有古希腊文化打下的结构。 因此,他们跟我们的接触,硬要比喻的话,就相当于,中世纪的西方人接触到了种花文化。 想到这里,邢远忽然联想到了自己。自己的经历似乎也一样,但是自己不断扩大的内心空洞,在高中之后,遇见了全世界那么多的文化宝藏,逐渐得以满足,而异界朋友却匮乏至今,精神缺乏足够的思想资源。 家学有教无类,虽然世界不一样,但只要是人类,理论上,也是家学的结缘对象,不是吗。 时间仿佛禁止了,邢远慢慢思考,感受着众人想法的纷繁复杂,又听到了很多想法。 关于梦的思考一夜之间爆发了。有些人从来没有思考“梦”,但经此之后,梦就成了他们的思考内容之一。 也就是说,《庄周梦蝶》走进了他们的心里,构成了他们一部分的心理结构以及认知结构。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大概是开拓了新的知识吧。 邢远惊异的同时,对《庄周梦蝶》的认识也多了几个维度。 “原来,我自己关于梦的观念,很大程度上也是《庄周梦蝶》建构的,只是我从小就听过这个故事,所以没有多在意。” 文化啊,总是在隐秘的地方养着人。 邢远从众人的思想中抽离出来,再次俯瞰一遍,只见众人的梦形成了一只巨大梦茧,无数的小梦汇聚成了一场大梦,梦中亦有梦,交织缠绕,不见终极。 他看呆了,从未想过人类的集体思考能够以这种形式显现,简直大开眼界,突然心一动,联想到了佛经的一段话。 “身便是幻,幻时所化,又是幻中之幻。世即是梦,梦时所见,又是梦中之梦。辗转虚妄,如声外有响,形外有影,形声影响,起于一真。”* 是的,“起于一真”,那么,他们能找到属于他们的真实吗。 他们的真实,会选择逻辑作为起点,还是性命作为根本呢。邢远静观之,没有太花费时间,很快抽出了思想,回到后院,重新定睛于茧丝之上。 “原来如此。” 思,丝,思路,丝路,谐音的比喻,俨然成实。这些丝,并非偶得,而是异界朋友的思想所化。 也许,这颗星球也有意志,是它为自己牵引来了他们的“丝”。 邢远轻抚手中的星球,感受着它表皮上的千疮百孔,内心触动,缓缓低眸。 取彼之思,还彼以天。 后院粗糙的土壤上,覆着重重白丝,它们不受重力影响,是漂浮的,是温驯的,只会因自己的动作牵动。邢远修补天空的动力上涨了。 但是丝,怎么制成布? 制成布,首先要将生丝捻在一起,制成线,再把线,编织在一起,排成布。 但是这几个步骤,是可以手动进行的吗。 邢远遇到了难点,但同时,他想得更深入了。 “如果丝等于思,那……” 邢远闭目,疏通思路,整理思路,将思想梳理清晰,再编织……对,就像自己在心中构思一样。他立马抓到诀窍,然后睁开了双眼。 他的视线聚焦在几百道茧丝上,与此同时,它们动了,随着他的视线不断交缠,不断变长,汇聚成一根又一根的长线,他的视线看到哪里,它们就动到哪里,交缠速度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无数线也在交织,它们自动地排了起来,紧密结合,无缝交织。再平滑的物质,用显微镜看到分子层,可能都会暴露它粗糙的一面,间隙如崖,漏洞百出。 但这些丝线不一样,它们汇聚成的布,不只是细到了分子层,可能连细到了原子层,究竟细到什么程度,邢远甚至也无法分辨,可能还会更细。 只能说,这就是人类精神的质地吗。 邢远有所震撼,但情况危急,他只能加速动作。可是,即使将后院的茧丝都制成布,对比起来,也还是换不了星球所有的布,最多只能在罗尔城上方打个补丁。 “嗯,还有局限性,不过好歹有了思路,今后只要照着这条路走,只要丝够了,更换所有的布,应该并不是问题。” 邢远没有强求,已经用手中的针线开始了动作。 “说起来,针与真也是谐音,以真缝天,是这个道理吗?” 他右手往后抓了抓,拿到了一把剪刀,接着,他将罗尔城上方的天空按着布的大小慢慢地裁剪。 对应现实的罗尔城,天空风云剧变,原本只是裂开一缝,却在边缘裂开了更大的缝,一把散发极光的道具在天上剪着,剪出了更长更恐怖的裂缝。 埃蒙洛家主见状,以为已经有邪神正式出手了,大笑道:“看啊,罗尔城今天必毁灭,无论你们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现在逃还来得及,抛弃罗尔城吧,以你光辉公爵的天才,去哪里不比在腐朽没落的罗尔城吃香?” 光辉公爵支剑抬眸,不冷不热道:“原来你也知道罗尔城已经腐朽没落。” “哼,”埃蒙洛家主冷笑,“腐朽没落是世间的常理,昌盛繁荣才是罕见,我们不为腐朽负责,倒不如说,正是我们保卫了这腐朽的城邦。” “少自夸了,保卫罗尔城的是你的祖先与我们的祖先,你只是城市之中再普遍不过的一只蛆虫,最多不过比其他蛆虫更臃肿。” “闭嘴!”埃蒙洛家主气疯了,鱼死网破,对光辉公爵发出了准备将近二十多年的杀招。 光波对撼,撕毁了底下的大半地层,战斗愈演愈烈,几乎没人能插手。而光辉公爵的暗伤也暴露,污染发作,面部失去了大半血色。 埃蒙洛家主确信赢机来了,但万万没想到,中途居然杀出了西蒙医生。 “去,法尔克!” 西蒙一手撑着屏障,一手扔出了法尔克。 法尔克速度冲刺,手臂转动,朝着光辉公爵的方向,猛地扔出了一个小物件。 光辉公爵愣了愣,但仍下意识抓住了物件。 那物件不是其他东西,正是邢远之前给了法尔克的护身符。法尔克将护身符保管至今,从中学到不少东西,今天父亲有难,他立刻决定将护身符赠与父亲。 “父亲!里面有神秘,我直觉,那一定能帮你!”法尔克笃定地这么说。 光辉公爵低头发顿,抓着手上的护身符,一瞬视界大震,毛骨悚然。以他【窥视者】的视界来看,这物件无异于深渊至底的疯狂。但与此同时,护身符传来过于平稳的气息,在它的力量之下,自己的毁坏可以暂时地停缓。 就在这时,西蒙被埃蒙洛家主一记大魔法击飞几百米远。 “西蒙·伏萨斯!你作为大气知识的掌控者,居然也要参与这场可笑的保卫战!” “我看你才是从出生就可笑到现在的蠢货吧。”西蒙被打进墙壁中头破血流,仍要反驳。 然而与此同时,风云变化,大气极速变动,天空再次撕裂,几乎要露出更大块的星空景象,无数疯狂将要伸出头颅。 糟糕,星空就这么暴露的话,底下无数直视的人或是被直视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而埃蒙洛家主几乎要笑出声:“哈哈哈你们的末日到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块天空知识被拿走之后,暴露出来的竟不是星空的无法明状,而是一片朦胧的草木,好像是哪里的后院景观,平静无波,隐隐之中,还显出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怎么可能?!”埃蒙洛家主无法置信,受到严重认知冲击,整个人都懵了。 光辉公爵抬眼看到这一幕,同样震撼。可能全城人都在为此震撼。 众所周知,天上有疯狂,天空知识将他们从疯狂包围之下保护着,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理解?!天空之后是谁的后院? 紧接着,突然一只巨大的白柱穿透天幕,缓缓动作,像是缝补着缝隙一样,隐隐有线条在其中引动,一针一线皆是一种天象,规模惊人,气象万千。 “不可能不可能!”埃蒙洛家主几乎撕心裂肺,骂道:“外面可是有那么多不可言说的疯狂啊!就算有人能修补天空知识,它们也绝不可能安静等着天空被修补,这一定是故意的!” 光辉公爵蹙眉,突然袭击,转眼将埃蒙洛家主按到地下,一刀捅穿其心脏。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只是人类不知道而已。你们的不可知论不正是这么说的吗。” 埃蒙洛瞳孔骤缩,愤怒加剧,大地颤抖。 他还是拒绝相信:“不可能!” 后院中,邢远仍在修补。他能看见一些“气”周旋于云层,辅助着针线,同时净化着天空。 缝补毕竟是粗糙的做法,需要其他辅助。就像做了手术之后,总是需要吃点药一样。 邢远专心致志,手法娴熟,慢慢地打好了补丁。 抬眼一看,只见天空异象逐渐平息,刚刚末日般的恐怖景观逐渐隐去,异形们被堵在了天幕之后,由云丛将它们遮蔽。 剩下的,就要看罗尔城的大家了。 邢远终于松了口气,而一旦放下心来,疲惫就跟着上来。 后院的奇异景象逐渐隐去,云海与深海般的鱼群景观不见踪影,转眼间回到了平常的后院,神秘不再,普通如是。 邢远呆呆地看着地面,只见一只手指大的白蝶不知何时停在了自己腿上,蝶翅收拢,静止一般,安谧和谐。 那些神妙藏在不言之中。 他低头一看,又见手中的软球变成了普通的软球,补好的补丁仍在,只是不再跟刚刚一样可以触碰到它的象。 神秘收归于普通之后,回想起来,确实会有种虚幻感。但这一次,邢远确信这是真实发生的,尽管摸不清具体原因,但事实毋庸置疑。 缓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视线抬高,再次郑重感谢帮助了自己的声音们。 声音们忽远忽近,但应该还在周围。 这种事也许放在其他人身上会震惊一段时间,但邢远没有太震惊。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现在只是这句话有点映现而已,自然接受就好,不用一惊一乍。 “非常感谢,纵容了我的任性。” 天空寂静,唯有清风阵阵,气流周转,无声胜有声。 邢远沉默不语,内心触动,不禁脱口道。 “是啊,我……并不是孤独的。” “除了知识之外,还有很多的事物伴随着我,只是我没有察觉。” 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没有过多奢求什么,反而加倍反省自身,对着空无之地,自语道:“仔细一想,最近的我劳思太多,欲求太多,不利于修身养性,确实是要反思了。” 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是自己的缺点。 尽管没有多余的物欲,但求知欲也是欲望的一种,需要注意与控制才行。 邢远反思,可能是犹格先生给自己太多触动,导致自己忘记这点,过度固于我执了。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缓了一阵子,邢远返回屋内,换衣干活,缓缓进入了日常的节奏。 “球”被他放在房间里,他走了一圈才发现,一觉醒来,斯哈不知道跑哪了。 与此同时,医馆外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木匠脚步一顿一顿地走到医馆前,面色憔悴,看见医馆,眼神大绽光彩,激情燃烧。 “我终于找到了!” 此时的木匠明显跟一天前不一样了,体现在鼻青眼肿、手脚不利等方面,不知道这一天里都遭遇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木匠确信自己找对地方之后,激动无比,连忙冲进医馆,脱口叫道:“是我!我终于到这里了!” 邢远应声转头,表情逐渐惊异,视线定格在木匠的脸上。 “你……谁?” 第99章 “远啊!是我格赫罗斯!”木匠差点双眼一黑过去了。 “格赫罗斯……?”邢远震惊了,连忙站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进来的时候觉得这里不错,可谁知道,没走几步……”木匠卡了卡,一副悲愤的表情,接道:“我眼前一黑,不知道发生什么,总觉得附近有人埋伏我?总之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是指被打了一顿吗? “……”邢远无法置信,招待木匠坐在椅子上,安慰道:“这里的邻居都是好人,可能是外面的人干的,格赫罗斯先生最近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 木匠没有线索,唉声叹气道:“我一个专注工作的普通木匠,真没有头绪,总不可能是脸得罪了谁吧。” “确实。”邢远一边聊着,一边给木匠处理伤口。他认不出木匠不只是因为木匠被打得面目全非,还有两个原因,他记得很清楚,木匠的眸色应该是碧色的,但现在却是特别鲜艳的那种血红色,初看还好,可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有点邪乎。 好像即使是异界人,也很少红眸。 “格赫罗斯先生,你的眼睛是什么回事?” “眼睛?” 木匠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茶杯上的倒影,才惊觉自己变了眸色。 “啊,怎么变成红色了!最近怎么尽发生怪事啊!”的确,不只是自家房子被突如其来的陨石击毁,继而被痛揍一顿,现在连眼睛都红了!木匠惊恐,又道:“不对啊,人的眼睛会因为被打几拳变红吗?!” 邢远摇摇头,回答:“理论上不会。”但异界神异遍地走,格赫罗斯先生也许是不自觉的时候碰到非凡现象了,这种事不奇怪,毕竟自己也才经历了一连串的神异。 只能说,与其一惊一乍,还不如提高接受能力,先接受再努力理解。 不过除了红眸外,清理包扎好之后,怎么感觉格赫罗斯先生的长相明显不一样了?记得之前相当邋遢,不修边幅,现在嗯……有种外国上流人士的感觉,甚至连人都变好看了,这前后相差实在有点大,要不是性格还一样,邢远真会觉得是其他人。 又聊了一圈,邢远大概知道了木匠的情况,慷慨道:“没事,你可以住在我家,晚上睡我房间吧,我去书房睡就好了。” 木匠惊愕,连忙站了起来,摇头道:“那怎么好意思啊朋友,我睡地板就好,门口都行。” “没关系。”邢远没好意思说那是因为书房有太多不可见人的东西,反而房间里面除了寝具什么都没有,相对安全。格赫罗斯先生是给自己免费造了笛子的好人,让他知道太多事情,可能会害了他。 经过这十多天的体验,邢远深刻地认识到了罗尔城的复杂和黑暗,异界不是乌托邦,之前的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我平时不在房间睡的,你就在里面休息吧,我更喜欢书房。” 木匠为邢远的热情好客感动,连续倒霉的阴郁一扫而空,内心升起阳光,充满温暖,忍不住道:“远……你让我又相信了人类的善良和美好。” 邢远笑了,直道:“我只是接济了一位好朋友。”毕竟老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着,他低腰,将剩下的纱布收到了地上的药盒。 木匠高兴地大笑,但余光看见了邢远的后颈下方,疑惑道:“这是……嗯?” “怎么了?”邢远转头,见木匠摸着下巴一脸疑惑,视线聚集在自己后颈。 木匠思考道:“……你之前有纹身吗?” “纹身?”邢远本人更惊愕,“为什么问这个?我当然没有。”纹身这事家学可不兴啊。 “可是……”木匠指着,示意了一下位置。 后颈下方?邢远稍微拉下上衣,转头努力看了一下,居然真看见了纹身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不只是格赫罗斯先生的眼睛,连自己都发生异变了!邢远平静心情,但据目测,纹身的面积几乎是整个后背,完全超过了不良少年的等级!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的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不良的领域!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好转头请木匠帮忙看一下后背是什么东西。 “好啊。”木匠其实也好奇。 “等一下我干脆把上衣脱了吧。”邢远转身,正脱开一半,背后的木匠就发出了惊叫。 “怎么了吗?”邢远转头一看,只见木匠瞠目结舌,身形僵硬,连位置都后退了几步,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好像不是纹身?”木匠震惊得语无伦次,解释起来甚至有点手忙脚乱。那个图腾前所未见,神秘而且疯狂,栩栩如生,几乎嵌进了肌理下方,也许只有世界级……不,宇宙级的纹身大师才可能纹出如此超凡的艺术作品! 虽然只是一两眼而已,但木匠有一种感觉,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那个图腾好像瞪了自己一眼,传来滔天的杀气,令人毛骨悚然。 好疯狂!不过……它莫不是活的?! “你等我一下。”邢远连忙冲上浴室,带上一个等身镜前后对照。终于,他看见了,一条华美威严的青龙缠绕于背后。 “啊……原来是青龙。” 知道真相后邢远顿时放心了,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好,可能是自己之前在后院摸象时产生的,有理有据,不用太担心。 “那时候感觉后背发热,可能是青龙的原因吧。”邢远走回前厅,对木匠告知自己一切没事。 “那就好,有什么事直说,我说不定能帮你。”木匠摸了摸头。 有人分担烦恼总是好的,邢远笑了笑,接着跟木匠说了一些最近的遭遇。具体事件有所模糊,但能说的都差不多说了。 现在同为神妙事件的经历者,邢远对木匠有种同病相怜的战友情,又一次相见恨晚。 木匠连连点头。他们就这样聊了一个上午,彼此加深认识。邢远更觉投缘,说的话题已经从最近的遭遇转到了兴趣爱好的级别,逐渐忘记了那些一时半会疑惑难解的事情。 此时,外面的逢魔街风平浪静,只是有些低阶生物忍不住窃语,惶恐不安。 医馆内的他们不知道的是,房东其实就在相隔一道墙的后院。祂站在墙边,视线低落,看着落在手背上的一只蝴蝶。 这期间,罗尔城多处大变,发生了不只一次灭城级危机。 埃蒙洛家主被光辉公爵斩杀,不受控制的大地知识暴走,引发了多重边界危机,眼看着就要引起第二次的灭城级危机。 光辉公爵的主要势力位于主城,无法及时反应。就在这时,光明教会主动投名,声称由他们全权负责罗尔城的保护。 “我们人已经就位了,十几个半神都在,救场还是足够的!”黄鸟长老对光辉公爵大胆保证,并道:“你们看好主城,星空教会才是真正的敌人,这一起事件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出现,绝对在暗中观察等候时机,不要松懈。” “当然。”光辉公爵言简意赅,视线缓缓投向了远方,也即【臃肿血月】所在的那片天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在刚刚,克尔凯格尔家族试图拉下天空的帷幕,将罗尔城暴露给星空,而紧接着,有人出手填补了天空。 也就是说,现在的天空是由他们所不知道的某种知识维持的,可是很神奇……光辉公爵望向天空,使用着【窥视者】独有的“本相看破”。 “本相看破”顾名思义,是观看事物深层结构的一种视觉能力。 观察中,他发现了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构成天空的知识他居然并不陌生,正出自罗尔城,或者说,现在构成天空知识的,竟是罗尔城的知识?这究竟是什么手段,罗尔城哪来足以填补天空的知识? 光辉公爵尚看不出其中的原理,但没有多纠结,转而投入了下一步清洗工作。 “克尔凯格尔家族的人在大学那边,我们要尽快控制他们。” 而与此同时,大地突然颤抖,以一种接近心跳的频率脉动不止,幅度越来越大,震撼全城人心。【盲者】们不知原因,却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感觉分外温暖。 “那是谁的心跳吗?” “不,不止是一个人吧?我听到了很多人的心跳!” 混乱之中孕育着希望,好像有什么变化正在悄然进行。众人担心受怕的同时,也倍感激动,期待着时代剧变的到来。 同一时间,边界地带,【臃肿血月】和暴走的大地知识造成了严重影响。 弱小异形恐慌,巨恐进入活动,层峦叠嶂的巨恐群落目标直指罗尔城,或快或慢地向着罗尔城移动。天空的危机可能已经被遏止了,但大地的危机仍然还在,而且愈演愈烈,已经招惹了几百个罗尔城都无法对付的大规模巨恐。 光明教会虽然夸下海口说能对付,但实际面对这个情况,诸长老都感到了棘手。 有长老忍不住道:“要不要我们请那位出手?不然光凭我们,实在力有不足。” “蠢货!凡事都要那位出手,那我们的存在意义是什么?”黄鸟长老当即训斥,强调道:“知道什么叫做自我表现吗?就是先知!要提前察知那位的期待,然后先于众人完美完成!” 这话确实有理啊,众人一听就信了,不愧是黄鸟长老! “这也是对我们的试炼,我们全员都要慎重对待。”黄鸟长老面色认真,这次《庄周梦蝶》,他亲眼见证了疯狂中的疯狂,更加谨慎小心。 “那位很可能并不是‘神而不自知’,而是知道一切,有意顺着我们的想法,”说到这里,黄鸟长老不禁后怕,谨慎道:“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可肆意揣测,甚至擅自下判断。专注眼前吧,我们该如何对付这个大危机呢。” 光明教会众人面对城外,只能想到空间知识、大地知识、镜像知识等相关知识的结合使用。 “先隔绝罗尔城与外界,屏蔽掉巨恐对罗尔城的感知,准备好大规模移动手段。” 可是,仅靠这些临时的手段,真的能抵抗外界的大规模巨恐。众人没有把握。 与此同时,嘭!嘭!心脏的律动越来越响,全城上下都在颤动。 卫星城中,画家等人所在的酒馆,巨大的茧堆满其中,白丝遍布,不见人形。 入梦容易,出梦难,很多人仍困在路上,面前是淹没一切的纯白与虚无,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他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是否是在原地循环,只知道要行走。 他们就像推着巨石上山顶,但是石头太重了,每每要推上去的时候,巨石又将他们压倒,不断地前功尽弃*,让他们怀疑上行的意义,甚至是生命、人生、自我的意义。 但,人要醒来。 不管找到了何种真实,凡梦都会有醒来的一天。 “我们要如此相信。”有人高呼。 也许是水滴石穿,量变引起质变,终于,茧破了,陆续有人从茧中走出,快速把握城内外情况,然后加入互助。秩序局开始正式运转,各大保卫机构都进入正常运作。 沙拉曼、菲洛尔两个【真知者】醒来后,立即组建了临时战略合作机构。 “各位,刚刚醒来,我相信各位都有话要说,但先别急着聊《庄周梦蝶》,最要紧的是解决当务之急!”画家扔开茧,连忙冲去了城墙外。 “正是!我们的用武之地来了!”书翁跳了出去。 梦中惊醒的读者全部进入状态,联合多个大工会,加入了对外战略部署。 在极限追逐之中,光辉公爵找到了黛丝·克尔凯格尔,也即拉下天空帷幕的旧派贵族。 “旧日荣光已经落幕,抱着回忆死去吧。”光辉公爵站在图书馆前,向昔日的同僚宣判了死刑。 此时的黛丝已经没有反应了。她望着上空,僵直不动,一只蝴蝶停在她的头顶,光芒流转。 目睹天空知识被替换的瞬间,她不禁跪倒,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世界观,肉眼可见地崩溃瓦解,几乎连自身的人格都崩塌了。 不用光辉公爵下手,她就好像差不多死了。 光辉公爵提剑走近她,剑尖在地面划出火苗,然后,他横剑在她脖颈旁。 天花板上的花窗斑驳交错,映下破碎的光影,如梦似幻。 突然,她对着天空,叹息道:“啊……好想成为蝴蝶啊。” 接着便是人体重重栽倒的声音,光辉公爵将她斩杀,刚刚停在她头顶的蝴蝶缓缓升起,顺着光的方向远去。 “我听说,蝴蝶……意味着死者的灵魂。” 光辉公爵无喜无悲,正要离开,余光却看见了一个奇怪景象。 桌上亮着信息网的屏幕,而桌椅上倒着一摊腐坏的血肉。 血肉上长满了蝴蝶,由于过于密集,乍看竟像是血肉之上长出了一片绚丽的花田。 他的靠近惊动了蝴蝶们,蝴蝶们转而飞走,一直远行,跨越空间,来到了邢远的后院。 此时的邢远正和木匠在后院聊天。 “今天蝴蝶真多啊,”木匠注意到不断飞来的蝴蝶,不由感慨,“它们还真喜欢你的后院。” 邢远沉默不语,视线落在来自血肉的蝴蝶上,忽然道:“是吗。” 死者的你,也是《庄周梦蝶》的读者。 人的求知心,连生死都能跨越吗。异界朋友,果然每次都能刷新自己的认知啊。 邢远心中有感,顺手抓起了笛子,单手横抚,体会着手感。 木匠惊奇道:“你要用它了吗!” 邢远点头,贴好笛膜,定住手形,依着记忆运气。 空气颤动,由低音开始,悠长的笛音袅袅响起,草木微动,露水滑落。 木匠呆了呆,像被按上了暂停键。 糅合两个世界,乐声建构了一条悠悠长道,由近及远,伴随着空气的颤动,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理论上,它声音最多传不过半径两三百米,但实际上,却传到了七八百米远,甚至更远的地方。不只空气颤动,空间也颤动,仿佛附上了什么非凡效果,引起种种异象。 逢魔街的邻居都听见了。 羊群仰头,莎布·尼古拉斯投以视线。 钟楼的书本随风翻开了一页,犹格索托斯沉默如谜。 “这是什么声音……啊啊!”低阶的类人怪物如遭雷击,由内而外的升华了。 异象频发,不只逢魔街,还影响了更远的地方,主城、卫星城,甚至是城外! 这是发生什么了?!众多有识者惊觉奇迹扩散,激动无比。 第100章 找不到任何词汇,不只是语言,连想象力都被掏空了。所有【察知者】之上的人同时转身,向主城的逢魔街方向集中了视线。 何为【察知者】以上的人?除了能察觉到非凡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能多少看到非凡因子的存在。在他们眼中,非凡因子就好比空气中的粒子,一定条件下,非凡因子就会在他们眼中显出形态。 现在,他们都震撼了。 远方悠扬而来的乐声裹挟着非凡因子,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它们拍打着彼此,由一点爆发,向四方周围倾注,开始缓和如溪流。 可是眼力稍强的人都能看见,逢魔街的上空发现了大规模天地异象。 一束光点破重云,自上而下投射,形成了一道炫目的光柱。声音带来景象,声亦有象,亦有来自高层次的非凡能量。 笛音悠长,久久回响。 他们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道乐声出自他们从未听过的乐器,裹挟至高神秘,引起心灵疯狂震动。 而这还只是一道试音,没几秒就停止了。 “这乐声……为什么我觉得哪里听见过,这么熟悉。”所有人之中,当然要数谬丽最为激动。 画家身形僵硬,脑中闪过无数思考,转头一看,竟见城外无数巨恐停止了脚步,几乎同时显露畏缩的姿态。 它们害怕那乐声! “是那位!”黄鸟长老惊呼,准备提醒众人现在正是发动总攻的时候! 但,紧接着,原本停下的乐声再次响起了。 相比上次的平和,这次经过试音后,明显动了真格。 真正的神秘与疯狂由此引爆,非凡因子卷起了风暴,一场毫无预兆的洪水瞬间爆发,席卷整座罗尔城,涌向四面八方,吞没了所有城中人。 大地知识在外化作包围罗尔城的高峻血雾,原本即将逐步吞没卫星城,进而侵蚀主城。但突然爆发的洪水将它冲没,非凡因子的质量差形成了绝对的性质碾压。 “快跑,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城外的旧派贵族如临噩梦,疯狂逃窜。 一场大洪水级别差别碾压,骇然爆发! 后院中的邢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中只有缤纷的蝴蝶们,其他事情包括近在身旁的格赫罗斯都忘了。 与其说是即兴演奏,还不如说是因为忘记了笛谱,所以只能凭着记忆,由心出发,演出了乐曲。 民乐四大件,竹笛、二胡、古筝、琵琶,为什么最先选择了竹笛? 原因很简单,除了价格相对便宜外,主要因为竹笛方便携带,体积小,可以放在书包里,只要套上笛套,带好替换的笛膜,基本上就能随时随地随心,吹响自己心中的音乐。 邢远吹着一道长音,脑中好像浮现了自己初学笛子的往事。 笛子不同于其他乐器,其他乐器只是拨动,你就能收获声音,而笛子却要努力才能学会吹响,否则就只能发出相当刺耳的噪声。当时,自己牙牙学语的婴孩一般,笨手笨脚,气都吹不进孔,努力了很久,才终于吹响。 可是,吹响笛子的那一刻,生命内核的声音好像随着响了。 大概,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邢远专心致志,终于进入了曲子。技巧全都抛弃吧,让气、指、舌、唇自然发挥,是啊,我吹笛,仅是为了送别它。 笛音再次变换,风格将要突变。 邢远视线垂落,从普通的吸气吐气进入了循环呼吸,气的使用更上一层次。精妙的打音、快准的花舌……随着曲调的变动,音乐带动非凡因子,形成了舞动的洪水。 外放的疯狂与内敛的神秘在极限拉扯,撕咬彼此,映照出了极限旋转的双鱼图景。 薄薄光幕倾泄,打在邢远身上,照得他轮廓分明,曲线柔美,那双金眸也随着涂上斑驳的光影,仿佛将要破碎的精致瓷器。 木匠一脸沉迷,如同欣赏一幅炫目美景,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与此同时,非凡因子的洪流冲刷大地,无视距离,淹没了城内外所有低维妖魔。 “这乐声……”塔尔斯瞳孔极缩,包括他在内,正在徐厚街附近处理异形的秩序局都见证了这一幕。 随着频率的大振,放在平时可以毁灭一条街道的二级异形直接破灭,连渣都不剩,吓惨了他们。 “这份力量,如果针对罗尔城,绝对能轻而易举毁灭罗尔城。”光辉公爵停止脚步,浑身颤抖。 聆听乐曲或许还可以接受,但如果试图听解,大脑恐怕就会瞬间爆炸! 那些旧派贵族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无数人因为试图破解乐声导致大脑爆炸,血溅当场。 “这不是普通的声音!里面有大知识!啊啊太疯狂了,不要听,快捂住耳朵!” “不行,没用的!这乐声直接能影响我们的身体啊!” 旧派贵族方的禁忌使用者连忙撤离,转头就跑,完全不顾其他契约。 但已经晚了,他们皮肤龟裂,长出鲜花,血管、经脉、神经乃至血肉全部发生异变,被乐声搅乱身体,五脏六腑暴动不止。肉眼可见地,他们一个接一个爆炸,怎么挣扎都没用,悠扬的乐声如同死亡审判,所到之处都是爆破的尸体,死亡绽放如花。 而与他们相对的,其他人却是一脸沉醉的表情。 对他们来说是碾压一切的暴力,对其他人来说,却是回味无穷的神圣! 这个对比绝对逼疯了不少人。 主城内的旧派贵族无论是明面的还是潜伏的,都遭到了绝对压倒性的大扫荡,他们当机立断,抛弃一切都要逃!卫星城的更不例外。 包围卫星城的巨恐也连忙转头逃跑,饶是它们也知道,强大的知识意味着更强大的存在。罗尔城内住着它们不能冒犯的恐怖,快跑! 但洪水太快了,速度慢的异形竟被当场净化,化作了大堆粉末! 黄鸟长老见状,不禁脱口感叹:“光明神在上,这就是神迹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毁天灭地,旧派贵族那点实力居然也敢挑战那位,简直愚不可及!对面可是绝对实力的米修斯啊! “只是……为什么我感觉,乐声是在送别呢。”当所有人都在震撼的时候,少数人如谬丽是真的在欣赏音乐,几乎被那震撼时空的音乐美抽走了神魂。 是送别,但没有悲伤,为什么?因为,生死是世间常理,到来就要归去,虽然不舍,但依然会珍惜,是吗?这就是您对生命的看法吗?不,好像并不准确,您是…… 谬丽不禁顺着音乐追逐,想要继续分辨,但曲子却结束了。 突然而起,自然而落,清完一切不净之后,洪流倒流,收回了逢魔街。 “罗尔城今天开始……终于可以重生了吗!” 目睹如此景观,沙拉曼老泪纵横,激动得差点去世。 与此同时,星空教会的教徒抓破双手,表情狰狞如鬼,咬牙恨道:“可恶!这事还没有结束!” 逢魔街中,邢远放下竹笛,看着那只蝴蝶的破灭。 曲子有送别的意味,希望它可以就此断绝在世间的执念。也希望异界存在天堂这样的归宿。 “好……美啊。”突然,沉醉的木匠发声打破了后院的寂静。 邢远顿了顿,正要转头看向木匠。 “谢谢你格赫罗斯先生。”邢远以为木匠是在夸音乐,心中非常高兴。 而木匠直接冲上来抱住了邢远。 “太棒了,真的太好听了!我现在脑海里还都是笛音!答应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常吹好吗!” 邢远晃了晃,推开木匠道:“嗯,你喜欢就好。” “哈哈,你也别叫我先生了,叫名字就好!” 木匠欣喜若狂,正想听邢远吹奏更多曲子。而邢远却遗憾地摇了摇头,道:“笛膜破了。” 无奈,他们只好暂时放弃,下次研究质地更好的笛膜。 不过,接下来邢远注意到了细节问题。 木匠当然也不是要长住,只是暂时落脚几天,等钱财周转回来,再想办法建回摩尔街道的房子。然而可怜的是,房子被突然爆破,他是双手空空,连一件衣服都没带的情况下来了。 邢远身形偏瘦,双方体型差比较大,借用衣服肯定是不可能的,那能不能用之前剩下的布料给木匠做衣服呢,也不能,因为几乎没有剩余了。 买衣服是不可能买的,因为都没钱,所以唯一的方法只有…… “我问一问房东先生有没有衣服可以借来。” “房东?你之前跟我说的吗?”木匠惊奇,实话说,那房东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家伙。 邢远点头,抱着忐忑拨打了房东的电话。 “中午好~” 对面传来爽朗的声音,几乎是立刻接了电话。 邢远松了口气,看了木匠一眼,道:“中午好,房东先生,非常抱歉,我可能又需要劳烦你一件事。” “没关系,什么事。” 木匠眼睛直了,听到这道懒散的声音,怎么感觉很不爽啊。隐约……好像是自己双眼一黑后听到的声音? 邢远把木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房东。 对面,一向心情愉悦而且乐于交谈的房东沉默了。 邢远心中忐忑,担心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接着,房东就道:“带其他人来家里住,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 邢远心一跳,急忙道:“非常抱歉,我疏忽了。”的确,在外租房,好像是得跟房东报备房子住人的。 “没事,我只是担心你招来不好的客人。” 这话一说,木匠就不开心了,更加确信房东不对劲,这什么人啊,连房客的私事都要管。 木匠没有意识到,话筒里的声音理论上祂是听不见的,但现在却听得那么清楚。 “嗯,但格赫罗斯是好人,房东先生有空过来就知道了,格赫罗斯擅长木艺,尤其是制造乐器,房东先生需要的话,他一定很愿意帮房东制作的。” “是吗,”房东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然后道:“我明白,借一些衣物而已,晚上我经过你那里,顺路就给你带,你换祂来接一下电话。” “嗯。”邢远正转头,木匠就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接着,木匠居然跟不相识的房东聊了一会。 旁观的邢远略感惊讶,看到木匠放下电话,好奇道:“你们聊了什么?” 木匠顿了顿,略作思考状,好像不大好回答,总不能说被警告了一些事。看着邢远本人,木匠更不好说出口。 好在邢远并不打算追问,随口问了一下就作罢,准备要照顾后院的花草了。 “啊,你别,我来,作为借住者,我有义务提供劳动!”木匠自告奋勇,而且确实天赋异禀,感觉真能照顾好后院。 “嗯,麻烦你了。”邢远没有客气,上书房和卧室整理了一下,然后去地下室锁上了门,再回到书房,抓出笔记本。 不可否认,《庄周梦蝶》是他冲动翻译的,本来他是要翻译《山海经》,笔记本上写的也是关于《山海经》的翻译记录,还有在城外的时候记下的相关野物情报。 “虽然说冲动是魔鬼,但现在看来,翻译《庄周梦蝶》应该是正确的决定。” 邢远平静下心情,将笔记本的内容梳理了一遍,同时也通过文字,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天空应该是没事了,异界朋友们应该会各自努力,我也应该专注我自己的事情,掌握一定力量,成为【察知者】,当然,在此之前,我也要确保自己的温饱。” 说到这,邢远多少有点悲伤,柴米油盐,可都是要钱的,现在自己算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客人又几乎没有,能想到的赚钱方法就只有卖……茶叶? “对啊,西蒙医生好像很喜欢我的茶叶,我答应可以送西蒙医生,不过如果西蒙医生需要更多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卖呢。” 邢远眼睛一亮,好像想到了赚钱绝招,生计暂时有了维持方法。 想到这里,他将笔记收拾起来,马上下楼整理东西。 下午的时间过的很快,木匠在后院忙得不可开交,边忙还边感慨:“太会种植了,这儿的地说大不大,说小不说,但是能全部用上,而且循环有效利用,绝对是非常用心。” 另外,木匠还发现一件事,邢远种果菜,居然并不使用农药之类的东西,所以虫类不可避免。 搞好工作后,木匠好奇地问了邢远为什么。 邢远顿了半响没说清楚,只是表示家传农学。 农学……农业知识?木匠心中惊异,但见邢远好像不想多说,就没多问。 黄昏的时候,说好借衣服的房东出现在门口,拎着一袋衣服,对木匠说:“你很吵吧,白天就算了,晚上注意不要扰民。” “拜托,谁会在晚上扰民啊,那可太缺德了。”木匠接过袋子,看到房东本“人”,更加确信房东不是什么正经人。 房东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邢远,然后才抽回视线。 “大半夜地扰人清梦可不是好事,咱邻居们虽然好脾气,但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希望你能坚持你自己说的话。”祂最后对木匠说了一句,眼底暗藏压力。 “……”木匠有点无语。 到了夜晚,邢远忙起了自己的事。木匠则在一旁雕刻,除了笛子外,祂还对邢远说的“洞萧”很感兴趣。 而邢远高兴地告诉了木匠有关做法,不自觉地感慨道:“萧、二胡、琵琶……要是都制造出来该多好。” 木匠默默地记住了这段话,并说道:“哈哈,有天我们可以一起合奏!” 约十点左右的时候,邢远问了一下木匠是否准备睡觉了。 木匠当即表示自己也是早睡派,匆匆跑去倒头便睡。 “早睡确实更好。”邢远坐在书房的窄木塌上,背靠墙壁,双腿盖着被子,脑后则是窗户。因为几句话没斟酌好,还有点纠结,所以无法立刻入睡。 “我也真是的,翻译要慢慢来的道理忘记了吗。” 邢远打了个哈欠,准备盖被子睡觉。 相隔一墙,床上已经睡着的木匠忽然翻了好几次身,眉头紧皱,表情紧绷而且狰狞,周身也发出极端不祥的黑恶气息。 木匠梦见了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事情,被陨石摧毁的房子、逢魔街……还有今天在邢远背后看见的纹身、还有在后院听见的……看见的。梦的画面带着朦胧的滤镜,将一切都衬托得那么遥不可及,无论怎么追赶都难以触及。 木匠浑身发热,如同发烧,表情更加狰狞可怖,全身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 突然,意识一瞬淹没,木匠安静了下来,好像已经入睡了。但又是突然间,祂猛地睁开单眼,梦游一样,缓缓支起上身,红眸在阴影中泛着充满邪性的血色。祂沉默半秒,忽然翻开被子走下床,举动间暴露出了其绝对超越凡俗的上位者气息,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审判者”的气息。 “……”格赫罗斯视线定格,转眼推开房门,径直走到了隔壁的书房。 邢远正要躺下睡觉,灯都关了,却见正对面的门打开,走进了独眼发光的木匠。邢远吓了一跳,卡顿道:“格、格赫罗斯先生?” 格赫罗斯缓步走前,视线定在邢远身上,开口便道:“我,格赫罗斯,审判之星,宇宙的真理在我,万物的觉醒在我,我所经过之地,一切都要回归正轨。”说着,祂走到了跟邢远相隔不到一米的地方,红眸熠熠生辉,颇有点居高临下。 “……” 邢远一头雾水,心中慢慢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101章 静默之中,对方盯着自己,红眸如灯,发着血光。 该、该怎么办。 邢远极速思考,从不会吧异界中二……再到格赫罗斯先生居然还有梦游这种习惯后,邢远如遭雷劈,关于梦游,他几乎没有知识,最多在哪里读过……梦游是人的潜意识表现?潜意识是嗯深层欲望的表现?虽然感觉记错了什么,但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邢远整理心情,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带着担心和忧虑。 对了,听说成人梦游好像是一种病态行为,通常伴随着攻击性,而且跟精神焦虑、精神压抑有关,也就是说,平时大大咧咧乐天派的格赫罗斯先生其实心里一直很压抑、焦虑,以至于积攒过多,通过梦游表现出来了!更可怕的是,梦游症据说还可能跟精神分裂有关! 邢远更加痛心了,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格赫罗斯先生表面的乐呵呵之下,居然还有这么细腻、深沉的心思!而自己居然一直不察,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朋友已患如此严重的心疾!实在是太没用了! 糟糕,自己虽然有治疗身体疾病的知识,但几乎没有治疗精神疾病的知识,梦游症该怎么治,自己完全没有头绪啊。 经过半秒的高强度思考,邢远抓着被子,抬头试探道:“格赫罗斯先生,你是饿了吗,想吃宵夜?” “……” 格赫罗斯的视线几乎凝固,祂盯着邢远,好像要洞悉邢远的所有,并非简单的皮相。或许,祂觉得这个距离还不够,居然又逼近了一步,眼神中带着压力,如同法院上的法官,然后一开口,竟是比刚刚的发言更离谱的言论。 邢远听完都傻眼了,随即更是痛心疾首,格赫罗斯先生平时的压力得有多大,才会在梦游的时候说出这种话啊!邢远拼命思考,终于从记忆中挖出了一个梦游症的可能治疗方法。 如果说梦游是深层欲望、精神焦虑、压抑的表现,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治疗办法应该就是顺着他的想法,让他发泄欲望、缓解压力。其次,邢远隐隐记得家里老人说,不要打扰梦游中的人,当心那人精魂消散,醒来之后变成傻子! 可是格赫罗斯先生梦游啥也没干,尽说这胡话,总不可能平时的精神压力源于无法表达自己的幻想吧。邢远心中天人交战,迟迟决定不了。 对方正要靠近的动作突然停顿,独眼颤抖,瞳孔极限缩小,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滔天的景观。 “我——”祂话没说完,面色震惊,瞬间倒退几步,背后直接撞上了墙。 窗外星光灿烂,照得房内光线通明,平时邢远只用借助星光就能放好眼镜。 “怎么了吗。”邢远看见格赫罗斯径直后退,眼中充满不解,对方刚刚那种审判者的气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两种精神状态的拉扯,好像在做一场激烈噩梦。 但对方动作迅速,嘭的一下就关好了门,听隔壁的声音,可能已经钻进被窝里了。 再仔细一看,连卧室的门都锁上了。 这都是什么事。邢远沉默了好几分钟,缓缓收拾自身,躺回了木塌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关心朋友的心理状态才行啊。” 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交过朋友的邢远,下定决心摸索交友之道。 此时,晚上时间10:30。 重重混乱之中,罗尔城内外已经逐渐从混乱走向秩序,多个阶层与机构达成了共识,与此同时激进道异见者也在不断制造矛盾。 不祥公会与埃蒙洛家族之间的打赌不战而胜,沙拉曼、菲洛尔等人欣然宣布重整城外布局,与此同时,内部机构再次大洗牌,要将旧派贵族留下的遗产全部清除。 其中,光辉公爵及其簇拥发挥了最为重要的作用。 作为罗尔城内数一数二的进步势力,他们早年的高度军事化,形成了他们超越一般势力的纪律与管理,加上光辉公爵本人重视教育,慷慨向下教学,积极改造隐秘知识,使之大众化、普遍化,毫无疑问,他手下的势力从上到下都是进步者联盟,他们的决策、执行、整合等能力对比秩序局有过之而不及。 可以说,光辉公爵的表态,对这起事件的解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愧是名声远播的光辉公爵,也许唯有您这样的人,才称得上人类之光啊。”黄鸟长老见事情基本稳定,特意来到了光辉公爵的宅邸,拜访这位堪称最开明的千年贵族。 “高看我了,我不是什么人类之光,应该说,每个人类都是光,只是光能的大小问题。”光辉公爵肃然地站在阳台边,一天劳累的过去,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苍白如纸,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风中残烛不过如此。 “听说你到现在都没看一则不祥神话,我真佩服你的克制力,看了那么多说法,见证了那么多人的表现,你居然还能控制住心中的好奇。” 黄鸟长老背后的光明教会与贵族,尤其是千年贵族称得上死对头,经常性发生矛盾,但尽管立场不同,光辉公爵这号人物在他们看来仍然是一位可敬可佩的强大贵族。 “我已经不是好奇的年龄了,秩序与和平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罗尔城的灾难还在继续,今天我们靠神秘力量存活下来了,明天呢,不确定性与意外性紧追着我们不放。” “所以啊!”这时,也在房间中的西蒙走了出来,高声道:“我们要做出改变,不是明天,而是现在就开始!对吧,不祥公会的!” 谬丽应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画家在城外大杀特杀,对外交谈的事,现在由她来负责。 “当然是现在开始,今天你们也都知道了,那梦、那乐声,正是伟大的启示!那位从不给予我们力量,甚至也不给予我们知识,而是给予我们启示、思路,那位期待的是我们从内心出发,在最根本的基底建构出来的东西!是我们的自我!”她点破了至为关键的重点。 没错,尽管他们总是认为不祥神话之中全是知识,但客观上,不祥神话真的只是故事,从来没有直接传输过什么,全靠他们解读。其中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了,不祥神话是启示,是启蒙!其更新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持续性启蒙运动。 在场三人听完,皆面色严肃。 如果按照谬丽的说法,那么这些天来一系列的更新,可能都是对方给他们的试炼。 世界【不祥】,在与一种过于神妙的方式,与他们发生联系,形成交流,期待着他们给出符合“成果”。 就像《庄周梦蝶》时,那道温和的声音所说的一样。 ——“到此为止了吗,拿不出任何东西了吗,你们的历史、文化、知识,掏空所有,都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吗。” 这个提问太可怕了,明明声音听起来友善,却让所有人听得窒息,甚至崩溃。 历史,我们哪有什么历史,能被任意篡改的历史不能称为历史!压制甚至消灭人性的文化真的能称为文化吗?连语言都被严格等级化的世界里,又何谈知识。 要么是虚,要么是空,回头一看,根本找不到依靠,低头一看,脚下甚至连立足点都没有,我们一直都在疯狂下坠! 《庄周梦蝶》打破了我们虚假的认知体系,让我们重新认识到了世界的虚假,以及真实的重要性! “属于我们的真实,要由我们一步步建构起来,”谬丽眼神炯然,扫视在场三人,直道:“我们要打破一切腐朽僵硬的旧派逻辑,统一语言,统一教育,统一知识,从最根本的地方建构起我们的世界!” 她的话音仿佛带着万钧之力,响彻人心,根本无法反驳。 对面几人顿了顿,光辉公爵感慨道:“没想到,一个梦的故事,反而让你们重视起了现实。” 破茧成蝶的他们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首先体现在意识上的全方面拔高。以往他们可能都是乌合之众,但现在,他们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指导思想,全所未有的团结一致,思想境界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人,迟早会成为名扬大陆的存在,光辉公爵发自内心地认为。 西蒙不禁兴奋道:“各位,我有个计划,施行起来,一定能为改革铺垫一条宽坦大路!” “什么计划。”黄鸟长老当即问,他直觉,那一定是能取悦到那位的计划。 西蒙昂首挺胸,缓缓地读出了一个禁忌发音:“茶!” 黄鸟长老悚然,谬丽瞪大眼睛,光辉公爵问道:“你想怎么做。” 在场的人都听说过“茶”的神秘与疯狂,基本上,只要喝一口人就会疯狂,身体发生不可描述的恐怖,但与此同时,“茶”还拥有一种绝顶效果,如果能稳定它的性质,它说不定就能实现人类一直梦寐以求却没能实现的梦想。 那可是能够“提神醒脑,提高精神力”的梦幻药剂! 试想一下,拥有如此效果的疯狂药剂推广全城将是什么场面,【盲者】不用再是【盲者】,人人都可能拥有强大精神力,对付疯狂的基础条件大大提高了! “我要全城范围推广‘茶’!啊啊光想象就够疯狂了啊!”西蒙激动到原地跳了好几次,好像已经确定必然可以实行! 其他人一听,不得不点头。刚刚才说到指导思想,这家伙就已经想到了具体行动,真是可怕。 光辉公爵欣慰地笑了笑,但隐隐之间,他仍直觉事情还没有结束。 隐身的星空教会还有怂恿旧派贵族的邪神,从头到尾都没出场,很难不去想象,他们是不是在策划更麻烦的事情。 敌在暗,我在明,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们会不会畏惧那位的力量彻底退场,依然无法预测。 “阁下,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西蒙突然转头看向光辉公爵,眼神关切。 经过今天那场对决,光辉公爵身体抱恙,深受污染的事情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 而西蒙比所有人都清楚,那位拥有治愈污染的力量,光辉公爵如果想治病,求助那位是最好的决定。 “我……”光辉公爵低头,竟不好意思说出之前的插曲,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一起去吧,你是罗尔城需要的进步力量。”西蒙笃定道。 几番交谈之后,谬丽率先离开,留言道:“夜深了,他们更可能犯事,我们彼此小心。” 众人有所共识,提高了全方位的警戒。 光辉公爵问黄鸟长老:“你们信仰的是光明神,因何关注他?” 黄鸟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不找到光明神,不只是光明教会,整个大陆都会乱套的。因为,光明神可是出了知识之神外,所有已知真神中,唯一掌握太阳知识的真神。什么天空大地,都不过是行星范围内的知识,太阳知识可是恒星级别的大知识。 毫不客气的说,没有太阳知识,人类就不可能生存! 黄鸟长老紧皱眉头,说出了教会秘密:“唯有与那位交善,我们才可能找到光明神。”说完,他便带领光明教会在城墙戒备了。 毫无疑问,他们的警戒是正确的,星空教会的人确实瞄准了当晚行动。 徐厚街某后院。 “利用旧派贵族仍旧试探不出他的底线,目前仍无法判断他的所在层次和可能的位格,虽然展现出了神级力量,但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星座的力量。”一个黑衣人道。 “无非砝码不够,再加码,上次最高的手段是召唤邪神化身,那么这次,我们可以尝试真神力量。”浑身响着雷霆声的红衣人道。 “光明神的容器制作好了,剩下唯有投入使用,光明神位格不低,全盛时期可以统治整座大陆,星座群与恒星的对比,强弱可想而知,用'光明神'对付‘米修斯’,应该绰绰有余。” “逢魔街的那个神秘人怎么说?” “他说可以配合,还给我们指引好了路线和时机。” “可信?” “比较可信,他的情报交换条件是处理某个‘扰民’的人,据对接员报告,他对该扰民者相当不喜,给我们情报,主要是为了对付那个人。” “哼,不管那么多,行动就对了,有‘光明神’的庇护在,进入逢魔街不是问题,逢魔街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谜,我感觉跟‘米修斯’的异常非常有关,探索逢魔街,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他的秘密了。” 众人一致同意,面露疯狂,异口同声道:“一切都是为了永恒的星空!” 话音未落,他们消去身影,全部冲向逢魔街。 与此同时,逢魔街。 邢远躺了好一会都没睡着,心中太多想法,让他无法成功入睡。 “总觉得今晚的信息不太对。” 他支起上身,看窗外星空璀璨,不禁出神,良久沉默。 已经晚上11点49分了,睡不着,他拿出笔记写起了日记。 附近的街道传来叮咚的声响,好像有人踢动了瓶罐。邢远转头望去,那是钟楼的方向。 犹格先生知识渊博,无所不知,不懂的问题问对方肯定就能得到答案,但每次交谈过后,自己都会恍恍惚惚,脑海一片空白,问了是问了,但没记忆就还是不知道。 “上次犹格先生救了我,我要找时间回礼才行。”困意渐深,邢远缓缓躺了下来,正要闭上眼睛睡觉。 突然一道闪光转瞬即逝,照亮了整条街道,带来突然上升的气温。 深夜,一个身穿白衣,雌雄莫辨的人形行走于逢魔街大路中间,周身散发着炫目白光,如若人形“太阳”,行走到哪里,脚下都是烧灼的大坑。 分明是夜晚,祂所在之处,却亮如白昼。 紧接着,祂径直地走向了医馆。 第102章 邢远从窗边探出头,只见大路中央亮着刺眼白光,一个发着光的东西在缓行,跟人在行走一样,有起有伏,但它的形状好像一个走路的光团。 那是……什么东西? 他瞪大眼睛,困惑了。虽然没有到夜盲症的地步,但晚上他的视力确实会减弱不少,以至于辨认不清太远的东西。 那光团在飘移,白得刺眼,多看几眼好像能融化自己的隐形眼镜,非常邪乎。 而且随着它的走近,气温还会逐渐上升。邢远扶着墙,就感觉墙壁发烫不止,桌上水杯上的白开水已经重新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热。邢远皱眉,察觉事情不对,而同时,他看得更清楚了。 大路中央光晕涣散,光团显出了形状。 那居然是一只大白鸟! 邢远震惊,这大晚上的居然有一只大白鸟在街道上缓行。这是鸟吗?分明是妖怪吧。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到【察知者】的级别,理论上看不见太神异的东西。但这些天以来,怪事频发,他都快习惯了,而今家门口出现一只大白鸟又能算什么。 就在这时,大白鸟好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停下缓行,脑袋转向二楼窗户的位置,视线如激光突射,直接照进了房间内。 邢远马上缩回头,心跳不止。野生的妖怪就算了,这上门来的妖怪又是什么情况。 他张口默念了半句咒语,但又停了下来,悄悄探头看了看外面,极目观察。 大白鸟转回了头,继续缓行,目前看来比较无害,跟普通的动物一样,除了会发光之外。 妖怪……说不定也有好妖怪,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念咒,恐怕不妥,邢远有点犹豫。 可是,气温仍在不断上升,热量太高了,这样下去,自家房子肯定会自燃的。邢远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隐隐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格赫罗斯先生,这么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睡得着吗。 邢远惊奇,但没有叫醒他,只是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一个人悄然走了下楼。 “这或许是一个了解异界妖……诡异的机会。”邢远刚刚下到一楼,突然门口响起了撞击声。听上去,毫无疑问是大白鸟撞击自家门口的声响。 它不停地撞击,速度越来越快,这是敲门?不,明显带着攻击性! 邢远胆战心惊,思想中瞬间闪过山海经西游记甚至聊斋等神怪文本,脑海中满是可怕景象,异界朋友们常说的“无法明状”也跳了出来。他加倍害怕,心脏嘭嘭响,就怕是闹鬼了。 “它好像不是一般的诡异,咒语能否对它起效并不好说。” 邢远毕竟去过一趟城外,不仅遇见过很多动物,还亲口吃了一些,多少能把握那些东西之间的等级差,对面那只大白鸟绝对比城外的动物强大很多,它们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足见等级之高。 自己的手段对它有没有用,还是未知数。 邢远缩在墙后面,听着门口的撞击声愈演愈烈,门好像就要被撞开了。 紧迫之下,他匆忙跑去地下室抱上几个雕像,加大倚靠,严阵以待。 “不管何方神圣,半夜扰民,实在是你先不对的。” 邢远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体育废物的他,完全暴露了自身灵活性的缺乏,但他现在明显试图要弥补缺陷。 而与此同时,背后操纵的星空教会执行员也在严阵以待。 “光明神的容器成功进入逢魔街了,猜想一成立,逢魔街是高位格领域,或者说‘神域’,空间的质量和密度远远高于一般世界,里面能以人形存在的,除了【盲者】以及某些特殊存在之外,估计就是神级存在了吧。”黑衣人分析道。 进入逢魔街的“光明神”当然不是真正的光明神,但基本上可以划上等号,因为,它正是太阳知识的具现化,以及光明神部分精神的人格化。不过,在人看来那是太阳知识,但到了神的领域,应该用更准确的说法,也即“太阳权能”。 星空教会有多个分支,互相独立,每个分支的发展情况都不一样,他们这个分支被称为“盗神者”,成立于一百多年前,是几大堕知识之一“偷盗知识”的主要掌控集团。 他们无法掌握传统贵族的物质环境类知识,于是剑走偏锋,通过各种手段掌握了行为类知识,使用更加灵活,更具针对性。 事实上的结果证明,他们确实大获全胜。前往逢魔街的“光明神”正是他们花费几十年时间,从光明教会偷盗的太阳权能!力量媲美真神! 一百多年前,全大陆的神级存在一夜疯狂,第二天,星球的外层又多了一层‘膜’,搭配天空知识一同抵御神级以上力量影响星球,大陆上的真神也被迫隔离出了星球之外,祂们若想再次进入这个星球,但权能又不足超过星球本身抵抗力,就要想办法,或者化身或者投放知识。 曾经有个时期,据说祂们执着于重返星球,通过多种手段投放知识,比如召唤术、请神术等。星空教会正是抓了这个便利,大量收集相关情报,早早就建立起了关于神的情报系统。 正是在此背景之下,他们成功盗取了光明神的太阳权能。但是这件事,人类包括类人生命之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属于绝对的保密优势。 但是现在,理论上应该媲美光明神的权能容器却被堵在了门口,这该怎么解释? “逢魔街可能有领域优势,容器被降维了,权能大幅下降。”红衣人说。 他们可以通过特殊手段看到现场画面,所以可以实时知道事情的发展。画面中,原本是人形的容器在走近医馆的过程中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由人形变成了动物的形状,最终定型在了一只大白鸟。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米修斯的力量不是别的,正是使事物降维?”黑衣人大胆猜测,然后发现这个猜想非常有可能,之前普斯特洛家族那时他们就有猜测,因为你想啊,他可是能手撕空间知识! “极有可能,”红衣人点头,皱眉道:“关于降维的知识,我们目前完全没有情报,但既然降维是一个客观现象,那么理论上,就可能存在‘降维知识’。” “不仅如此,”黑衣人眼睛亮了,仿佛抓到了至为关键的要点,“不只是降维,我怀疑他还有升维知识,记得今天白天的乐声吗?我特意让几个【盲者】测评了,在他们听来,那就是天籁,除了天籁外,并没有其他反应,我认为,我们是不是应该转换一下思路,或许乐声确实只是乐声,但不一样的是,那是由他演奏出来的,乐声通过他,升维成了神级手段。” 红衣人心一抽,面色黑沉。同时拥有降维知识和升维知识?加起来……岂不是维度知识的掌握者?他究竟是人、神级存在,还是神?又或许是间于人与神之间的异格存在?无论如何,一切都要现在验证! 她盯着投影画面,全神贯注。 白鸟拍打翅膀,红着眼睛疯狂撞击门口。与邢远所看见的画面不同,他们眼中的白鸟环绕炫目符纹,如同一团烈火燃烧的炙热白球,每次的撞击都会引起空间剧震,撞出重重波纹,要不是在逢魔街,绝对能引起山崩地裂。 但是对比之下,那门的质量会不会太高了点? 他们越观察越震惊,黑衣人试图解释道:“有没有可能,他将他的房子升维了,所以那张门的质量超越了神级?” 但撞击还是有影响的,它虽然撞不破,但它带来的高温明显可以侧面影响到门。 “如果用‘维度’作为尺度,衡量物质的等级的话,被降维后,白鸟的等级可能跟门的等级不相上下,或者略高一点。”红衣人突然说。 这个说法说出来可能没人敢信,毕竟你想啊,不管怎样,它都是货真价实的太阳知识,然而现在区区一扇“门”都可以成为它的计量单位,其中的荒诞,恐怕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只见,白鸟锲而不舍,还在增加撞击力度,气温升高到空间扭曲,木门明显出现了即将烧灼的迹象。 有戏!他们同时心中一跳。 但也是同时,那木门突然由内打开,白鸟惊愕,随即被泼了一身水,水蒸气腾腾蒸发。 它僵住了,金眸剧烈颤抖,好像没能理解这份遭遇。就像正常人也不可能理解“太阳”会被泼一身水一样。 对面的邢远眨了眨眼,他也没想到会起效。看见把鸟泼傻了,他还有点微妙的抱歉。 不过,看见它的神态,邢远有理由认为它通人性,可以对话。 但,就在他要说话时,相隔三米远的白鸟突然怒了。 它径直撞来,直要攻击邢远。 邢远惊异,下意识后退,但它白光大绽,能量高涨,无比刺眼,要融化他的隐形眼镜。几乎是本能反应,邢远转头掩眼,退到了柜台的位置。 遭了,危险!他心中一跳,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了,最多只能缩在柜台边。 然而就在这时,身前响起了微妙的咻咻声。没有预想中的高温和炙痛,不只无事发生,连温度都降下了。 嗯?邢远睁开眼睛,从柜台下面偷偷探出头。 发光的大白鸟还在,但它遭遇了围攻。对手是比它体积还大上一倍的金鸟。 金鸟可漂亮了,毛发柔顺,色彩绚丽,闪闪发光,该肉的地方肉,该苗条的地方苗条,体态匀称,造型又飒又美,周身还覆着重重光圈,流光溢彩,神圣如是。 金鸟数量众多,围着大白鸟一鸟一嘴,当场围殴,啄来啄去,异常凶残。 邢远看呆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见鸟类的打架。 大白鸟势单力薄,节节败退,还发出了悲鸣,更可怜的是,它的毛都快被啄光了,脑袋先不说,翅膀的毛都疯狂掉,都快飞不起来了,顺着重力不断下跌,直到栽倒在地上,被金鸟团团包围。 “……”邢远站了起来,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看到如此景象的星空教会众也傻眼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太阳会被打碎的心理准备,毕竟对面疑似拥有维度知识。 然而万万没想到,除了那一记突然的泼水外,紧接着突然出现了……九个大金鸟。 看起来是鸟,实则大恐怖!它们每个都拥有恒星级的恐怖热量,甚至更恐怖,你能想象九个太阳同时出现的景象吗?太疯狂了!地上任何生灵都会化为焦炭的啊。 “这是什么情况,米修斯家里养太阳了?光明神原来还有兄弟姐妹?”黑衣人心头发慌,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不是一个系列的啊,对面是大金鸟!不对劲!他那后院可能还有更多诡异,光明神的容器要栽了!” 他们本要继续分析,但画面突然被大火灼烧,连带他们的眼球都被烧死了。 就在这时,邢远谨慎地走出门口,悄悄走到鸟们旁边。 跟白鸟不同,金鸟虽然看起来也高温,但对他完全没有影响,甚至还会调和周围的温度,让周围的气温恢复到了夜间的凉爽。 最重要的是,祂们没有很刺眼,或许光芒有所收敛,看起来十分暖和。 “谢谢你们。” 邢远蹲了下来,对金鸟们露出感谢的微笑。 金鸟们歪头,忽地腾飞,围着他转圈圈。 没有祂们的包围后,地上只剩下了白鸟。 白鸟异常虚弱,毛发秃了一块又一块,暗淡无光。它察觉到邢远的靠近,视线勉强地看了邢远一眼,多少有点生无可恋。 邢远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动物世界看到的科普,貌似对鸟来说,毛发是相当重要的,如今没了毛,对它而言恐怕是天崩地裂的大打击。 看到小动物的可怜姿态,邢远摇头道:“你啊,为什么大晚上要撞我的门呢,而且现在可是深夜,你这么发光,也太扰民了吧。” 白鸟拖着疲惫的视线,听完他的话,仿佛更受打击,头顶唯一的羽毛都被风吹断了。 然而,邢远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震惊道:“你不会是哪位邻居家的宠物吧!” 逢魔街邻居们各个都是人才,养一些不同寻常的宠物并不奇怪,莎布女士不也养着那么多小羊嘛。从小看《西游记》长大的邢远对这方面的东西可太懂了。 好多妖怪的背景可都是仙家宠物。 邢远于是凑近几分,认真问道:“你是吗。” “吱叽……”白鸟好像在试图交流。 邢远沉默半秒,诚实道:“抱歉,我听不懂鸟语。” “吱叽!”白鸟突然激动。 “没办法,”邢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快过夜了,“我得睡觉了,你的事我暂时处理不了,不如……”他转头看向金鸟们,笑道:“你先跟祂们一起玩吧。” 白鸟瞳孔地震,几乎无法言语。 “不用怕,祂们好像很喜欢你,刚刚只是打了一下招呼。抱歉,我先走了。” 邢远对睡觉的坚持超乎常人,说完就转头走了,留下白鸟一只小鸟独自面对一群大金鸟。 也许是有所劳累,出去一趟后,邢远几乎倒头便睡,一觉天明,窗外的阳光都打到了他的被子上。 生物钟已经响了,但他依然想睡觉,意识迷糊朦胧,想一直下沉。 “早安!”突然一道声响打破了朦胧。 邢远顿时睁开眼睛,很快戴好了眼镜。 果不其然,卧室门前站着睡醒的格赫罗斯先生。祂笑着看了过来,完全没有昨天的梦游模样,反而精神百倍,好像睡得极好。 要是之前,邢远肯定还会以为对方乐观开朗,一切看得很开,没有多少精神负担。但经历梦游事件后,邢远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看法。 格赫罗斯先生表面的乐观开朗之下可是藏着非常纤细的内心啊! “早安。”邢远掀开被子,表情郑重。 “怎么了吗?”木匠根本没有昨晚的记忆,祂早上一起来就心情大好,正想跟邢远分享昨晚的美梦。也许是这些天的经历影响吧,木匠昨晚梦见的全是邢远,在梦中,祂成功制造出了邢远喜欢的乐器们,然后还跟邢远一起合奏了。 好听的音乐抚慰心灵,振奋精神!木匠昨晚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这么快乐的梦,好像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啊! “格赫罗斯先生。”邢远走了过去,单手搭在对方肩上,眼神严肃。 木匠顿了顿,从邢远表情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不禁问:“发生什么了吗。” “嗯……我等下要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害怕。” 第103章 邢远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字不漏地复读了昨天格赫罗斯说的话。 木匠原地僵硬,看着邢远,表情逐渐变化,从乐呵呵的转变深沉,红眸仿佛打上了一重微弱光晕,祂低着头,好像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梦游的事情。 祂脑海中,有一些记忆浮现。祂有十多年的空白记忆,记忆最开始的时候,祂站在摩尔街道的街头,到处是人,而祂无依无靠。是的,祂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回过神时,自己就已经在罗尔城了。 “梦游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很多次,我认识的熟人经常说,我晚上梦游的时候会说出奇怪的话,甚至还会做出奇怪的事。”木匠低着头,表情沉重。 祂在摩尔街道混了那么多年没有亲近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是梦游这毛病已经三四年没犯了,祂也没想到才来邢远家第一天就发生了梦游,还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邢远没被自己吓跑,可能已经很善良了。 木匠低头,回想起之前的多次经历,原本相处了多年的好朋友好邻居,仅因为自己的一次梦游,第二天就断绝关系,更有甚者直接搬走,宣称永不往来。 木匠经历多了,就不再与人有亲近关系,最多只是熟人关系。祂自己也搞不明白,虽然说自己梦游说胡话确实很奇怪,但也不至于这么避讳自己吧,自己好歹还是人,不是什么怪物。 后来祂才知道,像自己这样异常的人在【盲者】之间非常突出,因为主观客观多种原因,【盲者】们相当排斥异常者,自己是真的被当成怪物了啊。 木匠低头沉默,表情悲伤。 “抱歉,我可能是个异常者,昨晚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看着低落的木匠,邢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中一紧,正要继续补充。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是走吧。”木匠表情显出几分落寞,说着就想离开。 邢远急忙道:“格赫罗斯先生,梦游没有关系,我不在意的。” 木匠顿了顿,微微抬头,面色震惊。 “我不是害怕你,格赫罗斯先生,你是好人,我喜欢你,”邢远一紧张就会有点语无伦次,急道:“我是想帮忙解决梦游的问题,因为听说梦游是压抑、压力导致的,我想你可能有些压抑的心情,但是没有说出来,人的心理健康很重要,我……如果我也能算得上你的朋友,我真的想帮你解决。” 邢远本身就不擅长罗尔塞语的口语,一说快就难免咬舌头,词语乱用和句法错误都出来了。 木匠听着,眼睛逐渐瞪大,身形发颤,眼眶都湿润了。 “远……”祂走了过来,心中的感动溢于言表,“你当然是我的朋友啊!不如说,我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太好了!是我的荣幸啊!”祂说着说着就要走近过来。 祂放大的红眸让邢远没有感到昨天那么陌生。邢远松了口气,单手推着祂道:“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梦游症不算什么大病,你也不用太紧张,心病还要心要医,最重要的是你个人的心理问题,关于你梦游时说的话,你自己没有什么线索吗?” 木匠激动道:“我自己真的没有线索,什么审判之星,万物的觉醒在我,这种话平时就是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来啊!” 祂和邢远解释了好一阵子,然后双方得出结论,梦游可能跟木匠的潜意识有关,除此之外的,可能要依靠某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了。比如说罗尔城百科全书上提到的读心知识等等。 “嗯,总之千万不要太压抑,心中有什么负担,尽管跟我说。” 邢远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我真的不在意你的梦游,我在罗尔城可能也算个异常者吧,我们异常者之间,又有什么好互相嫌弃的呢。”要知道,自己可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啊,可不比格赫罗斯先生还异常吗。 木匠注视着邢远,缓缓松了口气,低声道:“远,你想要的乐器,我一定都会帮你制作出来!” 他们又聊了一会,过后才下去吃早餐,早上的问题就此过去。 邢远想起昨天的鸟,转头去了后院。在此之前,木匠想起一些手续的事情,说要去罗尔城规划局问点东西再回来。邢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路上小心,最近怪事频发,千万不能松懈。 木匠连连点头,笑道:“当然!只要不迷路,我晚上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嗯嗯。” 然后,邢远推门到了后院。 此时已经是早上时间九点左右,太阳当空照,阳光明媚,记得昨天睡觉之前,金鸟们带白鸟来后院玩了,不知道玩的开不开心。 推门一看,邢远视线定格,看见了倒吊在杆上的大白鸟。金鸟们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而大白鸟好像已经昏迷了,神志不清,随风摇摆,彻底地没了活力。 怎会如此!邢远走了过去,左看右看没看见金鸟们,先把大白鸟放了下来,现在的它可怜如此,已经明显人畜无害了。 白鸟倒在邢远怀里,眼睛是半睁开的,气息虚弱,虽然还活着,但感觉下一秒就要归西。 “振作点,你是不是这里哪位邻居家的宠物?”邢远倒是想医治它,但手部升维完全没有感觉,另外,他只懂医人,至于医鸟,他可完全没有知识。 但是大白鸟已经没有完全反应,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心跳衰微,人鸟殊途,自己总不可能给它人工呼吸,鸟与鸟之间那更不可能了。 邢远胡思乱想,有点犹豫要不要救治它,毕竟它大半夜撞了自家的门,对自己貌似抱有敌意,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带它去拜访附近的邻居们。 不管能不能医好,自己也得知道它是什么回事。 问到纳格和耶布,祂们不仅表示不认识这白鸟,还提议要烤掉它吃。大白鸟一听,吓得叽叽叫,还是邢远反应快,从祂们手下保住了鸟。 “哈哈,小鸟而已,别太上心啦。”纳格笑道。 “比起这鸟,我们昨天听见你吹奏乐器了哦,好听!什么时候再吹给我们听呢。”耶布问。 “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邢远特别高兴,邻居们喜欢种花乐曲!太好了! “哈哈真期待。” 接着,邢远还拜访了克苏鲁、哈斯塔先生等,走到莎布女士那里时,小羊们围着他不停转,对大白鸟流口水。大白鸟差点吓到去世,对邢远恐惧升级。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小羊们围着小鸟流口水的一幕,邢远莫名有了翻译《山海经》的灵感。 怎么说呢,一种异物相融的冲击感? 不过可惜的是,莎布女士也表示不认识这大白鸟。 一路询问下来,邢远甚至对大白鸟产生了同情,原来,它居然是一个没人认识,连同类都不鸟它的可怜鸟。 “我忽然觉得,你昨天撞我的门,不是为了攻击我,而是寻找栖身之所,是这样吗。”邢远问了问。 大白鸟梗住了,连叽叽声都发不出来,金眸写满绝望。邢远对祂来说,俨然成为了世间最疯狂的存在。 但邢远没有放弃它,仍要继续询问邻居。 他一路寻找,找到了钟楼附近。停在门前不远处,邢远在墙壁附近缩着脑袋,偷望书房的方向。 如果问犹格先生,自己肯定能知道答案,但是……邢远表情犹豫,就怕是见到犹格先生,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聊起知识,最后又是恍恍惚惚地回家。 犹格先生对邢远来说,几乎等于“最终答案”的拥有者,令他又渴望又不敢靠近,就如同考试的时候,答案就在翻页之后,但要控制住自己不能翻页一样。 毕竟,问题与答案之间,还隔着解题过程,如果你还想要过程的进步成长的话,就要学会抵抗终极答案的诱惑。 但是邢远想起《庄周梦蝶》,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犹格先生怎么看。 “昨天我才说要反省自己,怎么今天就又这样了。” 他托着白鸟,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有些出神,然后又走近了。 战胜诱惑的方法是面对诱惑,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但他怀里的白鸟吓得毛骨悚然,鸟皮疙瘩一块一块,怎么也不肯靠近钟楼。 邢远惊讶道:“有反应才好。”说明去对了,钟楼内应该有它认识的存在。 大白鸟没想到自己的抗拒会被这么理解,顿时加倍绝望。 邢远径直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 等了几秒,里面如愿传来人声。 压着心中的紧张,邢远心中默念般若心经,缓缓推开了书房门。 光线透过花窗照射下来,书房内的杂乱书堆依旧,外面吹来一阵轻风,引起无数书页拍打。 堆积如山的书籍之中,犹格先生跟上两次没有区别,随意地坐在书堆里面。 邢远顿了顿,连忙打招呼,说明了来意。 而答案是,这大白鸟也不是犹格先生所养。 “不属于任何人。”祂简单地回答了。 诚然,光明神的被盗权能,最多属于光明神,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邢远点了点头道:“看来它是野生的,我好像误会了。” 祂看着邢远,忽然提到了昨天的乐声,直道:“天籁。” 邢远愣了愣,感动万分。 “感谢你犹格先生,上次城外的事情也是,真的多亏你救了我。” “一件小事,不用记得太多。” 不过,说到这里,邢远忍不住问道:“那把钥匙,究竟是什么门的钥匙,犹格先生,为什么要给我?” “普通的钥匙,可以连通一个特殊的地方,或许你需要它,所以我给了你。”祂淡淡道。 “是这样吗。”邢远若有所思,然后就准备告别。 但是忽然,对方提起了一件事:“你身上停着蝴蝶。” 邢远发顿,转头一看,居然真在自己肩膀上看见了一只幽蓝的蝴蝶。 自昨天起,后院也好,逢魔街也好,蝴蝶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这让他多少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庄周梦蝶》的影响,或者说,这只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本来春天就是蝴蝶比较多的季节。 邢远看着蝴蝶,有点出神,心中浮想联翩。 “你又翻译新作了,这次是《庄周梦蝶》吗。”又是突然,祂说出了令邢远震惊的话题。 邢远猛地抬头,但他没有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犹格先生无所不知,知道信息网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是……我确实翻译了。” 邢远抱着大白鸟,心跳加速,还是忍不住问了。 “犹格先生……你怎么看《庄周梦蝶》呢。” 祂视线微抬,看向邢远的眼睛,道:“……嗯。” 大白鸟前后一看,金眸剧烈颤动,就知道恐怖即将发生。 这两个疯狂存在,居然当场开始了……交流! 它怎么也是有经验的太阳权能,在邢远张口后立刻封闭了听觉,避免听见任何知识。但是光看着而已,它就意识到了交流现场的疯狂,连忙规避风险,可不敢乱听乱看! 邢远走进书房时还是比较腼腆的,是那种人类幼崽特有的拘谨,但随着他开始说话,他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笑容逐渐大胆,语气、说法甚至连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刚刚判若两人。 他肯定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事实上,他露出了相当疯狂的表情,开始还保持着距离,几分钟后直接走近了,身上散发着即使放在神级存在中,都会显得异常的疯狂气息。 大白鸟被严重降维,跟斯哈差不多遭遇,思想也差不多动物化了,因此遭遇这么疯狂的情况,它不得不心惊胆战。 “是吗。”邢远笑容灿烂,明显已经谈过了一个话题。 “还是被犹格先生看出来了,仅用三四句话翻译《庄周梦蝶》的原因。” 他低着头,补天的时候通过那些“丝”,他大体知道了大家对《庄周梦蝶》的理解,很不可思议,里面有很多妙见,有些还是雏形,有待日后孵化,但总体来看,他还觉得不够。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非常傲慢,但还是需要客观看待的。 “大家确实很厉害,不过……” 邢远说着,视线看向了对方,仿佛在等待对方的答案,暗金的双眸熠熠生辉,心中的想法表露无遗。 他还想看见,更多更丰富甚至更疯狂的读解,最好是可以颠覆一切、揭露一切,打破所有既定认知的读解。 《庄周梦蝶》是可以容纳得住任何角度之解读的文本,它可以很简单,如文本所显示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故事,非常日常,粗看没有特别之处。但它也可以很复杂,复杂到可以填入整个文明的思想资源,再进行解读。 某种意义上,解读它的角度丰富性,正取决于解读者的思想资源储备。 邢远低着头,视线抬起,诚实地表露了他的好奇。 而对方不禁微笑,缓缓地说出一个又一个角度。 这就好像,起初,一个苹果,只能看见某一面,现在,能看到的面相越来越多,逐渐立体,逐渐还原。 在这里,柏拉图的“理念论”,到贝克莱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到休谟的“怀疑论”等等思想资源都出现了,角度、深度无尽无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众多文明所绽放的思想光辉,都成为了祂的话语点缀。 但你以为立体就够了吗。 不够,立体只是三维意义上的而已,紧接着,祂突然打破三维,进入了四维的领域。 如果说刚刚的读解只是洗地表的大型轰炸的话,接下来的,则是核爆! 第104章 此时,逢魔街后巷。 “看来又去了犹格那里。” “你啊,看起来很信任我,但其实很提防我吧。” 房东看着钟楼的方向,眼神深远,嘴角没有弧度。 邢远很多话总是停于表面,总是以“善良”、“好人”等词划分与别人之间的距离。因此,别人总是进不到“他”的亲近距离。 看起来性情温和,对不感兴趣的事情不会过多思考,热衷于节约脑力,自律自省。表面好接触好交流,实际铜墙铁壁,油盐不进,冷暖不吃,专注自我世界,不在意物质,几乎不受诱惑,很难被任何东西取悦。 在此之上,还有几近无中生有,全部由自我思考出来的知识结构、由自我构建出来的认知结构,过于完整和强大的精神,几乎无懈可击。 物理手段先不说,单论精神,催眠、蛊惑、诱导,好像都不太可能实现。 房东站在阳光下,狂风吹拂着祂的衣角,祂身后是一间普通的教堂式建筑。几天不见的斯哈被祂锁在笼子里,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 “也不用这么生气吧,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祂转头看向斯哈,露出招牌般爽朗的笑容,道:“接下来才是关键。” 与此同时。徐厚街道。 半夜遭重的星空教会众人已经全部恢复,重新调整了策略,聚集在一间暗屋讨论昨天发生的事情。 黑衣人换了一双新眼球,还不是很适应,心中烦怒道:“不用讨论了,可以确定他的力量在真神的领域了,光明神的权能在他面前根本不能打!” “不,还不能下定论,他不可能在家里养恒星吧,考虑到他可能是维度知识的掌控者,有可能我们看到的都是降维过后的景象,还不好判定他本人的具体力量等级。”红衣人道。 “对,维度知识太作弊了,有这种知识在,我们根本无法判断他的所在等级,最多只能看到过程和结果!我无法理解,他如果拥有真神级别的力量,至今为止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几个干部当场吵了起来,场面杀气腾腾。 “你们在吵什么,别激动,冷静,各位。”突然一道声音压过讨论声。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新来的人。黑衣人率先问:“你一个新人,也敢插嘴我们干部的事?” 新人走上前,他的名字是杰特罗,三年前才加入星空教会,出身奥奴帝国,因为能力出众,智谋过人,破格参与了罗尔城这次的特殊行动。 当时,上面下了最高指令——【所有干部,就近处理罗尔城】。 杰特罗看着众人,丝毫不惧,大声道:“你们都抓错了重点,对付他确实是为了尽快斩断不受控制的因素,但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维度知识!这才是最关键的,是我们最首先要调查清楚的情报!”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变了。 “你们也看见了,光明神的权能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施展的机会,光明神在我们已知的神明规模里面,已经是恒星级别的强大真神了,虽然去到逢魔街的只是祂被我们盗取的部分权能,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杰特罗见众人沉默,继续强调道:“他的维度知识至少可以影响恒星级别的神灵,上不封顶,你们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随意降维、随意升维,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意将神级存在贬为低维存在,与此同时,还能随意将低维存在升为神级存在。有史以来,不,宇宙开辟以来,可曾有过这么疯狂的知识?什么样的生灵才可能掌握这种知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全场鸦雀无声。毫无疑问,他们对“米修斯”的认识被颠覆了。 对,关键的不是米修斯,而是米修斯拥有的维度知识。 “确实,他的所有异常都集中于维度知识,如果我们知道维度知识的使用逻辑,说不定我们就能对付他,甚至是盗取他的知识。”红衣人突然双眸发光,暴露出明显的贪婪。 杰特罗接着道:“如果我的猜想成立,那么信息网上的神话也可以解释,那些故事是经由他的思想出来的,所以得到了升维,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用文字构建了一个神级领域,所有阅读者都会进入他所构建的神级领域。神级领域之中埋藏着众多知识,阅读者如同试炼一般,经由试炼才可能解读其中的知识。” “《庄周梦蝶》这个文本比较特殊,神级领域走出文本,入侵了现实,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他的力量在提高,随着文字,不断进步,学习速度超乎常人,甚至到了吓人的地步。” 文本展现出来的神秘规模每次都在拓展,女娲补天的时候还在人类肉眼可以识别的范围之中,但女娲造人的时候,祂的形象已经呈现出了宇宙规模,真正的祂是什么规模是未知数,但毫无疑问,米修斯的力量在提高,伴随着他疯狂的学习速度,根本无法想象,未来、明天,甚至是下一秒的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奇迹。 疯狂进步,无法预料,极度危险。 “甚至,我怀疑星空上新出现的星座也跟他有关,是他通过某种神秘方式制作出来的。”杰特罗大胆猜测。 “如果我们想对付他,必须提早,最好是现在此刻,不然等他彻底掌握住维度知识,我们就不可能有机会了。”黑衣人道。 “没错,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们想啊,如果我们盗取维度知识成功,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拥有任意升降维的力量了?”红衣人面色激动。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暗屋中就充满了抽气声,全员想法一致。维度知识,杀神与造神兼可能的梦幻知识啊!谁能不心动!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想办法控制住他!”红衣人已经忍不住了。 不过,杰特罗对此还有一点疑惑。虽然他言之凿凿,好像维度知识确有其事,但他还不敢完全确定事实,毕竟这些全是他没有证据的推测。说不定,米修斯还真有神明相护呢。 而星空教会的习惯也在这里体现了,他们从来奉行大胆假设,用命验证精神,正是无数死尸堆起了他们关于不可言说、无法明状等存在的情报。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前所未有,没有一点情报的对象,当然要用多个手段去衡量对象的高度规模。 “我们要一步一步了解他,然后克服他,消灭他。”杰特罗表情闪过一道狠色。 看上去,星空教会这次是要举全教之力出动了。 就在这时,暗屋后传来一道人声。 “确认有人走出逢魔街了,是前天进入逢魔街的一名木匠,名格赫罗斯。” “该木匠与米修斯有过接触,据调查,他曾经委托木匠制作乐器。” 人声把调查到的情报都说了一遍,木匠格赫罗斯的相关个人资料都被调查出来了。 “一名【盲者】,在木头方面有点造诣,普普通通,最多有点异常的是他好像会晚上梦游,曾经被不少人投诉过。” “梦游就要被投诉?不过,能跟他接触的会是普通的木匠吗?还被他留在家里住了。”杰特罗沉思。 “需要试探一下,”黑衣人突然站了起来,对众人道:“由我去吧,不管是不是【盲者】,情报越多越好,如果那木匠只是普通的【盲者】,我们说不定可以考虑换人潜伏到他身边。” 红衣人一听,跟着站了起来,狠戾道:“你先去执行,那木匠不是出了逢魔街吗,我现在就伪装成他进去,不用等你解决。” “好啊!”杰特罗双手赞成,“推行下去,反正我们有的是命,填多少都无所谓!” 众人相视一眼,立刻开启了行动。 整个罗尔城百废待兴,市民皆忙着构建新秩序,规划新生活的时候,他们暗流涌动,不只是逢魔街,其他街区也有渗透。 另一方,逢魔街钟楼。 交谈仍在继续。 从三维到四维的跨越无异于对以往知识的大颠覆,以往的既有知识、既有认知都被迫放在了处刑架,此前无懈可击的知识,在这里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这是一场过于强大的知识冲击,摧枯拉朽一般,推翻了太多太多的认知。 你睁开眼睛一看,好像瞬间看见了无数星球的崩坏,银河倒转,恒星破碎。甚至由于规模太大了,反而让人没有实感。 邢远呆了很久,没有意外,听完对方的话,他垂头微笑,眸中泛着浅浅的辉光,眼底仿佛有一个周转不息的深层宇宙,流露出遥远而璀璨的光景。 为什么能从《庄周梦蝶》的解读扩大到如此超越性的解读?这可能很难说与旁人听。 如果交谈的内容是银河、宇宙等浩瀚事物,比如相对论、量子力学,可能就容易理解了,但邢远翻译的《庄周梦蝶》仅仅是一个文本,由罗尔塞语一百多词组成。 解读文本,听起来不过是文科范围内的一个事件,通常来说充满着主观而且个人的理解,好像没有所谓客观性,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解释,想怎么解释都可以,很难在“读解”中找到客观科学的所在。 主观与客观,似乎是不相容的两个东西。前者充满着自由,后者是固定不可更改的法则。 但主观和客观其实可以不矛盾,主观中也有客观,就像人的心理虽然各人不同,但却存在普遍的心理结构,客观上,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都有喜怒哀乐。 在此意义上,对方的做法,则是将所有关于《庄周梦蝶》的主观想法,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又将刚刚关于《庄周梦蝶》的解读,再次解读了一遍,也即是关于解读的解读。 如果说主观不同,本质是解读角度不同,那么祂便将“主观”的角度全部拼了起来,再从中挖掘重构,就形成了无懈可击的客观。 所有的主观聚合起来,可不就是客观? 邢远从来没想过,读解居然还有这种方式,包揽所有,形成了绝对的逻辑闭环。听完祂的话,你无论怎么钻空子,都无法思考出祂的说法之外的说法。 祂将所有的可能性,三维的,甚至超越三维的,都说了出来。 每句话、每个词都打在了邢远心底,狂风暴雨一般,冲刷着内心的沙尘大地。邢远听着,仿佛真的感受到了雨滴,不断被打湿,浑身都湿透了。但是雨滴,又可以是养育苗子的水分,积极汲取新知识、新视野,才能继续进步。 啊,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读解方式,令人仿佛在疯狂边缘徘徊。 但是……也不必过度紧张或者惶恐。 邢远不自觉地笑了,道:“不愧是犹格先生,不管是理科还是文科,你好像真的无所不知,如果知识之神真的存在,可能就是犹格先生这样的人吧。” 诚然,罗尔城也有文理之分,只不过没那么截然分割。 祂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顺着邢远提到的“文科”,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文科与理科,存在区别吗。 罗尔塞语的理科,更准确的说,应该对应的是“科学”。 邢远顿了顿,有点震惊,不过他没有思考多久就顺着回答了。 “应该没有区别。” 当人们使用“科学”这个概念的时候,脑子中通常想到的是既成的知识体系,是别人所谓验证正确的知识集合,这个思路放在某个历史时期可能正确,但放在整个历史上就完全不够看,因为每个时代的知识都不一样,后代持续性地推翻前代。 科学作为方法论,最重要的是实证,科学是由实证堆积起来的学问。虽然地球的近代科学也已经连“实证”这个方法都开始质疑了,但用“实证”作为方法论,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合理的。 所以,与其说“文科是不是科学”,还不如说“文科能不能实证”,可能这才是问题的正确问法。如果文科也能跟科学一样任意实证,那么这个问题就自动消解了。 学习知识的同时,也要提升认知能力,不然只会永远地困在某个问题里面,或自欺或自弃。 邢远深以为然,也便知道,对方问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说:知识就是知识,没所谓文理,没所谓主客观,一切皆是知识,一切皆是信息。 这里面甚至还有更疯狂的意味,比如说,你我也是知识,你我没有区别,你我活在一体。 这是……多么辽阔而浩瀚的说法。邢远越听越沉迷,也顺着话题,说出了在此之上的疯狂见解,根本没有止境,还可以有更多……更多。 双方的交谈从九点多钟,一直持续到正午。 邢远忘乎所以,怀中的大白鸟多次被他抱到窒息,堂堂光明神的权能却沦为了抱枕,更悲剧的是,它还不敢听不敢看,生怕一不小心听到了过界的疯狂知识,导致权能崩散,毁于一旦。 但好在正午时刻,邢远恍惚地记起了自己的事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直说着抱歉,然后直往外走。 大白鸟终于等来黎明的曙光,无比激动。 “抱……歉,我得回家了。” 邢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摸着头默念般若心经。 对方或许察觉到了他的矛盾,缓步走到门口,然后说了一句话。 邢远隐约间记住了,但是走回去的路上才突然想起来。 那句话,相当于英语的“Stay gold”。 “犹格先生真的是好人啊。”邢远慢慢恢复正常,低头对大白鸟重复夸赞。 犹格索托斯在他口中居然是个大好人,大白鸟快疯了。 回到家门,邢远发现自家的门是开的,明显有人进去了。 是格赫罗斯先生回来了吗,这么快?他惊喜地走进门口。 第105章 邢远回家一看,啥人也没看见,叫了叫格赫罗斯,也没有收到回应,找遍家里内外都找不到人。 “奇怪了,我不会是被闯空门了吧,但是除了前门和后门被打开了之外,其他地方感觉跟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小偷?怎么可能,整个逢魔街都知道我穷得只能种田。” 邢远摸了摸头,交流的后遗症太重,他还是有点恍惚,感觉摸不着北。 “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没能抵抗住诱惑。” 他一边深刻反思,一边再检查几遍自家,一直到确信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才缓缓地坐了下来,用沾着凉水的毛巾敷着额头。 倒不是发烧了,只是可能过度思考,身体还没有冷静下来,处在某种亢奋状态,甚至还因为过度消耗能量,导致肚子有点饿了。 大白鸟被他放在长木椅旁边,脑袋伸伸缩缩,好像试图逃跑,但实在不太敢。 邢远仰靠在椅子上,已经摘下了隐形眼镜,正在闭目养神,均匀呼吸。 不得不说,那隐形眼镜是大陆罕见的神器,虽然邢远只以为是房东的魔法道具,很自然地接受了它,但它其实相当不一般。 比如摘戴上,它比普通的眼镜方便多了,貌似还能记得人的行为模式,自动对应眼球。质地上,它戴着的时候是软的,但摘下来后就是硬的,其中不知道设置了多少魔法效果。功效上自不用说,太绝了,大陆上能有几个这么强大的封印手段。 因此,大白鸟看见邢远忽然低头摘眼镜的瞬间,简直愣住了,虽说本来就被降维了,但直接被他的肉眼注视时,降维效果更是超乎想象。 虽然早有情报,但真实目睹到,还是会感觉惊心动魄。 大白鸟看得眼睛都直了,同时也陷入了犹豫之中。也许,没人告诉过他,抛开其他东西不说,“他”在祂们眼中,有着无与伦比的美,如若梦幻,不可思议。 初次见面,也许很多神都会对“他”抱有好感,就像人类世界之中比较平易近人,亲和力高的人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大白鸟心情复杂,同时也在暗中挣扎。 约十几分钟过去,邢远从闭目养神中醒来,慢慢戴回眼镜,视线投向大白鸟,惊讶道:“你还在吗。” 大白鸟吓了一跳,脑袋后缩。 但邢远并不在意它的反应,从恍惚中平静下来,意识清醒之后,他开始思考具体交谈内容,跟之前不一样,这次交谈他隐约记住了一些内容。 自己最近的奇妙遭遇,似乎别有理由,暗藏玄机。 想着,邢远又看回了自己的手,虽然依然没有升维的迹象,但只要继续专研下去,自己应该就可以掌握住那个能力。 “我最近看见了那么多神异的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离【察知者】的距离更近了呢。” 他抓起毛巾,淡淡地微笑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之前,邢远的思想多少受着这句话影响,在地球时也不怎么执着于怪力乱神的事情,因为人类世界有它的规则,过多的力量不仅可能打乱世间的秩序,还会影响自己的性命修养。 人前显圣,谋求多余的便利,受到多余的关注,非自己所求。人之道,当以人要求自己,该有的会有,该知道的会知道,只是时机不好把握,所以才要时刻稳住自己的心。 “立足于己,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最近的遭遇也让邢远感觉到,积极面对神异,思考神异,也是对自己心性的考验,自己确实能在其中有所成长。 毕竟,写的多了,交流多了,罗尔塞语就进步了很多,对罗尔城的理解也更丰富了。没有碰撞,就没有成长。《西游记》还要讲九九八十一难,自己的遭遇又能算什么呢。 “虽然不好理解的怪事那么多,但那都是成长所必然经受的考验吧,我要努力克服才行,慢慢来,总会知道的。” 邢远逐渐找回正常的心态,气质也恢复了正常,他转头看着大白鸟,忽然联想到了之前见过的小黄鸟。 大白鸟顿时后缩,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感觉有点像?你……会不会是光明教会的鸟?” 邢远盯着它,立刻破案了。太有可能了,你看,除了没毛了之外,长的这么像! 上次光明教会夜袭,把自己转移到了什么圣地,这次更离谱了,还派来了一只半夜发光的大白鸟。 邢远想起黄鸟长老之前的友好宣言,原来他们表面上那么说,实际上仍然要对付自己吗。 此时的黄鸟长老浑身发毛,停下了前往会议厅的脚步。 “怎么了,怎么感觉发生了末日级别的大恐怖?”众人纷纷看向他,一脸惊惧。黄鸟长老无故惊惧,总觉得搞砸了什么。 而邢远低下腰,暗金的眸子逼近大白鸟。 大白鸟瑟瑟发抖,几乎窒息,死命地摇头。 “你好像有话要说,”邢远毕竟不是魔鬼,不至于为难一只秃毛的鸟,“这样吧,我问你一些话,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大白鸟簌簌点头。 半个小时过去,邢远不断转换问法,不断比划,还真从鸟身上问出了很多情报。尽管它还不算可靠的情报来源。 据鸟所说,它是被一个邪恶组织操纵,迫不得已夜袭自己的,它也仇恨那个邪恶组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另外,它与光明教会有关,而且地位超凡。它因为发现邢远对光明教会不具备好感,它卖力地表示光明教会是好组织。 “我只是一个药师,真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们这些组织了,就因为我之前不相信你们的预言吗?” 邢远抓着鸟,缓步走向厨房。 大白鸟惊恐,死命挣扎。这家伙问完了情报要杀鸟吗! 但邢远只是把它放在火炉下,开口道:“你可以生火吧,咱们先准备午饭。” 大白鸟死里逃生,也就不敢再有想法了。它能感觉到,如果真招邢远不开心,它是绝对会被吃了的。 此时,大概是中午时间12点半。邢远在柜台惯常练字,时不时看了一眼信息网,了解相对新鲜的事情。 信息网可能是因为沙拉曼当下比较忙,很多东西审核不过来,所以内容更新很慢,到处吞贴,但众人并没有怨声载道,都表示了理解。 从一些帖子里面,邢远知道了罗尔城最近的社会变革,诸如旧派贵族的败退、卫星城的胜利等等。情报不多,但充满了想法。 他们又将修补天空的功劳归给了他们塑造出来的“米修斯”,聊的不亦乐乎。不过他们也确实说对了。 邢远慢慢思考,整理出了一定的逻辑。自己头顶有着声音们,声音们总是悬在上空,偶尔笑出声音,偶尔热烈聊天。这一次,因为自己主动请求帮助,所以声音们帮助了自己。也就是说,通常来说,声音们只是会守望着自己。 自己不能依赖声音们的帮助,要自己成长才行。 邢远郑重点头,表情认真。而与此同时,他又听见了大家的欣慰笑声。 刚想道谢,邢远蓦然感觉无数视线盯着自己,自己好像一直都被看着,就没停过。 “谢、谢谢……” 但是暖心的同时,邢远也有点别扭,大家一直看着的话……岂不是自己做什么都被知道了,包括刚刚跟犹格先生交谈的事? 邢远不禁抱着头,忽然像犯了什么戒律一样,坐立难安。好在上方的温暖依旧,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上方,有道声音好像特别鼓励他顺着本心,想去便去,想交流便交流,有何不可?说着说着就发出了逍遥快活的笑声。 邢远有点傻眼,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接着,那道声音就被其他声音淹没,貌似存在多种说法一样。 有没有可能……声音之中也有不太正经的声音。 “嗯……我还是专注自己吧。”邢远不再关注神异,看回了信息网,慢慢读取语料,然后写着自己的文字。 大白鸟彻底成为了他的烧饭烧水工具,实践证明,还相当好用呢。如果是冬天,放在被子里直接就可以暖床了。 邢远构思着《山海经》的翻译,几乎忘光了其他事情。 “汉代的时候有人相信《山海经》里面讲的东西都是真的,讲述了真实却又诡异的上古秘史,到了后来,才逐渐变成神话书志怪书,明代学者胡应麟说它是专讲神怪之书,即‘古之语怪之祖’,但它的真相是什么呢。” 邢远之前没有怎么思考,借此翻译的机会,也想重新反思,探寻这诡怪的秘史。 他感觉,这次他做的不只是翻译,因为现实上他也遭遇了那么多诡怪的事情。异界的遭遇和见闻,反过来可能也有助于他理解《山海经》。 “之前我不多想怪力乱神的事情,但今天,我想破格了解一下所谓的诡怪。” 邢远认真了,脑子调用起目前为止的异界情报、地球知识,翻译就是学习,所以要认真来! 医馆回归平静。他不可能知道,就在他回来的前一秒,伪装成格赫罗斯的红衣人惨死于房内,直接被拖入后院作为肥料了。 逢魔街外,星空教会察知红衣人已死,又从棺材里取出一个新的红衣人。新红衣人惊魂未定,还停留在被一股绝对的控制力压死,残躯彻底被粉碎的痛苦中。 “我、我调查到了新情报,那房子里面绝不只是住着他一个人,还有别的恐怖,我怀疑,是他用升维知识制造的高维怪物!” “合理,那毕竟是他住的地方,可能很多东西都被他有意识无意识地升维了,质量和能量都非同寻常,换人潜伏这条路看来走不通,我们现在只能通过控制那个木匠,进而打进房子里面。”杰特罗道。 与此同时,负责对付木匠的黑衣人早就行动了。 据调查,木匠此次外出主要是为了跟罗尔城规划局了解房屋的处理问题,房子没了,地儿还在,罗尔城那帮贵族毕竟可恶,普通市民并不享受土地权,只是土地的暂时租借者,因此产权问题经常成为矛盾。 本来木匠的租借时间就快到了,最近就要去规划局继续延长租借,但万万没想到房子被炸了,连里面存下来的现金也没有了,延长租借需要的钱他根本拿不出来,更别提重建房子了。 “您好,关于您的遭遇,我们十分痛心,根据您反馈的信息,该房子将会在三天后被收回,如果您没有在此之前延长租借时间的话,您将会失去房子的租借权。” “不是吧,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您可以向慈善局说明您的遭遇,也许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 木匠几乎无语了,一无所获地离开规划局。一路迷茫,无可奈何,祂也只好转头回去逢魔街,其他再想办法。 “我手艺还在,赚钱还是可以的。” 木匠走到徐厚街,巷落无人,光线逐渐变暗。 黑衣人在暗处观察着木匠,他用多种观测手段进行观测,都只能得出对方是个普通人的结论。 没有犹豫太久,他立下结论,先是用了一个远程的手段进行攻击。 木匠走在巷子中,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脚步踉跄,险些迎面摔了一跤。那正是黑衣人放出的黑蛇。 “什么东西?”木匠一头雾水,正要看向脚下。 与此同时,黑蛇猛地向上袭击,化身巨蟒,直接卷住了木匠全身。 木匠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侧倒下来,被一股无法挣脱的恐怖力量包卷,内脏遭到挤压,肺部几乎无法呼吸。 “看来,你还真的是普通人?”黑衣人从巷落深处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木匠,然后缓缓下蹲,视线带着几分鄙夷,“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能住进他家?” 木匠既不明情况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一听到这段话,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这些人明显对邢远图谋不轨! “哼,别想让我出卖朋友!” “是吗,”黑衣人完全不在意木匠是否同意,不如说,听到对方反对,他反而更高兴了,“你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出卖朋友。”说着,他从虚空中抓出一个个道具。 有的能催眠精神,有的直接控制精神,里面甚至还有不少洗脑道具。 木匠怒了,骂道:“别人平平静静生活,究竟碍到你们什么了,你们要这么不择手段对付我的朋友!” “朋友?你当他是朋友,他呢,”黑衣人笑了笑,开始挑拨离间,道:“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吧。” “什……么?”木匠瞪大眼睛。 “他可是异常中的异常,怪物中的怪物!可言说却比不可言说还吊诡,你一个普通人,居然要跟这种存在做朋友。” 黑衣人盯着木匠,语气中带着嘲讽。 木匠顿了顿,明明是挑拨离间的话,却让他想起了这些天以来,时不时从邢远表情中看到的落寞。自己只是因为梦游被当成怪物就足够郁闷了,邢远还被当成怪物中怪物,那得多伤心啊。 “闭嘴!”木匠怒了,红眸绽放血光。 黑衣人冷哼一声,抽出几把匕首,直接刺入了木匠的肺、胃等位置。这几把匕首不单会造成物理伤害,还会相当于“桩”,摧毁精神,达成洗脑。 “意志很坚定?我这就命令你,回去杀了他!”黑衣人的声音中带着非凡因子,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即使是【远望者】都抵挡不住他的声音诱导。 木匠将头压在地面,额间青筋直跳,心脏更是剧烈跳动,血脉贲张,神经抽痛。 “你,再说一遍。”祂咬牙切齿,周身冒出腾腾黑雾。 第106章 黑衣人正要大笑,突然就发觉了事情不对。 一刹那,某种近似教会圣歌的乐声响起,从四方周围包卷而来,宛若滔滔海啸,无数男女老少的哭声笑声裹挟其中。至近距离内,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 这股庞然的声浪突然而起,直接打穿了黑衣人的耳膜,进而轰灭他的心智。一瞬而已,刚刚气焰嚣张的黑衣人木然僵硬,恐惧侵满大脑,紧接着也发出了无比凄惨的尖叫。 他仿佛目睹了星球规模的大型尸堆,尸堆里面挤满了表情极致痛苦的生物头颅,人类、动物、更上级的异形、甚至是无法明状的诡异,都在其中疯狂挤压,疯狂尖叫。 历史以来的所有死者都汇聚在这里,合众为一!造就了一颗极致疯狂的星球! 黑衣人面色全失,恐惧到极致连恐惧的心情都丧失殆尽,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言说:“你、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什么东西。” 上身插着几把利刃,木匠将额头死死地压在地面,血红的双眸暴露无止尽的疯狂,双手抓碎了地砖。 “人、类……不过是人类!” 祂每个音节的发出都引发了极其恐怖的灾难,真实世界的天地已经全部染红,星空中无数恒星褪变成混黑的黑洞,云丛千疮百孔,被无数黑光穿透,无数硕大的眼球彼此相望,流淌下沾满万千腐尸的血泪。前所未见的末世景观瞬间形成,伴随着响彻宇宙的嘶哑“圣歌”。 当此时,大陆上几乎所有神级存在都注意到了这个异变。 “这是什么神?” “是谁在释放威能?” 星空教会一众没能观察到“威能”就被迫中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何发生。 与此同时,大白鸟也吓得尖叫,吵得邢远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发生什么了吗。”邢远注意到外面乌云密布,却丝毫没有打雷下雨的迹象。走出门一看,寒风凛冽,差点把他吹回屋内。 邢远及时抓住前门,掩着眼远望,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自己注意到了这异象,附近的邻居们也出来了,大家都在看着某个方向,面色各异,但基本都是紧张和提心吊胆。随着一阵浑黑的狂风吹过,好多邻居们同时捂住了双耳,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吗。”邢远从来没见过邻居们这样,不禁也感到了紧张。大白鸟叽叽不停,居然也用翅膀捂住了双耳,浑身颤抖不止。 抱着它的邢远切身感受到了它的恐惧。 绝对发生了什么大事。异界朋友都能感觉到,唯独外来者的自己没有感知。 邢远皱眉,看着发出异象的徐厚街方向,忽然想起外出的木匠。 “不会吧。”邢远面露担忧,当即定睛辨析前方的信息流向,结果真在疯狂的信息流中看到了木匠的信息。 格赫罗斯先生就在事发地点! 邢远瞬间惊了,脑中联想到了很多事件,是啊,自己最近被奇怪的组织盯上了,自己身边的人当然也会被盯上,他们可是半夜三更派大白鸟来袭击的恐怖分子!格赫罗斯先生要是被他们盯上,绝对凶多吉少! 身体反应快过思考,邢远立刻冲向了徐厚街的方向。 巷落中,几分钟前还拥有人形的黑衣人已经变成了扭曲蠕动的异形,如同蜘蛛与水母的合体,内部不断地展露出无法明状的肢体,如果有人在场,恐怕只用一眼就能当场疯狂,同样沦为疯狂的附庸。 木匠缓缓站起身,双手垂落,表情黑沉,积蓄着毁灭性的滔天怒火。 但与此同时,人性的部分如若旧疾复发,不断地刺痛祂。 祂脑中混沌一片,闪过无数庞然的天体景观,无尽的星,无尽的海,人类那十多年的人生信息根本抵抗不了星球级别的海量信息,就像浪花必然会被更浩荡的海啸淹没一样,环绕而来的是诅咒般的悠扬乐声。 “不、不是……”木匠突然抓住眼睛,表情露出挣扎,“我不是……什么审判之星。” 两种极端在祂脑中疯狂拉扯,直要把祂撕裂,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要去找……要去找可以将自己定在此处此刻的重物! 我的、我的人格底色……我是什么人。木匠身形摇晃,脚步悬浮,恍惚间撞到了墙壁,头破血流,鲜血侵染了祂的单眼。 祂将卡在肋骨中的刀一只只拔了出来,丝毫没有想为什么自己被捅了几刀都安然无恙,甚至还能站起来继续走路。 空!或许是因为景由心生,当祂试图找回人性时,里世界的异象逐渐收拢,轰炸众“耳”的疯狂圣歌也逐渐降低音量。 但是祂能用来押注的东西太少了,走进人类社会十多年,迷茫与随波逐流,无关紧要的东西太多,沉淀下来的珍贵记忆太少,回想起来,根本没多少足以铭记的东西。 反而是糟糕的境遇占据了上风。 罗尔城,多么糟糕的城市,一群罪恶而渺小的存在多年占据统治,分层压迫控制,别说其他物种,就连他们自己都唾弃自己。 有些人仅是因为几句胡话就能将人打为怪物,嘲之远之。 木匠忽然冷笑,提眸望向罗尔城中心,如同观察着蚂蚁的群落,无悲无喜,只有绝对上位者的漠然。 可是,当祂转过头时,祂忽然内心一动,怦然间想起了一个存在。 “不,”祂又猛然紧抓自己的脸,挣扎地否定道:“不对……我没有这么想。” 人类……但是你……我。 一两天而已的记忆突然浮现,热情的接待、无私地分享……还有“他”在众多蝴蝶的环绕之中吹奏的光景。 祂愣了愣,大脑仿佛遭到电锯拉锯,撕扯到了极致的峰点。 而与此同时,邢远也找到了附近。 “在那里吗?”他低头看着大白鸟,它就像雷达一样,可以感知异常情况,随着他的走近,它表现出了翻倍痛苦的反应。 但现在它直接晕了过去,原本滚烫的身体甚至开始发虚,冰冷无比。 邢远没想太多,仍要继续前进。 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惊喜地转过拐角一看,但眼前的巷子中空无一人,仔细观察,也只能看见前面一只有点奇怪的大蜘蛛。 “格赫罗斯先生,你在这里吗。” 邢远走进其中,左右观察着。他能感觉到,这里确实有格赫罗斯的信息,而且不是那么好的信息,可能是受伤了,信息特别不稳,好像下一秒就要拆解了,吊在悬崖岸边,岌岌可危。 邢远低头一看,竟看见了一滩一滩血迹。 很明显,这里就是事发现场。 “格赫罗斯先生!”邢远不禁着急,连忙跑向血迹的地方。 靠在墙壁边的木匠突然喝道:“不要过来!” “怎么了?”邢远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我很抱歉,我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木匠压着头,眸底尽是疯狂的光景。 “搞错了什么?”邢远虽然不懂情况,但听出了对方的不安和紧张。 “我的异常不止于梦游,我……”祂看着胸口自动愈合的伤口,叹声道:“我可能就是一个怪物。” 无父无母,没有来源,睡着了还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连身体都不正常了。木匠表情扭曲,还无法接受这荒诞,但比起这些,祂可能更在意邢远的想法。 如果前一秒视为朋友的存在其实是一只隐藏的疯狂怪物,你会怎么看呢。 然后,祂的问题迎来的是几秒的沉默。 希望的破碎仅在顷刻之间。云丛压抑,圣歌不止。 但就在这时,邢远回答道:“没事。” 木匠顿了顿。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格赫罗斯先生是因为自身发生了什么异常,认为自己是怪物的话,请不要责怪自己,无论格赫罗斯先生是什么,人类也好非人也好,都是万物众生之一,都在宇宙伦常之中,存在即合理*,存在即有原因,即有理据,异常只是相对观念,格赫罗斯先生自然而然就好,请不要因为有一些异常的地方,就将自己划分到众生之外,否定自己,甚至要拒绝自己。” 邢远一下说了很多话,语气中没有别的,只有对朋友的担忧。 “我……”木匠眸子激颤,脱口道:“我的致命伤几秒就愈合了,我的身体绝对是怪物的身体,我不对劲!” 邢远眨了眨眼,走近下一个拐角口,道:“格赫罗斯先生,你不要误会,世界奇妙事情太多了,伤口愈合实在不算太奇怪的事情,这不代表你就异于常人。”说着,邢远举例了他最近遇见的奇人怪人联盟,数不尽数。 相比之下,确实木匠的异常完全不是事。 祂愣了愣,不知不觉间好像被邢远说服了,心情平静了下来,脑中疯狂涌动的混沌也逐渐平息了。 邢远转过拐口,看见坐靠墙壁的木匠,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背对微光,银发泛着淡淡的光纹,向木匠伸出了手。 “我……”木匠定睛看着邢远,手臂自然反应,接住了对方的手。 邢远微笑,终于放心了。 比起《山海经》的神异故事,身体自然愈合这种事,根本不奇怪! 回家的一路上,邢远从木匠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木匠隐藏了事实,只说是劫匪打劫,没说是盯上邢远的人。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连累了你,不过即使不是……”邢远皱眉。 “不用怕连累我,这不是你的错,”木匠看着邢远,忽然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些人的错,今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对你怎么样的。” “非常感谢,但是……”邢远还是有点思考。 “比起这个,别叫我先生了,格赫罗斯,”木匠异常纠结这点,叮嘱道:“嫌长格赫格罗都行,咱是朋友啊,先生太见外了。” 邢远诧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称呼问题,点头道:“好。” 一路交谈,木匠的心情明显变好了不少,甚至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此前人生中的阴郁都一扫而空了似的,明朗灿烂。 他们不知道,他们经过的大街小巷,无数眼睛看着他们,全是恐惧与忌惮。 “话说这大白鸟是什么情况?” “捡来的?” 木匠盯着邢远抱在怀里的大白鸟,后者刚醒就差点被吓死。 “是吗。” 事情告一段落后,木匠积极帮忙处理后院,还有了一个想法。 “我感觉这里挺好啊,我也想住在这里了,旁边的房子能不能租?” 邢远惊喜,想了想道:“那要问房东先生,附近的房子应该都是房东先生的土地。” “是吗。”木匠摸着下巴,果然还是对那家伙没有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死里逃生的影响,木匠感觉自己换了个身体,不止手脚灵活了不少,连思考都顺畅了不少,此前想不通的很多问题现在一想就通。 “房东先生人很好,如果你想租房,他一定会很愿意帮忙的。” 邢远对房东的人品相当信任,接着还说了不少房东的好人好事,在他口中,房东俨然成了逢魔街数一数二的善人,日行一善,好事做到家,光环围绕,就差成神了。 木匠面色古怪,问道:“你很喜欢他?” 邢远点头,理所当然道:“善良是令人喜欢的优良品质。” “品质?”此时,木匠突然发现了邢远非同寻常的交友观念。 邢远则在想木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插曲结束,木匠留在后院,筹备着制作一些东西,明后天拿到市集卖钱。 “赚钱吗……”邢远回到柜台前,翻译的笔停了下来,也忧虑起这个问题。 “不知道卖茶能不能做起来,西蒙医生好像不会过来逢魔街的样子,我该怎么办呢。” 下午时间3点半左右。 两次出局不利的星空教会众人深刻反省,杰特罗道:“那个格赫罗斯貌似也不一般,我们的人派出去,莫名其妙就死了。” “会跟当时的异变有关吗?几乎同一时间,逢魔街发生了震撼星空的异常事件,有没有可能有关联?” “不可能吧,那个规模那么恐怖,至少是大星系级别的真神力量,如果我们不小心招惹了那种存在,我们就不可能还在这里说话了吧。”红衣人道。 “逢魔街诡异无比,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格赫罗斯现在回去了,下次出手恐怕只能等他出来了。” 可恶,就没有别的对策了吗,目前的情报还远远不够啊。 他们陷入了困境,能用的手段越来越少。就在这时,星空教会高层给他们发来了新指令。 ——【转换方式,先趁罗尔城动乱,渗透内部机构,控制罗尔城的政治经济命脉】。 杰特罗惊奇,连忙解释道:“主教阁下,我们现在对付米修斯恐怕才是当务之急,不然以他的学习速度,我们将迎来史上最麻烦的敌人啊。” 声音冷酷道:“命令是让你们照办,不是让你们质疑。” 其话音未落,欲言又止的杰特罗当场被拧成螺丝,浑身血肉模糊,五官挤出大脑。 见状,在场无人敢多说其他。 下午时间4点左右,罗尔城高层研究院。 经过将近一天时间的考察研究,进出逢魔街的可能方法逐渐有了眉目,众多思路之中,唯有一个思路最为可能。 那就是“成为【盲者】”,或者说,通过特殊方式成为【盲者】。 “一个小时前,虽然不知道逢魔街发生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一定又是一起世界末日级别的大事。” 西蒙整理着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定睛看向逢魔街。 “我身上肩负着整座罗尔城的希望!” 说完,他毅然跨越了徐厚街与逢魔街的边界线,直往医馆的方向疾跑。 第107章 西蒙一路闭目狂奔,背后的指挥总部火速分析实时情报,收集了西蒙听觉中的逢魔街情报。 “别紧张,逢魔街的异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发出奇怪的乐声并不奇怪,注意平常心,西蒙医生。”塔尔斯强调。 西蒙额头冷汗直冒,回道:“我可以说实话吗,我后悔闯进来了,果然就应该让画家那样的人过来啊!” “他在读解神话信息,事情刚刚结束,他们就又开始了……无止尽的疯狂读解。” “之前说的蜕变的事情吗?” “对,破茧只是一个开始,蜕变还在继续,具体情况不好说,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读解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的既有认知、既有知识都可能被颠覆,一场彻底的反思与重构正在发生,《庄周梦蝶》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现实,成为了他们、我们每夜都将面临的疯狂。”塔尔斯道。 之前情况太紧急,还没人发现这方面的影响,但事情逐渐稳定之后,他们才发现,《庄周梦蝶》对读者的影响竟然如此彻底、深刻,几乎重构了所有人的认知结构。 西蒙心跳抽了抽,道:“我知道了,不要打扰他们,每个时代变革都是知识的变革,他们是探索知识的先驱者,值得我们所有人的全力支持。” “还有,光明教会那边的人说,如果你觉得你不行,就换他们来,但是我认为还是你来比较好,因为你是医生,跟他的身份比较相近,也许他会和你有共同话题。” “光明教会那是他们没有留下好印象吧。”西蒙嘀咕了几声,心道幸好自己之前给了对方自由通行证,留下过好印象。 “光辉公爵去处理城外的事情了,好像有点麻烦,今天不会过来,综上所述,西蒙医生,你要一个人面临逢魔街的考验。”塔尔斯不愧是曾经进出过逢魔街的人,明显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行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自求多福了。”西蒙提心吊胆地走进巷子,极目张望,还好没看见什么疯狂,提示中的“羊”、“彩虹”等疯狂都没看见。 可行,暂时成为【盲者】的方法管用! 几秒后,他真的顺利走到了目标的医馆门口。 ——“就是现在,快!快跨越那个门槛!” 西蒙热血沸腾,立马冲了过去。门口转瞬闪过一道极速的身影。 “您好——” 听到人声,邢远呆了呆,仿佛做梦一样,转头看向门口的来人。 “你是……” “我是西蒙,应约过来拜访您了。”西蒙压着心中的激动,匆忙交代了来意。 连线背后的塔尔斯,还有威尔等人一阵心悸,皆提起了百分精神,严阵以待,虽然只能听见声音,但毫无疑问,左右罗尔城命运的事情此时此刻开始了! 听完西蒙的来意,邢远高兴道:“茶吗?嗯,我记得,很高兴你喜欢。” 邢远转头便拿出了目前的储货,直接递给西蒙,说好的礼物,他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事实上,关于茶叶,他并没有太多储备,到处送人都快送光了。后院的阳光、土壤情况其实也不适合茶树种植,是多亏了邻居们的帮忙,才终于种植成功。当然了,异界版“茶”跟地球的也存在一定区别,或许可以说成新品种的茶吗。 西蒙视线定在茶包上,双手不自觉发抖。 他装的很好,现在的邢远虽然已经注意观察他人的情态了,但没发现他的异常,只觉得西蒙是兴奋得发抖。 是啊,碰见喜好的东西,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邢远有点唏嘘,不过想了想,还是默念般若心经算了,冲动是魔鬼。 “我有一份不情之请。”突然,西蒙抬头,表情肃穆,宛若朝圣,仪态整个都变了。 罗尔塞语也存在古言说法,带着尊敬的意味。邢远听到他这么说,有点惊讶,问道:“西蒙医生,你请说。” “可不可以传授给我们种植它的方法?” 西蒙看得出来,茶包之中是经过加工的茶叶,至少在【盲者】视野中,这些应该是大火炒过,然后冷却保存的“叶子”们。自己虽然可以对它们进行研究,分析其中成分,但它们毕竟数量有限,能不能复制都是对罗尔城医学科学的大考验。 所以,不能止于这一步,自己要更积极询问情况。 邢远眼睛亮了,视线转了转,他没有销售经验,也在琢磨着什么样的说法,可以自然而然地嵌入好物推荐的话术。毕竟是咱们的劳动成果,该要价值是要的,知识正是财富。 他沉思了几秒道:“这不能白给……” 西蒙脑中轰轰隆,不能白给?理所当然!那么疯狂的“药”,怎么可能白给!但是对方这么一说,是不是意味着有可能?不管什么条件,我都要代表罗尔城争取! “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西蒙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邢远经常走花草市场,当然知道市价,但是这茶苗一旦卖了,对方就可能大量复制,卖一个茶苗,最多也就1罗布的价格,如何利益最大化呢,但自己也不能坑西蒙医生。不过,比起茶苗,种茶、制茶的知识才是最重要的,倒也不必在茶苗上吝啬。 又是想了想,邢远才道:“如果你想要茶苗的话,就是要买卖了。” “买卖?”西蒙惊愕,意思是可以直接给自己,但是象征上,你也要给到世俗上应该给的东西,比如什么?知识?禁忌物?目前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茶叶”啊! 见西蒙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邢远期待地看着对方,唇线缓缓上扬。 “是的,买卖,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 西蒙大受震撼,联想力直接发挥到了极致,结合信息网上的神话,最近发布的《庄周梦蝶》,“买卖”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买卖等于交易,这是一场交易?这是在说“你们要付出”吗! 知识之神在上,“他”是要跟罗尔城建立联系了吗!西蒙悟了,而且从种种情况推断,对方热衷于平常生活,所以买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钱”啊! “当然!” 西蒙顿时一个激灵,马上就上道了,然后一谈就谈到了邢远心里。 邢远笑道:“哪里哪里,不用这么多了,还不知道符不符合大家的口味,正常价格就好,太高我也无法接受,看起来西蒙医生是要推广给所有市民,那就更不能太高了,亲民价就好。” “好,好啊!”西蒙尽量使自己不要显得太激动,但是心中已经疯狂在呐喊了。 交谈过后,交易达成。邢远提供茶苗,日后作为股东方,助力“茶”的种植开发,当然,配合要依据他的闲暇时间,可不能为了商业放弃生活。不过,邢远考虑更多的还是大家的想法,西蒙医生虽然表现得很喜欢,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茶叶对异界朋友来说,应该算是新型饮品,口味这种东西,都是因人而异的,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强迫他人喜欢。 另外,这个交易机制的收益取决于推广的效果,邢远比较喜欢这样的机制,跟点击转化率一样,应该不会赚太多,够用就好。 而西蒙大喜过望,握手的时候激动得不能自已,一直说着太好了。 “跟我过来一下。”邢远于是带西蒙来到后院。 西蒙跟在邢远背后,视线都不敢乱放,余光看了房间几眼,皆是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绝对无比疯狂的器物。对方生活在疯狂之中,与其说习以为常了,还不如说疯狂成为了他的附庸。 后院的门一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清风吹拂,夹杂着陌生的花香。 西蒙踏进后院一看,瞳孔骤缩,当即震撼了。 “这、这到底是……!?”私人花园?私人菜圃?还有一排排果树?不同时令的植物夹杂其中,五颜六色,纷繁多彩。明明基底可以看出来是废弃的烂尾工程地,但谁能想到,本该破败如灰的废弃地,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如此精致、美丽的光景! 西蒙作为隐世派千年贵族伏萨斯的一员,祖传技艺就有花艺,他能看得出来,这是多么用心呵护,多么热爱花草,才能打造出这么好的艺术啊! “太美了!太美了!”西蒙激动地不断重复,心情完全暴露。 他环视一圈,心情愉悦非常,塔尔斯说的什么疯狂恐怖景象?分明是美,是大美!这里藏着世界级别的美景啊! 西蒙差点忍不住跳起来,还好肩负着整个罗尔城的责任感让他及时回神,急忙找起邢远。 转头一看,西蒙看见邢远侧对着自己,正在采摘着什么。繁花、绿叶、还有不时点缀的蝴蝶们,在生灵的簇拥之下,“他”眼神温和,动作轻缓,一举一动皆透露出了对生灵的爱,呼吸都与环境融为了一体,既在场又不在场,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感觉遥不可及。 既是人,又非人。 时间止于一场温柔的朦胧。 西蒙看傻了,欲言又止,害怕破坏了这美好的光景。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原本只是“美好”的光景隐约间发生了变化,原本不可能动作的花草们忽然像有了生命,有了情绪,展现出了“自我”! 既恐怖又震撼,西蒙仿佛听见了它们的欢声笑语,蝴蝶纷飞,夏虫鸣唱,空气中的微尘都仿佛在舞动。 西蒙如坠梦境,神智恍惚,然而下一秒,他又看见了。 欢笑之中,邢远取着一枚叶子,直接含在口中,仿佛在辨析成分一样的画面。 西蒙顿时僵硬,头脑一片空白,直接呆滞了几分钟。 “怎么了西蒙医生?”邢远整理好东西,朝着西蒙走来,表情有点惊讶。 西蒙立马回过神,情急之下胡说了一堆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 邢远感到疑惑,但没有追问太多,将茶苗给到了西蒙。 西蒙收到的时候,双手都是抖的,还好演技精湛,才没有露出破绽。 “对了,西蒙医生,我能不能咨询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朋友……”邢远说到一半,话题中的朋友格赫罗斯刚好走了出来。 事实上,木匠一直都在后院,西蒙进来的时候祂也注意到了西蒙,而且一直在观察西蒙的反应。 最近的不法分子太多了,不过看上去这家伙应该不是那什么组织的人。 西蒙只觉锋芒刺背,转头一看,居然是一个浑身散发疯狂气息的高俊男人。 随便一个人都这么可怕,逢魔街果然恐怖如斯。 这时,邢远打断西蒙的思考,道:“重伤之后,身体自动愈合,一般会是什么情况?” 西蒙立即回神,压着内心的忐忑,根据自己所知回答了。 “要么体质本身超乎寻常,要么有什么超凡手段,比如禁忌物。” “体质本身超乎寻常,又有几种情况?” 邢远虚心求教,带着笑容。 西蒙极尽知识与记忆,说出了几十种可能。 邢远一一记下,并在脑中对比分析,期间看了几次木匠,但木匠自己却不怎么在意。祂一直盯着西蒙,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邢远告别西蒙,回头跟木匠说了几个可能性,比如说木匠可能不是人类,而是自愈力强大的类人种族。 木匠点头,但没怎么在意。祂其实已经多少有了想法,因为……记忆。刚刚,祂内视受到致命伤的位置,突然发现了宛若梦中梦一样的疯狂能量填满了自己内脏空间,不断传来毁灭一切的恐怖冲动。 那是梦,更是记忆,记录着祂的来源,祂的本相,真正的祂。可是……木匠面色沉重,在祂看来,那颗无法明状的疯狂星球既不祥又丑陋,说实话,祂还没办法跟邢远坦白这些事情。 “我知道了,不用在意我的事,这些我自己会想办法知道的,你也有事在忙吧?先专注你的事情,等有空,我们再分享吧。”木匠大笑,阳光般灿烂,不带阴翳。 邢远点点头,说道:“别忘了我们之前约好比赛谁先成为【察知者】。” 木匠顿时一僵,如果邢远成为【察知者】,岂不是会察觉到自己的“真相”?祂忽地皱眉,心中犹豫,但还是大笑道:“当然记得,现在谁赢还不一定呢。” “好。”邢远放心了,回到前厅,继续着当下工作。 “听西蒙医生说,大家现在都在忙着手头的事情,正处在一个紧张又危险的过渡期,我能在学习的同时帮到大家什么呢。” “还有,西蒙医生话语之间,屡次提到的城外‘污染’又是什么情况呢,上次我去城外的时候,倒是没有看见污染。” 笔尖转动,写下“污染”、“怪异”、“山海”等汉字。 “山、海,在种花文化中,可是有着相当不可思议的‘隐喻’,另外,经之为经,也不是随便的说法。” 多个想法交叠,邢远低头,回想着之前在自己体内看见的山海,脑海中的“象”汇聚一堂,生发辉光,逐渐形成了一条明朗的思路。 “是啊……还能这样吗。” 邢远欣然一笑,马上奋笔疾书,想法逐渐成形,将要铺成道路,一条通往山海奥秘的幽幽长径。 不要着急,还要慢慢来,要打磨细节,要像打磨精细雕像一样,真正地去刻画,去唤醒。 几乎与此同时。 西蒙有惊无险地走出逢魔街,在众人的欢呼之中回到了秩序局总部。 威尔等人匆忙赶到迎接,人人面色紧张。 “各位,期待吧,我们得到了‘提神醒脑’的梦幻苗子!有催熟知识、伪时间知识等知识在,我们一定能尽快将‘茶叶’推广到罗尔城的每个角落,到时候,面对什么奥奴帝国休斯顿王国,我们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西蒙高调宣布,自信沸腾。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激动了。格雷、莉娅在人群中鼓起了掌。 “太好了!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我们秩序局将会无条件支持!” “知识之神在上,我们的历史终于能向前迈进一步了啊。” 塔尔斯看着他,表情复杂,但又有几分释然。 “那也只能期待了。” 与此同时。 尖塔现场,罗尔城众高层汇聚一堂。 得知西蒙的好消息,大多数人都面露喜色,哄堂讨论。 “各位,安静一下。” 沙拉曼突然抬手,提醒众人关注回议题。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探讨。” “是啊,接下来,你们将会清楚看见历史的节点,看见历史的洪流被劈开的瞬间。” 书翁接过话,表情前所未有的庄重。 “你们,准备好了吗。” 蜕变之理,将要在此揭露! 第108章 话音未落,无数视线交错,众人同一时间诞生了多种想法。 但书翁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幕后无人,立马转头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画家还没到,各位先讨论讨论。” 场面顿时沉默。 现场,保守派、中立派等立场的人都在,清算与重整都需要时间,利益集团没那么快打散,依然根深蒂固。现在他们虽然有了模糊的改革目标,但关键的思想方针呢,知识方向呢?知识是一个地区长久发展的根本动力,历史的发展就是知识的发展,没有知识人类就无法生存。 对他们来说,人类文明的开始绝不是人类掌握了工具、火之类的东西,工具、火的使用只是表象,更根本的东西是什么?是知识!人类掌握了使用工具与火的知识,因此人类开始发展了。因此!任何一场改革的开始,都必须是知识的更新。 知识就是力量,是他们赖以生存,用以保护自己的武器,而健全的知识体系正是一个地区能否繁荣昌盛的关键。因此,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尽快定下知识体系的构建规划。 “我们已经将旧派贵族驱逐了,现在无论如何,我们都只剩下了一条路。”保守派贵族道。 “生存与死亡,人类的命运……不,作为智慧生物,我们的命运应该在哪里。”中立派在犹豫。 “旧知识发生太多问题了,充满着疯狂与污染,这一千年来疯了多少贵族,我们本来就该反思,只是一直恐惧那些威权。” 几秒的沉默中,全员都提心吊胆。但是书翁放言之后,迟迟不见有人说话,画家连影都没有。 “在等呢!”特丽斯提醒众人。 星空教会的伪装者们混在其中,彼此之间甚至都不进行眼神交换。渗透人类上层建筑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大陆上所有的人类上层建筑都有他们的影子,罗尔城高层再厉害,即使能筛到思想因子,也绝无可能将他们筛出来。因为,混乱永远置于秩序之上,再好的规则都防不住渗透。 “此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现在这种集体决议效率太低,而且容易外泄情报,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最高决策机制,从我们之中推举几个人作为最高决策、执行机关。” 有人率先提出话题。星空教会等人的眼神发亮,机会来了,就是现在!他们正要抢先说话。 “操之过急,几个人的决议,跟现在的集体决议有区别么,这倒不是重点,”菲洛尔当即掐灭话题,转头看向墙角:“沙拉曼,你来说。” 沙拉曼摆手道:“哈哈,还是由伦德说吧,应该很快就到了。” 如果有人能辨析非凡因子,或许就会看见,沙拉曼的气息跟之前判若两人,呼吸吐纳的节奏都变了,好像换了一种呼吸法,之前他的气息是外放的,带着强者固有的威势,现在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威势,跟邻家老头一样。 他们没有在信息网讨论过“蜕变”,外人只知道有这么个事,但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又到底收获了什么。对此,很多人都在议论,传闻他们之中出了成百上千个【窥视者】,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对外一呼百应。而今根本没人敢得罪书友会了。 如果他们现在说要扩大传播不祥神话,恐怕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不。 “读解。” “重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安静。脚步声缓缓响起,画家走进众目之中,双手拎着画板,后背亦背着长箱,风尘仆仆,仔细一看,衣服上还沾满了不明的血液。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画家放下手头的东西,翻出里面的画布、画具等,一副要现场作画或者写字的样子。 书翁惊呆了,不禁问道:“画家,你这是要?” “现场解读。”画家言简意赅。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全数集中精神。此前,画家都是在信息网上更新读解,别说外人,就是书友会的人都没见过画家读解的现场。 今天,他看上去竟是要即兴读解,在尖塔这么多人的面前! 部分人面色立刻就不对了,慌道:“现场读解,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是的,所以认为自己承受不了的,就先退场吧。当然,我也会提醒你们,有些机会,只有现在才有,你们想放弃,是你们的事情。”画家无动于衷,一边说着,一边摆弄桌上的画具。 很显然,他就是要在这里表演书画。 众人面色僵硬,但几秒的沉默之中,并没有人走出尖塔。这仿佛是一种考验,画家在考验他们是否有资格听到他的解读。 “人类历史的发展存在普遍规律,从无到有,知识诞生,然后发展,最后支配一个社会,决定所有人类的日常生活、心理结构、认知结构。”画家旁若无人地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动画笔了。 姗姗来迟的谬丽走到他隔壁,神色庄重。 沙拉曼、菲洛尔两【真知者】都在注目,不敢漏掉一个字。 “但归根结底,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我们到底是在什么东西的基础上建构出我们的城市社会?” “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吗?” “不,不是!”画家突然激动了,视线环扫众人,带着熊熊燃烧的炙烈光芒。 “最根本的东西,不在外面!在里面!在所有人的里面!” 他发疯一般吼向全场,声音之中好像压着万钧雷霆,每个听到的人都觉双耳轰鸣,意志不坚定的人耳膜都当场破了。 里面!这个词直接炸开了他们的心脏和大脑,阅读皇帝神话时的恐怖体验再度重临,身体随着发生反应,内部翻山倒海,有部分人当场呕吐,嘴里呕出滚滚的黑浊物质。 画家视若无睹,仍在高声呐喊。 “知道我们的问题在哪里吗?知道我们的社会是怎么走错的吗?为什么人人压抑本性,不得自由,终日惶恐不安?” “因为我们把社会建立在了外面的东西上!那东西不在我们之中,却掌握着最高无上的大权,旧派贵族爱用它,所有试图压榨我们的人都在用它,只要有它在,我们就无法逃离,只能忍受。” “它就是安全!集体安全!” 几乎撕心裂肺的喊话震惊了所有人,他们或许也有过差不多想法,但却都没有画家说的那么强而有力。 “旧派贵族只要寄出这面大旗,我们的任何进步想法都会失去合法性,旧派贵族掌握最高层次的知识,左右着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我们或许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但我们不能不顾罗尔城市民的安危。 不如说,这其实是一种常识,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而同时,它又是一种心魔,或者说借口,强权可以通过它来洗脑市民,同时市民也会用它来洗脑自己。 为什么要放弃自由?为了安全,为了逃避现实的种种疯狂! “我不是说安全不好,生存当然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但问题是,不知不觉间,它成为了我们的最高前提,成为了压榨我们的最强话术。” 画家振臂高呼,甚至打碎了空间。 “谁说安全与自由不能兼得,安全、自由,我们全都要!这是我们天然合法的权利,跟神无关,跟任何东西都无关,这是无需证明的天然成立命题!” 众人发怔,话说到这里,根本没人反对了。 而这还只是铺垫。 画家现在才进入正题,忽地执笔飞快书写,构画着无比疯狂的图形。 这时,沙拉曼补充道:“自脱离原始之后,人类就成了观念的动物。但这种说法还算委婉,更刺骨的直接说,自那之后,人类就成了观念的奴隶!我们身为观念的“创造者”,却成为了观念的奴隶,罗尔城这么多年来,竟反而被创造出来的观念束缚了,被他们虚构出来的‘安全与自由不可兼得’观念束缚了!” 其实分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他们却被能力限制了想法,在自上而下的挤压中无限分裂,宛若困兽之斗。 “没错,我们既然要建立新的知识体系,就必须要痛改前非,彻底地颠覆,打破外面的知识体系!将真正的知识体系建构在每个人的里面!如此,我们才不会迷失自我,才不会被人任意摆布,因为,我们自己才是至高的真理所在。”画家激动过头,猛地砸桌,表情扭曲。 如果邢远听到他这些话,绝对不会陌生,深度学过西方思想史的或许就会知道,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时期,人们的思想变化之路。 中世纪时期,人们通过构建,将至高真理放了外面,名之为“神”,与此同时,众人打造起围绕着“神”的知识体系、解释体系,谓之为“神学”。而后,觉醒者发现了这个事实,怒而打破“神学”统治, 有人将信仰收归自己,让自己成为信仰的主人*,有人解构了信仰,将神学去神留学*,重构了一个体系。有人直接攻击神学,试图破坏、颠覆整个神学。* 这些都是人类历史上确实发生的事件。这些人的思想最终涌进历史长河,成为后代人类的思想资源,或是现在或是未来,随着缘分的流转,与后代相遇。 而现在,奇迹的是,这些思想资源居然经过《庄周梦蝶》的反复洗礼,在异界朋友们的脑中继而爆发,恰恰彰显了人类思想结构的共同性。 天下人类,殊途同归。 他们需要的是启发,或者说别人推他们一把,“道”出来了,人就会知道往哪里走,正是这个道理。 死水般的境地之中,正是蝴蝶的梦驱动了他们,接下来的发展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也许,这也正是文化碰撞的魅力所在,你根本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紧接着,画家再次打破既有认知,将之前所有的腐朽认知全数批评了一遍,才真正说回重点话题。 “所以,知识体系必须建立于自我,建立于真理。” “真理无处不在,但我们就接近的真理在哪里,是我们的肉体,是我的心理、灵魂、自我,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东西,我只能用这个词。” 画家环视众人,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真我!” 全场惊愕,大脑都在激颤。“真我”,何谓真我,这世上可曾有过任何一个文明,以“真我”这个概念来构建至关重要的知识体系?听都没听过,而且这个词还是画家用造词法自己造的,罗尔塞语里面绝对没有这个词。 “存有真理的自我。”沙拉曼突然接话,眼神几乎在发光。 “又是真理,又是自我,这还真是……超越了我的想象,该说不愧是蜕变过的人吗,思想未免太超越了。”菲洛尔都忍不住嘀咕。 就在这时,画家突然双手举起了刚刚画好的画。全员被迫集中视线,几乎全部目睹到了那副疯狂的画。 就一秒,一半人大脑负担不起,直接晕死。 少数人认出了纸上的疯狂符文。 可不就是画家之前画过的“德”吗!那个疯狂的符文人看人疯,至今为止还没谁能抵抗得住啊! “不!”有人注意到了,“那不是‘德’,只是一部分,只有‘十’和眼睛!不,还多了一些结构,这到底是什么图形啊!” “我知道了,那是字,那一定也是字,‘德’里面还有其他字啊!” 轰!浩瀚无比的宇宙景观突然展现,无量无尽的眼球从四面八方显现,一道视线而已,就看疯了一个人,更何况是如此量级的视线。 那是什么字? 邢远在场的话,就会认出,那正是古文的“真”,也即“眞”。眞拆开来有四个部分,匕,变化。目,眼睛。乚,隐藏。八,乘载的工具。说文解字从会意的角度认为“眞”的本意是“仙人变形而登天”。也就是说,单独“真”这个字,就是一个神秘的讯号,非同寻常。 而画家却鬼使神差地画了出来,以一个字,震撼了全场。 真我?不,是眞我! 他本来只是顺着逻辑挖掘真理,却切中了种花文化中至高的神秘之一。 ——“眞”! 更可怕的是,画家竟然突破时空,念出了汉语的“眞我”,他向所有人说,自己画出的符文,正是我们建构知识体系的根本。 “太疯狂了,你前面说的好好的,居然转而将知识体系建构在一个这么疯狂的概念上。” “不不,画家说的没错!他才是正确的,你们只看见了表面的疯狂,却不知道里面的恐怖真理!” 尖塔全员疯狂,包括保守派、中立派,甚至是星空教会派进来的人在内,全被这过量的疯狂知识吓得难以自已。 他们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在尖塔里面,转眼间置身于宇宙之中了。庞大的星云囊括所有,到处都是耀眼金光,山、无数的山!明明是星空却有着无数的山,它们重峦叠嶂,无止尽地通向宇宙之末,虚空如海,滔滔汩汩,钟声漫天,敲击着所有生灵的头盖骨。 这时,画家突然释义,再次道:“自我,通往真理,向上进化,放眼永恒。” “这就是‘眞我’!这就是我们将要作为知识根本的东西!” 轰!并非源自知识,而是源自真理的冲击当场袭来。星空教会派往现场的人当场爆体而死。 但紧接着,在顺着推理,既然知识体系以“眞我”为主导,那么奉行的人应该怎么称谓呢? 突然,画家又说出了一个词:“眞人。我们要建构出一个知识体系,它能使我们人人成为眞人!”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一段话。 邢远本人在场都要惊呆了。 读过《庄子》的人应该都会对“眞人”这个词有印象,古之真人,也是庄子屡屡提到过的词,“真”不管在《庄子》中,还是在整个种花文明中,都是相当意义非凡的一个汉字。而异界朋友非但从《庄周梦蝶》中读解出了“眞我”,还挖出了“眞人”,甚至要构建一个人人皆眞人的社会。 实在太超乎想象了! 哪怕可能只是理想,但能提出这个理想本身,就已经够吓人了。 不,或许也并不奇怪,因为《庄周梦蝶》本来就是《庄子》隐喻系统中的最高隐喻之一,从《庄周梦蝶》看到《庄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全场死的死,疯的疯,没疯的可能在捂脸狂笑,场面无比惊悚。这场会议不仅惊动罗尔城的历史,更是撼动了大陆有史以来的人类文明。 “前所未有的知识体系诞生了!”沙拉曼激动到爆哭,根本压不住心中的兴奋。 “是啊,我们真正意义上见证了历史!你们感觉到了没有?这个说法一出来,前面的不祥神话居然也能从中解释!再继续解读,我们还能继续更新知识谱系啊!” 紧接着,尖塔会议就成了群魔乱舞的现场,名为读解的狂欢在此展开。与此同时,尖塔之上仿佛笼罩着五彩祥云,霞光万道。 在外的星空教会失去内部情报,感觉情况不妙,他们突然意识到,罗尔城好像要走出大陆前所未有的路了! “不行,必须要掐灭火苗,联系奥奴帝国的人,我们不能再等了!” “叫【空间湮没】佣兵团出动,就算灭不了罗尔城,也要先灭了逢魔街!唯有杀了米修斯才能彻底掐灭这燎原之火!” 星空教会彻底坐不住了。 第109章 “总感觉发生了什么。”邢远停笔,视线投向门外,远远地看向城市中心。 飞龙在天,是生机。邢远若有所思,忽地笑了,他能感觉到,有一些特别的事情正在发生,但同时,也有一些阴影下的东西正要揭起。 “破而后立,但是‘立’是否坚实,取决于破的彻底,以什么为建设基础、原点,是至关重要的。” 历史课本中谈及改革,多是人物、事件,由于种种原因限制,通常不会涉及更具体的思想建设,因而剩下的,就要看大家有没有兴趣去了解了。 旧的观念体系、价值体系崩溃,人们或者被迫地,或者欣然地,往人的最深处挖掘,极尽洞察,最终反哺于人类社会,成就了新的社会制度的构建逻辑。 思想史的发展就隐藏于各种辉煌历史的葬土之下,其形成的璀璨观念涌进地下流水,继而涌入名为“语言”的大江大河,彻底隐入日常生活,成为了自然而然的日常词汇。 当然了,建构只是理想设置,实践极难,但有理想,有目的,和没有理想和目的,又是两回事。 不管怎么样,都看大家的努力吧。邢远心中翻过一页,突然想起了一周多不见的丽莎小姐,丽莎小姐外出这么久,不知道情况如何,希望一切安好。 “可惜,丽莎小姐的那位朋友一直没有来这里,不知道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邢远回头一想,对比丽莎小姐的情报,还有之前遇见的污染者情报,其实多少可以确定,丽莎小姐的朋友应该也是受到了污染,而且身体情况相当糟糕,基本上已经性命垂危的那种,不知道用着什么方法才维持生命。 不管是药医还是什么方式,应该都难以根治。可是……邢远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双手,依然没有升维的迹象,就算对方过来,自己能医治他吗。 说到底,自己的手臂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升维呢?契机是什么呢?好像都是自己迫切渴望的时候突然之间成功的。 就算不是为了他人,仅是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视力,也得尽快掌握手部升维的方法才行。 思考了几秒,邢远暂时放下翻译,在地下室找出了罗尔城另一本百科书。 房东先生上次带来了不少书,其中就有一本讲什么特殊能力的。自己因为对神通不太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看,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里面讲的好像是【察知者】的相关事情。 “手部升维,在异界算是非凡事件,应该在道理上差不多?也许我可以通过【察知者】的知识,延展到手部升维。” 邢远翻开书本,默默阅读。 “非凡因子如同空气粒子,无处不在,浓度的高低、质量的大小,决定了非凡程度的强弱。” “掌握非凡力量的前提是看见并且习得掌控非凡因子的技能。”这是重点内容了,然而邢远接着一看,上面却写着:能否看见非凡因子,全凭个人对精神力的锤炼,冥想、沉思等方法会对你有所帮助。 “冥想、沉思,是我的日常课业,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能看到的迹象,只能说我比较愚钝,没什么天赋吗。”看来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界,自己的视力都属于差的那一批。 邢远稍稍遗憾,不过他又注意到了一个提醒事项。 成为【察知者】还有一个不可说的捷径,那就是遭遇诡异,遭遇诡异而不疯不死,就有可能成为【察知者】。这句话后面附加说明了,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失败者大多进了精神病院,一疯终身,极度危险。 “这个方法太冒险了。”邢远摇摇头,更何况,自己家住逢魔街,平日一般风平浪静,哪里来的诡异可以遭遇。 诶,等等,自己去城外时遭遇的那些异形,算不算诡异呢?邢远陷入思考,但它们那么弱小,有些一弹就破,有点可疑。但也有可能,他们是相当恐怖的诡异,只是自己没能看见它们的真身。 对了,邢远转头看向了大白鸟。大白鸟颤了颤,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害怕。 “你好像也不算诡异。”邢远试图摸清异界诡异与普通之间的距离,还有自己的家学知识以及异界知识的区别。 大白鸟看见他的眼神,顿时领悟了,对方原来是想知道怎么成为【察知者】啊! 而且“他”最近在写的疯狂文本也跟【察知者】有联系,成为【察知者】也是为了更好翻译吧。 它陷入思考,进入逢魔街到现在,星空教会那边的束缚就好像被切断了,在这里,它可以不用受星空教会控制,也就是说,这是机会,自己通过“他”,连接光明神! 大白鸟奋起了,主动啄了啄书本,向邢远瞪大眼睛,表现出不一般的表达欲。 邢远疑惑半秒,突地领悟,给它递上笔墨。 它用嘴沾着墨,缓缓在纸上写字:请前往光明教会,他们会为您解答一切问题,帮助您成为【察知者】。 邢远皱眉:“你确定吗,他们对我很不友好。” “现在一定不会了。”小白鸟将自己是光明神权能,还有光明神的相关事情交代了。 光明神一百多年前遭遇围攻,险陷疯狂,如今被封印在奥奴帝国,沦为神力抽取机制。 这件事是不外传的秘密,关乎光明神的威权,就连光明教会都不知道。而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奥奴帝国、星空教会为隐藏战略情报,更不会外传。 除了光明神外,他们还不知道击落多少神,盗取了多少神的权能。 “神……会发生这种事吗。”邢远震惊,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一片疯狂的大陆,神在这里都会遭遇不详。”大白鸟低头,表情悲伤,实在不像说谎。 “是吗。”邢远忽然意识到了自身处境的微妙。 “您要小心,这里离星空太近,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当年我们横扫大陆无敌,仍遭不详,我至今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手段,竟然能使神明疯狂。” “我明白。”邢远记住了。也就是说,在异界,即使是神也不一定安全。 “星空太广大,星辰遍布,各占一天,超凡存在各有不同体系,我们光明神是恒星自生神,跟那些无法名状并不是一个体系。” “您有神庇佑,但与此同时,也会被神盯上。”写到这里,大白鸟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格赫罗斯……还有奈亚拉托提普的事情。 那个神很危险,甚至可以说最危险。大白鸟万万没想到,奈亚拉托提普居然跟邢远关系这么亲近,祂绝对有所图谋,或是为了取乐,或是为了更可怕的阴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破绽。 所以,为了制造破绽,祂一定会想办法,不,甚至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而今发生的一切异变,很可能都跟祂有关。 被奈亚拉托提普盯上,绝对是一场灾难。大白鸟毕竟跟了光明神多年,一点真实历史还是知道的。 “所以,我恳请您给光明教会一个机会,让我们给您帮助,如果可能……我希望您可以帮助我们的光明神。”大白鸟垂着头,心虚的很。 光明神的本体正是照亮大陆的恒星,实话说,再继续下去,不止大陆,整个星系都会出问题。 屋内安静了一分钟左右。 邢远一直沉默,表情没有变化。 大白鸟紧张得冒汗,甚至闭上了眼睛。 “……你的信息告诉我你没有说谎。” 邢远盯着大白鸟,缓缓站了起来。不管怎样,闭门造车不可取,自己也要更新情报才行。 大白鸟心一抽,视线抬起,难以置信地看向邢远。 “走吧,去检验一下你说的话。” 邢远带上大白鸟,本想跟木匠说下外出,推门却见木匠埋头雕刻,不想打扰,于是在前厅留下外出的字条。 同一时间,卫星城。 霍金斯激动地向光辉公爵报告了自己的一系列见闻。 “没错,我在城外遇见了一个银发金眸的青年,他一路生吞活剥巨恐,简直不是人,光辉公爵阁下,您看,我还把他说的一些话给记录下来了!” 光辉公爵接过笔记,表情一度有点精彩。 毫无疑问,霍金斯说的人就是“米修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方居然来了一趟城外,还一路吃了不少巨恐,行径只能用恐怖来形容。饶是光辉公爵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 这究竟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了,不用担心。”光辉公爵道。 “还有一件事,”霍金斯表情严肃,道:“污染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危及城内。” 污染,神之尸骸,一百多年疯魔的神级存在死去所形成的堕物质,而今遍布大陆各地,污染山川海洋,消灭一切生命,但凡沾染污染,即使是半神都无法平安无事。 目前,人类尚没有任何根绝污染的办法,甚至连治疗法也没有掌握……想到这里,光辉公爵顿了顿。 因为,他就知道一个可以治疗污染的“人”。 “还有一件事,奥奴帝国有人要来了。”霍金斯在城外偶然发现了奥奴帝国服饰的军队。 奥奴帝国,横扫大陆的文明毁灭者,被传为“污染”的始作俑者,对罗尔城虎视眈眈已久,据最新情报,从罗尔城逃离的部分贵族,正是被他们收留了。 光辉公爵正要说话。 几乎同时,忽地一道黑光闪现,光辉公爵脚下突然刺入一只长剑,雷光乍现,信息汹涌。 ——“狩猎标记。” 光辉公爵瞳孔收缩,心想他们已经来了。 · 黄昏时间,光线拖得狭长,老旧的高楼显露出嶙峋佝偻的姿态,生机收敛,如同蝴蝶收翅,沉寂、安谧、压抑,成为了这个空间的主宰。 烂尾楼区虽然杂草丛生,乱木狂长,但里面没有多少材料是祂可以用的,想凭手艺东山再起谈何容易,还不如投靠摩尔街道随便一家木器店帮手算了,木匠低头思考。 祂对自己的手艺是有自信的,但是有点犹豫。一来摩尔街道职业需求已经饱和,印象中没有什么乐器店招员工,因为一直以来的打压政策,需求侧不断萎缩,甚至出现了供给太多的情况,二来自己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不适合与人合作,更适合单干。 无论什么生灵,生存都是第一问题,而生存,总是要跟各种事情妥协甚至屈服。 木匠停下削木块,用手抚过木块的纹理,摩挲多余的木屑,祂眼神无光,突地惊醒,才注意到自己雕出了多疯狂的东西。 “不……我不是。”手一抖,雕像砸落,祂双手抓头,表情又惊恐又紧张。 朋友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而自己却隐瞒着至关重要的事情。 压下心思,祂视线下移,藏起了雕像。 也是这时,祂面前的土地上出现了一道影子。 “格赫罗斯,我们的同胞,你好像有烦恼。”房东不知何时走进了后院。 “你认识我吗。”木匠抬头,眼神平静。 “当然,我们都认识你,你是我们之间最特殊的星。” “果然,我就感觉你们对我的态度很奇怪,进来的时候对我下手的是你吧。” 房东笑了笑,道:“玩笑而已,我看你现在面临着麻烦,在人类世界谋生确实困难,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木匠面色微敛,沉默半响,道:“你要怎么帮我。” “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房东眼神平静,“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回真正的你。” “……”木匠沉默了很久,然后点头了。 众多眼睛的注视之下,祂们走出了逢魔街。 “奈亚又来了。” “先观望吧。” 逢魔街居民们私语。 光明教会,徐厚街教堂前。 邢远带着大白鸟赶到,却只见破损不堪的教堂,烟雾缭绕,中心明显凹陷。明显是刚刚遭遇了袭击。 大白鸟急了,一跃跳到地上,张口吐露人话:“可恶,奥奴帝国的人来过了!” 邢远低眼一看,只见地下血液流动,虫卵般到处攀爬。 这绝对是一种仪式。突然,血光瞬间淹没所有,引起空间嗡鸣。 邢远反应快速,及时抓住了大白鸟。 轰!地面突然翻转,展开无数裂缝。 几种力量同时碰撞,光影撕出了几条银河。 邢远仿佛置身洪流,眼睛根本无法识物,耳边更是传来三种、甚至更多种的诵鸣声。 异界非凡近在眼前! 邢远心念一动,伸手试图抓住什么。 但是陌生的人声却在聒噪地窃语。 “你做不到的,放弃吧。” “这是连神明都要丧灭的大地!” “哈哈哈疯了疯了疯了……神都疯了!” 暴乱的信息流如同无限次绽放的鲜花,满目肆虐。 邢远压着心中的震惊,强行稳住精神。 紧接着,更惊人的画面撕开了一缝。 肉眼可见,背上长着众多翅膀的人形在天上翱翔,快乐自如,然而没过多久,他们突然抓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翅膀一把把脱落,他们飘然不再,被重力脱落,光鲜亮丽的外表不断褪色,沾满土沙。 脏乱、衰老、堕落、疯狂。 原本美好的生灵在邢远眼前堕落疯狂,被重重污染,最终为蛆虫所有。 分明只是几秒的光景,却让邢远仿佛看到了某种异界神族一生。 这是……天人五衰?! 邢远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天人…神,这就是神的疯狂?!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发出黑洞般的强大引力,直要将邢远吸入其中。 “小心,不要进去!”大白鸟惊叫。 邢远置身空中,根本找不到借力的东西。 情急之下,他空手抓住了空间,准确地说,是空气的象。 “有人布置陷阱,在教堂埋下了大污染!”大白鸟急忙提醒。 第110章 邢远紧抓空气的象,愣是定在了半空,没有被引力吸走。但引力流不止于此,仍在疯狂增强,势要把邢远吸进大污染不可。 “可恶!”大白鸟见状,浑身释放金光,状比烈日,使这错乱的空间一瞬漂白。 又是几次天地翻转,邢远稳住身形的时候,就发现周围的光景变了,聒噪的市集人声滔滔不绝,空气中夹杂着各种气息。 还没搞懂这里是哪里,他就伸手接住坠落的大白鸟,确认空间裂缝消失。 “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他们出手这么快,给您造成了困扰。”大白鸟气息虚弱,好像遭到了重创。 “没事。”邢远皱眉。 “他们是奥奴帝国的佣兵,罗尔城已经被他们渗透了,很抱歉我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不怪你,我也没注意到,不过,”邢远看了看周围,“这里是哪里?” 他身在一条宽度两米左右的巷子里,往前一看,可以看见匆匆的人群。他们的服饰都不是罗尔城常见的款,充满着异域风情,才一两分钟而已,就好像走过了几十个不同民族。硬要拿地球来对比的话,大概就是南美、印度、非洲等等外国人集堆了。 “这里……是奥奴帝国。”大白鸟挣扎着,用最后的力量给邢远换了相貌,然后身形嘟嘟缩小,几乎同时,周围阳光弱了几分。光明神的权能强弱,果然会直接影响到阳光。 “情急之下,我试图空间转移,没想到被打乱权能,将您转移到了这里。但是……您放心,他们还不知道您的位置,而且应该想不到您会来到奥奴帝国。” “我明白了,看来确实有些人盯上我了。”邢远把它藏在衣服里,然后视线向上,多少证实了一件事。声音们的清晰强弱应该与跟医馆的距离有关,现在他几乎听不见声音,大概是因为离医馆太远了。 罗尔城那边是黄昏,而这里却是早晨,毫无疑问,自己这次的空间转移跨越了半颗星球,直接到达了大陆上离自家最远的地方。 “在奥奴帝国,千万不要贸然请神,他们拥有太多对神的手段,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反而到了他们眼皮底下,您要尽快从奥奴帝国回去罗尔城……”大白鸟强撑着意识,说话断续,最后真的断了。 “请神也不行吗。”邢远看了一眼暗淡的小白鸟,思考着现状。 敌人是奥奴帝国,而自己意外转到这里,对他们来说是灯下黑,但同时,如果自己在这里被发现,后果也会相当严重。 所以,为今之计,是伪装自己,然后找到回去罗尔城的方法。小白鸟暂时沉睡了,看起来一时半会醒不来,也许要一个星期左右。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口音,自己要在这里求生,并且找到回去罗尔城的方法吗。邢远思考了几秒,自语道:“跟之前一样的情况,只是少了房东先生的帮助而已。” 异界求生,一回生二回熟。 邢远对着地面的破碎镜子,大概看了一眼自己的相貌,以及确认自己身上都带着什么东西。 罗尔城公交卡、自由通行证等,全是在奥奴帝国派不上用场的东西。自己唯一能称得上优势的东西,可能只有脑中的知识。 “人在外地,小心为妙。” 不管怎样,人类社会,求生首先要钱。邢远整理心情,走近巷口观察几秒之后,自然地走进了人群。 市集很热闹,到处都是吆喝声,全是见所未见的食物和工艺品,令人大开眼界。人们等级分明,贵族、平民、奴隶,还有数不尽的流民。很明显,这是一个过渡的地区。 既然流民到处,那么无市民身份必然可以生存。 放眼望去,除了人类外,还有别的类人物种,有的体型巨大,几层楼高,有的只有巴掌大小。跟罗尔城一样,这里的科技树也点的很乱,比较重机械,近似蒸汽时代。 遥远的主城区是一座通天宫殿,初见以为是山峰,再一看竟是一座机械巨城,笼罩在云丛之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浑黑巨恐,彰显着无上的权力。 无论地球还是异界,邢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威严的宫殿,不禁看得出神,忽然有一种观光心态。 奥奴帝国据说有上万年历史,自上古就推行帝王制,国力强盛,横扫大陆无敌,相当于三十多个的原罗尔城,一个帝国十几个【真知者】,成百上千【端详者】、【窥视者】。普通的千年贵族在奥奴帝国最多不过是城主级别,足见实力之膨胀。 邢远一动不动,尝试分析市集之间流动的庞大信息,大脑快速运转,然后分析得出了部分情报。 这里是奥奴帝国首都奥斯罗姆最边缘的外城区之一,人口流动大,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或非人都会经过这里。也就是说,自己这样的外来人理论上并不稀奇,甚至可以说到处都是。 其次,这里民风强悍,杀戮气重,不重法度,到处都是等级差别,对自己来说格外危险,光是生存就难了,何况还要想办法回去跨越半个星球的罗尔城。 “总要想办法。”邢远当然不会自我放弃,跟在人群中观察了将近两三个小时后,他走到了一个正在举办某种活动的广场。 “这就结束了吗?让你们搜罗全世界的故事,结果居然只拿出了这一点?开什么玩笑,搜不到自己想啊,想不出就滚啊!”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眼神鄙夷,对面前几十人当场怒骂。 邢远注意到了这起动静,意外到奥奴帝国,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大多也是使用罗尔塞语的,就是文字长的不太一样,还有口音的问题。邢远观察着附近的建筑装潢,自然地混进了活动广场的人群之中。 “这是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了问。 “嗯?你不知道吗?”忽地一个服装艳丽的少女转过头来,惊奇地看着邢远。 邢远摇摇头,表情谦虚,让人感到亲近。 广场面积极大,大约有五六个足球场的大小,人们各自聚集在一团,或是几个人,或是几百人,甚至是几千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型校运会现场,众人各自为营,有些寥寥,有些交谈甚欢。 少女笑了笑,道:“这里是故事会呀。” 她一看就知道邢远是外来人,耐心地解释道:“帝国皇室历来喜爱故事,每年都会选拔几个优秀的故事师,如果被选拔成功,进入皇室,那以后啊,荣华富贵可就享之不尽了。” “故事?”邢远惊了惊,所以这些人是在聚众讲故事吗? “对,”少女笑盈盈,接道:“看到没有,有的地方人多,有的地方人少,这就是故事好不好,还有讲故事的能力强不强的区别。你看那个人没有,他不是奥奴帝国的人,是隔壁一个小部落的战士,听说我们这边有优待,特地来参加了。”说着,少女指了指一个孤单站在原地的高壮男人。 邢远跟着看了一眼,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讲故事也会像当街跳街舞一样还有掰头这回事,属实是大开眼界了。 “今天只是海选初筛,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少女观察着邢远,介绍道:“感兴趣的话,直接报名就可以参加哦,每个地区的海选初筛都会奖励的,我们这里是冠军一万奥斯布,不少的金额了。” 一万奥斯布什么概念?邢远姑且算了算,就目前情报来说,以普通交通方式回到罗尔城至少需要十万奥斯布,也就是种花币十万块左右。跨越半个星球,意味着不知道越过多少个危险地区,风险极大,交通自然费用就高。 另一种方式是空间魔法,这种就更难了,少说也要二十几万奥斯布,关键还要找到人。 “你看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在努力比拼故事!大家都想取悦我们的帝国皇室,嗯,特别是为了取悦我们的公爵大人!”少女忽然感慨。 不是皇帝,而是公爵大人?邢远差点怀疑了自己耳朵,对了,好像隐约听谁说过奥奴帝国的皇帝醉心博物学,周游世界而定居,到处寻找着什么动植物,是一位名为奥洛多的公爵负责掌管帝国事宜。 “公爵大人消灭蛮夷,征服大陆,功绩卓著,真希望公爵大人劳心之余也能通过故事得到慰藉。” 她露出崇拜的眼神,表情逐渐暴露疯狂。 邢远顿时醒神,百科上说,奥奴帝国从上到下都是战斗分子,嗜血如命,人均梦想征服世界,果不其然,真有这回事。 不过,赢得故事会就能得到一万奥斯布吗。邢远目视周围,心中权衡,怀壁有罪的道理他当然明白,身为外来者又是奥奴帝国眼中钉的自己,参加故事会,若侥幸获得钱财,怎么想都危。 “放心啦,每位故事师都是帝国的财富,抢劫故事师这种事就算是死刑犯都不敢犯,”少女好像看出了邢远的担心,问道:“你在顾忌什么,为什么不试试呢,这可是三年只有一次的机会呀。” “多谢,我要想想。” 邢远摇了摇头,向少女道谢,然后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许久没有出现黑字竟然浮现了。上次正是它鼓励邢远在信息网翻译。 【为什么不尝试呢,这里灯下黑,奥奴帝国、星空教会等人一时半会都不会知道您的所在,您尽快获得胜利,积累到路费的钱,不就可以回去罗尔城了】 黑字还是一如既往的积极向上,总是建议邢远做一些超常规的事情,但不得不说,它总是有道理的。 尽快脱离奥奴帝国的手段唯有暴利,拖延时间虽然短期安全,但迟早会被找到。其次,现在离开这里,作为普通人活在奥奴帝国,兴许连一天都活不过。 走与不走,是下策和下下策的区别。 邢远有所思考,默道:“你说的也是。” 再说了,能不能赢下来,还很难说,首先还不能让人联想到罗尔城的作者【不祥】。活动的参加规则中,并不限自创故事还是非自创故事,什么故事都可以,但人尽皆知的故事放在这里来讲就根本没有意义。 黑字没有再出现。邢远越发觉得,它应该是比较特别的神异存在,对自己没有坏意,偶尔见自己犹豫,就会出现推自己一把。 “你想参加了吗。”少女见邢远去而复返,非常高兴。 “只是尝试一下,我也体会和世界民族之间的交流碰撞。”邢远没有说谎,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少女笑了笑,跟导游一样带着邢远办好了手续,然后给到邢远一个手牌,上面写着六位数以上的数字,说道:“希望你能成功。” 邢远道谢,转头走进了人群之中。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想验证,但又不太敢验证。一直以来,他发文全是经过信息网,关于读后感,读者反馈各种各样,有的疯狂,有的不知所云,差别巨大。 他很难判断,这到底是读者阅读能力的差异导致的,还是别有原因,至于为什么大家会有那么神奇的读后感,他也不好判断具体是什么原因,要么是文本问题,要么是读者问题,当然还有一个是异界本身的问题,文化交流有种神奇的化学反应。 目前为止,现场听过他讲故事的估计只有犹格先生,犹格先生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犹格先生比较特别,应该代表不了正常人的反应。 邢远思考着,刚巧观察到了一些现场。 有人在讲故事,而周围的听众如醉如痴,更有甚者直接疯狂了。 他听见裁判低声道:“太高级的故事会攻击它的听众,这个故事真疯狂啊!” 左右一看,邢远发现周围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听众疯狂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根本不是故事问题,反而还是听众的问题,得要求换更高等级的听众。由此也可见,故事师在他们眼中的特殊地位。 多少有点离谱,敢情异界人读书疯魔真的是家常便饭吗,邢远遭到了文化冲击,有点怀疑人生,突然又觉得画家先生他们的反应其实在异界是正常的了。 日落之前,获得最多听众的人就算最终冠军的话,短篇故事太短,可能不利于积累听众,如果要积累听众,比较好采用情节性较强的故事。而这,刚好跟自己之前翻译的文本有了区别,不至于让人联想到作者【不详】。 他一路穿过人群,见证了起码十几堆的群魔乱舞后,心情忽地平静下来了。 这就是奥奴帝国的人情常理吗,自己的担忧看来是多余了,在这里,没人在意故事来源或者性质,只在意故事够不够精彩。 邢远随便找到一个花圃旁的位置坐下,背后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头顶阳光斑驳交错。 有人注意到他的故事师手牌,好奇地走了过来,问道:“小伙子,你也来讲故事啊?” 邢远点头,对中年人露出友好的微笑,礼貌道:“你好,请问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中年人大笑,带着几分面对年轻人特有的高高在上心态,道:“我想听什么故事,你就能讲什么故事?小伙子,做人可不要托大啊,你故事的储备够吗?”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邢远依然表情友善。 中年人面色略僵,沉声道:“我要听海的故事!” “海吗,”邢远思考半秒,然后缓缓地笑了,“那就是《哪吒闹海》了。” 第111章 “闹、闹海?”中年人,也即亨利·察尔金瞪眼,好像撞到了铁壁,身体晃了一晃。 邢远观察着亨利,心有所想。邢远事实上有一种不太好的习惯,跟人对话的时候总喜欢移开视线,一般与对人对视不会超过3秒,鉴于没有与他人深交的想法,也不会浪费心力琢磨别人的想法。 除非有必要。 而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有必要的时候,你讲书,必然要知道听众的反应。 之前都是反复斟酌后才终于定稿,直接口头翻译还是第一次,想必少不了词语错误和语法问题,但邢远认为,这是可以尝试的事情,可以验证一些事情。 “是的,你想听吗。”邢远看着亨利,友好地提前问了对方的意愿。 亨利紧皱眉头,他是【察知者】,在他眼里,邢远毫无疑问是个普通人,棕发碧眼,长相平平,体型纤瘦,身上看不出任何的非凡因子,最多就是个【无知者】。 虽然故事的好坏和讲故事的能力强弱,跟个人能力没有必然联系,但好的故事师基本上都是【窥视者】以上的强者,号称帝国最强的故事师甚至还是一位【真知者】。一个顶天都只可能是【无知者】的弱者,怎么可能讲出能影响【察知者】的故事? 亨利镇定道:“你讲吧,不就是闹海?把海翻了都无所谓,我可不怕你拿出什么故事。” 邢远点头,缓缓站了起来,学着广场上其他故事师的仪态,尝试地开始了口译。 刚开始,他只是在找感觉,慢慢描述着故事的发生地,以及商周时代的人文风采。 对面的亨利听着,没有太大感觉,类似这样的景观描写,作为从小就听过无数故事的重度故事迷,他听过无数遍,只能说平平无奇,跟无数个关于黄金时代的光景一样。 在诡异肆虐的黑暗大陆上,人类文明如灯火般点燃,不经意间就会被熄灭,这就是最普通的套路。 只是,邢远口述的时代中,人类矛盾重重,山雨欲来风满楼,表面的和平之下压着无数锋芒,阴影中众多眼睛虎视眈眈,向着权力最巅峰之处。 怎么回事,比起人类与诡异的矛盾,怎么人和人之间的矛盾更激烈了?不对,这真的是“人”的矛盾?那到底是什么历史?粗略听下来,亨利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这是应该是在铺垫。 当此时,阳光略暗,老树摇摆,斑驳的阳光打在邢远身上,渲染出一种超凡的氛围。 “有个人类城镇,有个小孩。”邢远终于越过时代背景,将要讲到具体人物。 然而,就在这时,平淡的气流突然变了,一阵带着海味的强风突然扑来,潮水般直接将亨利淹没。 什么情况!亨利听着听着,发觉事态不对就已经晚了。他睁一眼,迎面而来的是压倒一切的狂风巨浪,而他被卷入风浪中,被大海裹挟翻卷,体内的五脏六腑跟着激烈震荡,连大脑都被搅乱了。 然而这才是开始,又是一阵巨浪将他整个人打飞,他在空中无限次颠倒,像颗极速旋转的弹珠,头晕目眩,试图辨识周围,却目睹了一片疯狂至极的景观。 下方是满目浑浊的疯狂浪潮,海浪以超越肉眼视力的速度滚涌覆灭,因为太快了,你根本辨析不到具体的色块,所以只能看见无数翻卷的螺旋线条!自己听着听着竟掉进了充满疯狂线条的海里? 这还不是最疯狂的,再仔细一看,这根本就不是海,每颗水粒子里面都藏着无法明状的巨恐! 这还是海吗?分明是无法明状汇聚的巢穴! 亨利头皮发麻,但紧接着,一阵狂风几乎将他整个人当场拍散。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正要转头去看,就在这时,一道疯狂笑声从远方响起,继而震撼大海,响彻云霄。 与其说是笑声,还不如说是海啸! “啊啊——”亨利好像受到声波重击,当即大脑爆炸,只能余光看见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形在岸边玩水,那道响彻诸天的疯狂笑声竟然就出自一个孩子之口! 在这么疯狂的大海岸边,一个小孩在快乐玩水! 亨利当场倒退了好几步,面色极度惊恐,然后站都站不稳,一屁股摔了下去,眼看着骨头都要摔坏了。 邢远看着亨利的反应,没有立刻上去扶人,好奇道:“先生,你怎么了吗。” “你、你!”亨利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你那还是故事?不可能,太真实了!” “真实?”邢远更感兴趣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才听《哪吒闹海》不到一半,居然就吓成了这样,究竟是哪方的问题。 “不对,那是幻觉吧?你在用幻觉唬我吧!这世上没有那么离谱的大海,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觉!” 亨利连忙后退,由于过度惊恐,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 “幻觉?能仔细说说吗?我也感兴趣是什么样的幻觉。”邢远走近亨利,语气依然友好。 “你居然还承认了?你是在用幻觉杀人!可恶啊,虚构的幻觉杀人违反了故事法则!” 亨利吓惨了,看邢远如若无法明状,发现邢远走来,更是惊恐不已,大脑剧烈抽动。 “先生,我并不会幻术这种魔法,你说虚构违反了什么?意思是讲故事不能虚构?可是虚构不是故事的必然吗?听故事途中产生想象,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情况吧?还是说,你认为想象出来的画面也算是幻觉?”邢远虚心请教,不过对方好歹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听众,自己总不能太吓人,还是多关心一下比较好。 故事法则,又是一个自己所不了解的新词。 邢远刚这么一想,亨利突然就翻白眼晕死,毫无悬念地栽倒,重重砸地。 “……”邢远震惊,《哪吒闹海》的杀伤力这么大?他瞬间紧张,蹲下来一看,还好亨利还有呼吸,只是心跳快得超乎寻常,大脑急需供血的样子。 “好!好啊!”突然,旁边有人大力鼓掌,快步走了过来。 邢远转头一看,对方金发蓝眸,服装华丽,明显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我远远看见了你的讲故事现场,”约瑟子爵面带微笑,身为【远望者】的他,表现得比亨利更游刃有余,对邢远友好道:“不知道你刚刚讲了什么故事,居然让一个【察知者】这么倒下。” 他们果然习以为常,完全不觉得亨利栽倒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邢远往旁边一看,其他讲师那里,有人听故事的半途直接暴毙,被人用担架直接搬走了。 不是吧,故事还真能杀人不成,还是说奥奴帝国的非凡因子在性质上与罗尔城有差别,会特别反应在“故事”上?可是这些人正常吗?谁会为了听故事赌上性命? 邢远深感魔幻,看到来到面前的约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问道:“在这里,故事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力量?” 约瑟子爵惊奇,解释道:“当然,故事本身就有力量啊,古来神话就是通往非凡的路,而故事脱胎于神话,是神话的弱化或者细化,从传承的角度上,带着神性,还有相应的超凡效果,可谓正常不过。” 约瑟子爵也是爱故事的人,介绍的同时,眼神暴露出了针对故事的狂热。 邢远突然联想到了地球上的某些说法,接话道:“读着读着感觉体内电闪雷鸣,翻天覆地,是不是也有可能?” “当然!”约瑟子爵有点激动,解释道:“我们的精神无边无际,本身就是一片汪洋,听到超凡故事,我们的精神大海会有反应再正常不过了。”说着,他貌似有点遗憾,叹气道:“就是可惜啊,我把我的精神阅读论告诉他人,竟没几个人同意我,这世道真是可恶,真理反而无人知!” “原来如此,的确神奇,受教了。”虽然只是据说,但邢远确实听过类似的说法,比如说有人在阅读《圣经》的时候发生神异事件,如遭雷劈,毛骨悚然,如同置身神境等等。远的不说,佛经、道经也有类似的阅读体验传说。再具体到个人,邢远的大学老师之中就有一位自称佛经读着读着开了天眼的奇人。 因为是本于个人体验的个人说法,所以无法实证,真假只有个人知道,但听到的时候,邢远确实是吓了一跳。 天眼是什么且不说,对方居然在上课的时候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开了天眼,这才是最惊人的,这是可以说的吗?但如果是真的,这么一对比,异界朋友的反应居然还逊色了吗?因为至今还没有谁说开了天眼。 无论什么世界,奇人异士都数不胜数,实证科学好像都跟不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明白了,谢谢你。”邢远得到珍贵的参考情报,正在心中对比思考。 “不管这些了,”约瑟子爵眼神发亮,好奇道:“你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故事?可否让我也听听?” 身为贵族又是【远望者】,约瑟子爵对待普通人邢远的态度可谓亲善,丝毫没有架子。 邢远马上对他产生了好感,道:“可能有点危险,后果你看见了,你真的要听吗?” 约瑟子爵笑道:“危险才要听啊,普普通通无关痛痒的故事我反而就不感兴趣了,听故事就是听心跳,你尽管说,我倒了算我输。” 邢远惊讶于对方的执著,便先与对方交换了名字,在这里,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道格尔·般若。 “道格尔·般若?”约瑟子爵念了念,面色多次变化,大脑嗡鸣,道:“好神奇的姓名,无论姓氏还是名字,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神秘,你应该出身不凡吧?不知道你家在哪里,父母又是什么职业。啊,问了多余的话很抱歉,请不要在意,我无意冒犯你,年轻的故事师。” “出身,还有父母吗,”邢远沉默半响,表情略微复杂,道:“我只是一个吟游诗人,飘流四方,没有别的背景。” “我明白。”约瑟子爵情商较高,很快几句话圆了场。 邢远见他这么坦率,就决定了跟他讲《哪吒闹海》。 “我注意到你刚刚好像没讲完,对我你不要太客气,别停下,请一定讲到最后,我期待一个完整的故事。”约瑟子爵道。 “好。” 开始,约瑟子爵也是像亨利一样没太大反应,但一讲到闹海,他就突然大反应,头冒冷汗,身体剧烈颤抖,连脚步都开始像跳街舞一样乱踩乱蹦,表情惊恐而且疯狂,然后痛苦地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邢远看着他的反应,没有停下,与此同时,也在调整讲故事的语言以及观察对方的对应反应。 当自己讲的越流贯时,对方的反应就越大,也就是说,故事的效果跟自己翻译水平成明显的正比关系,而当自己用错词或者语法错误时,对方的反应也会随着减弱,像卡顿了一样,不太连贯。 突然,故事讲到一半,约瑟子爵当场嘶喊,跪在原地撕心裂肺,其反应之大直接惊到了隔壁人群。 人们转头一看,开始兴致缺缺,但一看到几乎疯狂的人是约瑟子爵,他们全部震惊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约瑟子爵!这是怎么了?” “那个年轻人居然讲了连约瑟子爵都受不了的故事?他是谁!怎么没见过?” “不好,约瑟子爵这怕不是要疯吧!” 很多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但没人敢插足这个空间。有人动用魔法偷听故事,但转眼惨遭不祥,也跟着约瑟一起疯魔了。 “别冲动,知道你们好奇,但听故事之前还是要选择一下吧。” “不,首先谁能评估一下那是什么级别的故事?”众人惊慌,而与此同时,天色顿时变暗,云丛覆压而下,滔滔汩汩,如同成千上万的扭曲巨恐。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人站在树旁,语气和缓,仍在讲故事。 “哈哈哈哈!”约瑟子爵历经极限疯狂,突然仰头挺胸,当场狂笑。 这过于离谱的情况吓到了多个立场的人,不断有人奔走相告:“六点钟方向出了一个怪物故事师!” 转眼之间,广场中其他故事师还有更大立场的人都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邢远讲完《哪吒闹海》后,俨然成为了人群中心。尽管他们都距离他起码五十多米远,眼神充满警备、好奇、羡慕等等。 “你还好吗。”邢远不顾那些视线,走近约瑟子爵。 约瑟子爵顿时跳了起来,惶恐惶恐,反应激烈,紧张道:“我、我好!比起我,不,我算什么!” 他口齿不清,咬了好几次舌头。很明显,他绝对看见了比亨利还要疯狂的画面,还在疯狂的冲击之下,根本无法正常言语。 邢远如有所思,心中权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不只是约瑟子爵,之前画家先生们也有类似的情况。 那就是,他们读到的文本不知道为什么,跟自己写出来的不完全一致,虽然大体剧情没错,但细节却千差万别,每个人读到的好像都不一样,搞得像记错了一样,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众人瞪直了眼睛,交头接耳地讨论。 “我不重要,”约瑟子爵大声喧喊,“重要的是故事!奥奴在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疯狂的故事,太惊人了,一个小孩在玩弄满大海的无法明状,你们能想象得到吗?这太可怕了,根本不是人能想得到的啊!” 邢远正思考,突然就被约瑟子爵打断。 众人面面相觑,约瑟子爵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夸赞,是想说那个年轻故事师将要成为冠军吗? “约瑟,少吹牛了,你每次都这样说的这么夸张,不要因为自己的理智低就随便夸张评价。”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人群走了进来,道:“你不还没疯吗,这就足够说明,你所说的故事不过如此。” 高于个人理智的故事导致疯狂,约瑟没彻底疯魔,说明故事应该低于约瑟的个人理智?有些人反应过来了。 “你们懂什么,我岂是阅读单位?那个故事已经超越了我!我没疯只是因为我不配疯!”约瑟面色黑沉,袖下双拳紧握。 “哼!”来人不管约瑟,将视线看向了邢远,接着几步走到邢远面前,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威势。 “什么故事,讲来听听。” 对两个人讲过《哪吒闹海》之后,邢远明显积累到了经验,下一次只会更流利。既然有人想听,那当然没有不讲的道理。 “可以,”邢远直面对方,友情建议道:“你可要注意听。” 第112章 “要我注意听?有意思。” 塔罗尔目光有点凝重,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从容,见邢远应允,他双手大张,抖了抖袖袍。接着,他手臂上的布料产生变化,从中竖着掉下几把黑铁铸成的锚状器物。 它们散发灰光,衬着四散的粒子,光看外表就知道不是俗物。 约瑟大惊道:“塔罗尔,你什么意思。” “这是……”邢远感到了惊讶。 “放心,这不是精神增幅的东西,只是隔绝一下你我之外的空间而已。”塔罗尔一向自负,不喜别人掺和自己的事情,尤其在听书上有特别的执着,不喜跟别人一同听书。因此,他这么做,是为了制造一个只有他和邢远的空间,你讲我听,看你什么把戏。 “塔罗尔那家伙也是一个【远望者】,跟约瑟子爵差不多,但他爸身份特殊,是知名佣兵团【空间湮没】的副团长,所以才这么目中无人。”有人低声道。 的确,在奥奴帝国,皇家佣兵团【空间湮没】地位特殊,他们不完全归属皇室,也可以受雇于民间甚至是外国的势力,实力超然,深受奥兰多公爵的信任。当初,奥兰多公爵正是凭借这一支武装力量,成功获得了皇帝的信任,然后成为当前政局的红人。 现在皇帝不在,由奥兰多公爵当权,其旗下的佣兵团必然地位上涨,鸡犬升天。塔罗尔以前还没这么目中无人,但几年来醉心权势,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扭曲了他的人性。 所以,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在场不少人看塔罗尔的眼神都带着畏惧。 与之相对的,老派贵族的约瑟子爵不如说是贵族之光,混迹低级居民区却丝毫没有架子,如果不是别人发现,可能就没人知道他的贵族身份。 约瑟盯着塔罗尔,面色明显不爽。 这时,之前帮助过邢远的少女也出现了。她名为安娜,发现这里发生异常情况,一向爱热闹的她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 “哎,这不是刚刚的小哥吗。”安娜掩脸,眼中流露好奇。 塔罗尔见来人越来越多,内心不满,当即发动了锚的功能,划分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高墙耸立,外面的人除了能在视觉上看见他们之外,其他听觉等一切情报都无法获得。 邢远扫了眼周围,虽然没有看见那道光墙,但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变化。 这就是异界魔法吗,太不可思议了。 “别在意,我只是想更清楚地听到你的故事而已。”塔罗尔嘴角上扬,表面的轻狂之下,实则做足了准备。 不过,邢远倒是也看出来了,对方虽然表面上是在挑战自己,但实际上是在攻击约瑟,绕了一大弯子,似乎只是为了满足他那虚荣心。 但是,那又如何。邢远无动于衷,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了讲故事。 塔罗尔挺立如石碑,严阵以待。 “开始了!谁会读唇语吗,他是在讲什么?”安娜按耐不住好奇。 “别乱来,那可不是一般的故事!”约瑟急着扼止,但没成功,有几个尝试读唇语的人已经倒下了。 但是与此同时,独立空间中的塔罗尔依然面色平静,好像没听到什么特别的。 约瑟惊了,奇怪道:“凭什么他没反应,没道理啊。” 众人面色各异,围观着独立空间的两人,都在期待异变的发生。 只见,刚刚还一脸淡定的塔罗尔突然面色大变,双目瞪得滚圆,还张大了嘴巴。 “发生什么了?”安娜顿时站了起来,差点就要冲进空间。 又见,邢远表情平淡,但塔罗尔剧烈颤抖,肉眼可见,肌肉都在抽搐,浑身的筋骨都暴露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瞪直了眼睛。 “不!不可能!”塔罗尔突然大叫,动作就好比受惊的弱小动物,收手收脚萎缩起来。 他是在躲什么,但来不及了,迎面而来的疯狂信息直接将他卷灭。那海……那疯狂的大海在悲鸣,在不可言说的战斗中自我撕裂。他目睹了世界破碎的瞬间,血红的绸布覆盖云天,裹挟烈日的黄金圈发出惊天的激颤声。 墨水般浓稠的大海之中,前所未见的疯狂生物崭露头角,一双恒星般炙烈的眸子直穿人心。 那是什么生物! “啊啊啊——!”塔罗尔受不了了,当场跪倒,嘴巴张开最大限度,紧接着竟在众人面前,吐出了滔滔黑水! “奥奴在上,这是怎么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吐出异物吧?”安娜震惊。 “他是看见了,我懂!”约瑟反而笑了,指着塔罗尔道:“看啊,他的情况比我还糟,岂不说明我理智更高?哈哈哈!” 但惊变还没有停止,因为邢远还没有讲完,他正在边讲故事,边做还原修饰,见塔罗尔跪倒,他无动于衷,只是象征性地走前几步,表现关心。 可那就不是关心,因为随着他的走近,塔罗尔听到声音更清楚,自然后果更惨了,刚刚还只是狂呕黑海的水,现在却是连鱼虾都呕了出来,整个人转眼就萎缩了,好像吐出的物质正是他的一部分,维持着某种能量守恒的定律。 可惜的是邢远并看不见这些超凡的东西,只当塔罗尔是边听边呕,好像晕海了一样,属实神奇。他继续讲故事,见塔罗尔实在辛苦,还主动要扶起塔罗尔,声音就在塔罗尔耳边响着。 疯狂至极! “干得好!”约瑟突然大叫,欣喜若狂,“塔罗尔你总算给我栽了吧!” 安娜则是震惊于邢远疯狂的举动,叹道:“他好强,这到底是什么故事,我们这里要出现可以踏进皇宫的故事师了吗!”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初老模样的紫衣妇人。她正是这里的故事会见证者,一直都在观察广场的人。 “三次的讲故事,次次进步,效果越来越强,这样的成长力我也是第一次见。”紫衣妇人看着兴致勃勃的邢远,眼神略沉。这个年轻人,怕是身份不凡啊。 轰,独立空间咔咔破裂,塔罗尔终于承受不住,当场晕死。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又匆匆进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塔罗尔少爷!”佣兵们见状,立刻上前扶起塔罗尔,与此同时,有人怒瞪邢远,当场拔出长剑,气势汹汹。 “你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 邢远连忙摇头道:“众所周知,只是在讲故事。” 他说话时,塔罗尔突然口吐白沫,身体再次激烈抽搐,一副即将暴毙的模样。 事情闹大了。 约瑟急忙出面,拦在双方之间道:“现在说这些什么用?快救人啊!” 佣兵们面色一变,急忙带着塔罗尔飞奔出人群,留下一句话道:“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你绝不可能活着跑出奥奴帝国!” 邢远顿了顿,先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讲故事差点要了人命。等等,嗯?真的吗,讲故事真的会要命? “别管他们,你是珍贵的故事师,别的不说,光看你刚刚的表现,我觉得你起码要有高级故事师的级别了,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高级故事师。”安娜高兴地走了过来,开始她只以为邢远普普通通,没想到居然是个厉害人物,真是看走眼了。 邢远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差点就要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刚刚可是有人差点听《哪吒闹海》死了啊! 我们的神话杀伤力这么可怕? “不,何止是高级故事师,依我看,你完全具备宫廷故事师的资格了。”约瑟跟着走了过来。 邢远发觉他们重点偏了,提醒道:“那只是故事厉害,我只是普通人。” 紫衣妇人一听,定睛凝眸。 普通人比如【盲者】确实有可能讲出特别的故事,他们本身不受故事影响,也不能感受到故事的非凡,跟【盲者】的眼睛看不见诡异一样,但他们依然可以讲出厉害的故事。虽然一般人不会知道,但历史上,确实有过既是【盲者】又是宫廷故事师的特殊存在。从刚刚这位年轻人的反应看,他还确实有点像一无所知,只是碰巧有一个特别的故事而已。 “那位先生不会有事吧,他想听我便说了,实在想不到后果这么可怕。”难不成,讲故事前,自己还得提一嘴听故事后果自负?可是讲故事真的会杀人的话,这可是大因果啊。 邢远不禁有点思考,联想起之前信息网的事情,更是有点怀疑人生,一时半会接受不来。 “哪管他们啊,想听好故事,付出代价又能算什么,道格尔,咱们把格局打开了,先拿下这里的冠军,然后进军主城,杀进皇宫吧!”约瑟越说越兴奋,看着邢远,眼神隐约间流露出了崇拜。 好的故事师,谁能不崇拜。 旁观的众人回过神来,无不震撼,外城居然出了一个未来之星!可不得鼓舞赞扬啊。 一时间,广场大半的人都在关注邢远。虽然没听到邢远讲故事,但折服约瑟子爵、硬撼塔罗尔,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厉害之处了。 但也有人表示担心:“得罪塔罗尔并不可怕,问题是他背后的佣兵团,你们知道吗,听说他们佣兵团跟星空教会有关系,昨天还是凌晨,他们连夜出动了不知道哪里,听说是罗尔城?怕是又要出大事了。” 紫衣妇人听到罗尔城这个词,面色逐渐凝重,突然开口道:“罗尔城是一座危险的城市,我们要引以重视,他们推行了一个叫做信息网的东西,只要符合条件,谁都能连上共同的信息库,进行交流分享,这是非常恐怖的创见,我们都知道知识至高无上,而信息网正是为了孕育新知识而推行的,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养出大智慧。” “雅思夫人……”约瑟转头看向人群中的紫衣妇人。 雅思夫人继续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罗尔城出现了一个叫做作者【不详】的人物,其身份不明,性别种族皆未知,但却通过更新几则故事,震撼并且改变了整座罗尔城,期间才经过十几天。” “……”邢远发顿,表情有点微妙。 “你们要知道,社会变革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经济、思想、知识等,尤其是思想、知识,没有两者铺垫,就不可能发生变革,但短短十几天时间,罗尔城居然真就实现了,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原本聒噪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了,人人表情严肃,有些人甚至眼冒杀气。罗尔城是他们的假想敌,敌人变得强大,这是绝不能允许的事情,在场除了约瑟等几个人,几乎人人都在激动。 “罗尔城在变强大,而我们还没有新的知识发展,这太危险了,我们要居安思危,想办法发展知识才行。”雅思夫人道。 她的语气是平和的,但听者就不是了,有人愤怒异常,不顾这是故事会现场,谈起了发动战争,尽快消灭罗尔城之类的血腥话题。 邢远置身其中,面色隐隐有变。 “好了好了,故事会进行中呢,雅思夫人怎么会突然谈到这么严肃的问题呢,还是把当下要做的事情做好吧?”约瑟插话道。 雅思夫人回过神来,好似感到抱歉,矜持地笑了笑,转头对邢远道:“抱歉,话题有点过分严肃了,我主要是看见了新希望,你是叫道格尔是吗?好名字,我能从中感受到言灵的力量,你一定是奥奴帝国命运中的人,我相信,你绝对可以成为宫廷故事师,甚至更强更高。” “我……”邢远卡顿。 “你在紧张吗?”安娜鼓励道:“雅思夫人的洞察很厉害的,她很少这么评价一个人,她说你是,你就一定是,所以安心吧!” 雅思夫人走前几步,表露出长辈的关怀,道:“也许我话说的太前了,你不要感到负担,年轻的云游诗人啊,我真心希望你能停留于奥奴帝国,成为我们、不,是成为整个人类的希望。” 邢远心中更加忐忑,思忖道:“感谢各位朋友对我的支持,我会加倍努力,首先,先努力成为宫廷故事师。” 这话完全是在敷衍,但却引起了人声沸腾,众人齐齐点头,好像真的看到了缓缓上升的希望。 邢远更觉骑虎难下。 而这时,人群中不断有人走出来,发出橄榄枝。 “你才来这里吧?晚上想好住哪了吗,要不住我府邸?” “我这里是全奥奴帝国最好的旅店,包吃包住还有各种服务,来我这里吧!” 邢远转眼被众人包围,有点不知所措。 约瑟挺身而出道:“佣兵团那边势力很麻烦,没有自信招惹的还是算了,道格尔不如由我来招待吧,反正我被塔罗尔视为眼中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众人惊呼有理。 雅思夫人嘱咐约瑟,道:“千万注意,我们不能允许奥奴的希望被扼杀。” 邢远哑然,事到如今,自己就是作者【不详】这种事已经说不出口了。 约瑟重重点头,然后对邢远道:“还没拿到广场冠军呢,先赢了再说。” 确实,邢远马上打起了精神。记得,故事会冠军是要比拼听众数量和认同度的。想着,他转头环视周围,扫过奥奴帝国各个阶层的人。 “可能会有点危险,你们要听我的故事吗。” 众人眼睛亮了,不顾风险都要点头。 发生在这里的事被传回佣兵团本部,塔罗尔的父亲勃然大怒。 “雅思真是这么说的?一个只是掌握了非凡故事的【无知者】,值得她吹成人类希望?不对,他一定还有身份,查,给我查清楚他的身份!” 而此时,邢远面对众人,讲起了第四版的《哪吒闹海》。 第113章 转眼之间,日将落,人声嘈杂的广场逐渐归于宁静,抹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 讲故事也是一种能令人上瘾的事情。 邢远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而广场的大家又那么喜欢听,实在是太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发生在罗尔城的大范围阅读冲击完全复刻在了奥奴人身上,区别仅在于,他们表现得像过于兴奋而倒下,而非遭遇到了大神秘。 最初阅读《女娲补天》时,书翁他们的反应与此类似。 当然,邢远也在琢磨阅读感受的细微不同。异界神秘,深不可测,需慢慢检验,莫提前妄下定论。 但神秘只是一方面,邢远在观察众人反应时,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些事情。他们有人边听边低声说话,讲出了他们目睹到经历到的事情。 “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天地,太疯狂了,人类居然能生活在其中,不,他们真的是人类吗?他们的体质……那份神力,奥奴在上,这样的人类还有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海!不只是海,你们看到没有,那不是水,是海量的诡异,是诡异汇聚成了海!海就是最大的诡异!那些生存在海里得是什么怪物啊!” “不不,说到底这些人在做什么啊?这是一片什么历史,为什么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由于说话的人太多且密集,邢远只捕捉到了少量的情报,但仅是这些情报而已,就足够令他大受震撼。 诚然,《哪吒闹海》发生在殷周时期,是种花朝代史的开端三代之二。周朝,是个非常特殊的时代,它的前前后后,都是大历史节点,意义非凡,至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而与此同时,邢远所讲的《哪吒闹海》,正是出自以此为背景的《封神演义》。 在开始讲故事前,他就或多或少有了这个主意,也就是主要讲《封神演义》相关的故事,与罗尔城的洪荒神话形成区别。 《封神演义》是一部小说,性质上当然不一样。虽然如果按照原本的翻译思路,应该讲《山海经》才是。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灵活变通才是王道。 当然,也还好自己脑中记下了足够多的故事。 回到现场,刚开始时,故事会人与人分,而现在,众人几乎全部集中到了邢远这边来,人挤人,无论身份贵贱,人人睁大眼睛,好奇、向往、震撼等等。邢远读取到了很多眼神信息,心中感慨万千。 这大概就是故事的魅力吧,无论王侯将相高官平民,在故事面前都是平等的,倾听,然后感受、想象、理解。 一片未知的山海,像烛火般,突然地点亮了他们的世界。 日落时分,邢远没有继续讲故事,暂停了将近两个小时,在树荫下休息着。周围的众人,包括雅思夫人、约瑟子爵、安娜在内,全部失神,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众人之中,最先醒来的居然是约瑟。 约瑟坐在地上,突然瞪大眼睛,兔子般蹦起,夸张地大喊大叫,口中全是天空大地人类云云,跟读完《黄帝内经》的罗尔城朋友如出一辙,令邢远有所惊讶。 “这真的只是故事吗,我能从中感受到无边无际如若深渊的疯狂知识!”约瑟相当激动,看向邢远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邢远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好,这是我……家乡的故事。” “家乡?”约瑟快步走近,心中满是好奇,眼睛都瞪直了。 “是啊,不过我不能告诉你。”邢远没有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在休息期间,他就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的身份塑造。自己来历不明,而且还是正好在作者【不详】不知所踪之后出现在奥奴帝国,虽然灯下黑,但奥奴帝国高层也不是傻子,他们必然会怀疑自己与作者【不详】的关系。 事到如今,性命攸关,自己可不能太佛系了。 邢远振奋精神,少见地主动将智力用在了人事上。 约瑟听到家乡这个词,很自然地思考起是哪里的家乡,什么家乡才能出来这样的故事。很难想象,那居然是“人”的故事! “我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不方便多说。”邢远抬起视线,眼神略带神秘。 不方便多说?约瑟果然上道,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家乡是一种“不可言说”,属于一旦提及就会发生诡异的指称对象。 也就是“论外”! 符合的可能有上古大国、神域等等,都是懂得都懂的神秘分野。约瑟立刻就想明白了,当然不敢多问,只道:“我懂,不过道格尔,你是为什么离开家乡,来到了奥奴帝国?” “历练,”邢远表情平淡,几乎本色出演,道:“老祖宗说,多经验,多体会,人才能进步。” 约瑟恍然大悟,高兴道:“那太好了,你一出来就来奥奴帝国,可真是命运啊!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非常感谢,你们都是热情好客的人。”邢远淡淡微笑。 几分钟过去,由于广场太多人没恢复正常,等属实没必要,冠军有目共睹,毋庸置疑,约瑟便带着邢远先走了。 邢远对约瑟的身份有点感兴趣,于是问了问。然后才知道,在奥兰多公爵权倾朝野的情况下,约瑟能与皇家佣兵团对抗的理由居然是,约瑟的母亲是奥兰多公爵的妹妹。 原来如此,两者就算再怎么闹,充其量也只是左手打右手,而且真要算的话,约瑟的身份比塔罗尔之流高多了,属于皇室血统。 不过,说到这里,约瑟有点抱歉道:“我干了太多不怎么贵族的事情,所以……” 邢远心领神会,当即明白了其中的身份、利益,约瑟想必冒犯了不少权势,能活到今天,真得感谢他母亲的特殊身份还有他的血脉。 他们走出广场,经过外城中心。一路上,邢远细心观察,见证了太多东西,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不展。 街道上,贵族驱赶奴隶,贬低谩骂。他们颐指气使,姿态高贵,身后又是种类各异的奴隶,其中不乏俊男美女,甚至是一看就是高手的人物,然而在身份面前,这些都不够看,你再厉害,最多不过是贵族眼中的娱乐。 等级支配了一切。 外城就是这样的氛围,主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想都不用多想。 “我很抱歉,但奥奴帝国确实如此,”约瑟坦白承认,叹息道:“这是我想改变,却不能改变的事情,虽然不好意思对人说,但的确,有些东西在奥奴帝国内部腐朽了,腐肉一样发臭糜烂,所以啊,我才想……” 他欲言又止,但邢远通过他的一些说法推理出来了。 “你是想通过故事改变奥奴帝国吗。” 约瑟顿了顿,与邢远对上了视线,正色道:“是的,故事能震撼人心,改变思想,其他的我不能做,但故事是可以的,他们扼杀知识,统一知识,禁止皇宫外一切知识的发展,但唯独不会在故事上做限制,所以我想,我们何不在故事上做功夫,通过故事发展知识,传播知识呢?” 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令邢远想起了某段历史时期,儒家将学问藏于“易”以保全传统等等做法。 思想的本能正是追求自由,管制思想,有如试图空手抓住流水,并不现实,但……也不是不可能。 禁止不如篡改,消灭不如污染,历史已经多次验证了。 “而且,我还听说了罗尔城的事情,”约瑟看了看前面,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身为奥奴帝国的人,我这么说很不妥当,但说实话,我很羡慕罗尔城,他们有作者【不详】,其带来的故事震撼了一切,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要有能够理解作者【不详】的人们才能做到这一步,但我们……” 他面色沉重,没说的话都写在了脸上。 ——奥奴帝国几乎没有进步力量。 看来,自己与约瑟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但或许也正是约瑟这样的人,才可能热情招待外乡人的自己吧。邢远心有所想,回答道:“事在人为,你们一定也可能做到的。” 约瑟抬头,颇为感动,道:“害,但奥奴帝国的顽固派力量可比罗尔城强大多了,全在水下,更何况现在罗尔城的旧派势力还跑到我们这来了。” “不到关键时刻,就不知道结果。”邢远灿烂一笑。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在罗尔城的性格,在微表情等细节上也有调整,多了几分自信的成分,性格稍微外放。 他们身在车辆里,由一位约瑟信得过的司机驾驶着这辆车。 但实际上,那不是司机本人,其躯体早就被佣兵团调包了。该佣兵尽职尽责,全神贯注于开车,与此同时利用外脑不断地收集后座的情报,什么语气什么内容全被他收集起来,传到了本部的情报分析室。 “道格尔……般若?一个来源自未知神域的外乡人,今天一整天都在讲他家乡的故事?” 根据本人的情报,好像最多只能这么推理,但情报室的人当然不会完全相信。 截至目前,他们已经查到了对方最开始是在什么时间点,在哪里出现,此外一无所知,跟凭空出现的一样,倒也确实符合了对方的说法。 “未知的神域来人在目前好像也并不奇怪,而今星空大乱,流星无数,世界各地各类知识层出不穷,他若是,其实也只是符合了当前的规律而已,我听说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别的不说,我们主城不就有几个?” “嗯,这么一说,倒也不足为奇,就是他讲的故事太邪性了,连那个雅思听完都崩了理智,那得是什么等级的故事。” 目前,针对故事等级如何衡量的问题,他们并没有多先进的方法,非凡因子检测器没有用,唯一能用的是人,【远望者】听完理智正常,【初见者】听完理智失控,那么故事等级就可以推断在【远望者】与【初见者】之间,非常合理吧。 但现在,他们最多只能知道那故事在【窥视者】的雅思之上,其他不知。故事的力量最强在于现场,你录制下来听,并无法还原本来效果,因此真要衡量他的故事等级的话,下一步起码要派出【端详者】。 可【端详者】岂是他们能随便派出的? “先观察,其他的我去沟通,不管道格尔这人是什么身份,副团长阁下说要对付的人,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消灭!”室长道。 此时,奥奴帝国晚上7点左右。 晚饭结束,约瑟带邢远来到了他的书房。长宽约十五米左右,属于私人图书室了。 “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里面可能有些是【察知者】以上的,你要注意一下。”约瑟回头看了一眼邢远。 “我不受这些认知限制影响,应该都可以看。”邢远坦白,抽出了几本书,眼神透着好奇。 约瑟震惊道:“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说起来外乡人好像跟我们认知结构不太一样。” “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邢远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什么事?” “我了解到大陆上有个光明教会,但我好像没在奥奴帝国看见过,有什么隐情吗?” 约瑟思考道:“皇帝陛下厌恶宗教,不只是光明教会,其他别的宗教,包括真理会之类的组织都不让存在,所以你才没看见,其他的隐情……我倒是不清楚。” 原来如此,邢远懂了,看来光明神被囚禁一事,约瑟并不知情。 “对了,今天白天我没有详细说明选拔的事情,现在跟你说吧。” 约瑟马上来了兴致,介绍道:“今天其实就是海选,属于最初级的一步,往年各区海选,大概会出来一千多个名额,另外还有各大贵族举荐的故事师,加起来约是两千多人。下一步,就是在两千多人中选拔,但是选拔的方式呢,跟海选的方式有所不同,它涉及出版、投票等等。” 邢远一听震惊了,问道:“出版,是要将两千多人的故事,排成故事集贩卖,然后以名额进行投票?” “你怎么知道!”约瑟也震惊了,“正是如此!故事集当然不可能放下两千多个故事,一般会分几十批左右,一天一集,购买一本故事集,即享有一个投票机会,可以给自己最喜欢的故事投票。三天过后,以投票数定胜负,选出十名左右的故事师。补充一下,出版贩卖限于皇都范围,主外城都可以参与。” 邢远仔细听完,一针见血道:“那岂不是权贵方的故事师更有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也要看他们敢不敢,故事师选拔是国家大事,是奥兰多公爵最重视的活动之一,规定上一人只能买一本,搅乱公平,从中作梗,风险极大,上一届就有侯爵级别的大贵族因此被斩首,阻挠上位者的娱乐,是会付出代价的。” “嗯,我明白了。” 再问了几个问题后,邢远深深体会到了奥奴帝国的扭曲荒诞,比起罗尔城犹有过之而不及,更麻烦的是,你能了解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对方能打败全盛时期的光明神,将其囚禁多年,可见凶残程度。 不过……出版吗。 约瑟离开书房后,邢远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一天一集,也就是三天连载,在此前提之下,我要想办法打败同行,争取投票吗。” 邢远并不在意输赢的问题,目前他最重要的是尽快挣到钱,回到罗尔城。 “约瑟虽然是慷慨大方,但我一旦提出想去罗尔城,他会怎么想呢。”在彼此之间信任尚未那么牢固之前,自己还不能贸然暴露。 邢远心中逐渐有了想法,在书房中找到了奥奴帝国的历史相关书,这本书似乎还是奥奴帝国用以进行教育的“教科书”。 了解一个国家,总得从历史开始。 邢远翻开书从头读起,开始还好,接着读之后,他眉头一皱,面色逐渐严肃。与此同时,翻起了史料。 约一个小时过后,他推开手中的书,眼神凝重。 “约瑟说的只是表面,奥奴帝国的疯狂不止于此,还有更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历史书上,文字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人畜无害,但它们是文字吗? 它们被凌迟了。 邢远透过它们,只能看见血淋淋的权力。最能吃人的怪物藏在其中,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看来出版的故事,我要慎重选择才行。”他认真了。 第114章 邢远没有止于当前的历史书和有限的历史资料,接着还读了很多书,大学时期培养的快速阅读法在此刻非常凑效,他一目十行,读书的速度堪比翻书,极快地翻阅奥奴帝国的相关百科全书还有字典。 “奥奴帝国的文字与罗尔城不同,我如果要写好故事,势必要看字典做対照,而这会拉低我的效率,同时影响表达。” 与其他早就准备好选拔的人相比,他完全是中途加入,只能空手起家,从现在开始做准备。 约2个小时过去,他右手边的桌子上堆满书籍,粗略的翻译笔记写了一半。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邢远抬头,只见约瑟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两个酒杯。 “渴了吗?”约瑟属实没想到邢远会这么热衷于学习,该说不愧是上古神国的历练子弟吗?精神与觉悟非同寻常啊。 邢远眨了眨眼,见他走过来,没有拒绝酒杯。 在这里,他要一反寻常,跟罗尔城的自己做到切割,哪怕是在只有两人的书房中,也要如此,不,更要如此。 邢远接过酒杯,视线扫过酒面,猜测是葡萄酒类似的饮品,笑道:“感谢。” 约瑟心中已把邢远视为偶像,怎受得了夸赞,连忙道:“应该的,你都看了快四个小时的书了,我在外面见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你睡着了。” “睡着倒不会,你的书房收藏了很多有用的书,我很感兴趣。” “是吗!”约瑟心中兴奋,颇有一种撞见知己的感觉,不禁问道:“你有看了奥奴史吗?你觉得怎么样?” 邢远沉默半秒,心中思考。 古来权术大同小异,历史往复,一种洗脑结束之后,又是换另一种洗脑,但通常来说,手段会更高明更隐秘,由于渗透知识体系,占据价值体系,主宰认知体系,一般人通常难以察觉。当然了,対于一般人来说,察觉到而改变不了只是徒增痛苦,的确还不如永远没察觉。 邢远常读历史,二十四史都或深或浅读过一些,深知春秋笔法,还有字里行间的权力构建。毫无疑问,奥奴帝国将权力彻底渗透进了他们的知识体系,影响着知识体系之中的所有人,包括约瑟在内。 知识是权力的倒影、傀儡、代言者。 约瑟不喜阶级等级,却有尊崇皇帝的心理,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 邢远认为,约瑟之所以这么信任自己,主要是因为听了故事,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影响,所以,自己在交往和言语上可能还需要多慎重。 但,若要在奥奴帝国生存,约瑟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邢远看着约瑟,语气平和道:“你们的历史写法,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写法?”约瑟面露惊讶。 邢远随手抓起奥奴史,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描述,概括道。 “这里的历史描述,你看,一群人失败了,又一群人失败了,循环往复,用过很多种知识都没有用,最终用帝国皇室的知识,一切都摆平了,因而说明,皇室的知识才是最适合奥奴帝国的知识,符合奥奴帝国所有人民的需求,是众望所归。” “的确……”约瑟愣了愣,奇怪道:“确实如此,书上是这么写的,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奥奴帝国所在的这片大地水生火热,人类苦不堪言,最终找到了出路。” 邢远平静地看着他,道:“果真如此?” 约瑟忽然心中发慌,明明只是普通的几句话而已,竟仿佛头颅被撕裂了,血管中的血液都在发烫,好像要沸腾了。 他颤了颤道:“什么意思?” 邢远盯着他,衡量着约瑟的认知边界,从桌上抽出几本史料,一本一本翻开关键页数,道:“这些估计是你随手收集的书吧?” “是的,我从母亲的书房中借来的。”约瑟又紧张又好奇,缓步走近了桌边。 “这些史料,尽管只是从旁推敲,但都多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在帝国皇室的知识出现之前,前面那些知识并非完全无效,失败的原因有的是领导者问题,有的是实力问题,而帝国皇室,也就是你们当时的皇室,只是具备了所有条件,然后统治了这片土地。” 相当平淡的一句话,却听得约瑟头颅快炸开了。 为什么?帝国主宰这片大地,是命运的选择,经过多次失败之后,终于成功迎来了救世主。唯有帝国的知识适合这里的人类生存。 可是在邢远口中,帝国皇室居然只是恰巧具备了条件,没有意外地成功统治这片大地,甚至都不是“拯救了大地”!至于帝国知识,他直接就略过了,好像不值一提。 约瑟脚步悬浮,听完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邢远说的话,直接动摇到了他的关键认知!更可怕的是,理智却告诉他,确实符合逻辑! 两种历史说法,传达出来的信息完全不一样,前者塑造了一个绝対救世主,而后者只是说明一派人拥有足够实力所以达成了一件事而已,性质完全不一样!权力的合法性不一样!你听完前者你或多或少会产生崇拜,后者呢?是不是无动于衷,视其为普通事件?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前者是权力篡改的历史! 约瑟内心敏感,隐隐察觉到了巨大的割裂点以及荒诞,但他说不出来,他害怕。 邢远估摸着约瑟的接受极限,了解到差不多的情报后,转口道:“我只是以我外来人的角度说说而已,见解粗浅,不用在意,奥奴史纷繁复杂,我还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需要请教你。” 约瑟下意识擦了擦冷汗,点头道:“好,我会尽我所能给你解答疑惑。” 邢远于是问了约瑟有关出版方面的各种概况以及细节。 约瑟果然很懂,一聊到这里,语速都加快了。 出版的故事集跟报纸是一样系统,是在奥奴帝国类似报亭的地方进行贩卖,报亭、书店、书城等场所很多,皆在帝国的控制之下,按人口数平均地分于主城各地。 由于知识就是力量,奥奴帝国管控最严的正是知识及其相关载体,対应的刑罚也相当残酷,动不动就是死刑,刑法还极为变态,跟车裂凌迟等犹有过之而不及。 但这些不是重点,邢远追问。 “促销的手段那肯定有,出版前后,他们故事师都会在主城各地宣讲,目的是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然后买他们的书。”约瑟拿出一本笔记,上面详细地写下了目前已知的故事师相关情报,还有照片贴图,可见情报收集之周到。 “影响投票数的因素很多,其中最显著的大概就是故事师的名声,一个享誉全国的故事师,当然比名不见经传的故事师受欢迎。” “另外,还有部分故事师背靠大势力,大势力洗脑式宣传主城人民,自然也就更有优势了。” “平民的故事师也有逆袭的机会,比如去茶馆、广场等地方,进行故事宣讲,为自己吸引读者,积攒优势,这种一般是会提前两三个月,甚至更早就进行铺垫了。” 接着,约瑟还说出了更多贵族、平民的合法公平竞争手段,无所不能称奇。 这么说来,自己这半路起家,好像谁都打不过?邢远有点思考,除了文本之外,自己还得准备其他东西。 “虽然比较临时,但我也想了一些方法,比如做宣传,刚刚已经派人出去做了……” 约瑟说着,突然门外来人。 那是他宅邸的管家,一位蓝眼睛中年女性,头上戴着头巾,估计不是人,该有人耳的地方没有,估计长在了其他地方。 “少爷,刚刚茶馆老板发来通知,合作要取消了,同样的还有设计院等,他们都表示无法配合我们。” 为什么不配合?那些人懂得都懂,塔罗尔背后的势力在动作了,将会全方位限制你的故事宣传。想要读者给你投票,首先也得让读者记住你,但没想到,现在这些手段全部被堵上了。 “其他手段呢。”约瑟问。 “一样,就连印刷店的老板都说无法为我们制作宣传物料,另外城中屈指可数的电器贩卖中心都禁止了印刷机器贩卖。” 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指向塔罗尔背后的势力。 “除了公共场合他们无法干涉之外,我相信能控制的地方他们都想办法控制了,即使有人允许我们做宣传,都有可能被他们从中破坏,选拔只说不能影响投票,没说不能影响宣传,他们是咬定了我们,不准备给我们任何的宣传渠道。”管家道。 约瑟面色难看,忍不住怒骂。 “一群疯子,犯得着这么针対吗,又不是杀了他爹!” 邢远也觉得离谱,想了想才道:“不如我们明天再想想办法吧,也不一定需要宣传,文好可破呢。” 约瑟看着邢远,感慨于対方的乐观,同时也为同为帝国人的塔罗尔等感到羞愧。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给你更愉快的旅游体验。” 他是一个真诚的人。接着,话题结束,邢远来到自己临时的落脚地,一间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大房间,外面的阳台白天的时候可以望见大海,空气清爽,温度适宜。 邢远从怀中取出小白鸟,放在桌子上。小白鸟依然没有反应,只是胸口缓缓起伏,有着微弱的呼吸声。 “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它吗。” 邢远戳了戳小白鸟,鸟没有反应,手也没有升维的迹象,只能作罢。他于是先去洗浴,然后准备睡觉。 其间,他注意看了一眼背后的纹身,虽然莫名有种大威天龙的感觉,但熟悉的图腾还是能给他带来源自故乡的温暖。 青龙是四象之一,与白虎、朱雀、玄武共同源于种花古代的星宿信仰。 种花古代将天空分成东、北、西、南区域,东方为苍龙象,北方为玄武象,西方为白虎象,南方为朱雀象。 而青龙也被视为东方之神,意义非凡。古时,方位可不是随便的说法,据说有相当特别的讲究。 “星辰也有象,万物都有象,谓之万象,就没有不能是象的东西,现在一想,种花的象思维,好像可以类比现代的维度思维,当然了,我所谓的维度,并非是三维之上增加个时间而已,而是更深意义上的思维。” 本来该是睡觉的时间,邢远却因为思考过于活跃,罕见地没有睡意。 “这是逆向思维,二维的线从中间切开,是一维的点,三维的物体从中间切开,是二维的面,问,四维的‘什么东西’从中间切开,是三维的物体?” 邢远対着桌子沉思,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往的思路都反了。 “我以为象是从物体本身抽出的性质,比如说到苹果时,我的脑子会浮现出苹果的印象,但这个思路可能错了,是先有象才有物体,物体才是从‘象’中抽出来的。” 一瞬而已,想到这里的邢远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地停顿了四五分钟,太震撼了,逆转思维彻底地刺激了他的大脑。 一旦这个想法成立,此前太多的想法可以颠覆! 先有龙,才有星座。先有藏象,再有脏器,就像先有建筑图纸,才有建筑一样! “的确!”邢远拍了拍手心,眼睛发亮,道:“种花文化多元复杂,各有千秋,我的家学源自其中一流,其中一个经常谈的说法就是,天下万物都有其天上的原型,尤其是人,也就是说,先有天上的原型,才有天下的人。” “天下”并非随便的说法,天下也即地,地界,还有说法是什么呢?五行之内!仔细观察“天”这个字,人与两条横杠,它恰恰就隐藏了天机。 邢远脑中飞速思路,脑神经都快像电路一样烧起来了。 近代有个数学家在做了多个实验后,称人类无法想象“四维”,最多只能短暂地感应到四维。 若四维世界,即象的世界,即“天上”。 逻辑一阶接一阶地打通了,从逼仄的空间到更广阔更无边无际的空间,邢远感觉后背灼热,有东西正在游动,兴奋、欢愉,带着烈焰的高温。 他将视线定在地板上,没有抗拒,反而任由那份力量疯狂游走,透过后背的皮肤,渗透进血脉里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在异界,万物皆允,只有我没想到的,没有不可能的。” 邢远突然抬眸,目光染着疯狂,抬手一看,果不其然,手指、手掌、手臂,更多身体部分,好像都可以顺着自己的意志升维了。 光看不如尝试,他又伸手进自己体内,反复折腾,过程几度不稳定,差点解开升维,但好险被他化险为夷,控制力有所提高。 “我好像掌握到了诀窍。”邢远有点兴奋,又尝试了几遍。 但想起家学有一个不允亵渎人体的家训,他又忍了下来,适可而止很重要,抱着学习的心态可以,其他心态就不好了。 他又有所反省,坐在床上,今夜信息聒噪,不宜睡觉,还是以冥想代替吧。 “约瑟対待奥奴史的反应是个很好的参考,个人体现了无数人,我逐渐看到了奥奴帝国的病灶所在,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熬它的药了。” 可是,不过是故事选拔而已,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如有不慎,必然引火烧身,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烧了。 邢远沉默不语,回想起了老祖宗孔子。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知为何,这句话不断萦绕心头,伴随着无数经典的颂鸣。 也许……我想到了要翻译什么。 在颂音中,邢远闭上了双眸。 而此时,楼外一众人虎视眈眈。 第115章 “他果然是上古神国的历练者,跟约瑟子爵说的话不像有假,行为和言论也像,就是不知道是哪方神国的子弟,看不出底细。” “身上必然有几件宝物吧。”有人目露贪婪。 “但我们确定要针对他吗?他来历不明,背景不明,身后有多大的能量还是未知数,我们针对他,要是会得罪他背后的神……” “我们还怕神?”黑衣者瞪了他一眼,无声骂道:“我们可是连太阳都能征服,还有什么不能征服。奥奴在上,我们横扫大陆无敌,我们才是拥有大陆最大倚靠的人。” “别忘了,奥奴帝国不容外神,我们拥有全大陆最强的屏障,我们的天地是全星系最坚固的天地,就连空气里面都充满反神物质,普通小神吸一口就衰落了,他背后的神国即使来神,能不能抵住污染都是问题,说不定到时候反成了我们的‘材料’,哼,我们帝国知识是最强的知识!” “谨慎为妙。”为首者站了起来,目光犀利。其身形瘦削,长手长脚,身形不似正常人类,光看外放的气息,就能知道他身经百战,杀性极重。 “帝国之所以能征服大陆,在于准确的情报掌握以及高超的知识运用,目前我们对他的掌握太少,先观察再说。我们封禁了约瑟子爵的渠道,相当于对他的挑战,等着看他有什么反应,机会成熟了,即可实行灭杀。”为首者道。 他们在外筹划着布局,但塔罗尔之父却突然发来命令:“塔罗尔疯了,必是他做的,把他抓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队长,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视线投向为首者。 为首者皱眉,视线投向一个新人,命令道:“你去。” 该新人胆寒,但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因。他转头,屏息做好准备,转眼投身潜入约瑟子爵宅邸。 为首者在后面看着,心中思考,每位贵族宅邸都有防卫,约瑟子爵身为皇室血统,理论上会有那么一些手段。 果不其然,新人潜进宅邸的瞬间,血网突然覆盖,直接将人切碎了。夜幕之中,一双幽蓝的眼睛盯着他们的方向,那是约瑟子爵的管家埃米莉女士。 “撤。”为首者当机立断,连忙撤走,与此同时,给副团长回复道:“我们出现了人员伤亡,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今天不是出手的良机。” 敢情,他之所以派出新人,是为了要一个同伴伤亡的回避借口。 塔罗尔之父一听,暴怒之中恢复了些许理智,暂时应允了这次回避。 “给我抓住机会,一定要擒住他!” 说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塔罗尔在入夜时已经清醒,然后一醒来就是胡言乱语。 “父亲,放开我!我没有疯!我只是看见了真理啊!那片海那片大地太疯狂了,我在那岸边,看见无止境的智慧在我脚下蔓延!我们人类生来就要追求智慧啊!” “闭嘴!”副团长额头暴出青筋,“你懂个屁的真理,要是听个故事就能看见真理,还要知识做什么!那道格尔妖言惑众,看我杀了他!” “住手!你根本不懂,那位是真理的传播者,不,他就是真理,真理在人间行走啊!”塔罗尔面色疯狂,明明被锁链束缚着,却力大无穷,几乎要挣脱锁链,呼吸更是越来越激烈,血脉贲张。 副团长怒上加怒,骂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说是真理化身?开什么玩笑,在奥奴帝国,唯有奥奴是真理,唯有皇帝陛下是真理,你那疯言疯语还好是在这里说,放在外面你死定了,我都保不住你!疯子!”他不仅是骂,还用上了威压,整个空间由他控制,而塔罗尔就像挤在盒子里的肉架。 但塔罗尔坚持道:“不!父亲,你错了,你们都错了,我没疯,我才是正常的,你吃人,你们都吃人,整个帝国都在吃人,我不吃,我不想吃!” 副团长头皮发麻,直接封住了塔罗尔的说话能力,回过神时已经冷汗直冒,大脑轰鸣。 “吃人?我吃什么人?一派胡言,真是疯魔!” 他转恐为怒,对“道格尔”的愤恨更是激烈,心中唯有必杀的想法! 次日清晨。 邢远从冥想中醒来,神清气爽,后背的灼痛不再,随着而来的是生生不息的清凉感,让人联想到春天万物复苏,花繁叶茂的光景。 睁眼一看,之前紊乱无比的信息现在变得井然有序,或者说,它们并没有变,只是自己的视界高了,看到了更深层次的规律性,看出了它们的“合理性”。 “看来,我来一趟这奥奴帝国,也是会有收获的。” 就是担心家里的花花草草,自己不在,能否平安无事,邢远站了起来,整理着装。 “格赫罗斯先生在家的话,应该会帮我打理吧。” 邢远没有把握,毕竟格赫罗斯也要忙着自身的生计,也许没有时间。 他对着镜子,尝试摸了摸眼睛的象,有点小遗憾,“眼睛无法看见眼睛”的矛盾暂时没有解决的思路。 差不多了之后,他走出门,随即在客厅看见约瑟子爵以及那位朴素低调的管家。 “早安。”他们几乎同时问好。 约瑟笑了笑,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奔入主题道:“昨天说的情况没变,外面很多渠道都被封了,不仅是我们,一般的平民或者小贵族都无法进入那些渠道宣传,前几年还不带这样玩,今年他们明显故意的,并非针对我们,而是针对所有在他们的规则之外的人。” “我明白。”邢远其实已经想到了,光是针对自己的话,对方没理由行动这么及时。 “可恶啊,他们要真这么做的话,到时候选拔出来的人可不都是贵族故事师!”约瑟拍桌,怒火中烧,这帝国文艺,居然还能倒退!这帮人绝对是过界了! 但邢远仍旧露出了然的神色,回答道:“情况如此,不必强求这些渠道与场所。” 门阀贵族有天然地巩固地位需求,故事师是特殊的身份,他们想掌控这个职业,再正常不过。跟历史上婆罗门的做法相比,略显稚嫩,但在皇帝的绝对威权之下,或许也只能这样猥琐发育。 “哎,我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下作,如此一来,好故事无法传播,帝国何以进步……” 约瑟垂头丧气,抓着额头。 “视界要打开,你想争取的渠道与场所大多是明面、正面的,但城市这么大,可不只有那些他们掌控的区域。”邢远从衣服内衬掏出一张皇城地图,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地方。 约瑟目瞪口呆,问道:“这些可都是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乱的很,有些地方人类居住都不到一半,全是外来蛮夷,我们去这种地方做宣传,只怕会有危险。” 邢远微笑,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约瑟关心的是危险与否的问题,而不是这些地方与其身份不搭,约瑟的眼神中也并未出现任何的鄙夷。 “没关系,他们数量众多,我想我们没有放弃他们的理由,毕竟故事集的价格跟报纸差不多,不至于令人买不起。”第一本故事集一般贩卖价相当于中华币3毛,买个冰棍就能买上第一本故事集。 传播要讲方法论,贵族路线不可取,要走人民路线。 约瑟顿了顿,觉得邢远所说确实有理,点头道:“的确是个办法,但是你的故事准备好了吗?虽然说我们确实可能要做宣传,但前提是故事集的故事要准备好,毕竟故事本身才是关键。” “嗯,”邢远点头,但没有多说,转口道:“我想去一些地方看看,了解帝国情况,才能有好故事不是吗,我也要思考如何本土化,如何更亲近大家。” 实地考察,深入洞察,任何时候都是好的文本所必须的。 约瑟非常赞同,马上准备出门。随后不久,他们一同去了最近的一处广场集市。 这里人流众多,秩序较为混乱,时不时就能撞见偷盗抢劫等事件,来往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了,除非出人命,不然就不想太关心。 走到街头,角角边边的地方都有商贩在卖货,人挤人,几乎没有空位。邢远一路观察,还看见了不少才艺表演者以及街头故事师。 他们老少皆有,眼神虽不算有神,但起码算得上有生机。 邢远经过的时候,还听见了不少的故事内容,大概可以概括为男女浪漫爱情故事,情节还颇为狗血,的确够吸引人。仔细一看,周围还不少人哭得梨花带雨,感动如是。 的确,浪漫波折的爱情故事,无论在任何世界,都是人情的突出精彩成分。邢远若有所思,视线投向了一个空余的站位。 这里位置一般,并没有靠着人流,甚至还有几分清冷。 “请问,我可以在这里讲故事吗。”他礼貌地问了问坐在一旁的商贩。 商贩转头一看,见邢远平凡无奇,外表斯文,颇有书生气质,惊奇道:“你是故事师吗?” “学习中。”邢远坦白道。 商贩了然,不过,他偏过头,悄悄地提醒了一下邢远。 “看见那几个角落没有,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你要在这里讲故事的话,可能要请问他们的意思,但是我看最近故事师选拔不是开始了吗?他们恐怕不会轻易给你场子。” 商贩是好人,提前说明了厉害。 约瑟一听,也道:“这里人流密集,大家只是买完东西就走,很难有闲情停步听故事,我们要讲,或许可以再找找地方?” 邢远默不作声,伸手动了动手指,好像在计算什么。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注意到动静,讨论起来了。 “他看起来不太聪明,像是书斋里面的人,估计不太懂我们的街头规矩吧。” “哈,是成天仰望天空,不知道实际的路怎么走的人吧。” “是啊,不知道要讲什么故事,我们这帮俗人,可听不得太高雅的东西嘞。” 几个老故事师交头接耳,然后哄笑一堂。他们清楚故事师选拔的内幕,因此根本不指望选拔,这些天来,他们可不少讨论着如何赢取故事师选拔,方法不是很简单吗?讲个拍马屁的故事就好了啊,歌颂皇权,赞扬皇室,虽说历来选拔成功的故事师都有一把刷子,但谁不是凭着献媚皇室的故事最后赢的。 命题作文没意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写诗情赠与喜欢的对象,后者还说不定能讨得心上人开心呢,再说了,皇室水太深,一般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老故事们深有同感,几乎同时喝了口烈酒。 而这时,邢远随便找到个凳子,坐在路边,声音不大,口中念念有词。 开始,人流正常,到处都是聒噪的叫卖声和不时出现的争吵声、尖叫声等等。 通常来说,一米之内,以他的音量,根本传不到太远,人来人往,人们又怎么可能听见他说话。 约瑟有点紧张,正要转头看向邢远。 就在这时,约瑟仿佛看见了空气的震动,绽放如花的波纹,重重叠叠,突然地荡开了。 这是……! 与此同时,路人逐渐驻足,视线同时投向邢远,皆露出惊奇的目光。 他们在意的并非是空气的神奇现象,而是声音,邢远诵读故事的声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词一句,命运一般从遥远的神圣之地飘然而来,苍茫的芦苇在他背后相续绽放,带着清脆的流水声,还有打动人心的景色。 与其说故事,还不如说诗歌,是,这正是诗歌! 路人接连醒悟,随即脑海中真的浮现出了他们前所未见的画面。 怎么回事!他们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就好像成为了另一个人,视界跟着那个人转动。 眼前是田野景色,而那人在不断跑动,沿着一条长河,心情激动又紧张,如若陷入疯狂,异常执着。 他在追什么? 压着心中的疑惑,路人们跟着视线一看,河边芦苇苍苍,朦胧之中,竟浮现出了一道细长的身影。 虽不见其貌,但光看身影就能知道,那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他”是在追逐这位女性吗!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吗?! 众人胡乱思考时,朦胧褪去,身影逐渐露出真容。 他们瞪大眼睛,隔着河流,极目而视。 然后,朦胧褪去之后,身影竟是……无法明状!是超越了人类认知的疯狂! “啊啊啊!”一瞬而已,将近一半路人当场弹出,吓得倒退几十步当场栽倒,路面顿时清出一个半圆。 “太、太疯狂了,这是个什么故事啊!” “啊我悟了,这是追逐爱情的故事!多么勇敢的人啊,简直人类之光,你们看见没有,他竟然在追无法明状!” 外面的人疯言疯语,而里面的人还在经历,他们目睹疯狂意外没彻底失去意志,跟着故事主角的脚步追逐着对方。 对方一会出现在河水中央,一会出现在河岸对面,然后又是水中滩、水中洲,“形状”越来越疯狂,看一眼绝对要人发疯! 然后故事主角拼命追着“她”,直视她,疯狂疾跑。 更疯狂的是,他们竟切身地感受到了故事主角的疯狂热恋! 他没疯,他们都要疯了! “也太疯了吧,对方可是无法明状啊!”部分人惊恐,理智当场崩碎。 “啊啊不对不对!这才是故事,这才是爱情啊!太浪漫了,我能体会到真爱,这是赌上理智的浪漫!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这么浪漫的故事!”有人竟激动得当场哭嚎。 几秒而已,在场路人就像遭到了轰炸,七倒八歪,又惊恐又激动。 这场面属实太吓人了! 整个集市的人都注意到了动静,人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刚刚几个老故事师。 “怎么回事,他到底讲了什么故事?!” 众人立马簇拥上去,瞬间围住邢远。 “大师!您讲的故事还能再讲一遍吗!” 第116章 “再讲一遍?”邢远看向众人,欣然点头。 众人双目放光,面色兴奋。 邢远开口,这次讲的比刚刚还顺口,声音中带着节奏韵律,与其说是念诗,还不如说是在唱歌。 好的诗,都是一种音乐。 在他眼中,众人皆沉浸在了诗歌的美好之中,不断夸赞爱情的美好。 爱情,确实美好,自古故事哪少得了爱情主题。看见大家喜欢,邢远心中当然喜悦。 他选择念诗,并非突发奇想,而是,本身诗歌就可以讲故事,而且拥有更多的优势,比如音乐上的娱人功能。地球几大古文明早期也善于用诗歌来记录历史故事,比如荷马史诗、摩科婆罗多等,都是享誉世界的大史诗,诗歌作为可以用来记载历史的文体,表达故事,也是自然。 自称“云游诗人”,邢远不讲几首诗,似乎也说不过去。不过,这只是部分原因。 他看着陶醉于蒹葭的异界朋友,心中种种想法得到验证。 翻译蒹葭极为困难,在还原画面的同时更要还原韵律,本身现代汉语的音就不是当时的发音了,如何一个押韵法,自己也不得而知,只能尽可能地按自己対蒹葭还有対罗尔塞语的了解进行翻译。 关键韵要出来,美要出来。 见到美好的东西,谁能不动心。 邢远心有所想,诵读声中亦有体现。 此时,众人看见的画面变了,之前还只是田野光景,突然之间天地骤变,眼中冲入庞然信息。 “奥奴在上,这是什么光景!” 几个老故事师都怔住了,满眼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好像所有人组成了一个人,一个站在地上,向天仰望的人形。 他们听见,人形发自内心地感叹:“美,大美!” 璀璨的宇宙景象徐徐展开,星河周转,纹络铺展,目不暇接。一道神秘而美丽的巨大身影忽而浮现,靠在星河之侧,摇曳生姿,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她,星河之姿,一眼而已,即撼人魂魄,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地上的人形心中激动,竟追上了星河。 那可是星河! 惊悚才几秒,他们跟着人形,紧接着见证了疯狂中的疯狂。 “这真的只是爱情故事吗,我怎么感觉到了一种迷恋宇宙,追求真理的疯狂!” “这是宇宙级别的爱啊,得是多恐怖的想象力才能写出这种故事!” 老故事师们簇拥上来,此时看待邢远的眼神完全变了,脑中的认知层层崩裂,想起刚刚还说过一些不敬的话,不禁当场道歉,悔恨不已。 “这是我家乡的诗歌,感谢你们喜欢。”邢远不卑不亢,与老故事师们平等交流。 老故事师也很感动,相续问道。 “年轻人,你讲这个诗歌,是为了故事师选拔吗。” “以爱情入手?这倒是嫌少有的思路。” “是啊,虽然咱们市集小民就喜欢听世情故事,可那些老大爷更喜欢歌功颂德。” 他们的精神抗性强于在场所有人,趁着其他人还没清醒,连忙发问,他们可太好奇这个年轻人了。 早听说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外来“知识分子”,一直没遇上,现在可算是遇见了! “确实是为了故事师选拔,不同人群不同喜好,也不好强迫大家喜欢,不过,爱情题材是永远不变的人类命题不是吗。”邢远道。 文艺复兴、启蒙时期,最先变化的思想,或者说最先突破的界限,并非那些复杂的理念,最先砸进死水之中,引起重重波澜的,是人的情欲。 所谓情难自己,情若动,可静如流水,也可猛如洪水,冲破世间一切桎梏。 “哈哈,那确实,爱情故事嘛,当然越疯狂越好!你家乡的诗歌真是厉害啊!除了美之外,我甚至还体会到了更不一样的东西。”老故事师说到一半卡了卡,有点说不准心中的体会,总觉得这首短诗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信息,不,是知识。 一套能颠覆帝国的知识体系!而且他刻意隐藏了诗歌的知识! 突然,老故事师看邢远的眼神变了,带着几分犹豫,明显心中有话。 而这时,其他人也逐渐恢复精神。邢远通过观察,刻意降低神秘效力的做法果然有效,他们没有当场发疯失控,只是“正常”地接受了自己诵读的诗歌。 “约瑟,我们走吧。”邢远拍了拍还在余韵中的约瑟。 约瑟大惊,看向邢远的眼神中充满惊悚。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这么宏伟、疯狂的爱情诗,世界观差点就要崩了。 他盯着邢远,控制不住地问道:“你们老家的人……谈恋爱都是那样吗?” 那样是哪样?邢远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大家的反应,听到众人念念有词的宇宙、疯狂,他自动想象到了他们可能看见的画面,于是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所有人,但我想有部分人是吧。”这是从概率来说的,喜欢星辰宇宙并不奇怪,至于喜欢未知、疯狂等,那就更多了,事实上邢远认识的人就有不少如此。 也许是因为历史太长了吧,种花人的恋爱方式还丰富的,现实中有些人还挺怪的,只能虽然搞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部分人是?”约瑟心中咯噔了一声,原来如此,这就是道格尔老家的高频恋爱方式,恐怖如斯。 邢远没有管太多,转身就准备离开。 约瑟连忙道:“他们还没全部醒呢,我们要不要等等?宣传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吧?” 邢远摇头,保持神秘更有效。 而这时,老故事师们想法一致,用只有邢远能听见的声音进行了沟通。 邢远脚步停滞,转头対约瑟道:“约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逛逛。” “一个人?”约瑟不解,他跟着邢远主要是为了保证邢远的人身安全,不过,邢远用眼神告诉了他没关系。 他们在此分开,邢远跟着老故事师们走进市集深处的巷道里。 他们走了之后,市集众人醒悟过来,疯狂地找人。 “多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啊!那位故事师去哪了,快,我还想听!” 发现自己连対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之后,他们感到懊悔,有人悲呼:“不要只是心血来潮,此后再不出现了吧。” “不,你们没有发现这个时机的问题吗!那位年轻的故事师会在这个时候讲故事,而且还是在这里,不就说明……他很有可能参与故事师选拔吗!” 这时,有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双目怒放金光。 其他人一见是他,全部吓得后退,人群整整齐齐地为老人避开了路。 老人哼了一声,面目好像挤在了一块,格外狰狞。他环视众人一圈,突然发出作为老人来说几乎不可能的高音,道:“诸位,我看见了命运!” 众人大惊,这老头是外城资格很老的长辈,年纪据说快三百多岁,不知经历了多少历史,德高望重,视界非同寻常,其说出口的话必然意义非凡。 “什、什么命运?”有人不禁问。 老人瞪眼,手中的拐杖猛地往地下一掷,喊道:“罗尔城正在发生大变 ,他们在改革!他们有作者【不详】,可是我们没有一个能登得上世界牌面的故事师,这是为什么!” 老人一说话,气势覆盖全场,【窥视者】?不,【端详者】以上的威压支配了整个空间。 众人瞠目结舌,不敢说话。波尔格爵士真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激动。 波尔格皱眉道:“从来没见过讲故事还要限制渠道场所,那帮高层贵族是吃撑了没事干,居然还想独占鳌头,控制故事师职业,愚不可及!刚刚那位年轻人肯定是无奈才来了这里,我们这诺大的帝国,竟然容不下一个人才!这太耻辱了!” “波尔格爵士,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 “呸!就是要大庭广众我才要说,罗尔城有作者【不详】,我们有什么?我们连外来人才都要排挤,算什么大帝国!”波尔格越说越生气,如若金刚怒目,又道:“刚刚的诗歌我也听到了,啊多好的诗!他还完全没把真本领发挥出来,要是认真讲,我看在场的各位现在已经在疯人院了!” 这话一说,全员震撼,刚刚的两次诗歌诵读就已经足够疯狂了,居然还不是那位故事师的真正实力?! 等等,说到底作者【不详】是指谁?传闻中控制了整座罗尔城的传说级故事师? “悲啊,”波尔格仰头,继而说出一句惊人断言:“这只是我的想法,但我直觉,他有潜力能比肩、甚至赢过作者【不详】,我们要争取他,他是我们帝国必不可少的重要人才啊!” 这话才是重点! 众人悟了,大师不愧是大师,才几分钟就能看出这么关键的点。 “人才流失是帝国的损失,你们谁看见他,知道他的情报,及时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切!” 波尔格振奋精神,准备要重出江湖。 対付罗尔城必须打败作者【不详】,而打败作者【不详】需要什么?人才! 这时。 邢远跟老故事师们来到了地下图书馆。 这里空间广阔,虽较为阴暗,但空气意外的很清新,没有灰尘的味道。 “我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信息,我能看出来,你不是我们需要防卫的人。”红发的老故事师道。 邢远心念微动,有点疑惑,但没有具体问什么是需要防卫。 “奥奴帝国表面强大,内里烂透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腐朽,尤其是人们心中的美德。” “他们画地为牢,自以为得到几个规避‘神’対付‘神’的手段就够了,当年我也这么觉得,但后来呢,是我太天真,拥有唯一强大知识的统治集团怎么可能在自己构建的天地之内,让利于其他人民,我们甚至无法期待,无法发声,因为一发声,就是対帝国的背叛。” 一左一右,老故事师们说出了不可为外人知的危险想法。 邢远惊讶于他们居然敢対陌生的自己如此坦白,但与此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奇妙的信任感。自己対奥奴帝国的判断没错,看出帝国弊病的不止自己一人,还有众多底层百姓,只是大家都潜伏在水下,平时无法外表。 只能在地下说真话。 “我们相信,故事能体现人心,一个故事师内心如何,只要听其讲一个故事就能知道。”红发的老故事师停步,转头看向邢远。 “年轻人,道格尔·般若,我从你的语言中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言灵,虽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信仰何神,但我们相信,你是能看清局势的人。” 才来奥奴帝国一两天,自己该不会就要卷进改革风暴了,邢远若有所思,正在思考该说什么。 旁边,棕发的老故事师道:“不知道你知道这件事没有,帝国现在的掌权人奥兰多公爵,我们背地怀疑他是星空教会的人,而且地位非同一般,可能是主教,甚至是教主!” 邢远一愣,惊道:“你们是猜测,还是有证据?” “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能整理出来的唯有逻辑,星空教会的活跃与他的政绩起伏息息相关,星空教会遍及全世界,毁灭国家控制国家时,正是奥兰多公爵最受人推崇的时候,他有时拿出鲜为人知的知识,有时拿出发挥关键作用的道具,相关性相当离谱,不被怀疑才不可能。”红发老故事师点燃一根蜡烛。 这是个特殊道具,当你点燃它之后,在它的光亮区域内,你无论谈及什么,只要不是太高层次的不可言说,就不会被対方反发现。 蜡烛点燃之后,现场氛围突然就变了。 “是吗。”邢远低眸,可算是知道一个幕后黑手嫌疑人了。 “我想你会很惊讶我们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一来是因为你是外来者,可能出自非凡之地,我们出于善意,提醒你帝国水深,尤其是罗尔城变革一事,听说奥兰多公爵听到之后当场震怒,我们猜测一时半会他心情会很暴躁。” “対了,还有传闻说他已经派人杀进罗尔城了,不知道具体要怎么下手,依我看,他就是要趁罗尔城还没雄起,彻底捏死苗头。” “罗尔城现在还好吗?”邢远问。 “还好,光辉公爵毕竟不是常人,未正式开战之前,光辉公爵应该能化解。”红发故事师有点惊讶邢远的问题。 “我还听说他们想要対付一个叫做逢魔街的地方,关于逢魔街……这不是个罗尔城都市怪谈吗?”另外的故事师说。 邢远视线一顿,问道:“対付逢魔街是为什么?” “说是因为作者【不详】住在逢魔街,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单独対付作者【不详】不就好了,何必消灭人家整条街呢?依我看,可能是因为这条街在他们看来有利可图吧,毕竟听说逢魔街传闻住着神级存在,而他们一直都有到处狩猎神级存在的传言。” “是……吗。”邢远皱眉,担忧压在心里。 “所以我说啊!”红发故事师怒而拍桌,“那帮人狂妄自大,迟早会给我们惹来大麻烦,到时候神级存在报复起来,不可能只消灭他们,只怕是连我们整座帝国都要一起葬杀,所以!我们改革,不是为别人,本质上是为自救!” “没错,任由他们继续这么下去,帝国的灭亡只怕是板上钉钉,我们作为故事师,作为全国地位最特殊的职业之一,有义务付诸行动改变现状!” “嗯。”邢远点头,到现在,他已经基本上了解了奥奴帝国的世情。 在奥奴帝国,故事师就相当于地球上知识分子,儒者之类的群体,还附有一定职能,比如警醒帝国,也就是“讽”的作用,其他职业可能说一句帝国的不好就要杀头,但故事师有一定的赦免权,允许你从帝国底层而来,以你故事的形式,提出你的治国意见。 再换句话说,接下来的故事,可以更大胆。 第117章 “咳,还有第二个原因,如果真要赢得故事师选拔的话,我们这些老家伙或许可以给你一些经验建议?嗯,我们的经验很有帮助的。”老故事师摸着胡子笑了笑。 “这样好吗,我是外来者。”邢远惊讶。 “哈哈,没关系,帝国就是一滩死水,里面就算砸进陨石都无所谓,我们这些人活腻了,哪管那么多。” 老故事师们笑得更开了,三个人的想法完全一致。 邢远观察到,他们衣服底下的手脚伤痕遍布,经历过什么可想而知,罗尔城就已经足够荒诞了,没想到奥奴帝国还要在此之上。 红发老故事师名修德,胡子老故事师名西蒙斯,大袍老故事师名霍曼,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奥奴帝国最有资历的故事师之三,不上官方排名一是因为帝国水太深,二是因为不想。 修德道:“你还年轻,有些事只有年轻人做才更有意义,奥兰多公爵关注年轻人更胜于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因此,对年轻人会更容忍。” 西蒙斯道:“但你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奥兰多是阴影下的毒蛇,对人心洞若观火,任诗人故事师‘自由’是为了更好控制我们,也许你不知道,很久以前,我们可是被严厉打击的对象,一说到什么不对,就把我们抓去投喂野兽,什么火刑分尸,现代所有新式刑罚都是当年为了对付我们想出来的,现在反把我们尊为座上宾,很奇怪吧?才几百年的历史,几代人死去之后就淹灭了,没几个人记得了。” 说着,西蒙斯有点发抖,是压不住的愤怒。 老图书馆忽地安静,三人表情都有点沉重。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邢远突然打破沉默。 “你……”三人面露惊奇,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恍惚间好像听见对方念了一句诗,但是不止于此,在话音的神秘感应之下,他们仿佛见证了一只巨人一手翻云一手覆海的恢弘光景。 听起来只是随便一句话,应该没有附着任何言灵,但却带来实际的景象,令人切身地体会到了权力的汹涌波涛以及身不由己。 语言承载着文明,其中透露的毫无疑问是对方背后的文明底色。 得是多么痛心的洞察,才能做出如此的比喻! 这时,他们完全放心了,这个自称道格尔的年轻人有着他独自的知识体系,他自会以他的眼观察世界,普通事物难以动摇,不管你是人是神,进到认知里来,首先也得是由他主宰。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罕见的词——“独立”。 几年前,有个疯魔的故事师横空出世,其人来自一个地外文明,他住进奥奴帝国几个月都在讲风花雪月的故事,吸引了不少贵族赞赏,一度成为帝国最受欢迎的故事师,连奥兰多公爵都多次召见了他。 但是有一天,他走在街上,突然动了慈悲心,抛尽权财,隐姓埋名,自贬为奴,跟奴隶们讲故事。 然后他疯了,理由不明。其中,“独立”正是该疯魔者最常谈的主题,是他自己造的新词,在此之前,奥奴帝国民众可查的历史上完全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更没有任何关于此的理据支持。 记得,当时那个故事师是这么说的,“独立”不是别的,是指自己完成自己,心里有着一套业已成立的认知逻辑。 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思想,当然吓到了不少人,因此他疯了,准确地说是“被疯”了。奥奴帝国被疯者数不胜数,疯人院都不够关,也是可笑。 “你很好,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你了。”霍曼率先道。 “是吗?”邢远继续了刚刚的话题,“帝国转变方向,反而尊崇故事师其实也并不奇怪。” 当年罗马也是这么做的,铁血手段毁灭不了的,就让它光鲜亮丽,立于高位,受尽荣华富贵,然后等它因此腐朽,等它在众人的凝视与观察之中堕落。 于是它就被消灭了。 杀死一个群体有时候不需要铁血手段,有压迫就有反抗,奥奴帝国只不过执行了人类常见权术的一种。 “请君入瓮,然后腐化,然后消灭。”邢远道。 老故事师愣了愣,恍然大悟。 他们以为只是控制,但事实更可怕,是毁灭!没想到还是外来者的年轻人提醒了自己。 “可恶啊!奥兰多这毒蛇,知道他不安好心,没想到这么变态!敢情还是我们天真了!”修德怒不可遏,红发都气到倒竖如针。 “另外还有一件事,”邢远想起来了,“我看过皇城地图,上面标注着多处疯人院,也许只是我的多想,敢问帝国是否经常抓捕‘疯子’,但谁是疯子,是由他们自己规定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西蒙斯呆了呆。 疯癫与文明,以及其背后的权力构建,福柯诚不欺我,邢远又验证了一个想法。 估量风险是必须的,不估量就一无所知,无知所以恐惧,大家都说水很深,那么就要估量水到底有多深。 思考着,邢远突然抬头道:“前辈们,可否告诉我更多关于故事师选拔的情报。” 三人一听,互视一眼,同时点头。 “求之不得!”他们说出了罗尔塞语的古语。 此时,下午时间。 皇城中区,四方传闻交汇。 “听说这次又来了几个地外文明的人?” “经常有的事吧,三天两头来个地外文明人,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嘘,这话可不兴讲啊,皇城总不可能吃人,他们当然是回去自家了。” “是吗?可我们也得吸收外来人才吧,要是能归化他们,为帝国做贡献多好。” 酒楼议论纷纷,突然一道酒杯砸地的脆声引起了众人关注。 脱手砸落酒杯的是个平民模样的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故事选拔的负责人之一,是雅思夫人的下属。 正常情况的话他来酒馆应该会谈天说地,喋喋不休,但今天他一改往常,沉默得可怕,眼神不时暴出锋芒。 “他怎么了。”有人问。 “他听过一个闹海的故事。” “听过闹海就这样了?脑子出问题了?那闹海的故事讲了什么?” 一旁人都惊呆了。 “不知道,听说是讲了一个儿子叛逆老子的故事?” 帝国向来不对故事师进行追究,除非情节严重,一般来说发生问题,就是听者自己的责任。跟罗尔城差不多,帝国也有各种限制,只是由于帝国皇室目前的喜好,限艺不限文,因此文得以发展。 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文怎么可能不限制,只能说相对来说比较放开,一旦触及底线,后果就是都市传说的领域了,勇也要考虑后果。 不过,听说高层对地外文明的来人会宽容很多,估计是为了图个新鲜吧,毕竟新鲜的故事谁不想听呢,合情合理。 “叛父主题?有意思。”突然,有个红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中性的外表,长长的波浪卷金发,在人群之中格外令人注目。 众人立马聚焦视线,发现这人居然是最近名声大振的外来故事师弗兰克斯。 据说,他刚来皇城就让成千上万的人陷入疯狂,就是再狂热自信的读者都不敢随便听他的故事。 但是听说他人应该在主城吧?怎么突然来了外城?众人有点懵,他们没有罗尔城的信息网,信息交流手段受限,最多只能打电话看电视,所以很多人信息滞后。 弗兰克斯咧嘴一笑,目绽精光,突然就说出了震惊全场的话。 “没错,父就该死,所有的父都该死!” 旁人惊愕不已,早听说地外文明的人都口出狂言,没想到遇见真人还真是啊,哪来的杀爹疯子,不是有毛病吗。 而这时,弗兰克斯身边的人跟着过来,开口即道:“弗兰克斯先生高见,人就该没有父亲。” 看到这里,该懂的人就懂了,对方绝不是自己能理解的人,无论再厉害的故事师,还是少给眼神为妙,以免被缠上。 只见,弗兰克斯带着目的而来,直接坐在了砸落酒杯的人对面。 “跟我讲讲,所谓的闹海,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对面沉默的人纹丝不动,视线几乎凝固,场面安静到了极点。 旁人这才知道,弗兰克斯是为了探敌来的外城,他一定是听到了传闻! 弗兰克斯是当前最有望赢下选拔的前十故事师之一,既然他都提起注意了,那么其他前十的故事师八成也在关注。但是这才一天时间啊,现在的故事师选拔竟然都这么激烈了吗,需要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前调查对手? 就在这时,眼尖的人突然发现,跟弗兰克斯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前十的故事师梅莎! 梅莎跟着站起,众目睽睽之下,也走到了那人桌前,问道:“听过闹海的人很多,我知道是很特别的故事,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可以复述一下,酬劳你随便开口。” 通常来说,第二者复述的故事都会大大丧失其神秘性,就像一般人复述他人的话会失去很多本意一样,虽然不可能得知真正的故事,但可以多少知道故事的种类、风格以及其背后的文明底色。 但,面对着两个享誉全城的故事师,那人依然无言,好像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丝毫不在意,一个酒杯砸碎之后就换另一个,继续喝着他的酒,视线凝固于桌面的细微缝隙。 弗兰克斯双目微眯,这反应让他更感兴趣了。 按理这人应该相当趋炎附势,究竟听了什么故事,才能如此人格大变,洗脑似乎都说不过去。 “说吧,故事的天性就是要传播,传播给更多的人听,故事才更有意义不是吗。”弗兰克斯道。 “……”那人仍然沉默,但忽地动了视线,缓缓地直视弗兰克斯。 弗兰克斯刚要微笑表示游刃有余,掌控之中。 突然,那人幽声道:“你们,见过神战吗。” 几乎是瞬间,众人瞳孔震动。 神战……他刚刚是说了神战吗?! 神战是传说中的传说,可不只是两三个神的争斗,而是复数神国之间,成千上万的神明参与的战争。你问见没见过神战?谁敢见过啊,普通人类看一眼就要当场蒸发了,又怎么可能亲眼目睹神战!这问题只能疯狂来形容! 弗兰克斯也愣了愣,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 梅莎道:“你这么问,难道说闹海是关于神战的故事?”说着,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别的不说,至今为止,可曾有过任何故事讲过“神战”?上古神话可能有,但通常涉及的神明数量不会太多,讲的也比较模糊,太多是对人来说的隐喻。 假如传闻的新来故事师手中拥有“神战”主题的故事,只怕要震撼大陆,规格太离谱了。 那人无言,盯着梅莎,随即垂头,又喝起了酒,低声道:“神战,是或不是,影响吗?可悲可叹,人人皆盲者,眼不盲心盲,倘若有天真理放在眼前,想必会被无视践踏吧。哦,无脑?愚蠢?谁比谁无脑?故事只是表象,所谓的无脑表象之下,一撕开,只怕是震裂认知的疯狂真相,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以无知为荣,以知识安全自傲,天上天下,最贵的唯有真理。”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大脑皮层好像被抽直,差点就要举报疯人院,这是在故弄玄虚?不,他好像确实在言说什么! 弗兰克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窥见了神战?然后在神战中看到了不同于这世间的真理?告诉我,那是什么知识!什么文明!” 梅莎回过神,当即道:“没错,快告诉我们,那是什么世界!” 那人顿住了,在所有人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失去意识的瞬间,突然大笑。 “黎明之前,要小心恭候,当心阳光会刺痛眼睛。” 说完,他转而断线,整个人直接栽倒。 弗兰克斯、梅莎面色精彩,在场众人也一样,看傻了不少人。 楼外山雨欲来,响起嘀嗒的雨声,“神战”一词烙在所有人心底,令人心悸不止。 这仿佛是个预告,这次的故事师选拔搞不好会出大事! “走,回去,不能浪费时间了,打磨我们的故事,对方可能会以‘神战’为主题,我们要想办法压过他!” 弗兰克斯和梅莎同时撤走,这天晚上没人能安得下心了。 晚上8点左右。 邢远结束外城考察,在老故事师们的隐秘护送中回到了约瑟宅邸。 “我们能说的都说了,你吸收的太快,没想到交谈下来,反而是我们更受教了。”修德道。 “我更多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邢远一天下来心中颇为感动,甚至有几分不舍。 “小心安全,我估计已经不少人盯上你了,可能正因为太多人都在观察你,所以反而达成了某种均衡,所有势力都不会轻易出手。”西蒙斯是个严厉的老师,临走也不忘提醒。 邢远重重点头,郑重告别。 回到宅邸,约瑟转头冲上来,抓着一张报纸急道:“道格尔,你成晚间新闻了!” “什么?”邢远翻开报纸一看,只见一个大标题写的格外醒目。 对标罗尔城作者【不详】 !奥奴希望之星——神秘诗人。 “这说的是我?” 约瑟猛地点头:“是啊,他们没找到你,又不知道你名字,只好说神秘诗人,我们情报流通的没那么快,可能这时候也在找你吧。” 邢远又翻开一页,果不其然,上面也出示寻人启事了。 “需要我告诉他们吗?”约瑟兴奋问。 “……不用,再等发酵,明天再看结果。”邢远思考道。 原来如此,吊人胃口也是策略!约瑟懂了。 第118章 这夜,皇城内外大半的民众都睡不着觉,完全跟过节一样,男女老少都在期待明天将会出来什么故事,有的地方特地放了假,不是为了让别人有空看书,而是为了让自己有空看书,有些人直接展开了仪式,全城范围内的赌场灯火通明。 内部信息流通者早就得到了参与选拔者的名单,据此展开赌局,招呼世界各地参与赌博。前几年爆出黑马,有人赌赢了帝国一年的产值,震撼全国,因此这一次参加赌博的人更多了。街头巷尾,无数人趁热点营销,商铺都换上了新牌板,霓虹灯昼夜通明,衬得艳丽诡谲。 遥远罗尔城的传闻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值得关注了,毕竟佣兵团主力都出征了,还有什么值得注意?说不定明天就来新闻说罗尔城已经成为帝国分区,为故事师选拔增添喜庆,大陆之大统一,绝对是不可阻挡的历史大势。 皇城各处的医疗机构,尤其是疯人院已经准备就绪,正等着大量接收病人。他们的生意越是社会混乱越是好办,“病人”是他们必不可少的资源。 “就是这三个老疯子,居然唆使外来人,简直活腻了。”黑衣人单手甩出一个老人。老人惯性滚落着地,鼻青眼肿,恶狠狠地盯着黑衣人。 老故事师修德、西蒙斯、霍曼在告别邢远之后就遭遇不详,被黑衣人当场擒住,然后就被甩进疯人院了。 青袍的疯人院院长走到修德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脸上挂着亲切笑容。 “知道吗,越是智慧的人脑,对上面的东西越有价值,因为更加美味。而疯狂的人脑,会拥有特别的能量,这种能量,刚好就是帝国最需要的能量。” 修德无法说话,但双眼几乎瞪出了眼眶,气得浑身剧颤。他当然料到了他们的下场,所以不惧,但他们愤怒啊,这帮疯人院的畜生才是全帝国最恶心的蛆虫。 黑衣人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只道:“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们了。”说完他就要走。 “最近人力不足啊,需要更多病人。”院长转头瞪了黑衣人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 黑衣人皱眉,道:“我现在归属佣兵团,没有义务帮你们找病人。”话音未落,他人就消失了,好像根本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几秒。 的确,疯人院要说是全国最恐怖的地方,估计全帝国人民都不会反对。三个老故事师被抓到这里,基本上的命运就已经被判定了。 院长盯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呵呵笑,然后转头往后院走,他什么也没做,摔倒在地面的三人就被宛若巨蟒的触手卷了起来。 触手出自院长的影子,附着瘆人的冰冷。它的影子在幽光之下拖得极长,完全不是人的形状,而是某种深海巨兽的造型。 几个类人生物守在后院,如同欣赏低级动物一般看着暴动的病人们。后者连惨叫都发不出,有的已经被取了大脑,有的被取了其他部位,众“疯子”静静地坐在彼此的角落,这时候大多都睡着了。 院长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属下们在讨论。 “你听说过罗尔城的不详神话吗?里面有一节皇帝神话,说人体是宝藏,我听到的时候都吓出冷汗了,我们那么长时间洗脑他们全部是低级动物进化而成的,因此人体毫无意义,可突然就被一个作者【不详】打破了洗脑,确实啊,人体是宝藏,害,所以我说啊,高位存在要联合起来,统一口径,不然只要一个捅破真相,我们岂不是又要洗一次地表?说破容易,隐藏难啊!” “说的对,要考虑了,这是一片特殊的大地,以往众神各在自己的神域经营生灵,现在祂们往下设教,碰撞交流,而场所就定在了这片大地。为了实现同台竞技,还附加了很多限制规则,我倒是听说,这片大地,是某位至高中的至高创造的,充满无法言说的怪诞逻辑,不可正常思考,不然就会发疯,确实,仔细一想,哪哪都是不正常啊。” “嘘,别说太大声,上面有眼耳,看破不说破,当心被邪神盯上,那个邪神的事迹已经可怕到了畅销恐怖故事的级别,被祂盯上,后果惨重啊。” “对对,咱们还是喝酒吧。” 它们相视一笑,正要大吃大喝,结果其中一个注意到院长的存在,吓得当场跪倒,一秒磕了十几下,头破血流,可见惊惧程度。 院长表面丝毫不在意,摊手道。 “聊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们倒是要小心,不要提及某些不可言说,祂们与一般神不一样,祂们正是疯狂本身,就我所知,祂们是目前已知宇宙中最麻烦的存在,深不可测,不见其极,称祂们是神,只是因为在此之上我们没有其他更高的词汇,呵呵,神可是个多义词,多注意一下吧。” “是、是!”其他类人生物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磕头,心惊胆战。 院长打开牢房,将三人逐个丢了进去。 “千年贵族们崇拜的知识之神就是祂们的三柱神之一,知识之神我们倒是可以讨论,因为祂比较‘友好’且慷慨,当年人类发现祂的召唤方法,过于兴奋,满大陆的召唤,阵势闹得太大,结果招来了其他神,或者说应该说,是那个神抢先出现,顶替了召唤,然后还将错就错,真给出了一些知识。” “千年贵族们有所误会,但误会并不重要,只要知识有用不就行了,他们之中有部分人是察觉的,只是没有必要昭告天下,被人怀疑他们的知识合法性。” “顺便一说,依我看,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知识之神的真名,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对他们伤害太大,导致他们失去了太多历史,连知识都差点断层了,继承下去的知识也大半被污染,以至于他们的后代容易疯狂,不得不依靠于基因改造,所以按照命运的逻辑,不到一百年他们就会基因崩解,散架子了。” 类人生物们将头重重磕地,完全不敢插话。院长亲自传授知识的机会不常有啊。 “别太紧张,对祂们来说,不仅我们,大多数神明也是蝼蚁,人类没事不会关注蝼蚁,无论蝼蚁如何彰显存在,都没有意义,所以,我们只要在有限的空间内进行有限的生存活动,理论上,就可以达到相对安全。” 院长又在低声哼笑,眼底透露疯狂。也许是因为体贴,他还补充道:“与其关注太遥远的东西,还不如关心近在眼下的自身命运,快工作吧,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污染来源,为这疯狂帝国添火。” 它们又是重重点头,急忙开始了作业。显然,它们的工作就是将帝国的“病人”们投入污染的大染缸,继续加重污染,以维持整个帝国的污染指数。看不见的污染是帝国最强的场域武器之一,因此源源不断的病人是刚需,也因此,帝国才不会阻止一些人看故事。 疯子是立国之根基。 老故事师深知此状,所以并不惊讶,他们只是遗憾,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道格尔出版故事的时候。 “我们的命运已经无所谓了,关键是未来……” 院长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放心吧,接下来几天还会有更多人来,到时候再一起埋,你们大可不必着急。” 与此同时,地下,奴隶区。在这里,人们的日常是咒骂,苦叹,无止尽的幽暗念头,几乎没人在怀念希望。当人类共同体的思想从未尊重人而拥有强大生产力的后果即是如此,生产结构、生产过程之中,最底下最不堪的工作由社会身份最低贱的人负责完成。 明明生产力已经完全足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上层的贵族阶层对此并不乐意,奴隶过得不痛苦,还算什么奴隶,还怎么体现人与人之间尊卑差别? 当然,即使是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他们也知道故事师选拔的事情,往年他们之中也会出几个故事师参加,美名曰扶贫,但分明是因为他们想听笑话。 底层人的苦难是贵族们的生活调味料,谁又会在意其他。 黑灯瞎火之中,十几个小孩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在巷子里疾跑,他们已经筹划一两年了,路线、钥匙等已经准备完成,就为了今天的“外出”。 他们一路绕开大人,屏息地穿越管道,顺利通关,最后缓缓地顶上井盖,第一个孩子的视野中映入了破开云霞的第一道曙光。 “我们出来了!这里是地上!” 皇城中,大贵族相聚一堂,宴会持续了一天一夜,通宵酒肉不断,一群人有的虽醉的不轻了,嘴中还挂记着故事出版。 “我已经对帝国的故事感到厌倦了,没有一点新鲜的东西,听说有地外文明的人来,不得不期待,果然,没有新鲜的信息,大脑就要作废,适当的疯狂是生活的调味品。” “对,未知即是疯狂,然而疯狂也是人性。” 酒肉中的诸帝国贵族交谈甚欢,又狭窄又膨胀,看似愚蠢,但如若抬高视线,看到更深维度,就会发现,整个皇城都在某种“能量”的包围之中,空气、尘土等物质全部渗进了他物,粗粝而粘稠,夹杂着错乱不堪的人类肢体还有动物,外皮毛发与内脏混杂一起,好像全大陆最糟最恶臭的东西都压缩于此,人看见会作呕,一般的神明看见会避而远之。 这是一种场域,再仔细观察,顺着最浑浊的气管状悬浮物往中心城区的方向望去,那个机械建造的庞然大物,也即皇宫,正是全帝国范围内,最扭曲最黑恶的地方。 这夜,塔罗尔之父愤怒难抑,因为,塔罗尔已经不只是胡说八道了,甚至还开始唱歌,什么歌?闻所未闻,根本没有旋律,疯狂至极! “快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我儿迟早要被抓进疯人院!” 清晨,邢远望着帝国的方向,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要分析,要思考,自己与帝国这尊庞然大物之间,是否存在一条生门。 昨晚,小白鸟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毛发越来越暗淡了。这座城市不适合神圣之物,就风水而言,恐怕是极凶之地,全球的邪恶气息都汇聚于此了。 也正因此,他昨晚才在犹豫之后,最后提交了那个故事或者说传说。 “无论讲什么故事,还是得从开端讲起。” 所有故事都是保密的,负责装订编辑成册的人也无法阅读,任何人,理论上包括奥兰多公爵在内,都无权提前阅读故事集里的内容。等到7点正,故事集就会全城发布,让全城阅读票选。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早安,进来吧。” “早安。”约瑟抱着一大箱子走进房间。 邢远马上过去帮忙,一看,约瑟果然带来了说好的东西,也即大量的白纸还有裁剪工具。 “没想到你还有手工的爱好。”约瑟放下东西,脸上露出笑容,从后背抓出了一大把黑皮册子。 “看!故事集已经出来了!” 邢远眼睛一亮,连忙过去接过故事集。别的不说,他也很好奇现在进行时的异界朋友们会写出什么样的故事! 与此同时,全城沸腾,故事集开卖的消息响彻全城,无论身份,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欢。 故事集里有几千多个故事,能否短时间内读得完?他们的阅读速度完全满足。 挂在街头巷尾的阅读注意标语在故事集发行后当场被打碎,一群人买下故事集就开始疯狂阅读,如饥似渴。 故事师弗兰克斯、梅莎等人则在查阅作者名字,试图在不认识的名字之中,找到那个闹海的作者。 有了,道格尔·般若! 当此时,一共九百多人同时翻开了那一页,其中包括疯人院的几个类人生物、从地下逃出的孩子们、还有随机的几个贵族。 首先,他们看到文名,异口同声地疑道:“燧人取火?” 弗兰克斯和梅莎互视一眼,前者奇怪道:“不是神战的故事吗,他怎么就讲一个取火的故事?还是说取火也是神战的一环?” 带着莫名的心悸,众人同时翻开书名页进入阅读。 突然,一道巨光冲眼而来,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怖热量,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像存在门槛一样,有部分人的眼球当场被烧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有个说法称,三皇五帝,三皇即天皇地皇人皇,天皇燧人氏*,三皇之首。其最突出的传说,就是‘钻木取火’。”当然,三皇还有另外多种说法。 邢远一边读着故事,一边在白纸上画人像。 “火啊,据说是一切的文明开始。” 与此同时,恍然之间,九百多的阅读者砸进白光之中,几乎被烈火吞噬,连求救声喊不出来。 不,准确地说,他们还在坠入烈焰的过程中,无穷无尽的重力要将他们拖入地狱烈火。 掉下去绝对会被烧死!这还是什么故事阅读,分明是沉浸式体验啊! “不行,要想办法!”奴隶的几个孩子顽强抵抗,竟不屈于重力的拖拽,想在完全没有借力手段的半空中往上冲。 “下面是火,我们必须往天上跑!” 他们同时看向上方,发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狭窄洞口。有希望!只要爬上去,就能摆脱这个空间! 然而,就在这时,上方黑影砸落! 第119章 一条混黑的长柱螺旋而下,体外包卷着撕裂空间的犀利旋风。它轰鸣不止,带着犀利暴风,捅进烈火深渊,随即掀起滔滔热浪,转眼几十人被焚成死灰。 这是发生什么了。他们瞪大眼睛,在这里身份毫无意义,再这样下去,不用一两分钟,全员都要葬身烈火地狱。这还是故事吗?分明是烈狱,这是针对读者的攻击! 顾不得其他了! “啊啊啊!”有几个贵族坠落太快,直接坠入烈狱遭烈火焚烧。毫无疑问,他们现实中肯定也死了! 众人毛骨悚然,求生欲彻底爆发。 “救我!谁来救我,多少钱随便出!”十几个贵族同时大喊,声嘶力竭。 刚要专注自救的成年人一瞬发顿,好几个人因此错过了躲避火舌的时机,四肢各处被遭遇烈焰,惨不忍睹。 “哼,都这时候了,还要救贵族!” 几个小孩飞速思考,用力踢脚,砰!有个小孩好像踢中了“障碍”,无形的空气显出一片脚印,反弹的作用力顿时将他弹飞,肉眼可见地水平位置上升了。 脚踢空气,是现实可能的操作吗? 众人惊愕,随即眼睛都亮了。 “有戏!” 他们快速学着小孩们踢空气,但身手不利索的人很快弄巧成拙,反被作用力弹入深渊,不得翻身。 “那不是一般的空气,太诡异了!” 小孩们瞪直双目,绞尽脑汁,周围的气在他们眼中好像变慢了,他们惊喜万分,手脚更利索了,速度也肉眼可见的上涨。 与此同时,底下不断有人坠入火坑,发出痛苦悲鸣。 除了烈焰带来的光亮,周围尽是黑暗,气流滚滚包卷众人。这怕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切身地体会到火的疯狂,身外手段一概失效,即使强如高阶强者,都无法在这里运用任何的超凡之力,到底怎么才能自救! 只见,几个矫健如猿猴的黑瘦小子腿脚健步如飞,不止凭着什么样的天分竟在短时间内掌握了脚踩空气的技巧,步步飞登。 不过是奴隶,不过是小孩,他们怎么能做到! 众人还在跟即将溺水的猴子一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们竟然快登上了天顶的白洞。 黑柱旋螺般疯卷,气流带着尘沙几乎割裂他们的皮肤,死亡近在身侧! “凭什么我们贵族要被烧死,那帮猴子样的奴隶可以逃生!”有些人气疯了。 白洞如月,可将要被黑暗吞噬,带着混沌气息的黑柱突然上升,包卷犀利旋风。危机感瞬间席卷众人,弗兰克斯、梅莎恍然醒悟,上方是生路,下面是毁灭! 转眼几个小孩抱住黑柱,冲上白洞,光影转变,映入视界的是另一光景。 黑,太黑了,深海般,吸了一切光,连自身都要被周围空间吸收了,血肉翻滚,神经抽痛,恐怖外向离心力几乎将他们撕裂,他们痛苦万分,表情狰狞。 不过,小孩们对外界几乎没有知识,虽然身体痛苦,但脑子里面充满了好奇。 “好神奇啊,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我能感觉到,这里有很多很多东西!他们都是活的,又大又小,层层叠叠,它活在它的体内,它活在它的体外,哪哪都是生物!”一个男孩兴奋地在黑暗中跑来跑去,兴奋得像个泥鳅。 “是呀,这里是大海吗?我感觉周围的空气有点像水,哈哈,有一种被包裹着的感觉。”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感觉外面不断有颗粒进入自己的皮肤,进入更细微的组织。然后有什么东西在被唤醒,她不懂,只能粗略地感觉得到,内在结构中的东西在发生变化。 小孩们同时笑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欢愉。 明明目不可视物,只能看见黑暗,但却感觉周围异常丰富,到处都是生命。他们还感觉黑暗之中,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发出不同层次、不同远近的笑声。 这要成人上来听,或许会吓得半死,因为肉耳可听见,这些分明是庞然巨恐的声音,一道呼吸就能吹得他们四分五裂,但他们是小孩,脑子空空没有概念,只听到了声音。 “好神奇呀!”女孩不由自主道。 底下,洞口升起薄弱的火光,底下悲鸣不止。至此众人才发现,烈焰烧的不是肉体,是人的灵魂。洞里的石壁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汉字“滅”,祂暴露真理,水无法进,几乎被四方包卷,里面是灭,“一”区分天地,火在地下,永世烧灼。 “这是一个门槛,没有资格的人不配阅读!道格尔·般若太疯狂了,这种故事选拔他居然还筛读者!这就是地外文明的自信吗!”弗兰克斯抓着空气,皮肉都在发抖。 “疯子!上来就用故事杀人,帝国不会善罢甘休的啊!”梅沙惊呼。 外面,被烧成灰烬的人在外面也被点燃了,一人接一人,或是市集之间或是宴会之间,由于过于突然,周围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对着化为灰烬的尸体干瞪眼。 他们惊惧不已,读书导致被自業焚烧?闻所未闻!他们一看作者名,见是道格尔更震惊了。这地外文明的人手段太变态了,他连读者都烧死了,他还想赢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塔罗尔之父得到消息,怒道:“果然!他不安好心!他是要净化我们!” “父亲,别愚蠢了,什么净化,那是你们的罪业转头攻击了你们!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本来就是土,这是自業自受,回归原型啊!”塔罗尔早就吞了嘴上的包布,趁机嘶吼出口。 “闭嘴!” 副团长塔罗斯大脑轰鸣,气得面目全非,怒道:“你以为他在帝国做出这种事能全身而退吗?这是大规模有差别屠杀,针对我们贵族,最残酷的刑罚都不够他受!即使是现在,他也绝对已经被无数贵族举报了!” “哼,等着看吧!”塔罗尔嗤之以鼻。 但事实暂时确如塔罗斯所说,全城范围内一百多个贵族高官同时被烧死,周围人已宣布通知相关机构。 就连疯人院院长都收到了举报,但他莫名其妙,而且多少有点生气。 “人都死了,还怎么回收?我不要死人,只要疯子啊!” 但吊诡的是,与烧死的贵族完全相反,部分人的身体虽然也冒出了烈火,但奇迹地没有烧伤,或者说,只是局部冒火,比如眼睛,比如耳朵,更有甚至直接七窍喷火,景象悚人。 故事师选拔开始以来,诡异反应不是没有,但是这么大规模有差别的,恐怕还是第一次。 基本上只有贵族中招绝对暴露了故事师道格尔的立场的问题! “快通知兵团、宰相……谁能处理这件事,快通知啊!” 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那些烧得可旺却啥事没有的人旁边,无数人对故事内容产生了兴趣。 “奥奴在上,我还以为他要被烧死了,结果完全没事,看来只是一种能量映照吧?” “我懂!读书没事,只是看起来惊人吧!” “好有趣,是没听过的作者写的,他就是地外文明来的人吧?我们也来读。” 他们理解成了“奇事”的领域,自己也想来个新鲜体验,更重要的是,故事的阅读准则就是能尽快阅读就快阅读,为什么? 怕剧透啊,这可是全城人都参与的大规模阅读,故事集发布的一两个小时内,你如果不尽快阅读,就会有被剧透的危险!皇城内外,缺德人数不胜数,被剧透的概率太大了,甚至一两个小时内也不能保证不被剧透,因此只能抓紧时间,力求最速。 另一边,有贵族愤怒道:“不行!我懂了,这是针对我们的袭击啊!故事师道格尔是故意接着故事师选拔对我们发动攻击,可恶!现在发行的所有故事集都要召回,不能再让其他人阅读了!” 然而,就在这时,皇城发来一道指令。 他们的举报投诉毫无疑问已经被奥兰多公爵麾下的人知道了,不如说,以帝国情报部分的手腕,当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应该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再反过来说,现在故事集的事情可能正是奥兰多公爵所认可发展的。 包括塔罗斯在内,所有贵族收到指令都表现得诚惶诚恐,抖了好几下才打开指令。 然后他们都看傻了,简直无法置信。 ——【务大惊小怪,继续进行选拔】 奥兰多公爵居然要放任这种故事发行下去吗?就算对方是地外文明前来交流的使徒,也不能这么放任吧,还是说奥兰多公爵认为这种故事还是在限度之下的可发行故事? 而且什么叫继续进行选拔,意思是那些死去的贵族也不追究了吗,那是贵族的命啊! 众贵族僵在了原地,但奥兰多公爵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奥兰多公爵的指令就是绝对的!不可能错,那是谁的问题?绝对是故事师道格尔的问题! 不少人气疯了,同时吼道:“这道格尔到底是什么人!” “查,快给我查!” 而此时,皇城之中有人暗道:“这不还只是门槛吗,里面是什么东西,进去才知道吧。” 读书会死人?有意思,源自文明开端的神火,不过是过去的神圣,难道还能烧到“现在”吗。皇宫中,其人一身华服,手捧故事集,竟亲自读了起来。 另一地。 房间内,邢远将门锁上,在白纸上默写起了某本书。 “五脏自私,主获取,六腑无私,主释放。火……心脏的象。” 轰!阅读领域再次发生了大变,火洞即将崩塌,里面成千上百的人就要被土石压死。 “救命,我才刚进来!”无数人悲鸣不止。 因感受到神秘能量而兴奋的小孩们听到求救声,同时转头看向了火洞。 “哎呀,洞要塌了,他们怎么办?”女孩皱眉,不禁动了脚步。 第120章 几个小孩心中一跳,连忙跑向洞口。 洞中的人正在拼命爬上来,但他们掌握不了脚踩空气的方法,又或者说,这是他们的体质问题,因为肉眼可见,年龄越大的人越容易失足摔落,跟个人的矫健程度几乎无关,也无关体积体重。 “是密度吗?”小孩之中,稍微懂一点物理知识的小孩脱口道:“年龄越大,反应出来的身体密度越大,所以你们看,他们完全踩不中空气,脚步几乎都落空了。” 他们说的身体密度并不是所谓的分子密度,可能涉及更高维的东西,但现在的他们并不知道,只是凭着一知半解的知识试图解释。 “相反,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就比较有优势。” “可是,为什么会是年龄?年龄有什么特别的吗?”有个男孩不解。 “唔,听不懂。”女孩抓了抓脑袋,眼下洞口就要关闭了,他们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来不及了。 但尽管他们自己想不通,下面听到他们讨论的弗兰克斯急中生智,顿时想通了。 “是思想的重量啊!”弗兰克斯突然大喊,不少人同时看向他。 “重量?”梅莎瞪眼,随即立刻连通思维,“原来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类会学习越来越多东西,或是经验或是知识,精神不断负重,相当于说,越经验丰富博学多识的人,身体越重,越无法踩中空气。这些小孩很轻,脑中没有别的思想,因此三两步就冲上去了!” 几个贵族一听,慌道:“那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啊!” 弗兰克斯冷面,他本不想多说,但考虑到这些人毕竟是帝国贵族,往后也许需要他们帮忙,只好语气稍好一点道:“清空思想,维持一种冥想的状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尽可能轻,然后感受洞穴中的气流方向,学过冲浪或者滑雪吗?我猜测这都是融会贯通的道理,这个空间很诡异,物理规则跟我们的外部空间完全不一样,或者说,原本的物理规则之上,还有更高的规则在起效,我们唯有遵从规则,才可能脱离困境!” 他脑子运转得十分之快,说话也如同放炮,震慑人心。 “不止如此,这里的一切规则本质上都有知识支撑,这是个我们前所未见的领域,绝对不能用日常观念想象它。”梅莎接着道。 听到他们这一说,贵族们连忙招呼人求救,抛出了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利益。 新来人则是震惊,自己读个书,居然还穿越异世界了,这也太刺激了吧! 原理揭露到这里,很多人急忙付诸实践,但由不得他们磨蹭,洞穴中的诡异文字突然融化金光,底下的烈火愈烧愈旺,爆发的火舌都抵达了洞口的高度。 小孩们惊讶他们居然这么快领悟要领,心道不愧是大人。 但洞穴收闭的速度超乎想象,能争夺的空间逐渐紧缩!小孩们避开几米,只见几十个成人从洞穴中跳起,随即洞穴彻底封闭,留下诅咒和悲鸣。 “好险……我真没想到,一次阅读居然差点要了我的命。”弗兰克斯跪在地上,心中后怕。实际上,他们的阅读是有多项保护机制的,包括精神稳定、备用大脑等等,越有权有势的人,就越拥有强大的阅读手段。 但这一次实在太突然了,那些保护机制在文本面前跟纸糊的一样,直接就被捅破了,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谁能不中招。 弗兰克斯并非奥奴帝国的原住民,但也定居了十来年,什么形式的阅读没经历过,这一次属实是太吓人了。 阅读前,你必须要有生死觉悟啊! 梅莎联想到了作者【不详】,心中疑惑,传闻不详神话也是阅读即如同穿越异世界,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可是,危机远不止于此,洞穴关闭之后,地面彻底失去光亮,陷入深沉黑暗。 这不是普通的黑,他们之中有人试图用身上的各种手段取光,但全部失败,止于魔法自、知识、神术等手段也完全没用。 “至少要是光明教会的神术才有用吧。”有人说。 “等一下,别说其他的,眼前的问题是这里是哪里?我们要怎么才能脱离这个空间?”弗兰克斯道。 小孩们听着他们讨论,小眼瞪大眼,懵懵懂懂。 开始好像还好,但随着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逐渐变质了,它不再是一种无光现象,还渗透进了水,黑水?不,应该说空气液化了,密度上升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梅莎站了起来。 比起视界的黑暗,缺乏情报带来的黑暗可能更令她心绞痛,面对未知,根本无从下手。 然而,诡异甚至还在加速,就像潮水升起,而他们是水洼中的草芥,将被淹死。 更要命的是,从刚刚开始,他们就感觉周围巨恐环绕,透着巨物的吐息,一旦它们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他们绝对是被碾死的命运。 道格尔·般若根本不是讲故事,是将他们往死里折磨! 与此同时,外界开始两级动荡。 风风火火开始的大规模阅读活动转眼死了这么多贵族,但奥兰多公爵却下旨不追究,这让他们太难做了。 “虽然说读书全凭个人本事,但这绝对过线了吧。” 故事师与贵族之间,要说身份,怎么也是贵族更高啊! 贵族宴会闹成一团,有些人都顾不上读书了,收尸都来不及。 与之相对的,市集人全在大呼小叫,看书的同时人人七窍喷火的景象就此形成,又奇趣又神秘,互动性超乎想象。 “我还以为这个取火的故事是讲主角取火,没想到,竟是我们自己起火了,不过话说,为什么会是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这些部分?啊,我边说话嘴里的火还越大了,太惊人了吧!” “我在火中感觉到了温暖……不对,各位别想歪了啊,我们是在读故事,怎么讨论起了火?” 这时,雅思夫人突然道:“你们再仔细阅读吧,那不是一般的火,是起源之火。”说话时,她的声音在发抖,泪眼模糊。 不只是奥奴帝国,大陆任何的国家地方,而今全部丧失了远古传承,历史断层,知识仿佛凭空出现,强如【真知者】,也只能站在断崖边上,望着远古哀叹,无法作为。 要言之,人类失去了远古的记忆,没有了来源。这事听起来可能不过如此,好像不知道则已,又不会影响人类的生存发展。果真如此?大多数人都低估了这件事的危险性,空白就代表会被任意篡改,历史是人类的根,根要是都被篡改,那这个文明就要熄灭了! 你看啊!雅思夫人掩着眼泪,低头叹息,眼中好像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 至暗之处,微小如萤火的光芒高亮,然而周围的气流一拥而上,要将它熄灭,可那是唯一的火啊!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火苗啊,怎么可能让它熄灭! 紧接着,她看见了无数的手,有的粗大,有的细长,有的是人手,有的形体略微不同,他们由少变多,由幼变老,一代接一代地守护着火苗。 有恐怖的力量从十方而来,想尽办法熄灭火苗,风吹雨打,手段用尽。但是他们没有退缩,仍然坚守,从上古至今一直一直坚守,换了一代又一代。 雅思夫人心情庄重,眼看着,火苗逐渐逐渐壮大,直到现在光芒万丈,照亮无尽空间,无数的历史光影闪耀而过。 灾难与坚守、动乱与不屈,火苗周围全是不可名状,壮大中途亦无数次被不可名状入侵,有过大污染,有过大争乱,然而最终还是光明更胜一筹。 压倒一切的意志覆盖了所有,不能灭,不能灭!大地在变化,风云莫测,满是不测之疯狂。 但是,西蜀会有重峦叠嶂阻挡!河西走廊,那条疯狂的星辰之道,覆盘而来的宇宙尘沙总要通过它,所以要占据它!守住它! 还有海,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 ……我还没有看到最后。雅思夫人全身发抖,她仿佛看见了历史的浩荡剪影,但她记不住任何一个细节,一双双眼睛从缝隙中扫来,浪淘沙,滚滚而来,裹挟磅礴气象。 心脏剧烈跳动,她突然坚撑不住了,背靠白墙坐下。 对我们而言,这是多么震撼的参照。 “我们……也可能有希望吗,纠正篡改的历史,洗清一切的污秽,重新点燃……我们文明的火!” 她声音很轻,细如蚊鸣,在聒噪的市集中理论上会被瞬间掩盖,但不知为何,就像命运牵引,很多人都听见了她说的话。 重燃文明之火……这是可以说的事情吗 这是可以想象的事情吗? 众人震撼,全部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满脑中都是关于文明的思考。 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在此之前他们可曾想过这么遥远宏大的事情? 突然,一位学者脱口道:“关于文明的浪漫,是最高的浪漫。” “以前想都没想过,现在有了希望,不过文明啊……好宏大啊,作为普通书店老板,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思考这么大的事情吧。” “每个真正有意义的故事都是对人的现状的洞察,这个故事太可怕了,故事集这么多故事,切入点各种各样,有的从帝国弊害下手,十分勇敢,有的从人间苦难下手,颇有同情心,什么角度什么层次,几乎都在故事集里包括了,但这文明的角度……”波尔顿欲言又止,胡子都沾满了眼泪。 “我想不到啊,我真的想不到啊!” 那可是……最黑暗、最不敢想象的盲区! 宁可假装眼盲也不敢一看,不敢思考,可是今天,居然有人撕破了他们的懦弱。 不是做不到,是没做到!不是它们太强,是自己太弱! 谁能冷静! 集市中的众人并非所有人都有“文明”的概念,有的人甚至不知道文明是什么东西,但是那火太形象了,那火的历程太吓人了,你以前没有概念,现在不就有了吗! 这种想法不只在这里,皇城其他地方也有响应。 不看书的人都被一群脑袋喷火的人惊得想看书了,毫无疑问,这些人成了独一档的皇城景观,走在街头能引起注目。 这些情况被约瑟观察在眼里,约瑟震惊得无法说话,从头顶到脚尖都在发抖。 “这就是故事的力量吗。” 他几乎失语,然后又道:“不,这才是故事的力量!” 文字承载文明,不用文字来唤醒文明,用什么来唤醒! 约瑟忍不住跑到门前,激动地砸响房门。 此时的邢远在窗边观察外景,有些出神,身后的白纸沙沙拍动,写着一句话的赠语。 ——“文以载道。” 与此同时,皇城中,目睹如此情况,奥兰多公爵表情无比精彩。 但是,该故事仍然在人们心中燃烧。 紧接着,又来惊世骇俗。 第121章 不断液化的空气彻底化作了汪洋,故事中的几十人无一例外被“黑水”包围,无法呼吸,口鼻之中不断涌进液体。 这不是普通的水,它极为浓稠,近似水银,却没有水银的金属性质。它们渗透人体,涌进咽喉,进入肺部胃部,穿透毛细血管,不断冲破人体防御,直到入侵基因信息,疯狂滚动,打乱了基因表达式。 在外表现出来的是剧烈变异的人体模样。在这里,人体只是信息与其操作下的质料,信息变了,自然会发生变化,他们虽看不见,但依然能体会到自己的大脑在变形,五脏六腑失轨,血肉筋骨慌乱奔走,好像有了生命,被迫打乱而奔走流离。 基因即是结构,没有结构人类不过是随便的肉堆和有的没的物质组织,人类社会中的身份价值更是毫无意义,最高贵也不过一堆血肉筋骨。 “又是什么回事,快来人救我啊!”几个好不容易让人把自己救出来的贵族在身体□□的瞬间大脑失控。黑水中的质料察觉到空洞,飞速涌入他们的肉体,蛆虫般包卷他们的血肉,爬进了更深处的基因信息,疯狂捣鼓,好像在否决他们的人体使用权。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及时反应,几十个人像被石头打乱的水滴各处四溅,人形离散,自己还是人吗?根本就化成了水,是一团液体吧! 直到听到不断的惨叫,他们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在水中喊出声音。 “这不是一般的水,我们还有救!” 浓稠的黑暗中,小孩们呐喊,抓着彼此液体的手,二话不说,开始大量吞饮黑水。他们当然感觉自己吞进了其他东西,但是依然没有停下。一种本能的冲动超越理智,越是遭到困难,他们越是兴奋。 弗兰克斯等人察觉到动静,立刻机智地跟上小孩们的举动。 放在以往,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小孩几乎等义于无知,是愚蠢的代名词,奥奴帝国更是没人会在意奴隶小鬼,但耻辱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他们无计可施,然而几个猴子一样小鬼却像掌握了秘诀,一边突破一边快乐,这种身份倒置的冲击几乎打碎了他们的荣誉感。 但下一秒,震惊众人,几个小孩突然消失了,准确地说,他们就像膨胀到极点的泡沫,然后自爆了,身体组织到处四溅。 “怎么会这样!”一群成人同时停下吸水,恐惧自己会像小孩那样爆炸。 可就是如此,他们也会被周围增加的压强挤爆。 弗兰克斯、梅沙感知到这个情况,当即选择继续吞水,任由里面无法形容的生物冲击基因情报,将他们的身体扭曲成粘稠不堪的颗粒体。 然后,弗兰克斯突然悟了。 克服它们的方法不是抵抗它们,而是与它们同化,成为它们! 瞬间而已,他的眼前恍然烧起烈焰,庞然热量顿时覆压,他们蒸发了,连带着肉体的基因情报一起消失了。 不,不是! 虽然彻底空无,但那不是全然丧失!五感消失之后,弗兰克斯居然仍听见了小孩们的笑声。 这帮小孩居然在笑!在哪里笑?! 弗兰克斯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以及体积,只觉自己忽大忽小,突然膨胀又突然紧缩,小孩们的笑声并非发自其他地方,居然发自他自己的肺腑!恍然之间,他居然看见自己的肺部被撕破,手舞足蹈地冒出几个血肉模糊的小孩。 他们在朝自己跑来! “啊啊啊!” 这一瞬,弗兰克斯疯了。 梅沙听见惨叫一阵一阵,回神竟完全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四分五裂的自己被漩涡淹没,无尽旋转,好像被一头无上疯狂的巨恐裹挟了,意识?不知道,梅沙失去知觉,失去了我与他物之间差别认知,彻底融入这片黑水,进入了其永世不殆的无尽循环。 如此境况下,那几个小孩居然还在笑! 她不知道,如果有人能俯瞰这片景象,或许就会看见一条疯狂追尾旋转的巨大白龙,更准确的说,是太极图! 而其背景,正是浩若银河的《河图》! 祂与《洛书》共被认为种花文明最神秘之天书,同时还是文明的起源之书、缘起之书! 轰轰!几乎所有陷入故事的人回到了现实,故事造成了事故,仅十多分钟而已,就杀了起码两三百人,还有一半以上的人燃烧不止。 这几年来,皇城可曾发生过如此离奇的针对性屠杀? 读故事的人跟外面的人都傻了,脑子混乱无比,根本无法理解这件事。 “奥兰多公爵怎么说?认为这还是正常的故事选拔吗?” “目前没有新指示,恐怕还是之前的想法,因为读书丧命是贵族自己的问题,与故事师无关,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不幸的事故。”有官员分析道。 “啊?就这么算了?不行!故事师道格尔是谁,奥兰多公爵只说让我们当故事看,没说不准我们去找这个故事师吧,干出这种事,不死不足以平贵族愤!” 贵族圈大地震,到处都是咒骂。 但是,众人之中也有明智者,一位【真知者】走出人前,质问当场,道:“故事师选拔还在继续,请各位继续当前事,别做多余的事,选拔期间,无论参加选拔的故事师做出什么事,都不得伤害更不能杀害,这是帝国皇帝三年前留下的旨意,望各位遵守。” 一众贵族面色僵硬,愣是忘了这茬。 “这次不一样,大规模杀——”有个愚蠢的贵族正要反驳,转眼被人首分离,没人看清对方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请各位遵守皇帝陛下的旨意,至于违者,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一身金衣的【真知者】目不识物,周身几乎没有气息,存在感却超乎寻常,威摄全场,无法忽视。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面面相觑。 这话一出来,恐怕不仅是明面出手,就算暗地出手都会被盯上。 帝国【真知者】全是皇帝的簇拥,不服从于奥兰多公爵,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皇帝才可以随便放手帝国到处云游。 就连奥兰多公爵对他们都有忌惮,多个传闻说奥兰多公爵试图消灭他们,但事实情况谁也不知道,至少他们与奥兰多公爵在表面上还是比较和平的。 可既然他们出来重申皇帝旨意,那至少就说明,现阶段故事师道格尔万万不能动。 而且,虽然说冲动过头,难免失智,但仔细一想,道格尔可是能拿出这种杀人故事的人,其背后的地外文明无法计量,本人的实力想必也深不可测,冒险挑战,只怕有去无回。 可是……有人眉头一皱,皇城可是全大陆反神最强的地方,道格尔越是接近神域,其力量理论上就越难发挥才是,怎么可能在皇城中心发动如此的“奇迹”。 等等,说到底,这些【真知者】为什么会集体出动,故事师选拔虽然是大事,但也不足以让他们集体冲动吧,毕竟皇帝陛下当前并不在皇城。 想到这里,不少贵族的脸色都变了,冷汗直冒。皇帝陛下不在皇城?你确定吗?谁能确定? 贵族圈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理性,开始先行调查和情报搜集,这事水太深,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也有人提出:“的确,故事选拔仍在继续,把死人和疯子都抬走,还有很多故事,我们还要读,截止晚上7点还要投票。” 众说纷纭,与此同时,稍微敏感一点的贵族注意到了外界市集的不稳迹象。 “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在垃圾堆里,烧得越来越旺了。” 弗兰克斯骤然挺起,在酒店的床上跳了起来,然后狂呕不止,神智错乱,嘴中满是胡言乱语。 “我还活着?不不,十几分钟前的我明明疯了……” 他错乱不已,急忙冲下酒店网罗情报。 “火有双重意义,文明的火,以及业火。文明的火开始燃烧,其光明之下,阴影中的业火也会跟着燃烧,因为……人与恶欲相伴。故事中的洞穴是隐喻啊,隐喻帝国的无穷业火。我们唯有从业火走出,才可能迎接文明的火。”阳台边,梅莎低头,领悟到了帝国不可领悟的道理。 另一地,几个小孩在街头兴奋地蹦来蹦去。 这时,约瑟打开门,正好看见邢远单手合住笔记,视线投向自己。 “道格尔,外面出大事了,你的故事……” 约瑟语速飞快,差不多将外界的情报概括了一遍,附带几分夸张。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邢远实话说。 “所以啊,这就是故事的力量!一定是神秘复苏了,道格尔,你到底是什么文明出身的啊,实在太厉害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开局拿出这种故事!” 约瑟非常激动,几乎要跳起来了。 邢远笑了笑,摇头道:“冲击力大,不代表能获得多少投票,结果还不知道。” 尤其是,在几乎得罪了所有贵族的情况下,贵族当然不可能给自己投票,其他人能否在贵族的威摄下给自己投票都是未知数。 眼下自身的风险太多了,多到得罪塔罗尔背后的佣兵团都不值一提,自己的唯一生路就是贯彻当前的身份,做好铺垫,达成足够条件,然后回归罗尔城。 他通常不思考这些复杂的人事,但并不是不会,毕竟有《孙子兵法》、《三国演义》等书的熏陶,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识在使用这些知识。 约瑟大笑道:“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干扰投票可是大罪,即使是他们也要考虑自己的人头安全。” “有时候即使不用行动威摄,惯来的心理就会起到最大影响。”邢远提醒道。 约瑟顿了顿,有点没理解邢远的意思。 意思是,即使贵族没有主动说什么,那些人也会主动揣测贵族的想法,进而献媚讨好,在某些若有若无的透露之下,投票给贵族麾下的故事师? “还……真有可能。”约瑟发现了自己的天真,身处皇城多年,自己居然连这都想不到,也是太没用了! “所以要等等,”邢远平静地坐在窗边,手上拿着故事集,道:“看看别人的故事吧,选拔还在继续。” 约瑟认真点头,留在书房道:“我跟你一起看吧,担心有人会盯上你。” “感谢。”说着,邢远翻开几页,手指忽地顿住了。 “怎么了?”约瑟好奇地走了过来,结果一看,书页中央的作者名竟写着不详。 “啊?作者【不详】?!”约瑟瞳孔骤缩。 同样惊讶的还有皇城各地同时看到这一页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罗尔城的作者【不详】居然也来参加故事师选拔了!” 皇城中,翻到这一页的奥兰多公爵瞪直了双目。 第122章 皇室地下情报室,副团长塔罗斯看见这一页,大脑无法相信。前一秒他还怀疑道格尔是不是作者【不详】,下一秒自称【不详】的故事师就出现了,事态的发展着实太荒唐了。 情报室内,星空教会的几个主教也在现场,咬牙切齿,全都气疯了。 “是本人吗,作者【不详】居然在奥奴帝国?” “他是来跟地外文明的其他人交流的吗?” “我们佣兵团去罗尔城的主要目的是控制作者【不详】,可是他转眼就来了奥奴帝国?开什么玩笑,当皇城的反神领域是摆设吗?根本没把帝国放在眼里!” 塔罗斯摇头道:“不一定是本人,不详本意是说作者不明,你们反应太大了,光看一个名字,怎么确定是他本人?” 确实,要确认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翻开这一页,读一读是什么故事。 但是他们双手发抖,愣是不敢翻页。 要知道,作者【不详】上次发布的可是那个《庄周梦蝶》!读过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疯了,现在的罗尔城可不就是一群疯子的集合!他们现在还推广了一种可以提高精神抗性的梦幻药剂,不仅脑子疯了,行为更是疯狂。 据前线人员报告,罗尔城的【蜕变者】越来越变态了。尤其是那个画家,佣兵团第一梯队的高手出手对付他,结果他反手拿出一个眼睛般的疯狂符号,直接把高手整疯了!那可是半神领域的高手,被一个符号整疯,怎么可能! 可事实就是,他们不知哪来的灵感,举动越来越疯狂,以【真知者】沙拉曼为首,不断展现疯狂知识,罗尔城周围画满了那个疯狂符文! 他们这些人在那梦中度过的时间绝对不止是一天两天,不然何以解释他们的变化。奥兰多公爵的判断绝对没错,照这样下去,罗尔城将会成长为大陆最强地域,推平大陆都不是问题。 而这契机就是最新更新的《庄周梦蝶》,虽然也是几个文本铺垫出来的成果,但效果已经足够疯狂了。试问全大陆,除了作者【不详】那帮狂热粉,还有谁敢读他的书! 现在星空教会内部已经在筹备洗地表级别天体攻击,准备放出恒星神光明神的力量,一举歼灭罗尔城,让它与那个不祥的逢魔街一起从地图上抹除。 但此举也意味着,教会的手牌要被公诸于众,光明神还有更多自生神,手牌一旦揭开一个,就相当于揭开所有,因此,这也是难以抉择的事情。 作者【不详】,确确实实是改变世界的存在,然而可笑的是,现今他们还是没能调查到他的来源,他与星空上的九十多个星座突然出现,毫无预兆,与其说是地外文明地外神明,还不如说是另一个宇宙的文明。 不然何以解释其中异乎寻常的疯狂?那么多神级存在都无法追溯其命运,任何占卜手段都无法起效。 只能说,对方确实在他们知识体系、认知之外,是异常中的异常。 “另一个宇宙的真理,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文明路线……我有时也会想,为什么我们要反对?接受不好吗?”有人盯着手中的书,突然说话打破平静。 塔罗斯面色巨变,当即杀了这个说话的同伴,道:“这个人疯了,记住,作者【不详】是大陆最疯狂的存在,思考他会导致疯狂,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接受他的疯狂逻辑。” 众高层表情略僵,空中飘荡的血腥味实在令人醒神。 “所以,要不要看?”有人举起了手中的故事集。 几个大陆高手互相看了看,皆不敢轻易尝试。 塔罗斯啧了一声,挥手造了个傀儡,命令其阅读。 傀儡直接阅读,开始没有反应,但三两秒后,突然瞪大双目,身体剧烈膨胀,整个爆开了。 黑血溅在塔罗斯脸上,他瞪圆双目,幻想被打得粉碎。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忍不住道:“是本人?” 作者【不详】出现在奥奴帝国了? · “不详神话居然传来奥奴帝国了,虽然意想不到,但这也说明我们的故事师选拔比赛比较出名吧?” 约瑟震惊过后是高兴,道:“不知道本人有没有过来,真想见一面啊。”他心生向往,抛开其他不论,作者【不详】绝对是大陆最顶尖的故事师。 “是吗,”邢远扫过文本,表情淡淡,“这个故事确实很好,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 “哈哈,我听说现在大家都在传西大陆作者不详,东大陆故事师道格尔!这岂不是同台竞技的机会?”约瑟面色激动,好像在幻想两人的现场对峙画面。 “那看来这次的故事师选拔太热闹了,”邢远微笑,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我要出去一下,安全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会隐藏好自己。” “可是……”约瑟惊愣。 “你也知道了,我是来自地外文明的云游诗人,自保手段还是有的,请不用太担心。” 邢远很自然地扮演起了他们给自己的设定,虽然好像也确实没错。 约瑟想了想,很快点头。 此时正好是上午时间9点半左右,跟老故事师们约好的会面时间快到了。 邢远余光看了眼里侧口袋的小白鸟,伸手仿佛在算数一样,估算着周围的信息,然后不由皱眉。 老故事师们的信息不对劲,果然出事了吗。邢远想起昨天他们的告别话语,摇了摇头,视线定在某条街道的尽头。 “还不到时候,还有时间。”他径直朝着疯人院走。 此时疯人院正在忙碌,不断有车辆搬来新人,疯子们鬼哭狼嚎,尖叫不止。 这是当然的,故事集中相当数量的故事都是故事与知识的集合体,几乎没有人单纯讲故事,基本上都是恨不得在故事里面掺进知识,让读者遭到认知冲击,然后认知崩溃,被洗脑成他们的忠实读者。 这是一种相当扭曲的做法,本末倒置,已经让故事本身变味了,变成了知识之间的争夺对抗。 邢远之所以能快速阅读这么多故事,正是因为故事本身的套路出奇的一致,看一眼就够了。 可能是此前跟犹格先生的交流学习,增加了自己对这些知识的免疫力,所以看得几乎没有影响,体会不到知识之间的高低深浅疯狂程度。 邢远回想着,突然几道孩童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考。 “哥哥!” 面前响起女孩的声音,邢远低头,视线定在一个皮肤黝黑的双马尾孩子身上。 她不是一个人,不远处还有很多她的伙伴,他们好像被谁追赶着,在巷道里到处乱跑,但没有紧迫感,反而欢笑不止。 邢远远远听见了几个成人的咒骂声。 “怎么了?” “大哥哥,你身上趴着一条好好看的绿色的蛇……?”她眨了眨眼,眼底透着好奇。 但“蛇”明显不是她看见的东西,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只有蛇最接近她看到的形象。 “是吗。” 邢远略惊,很快就想到了她的意思,原来自己不止是有龙纹而已,身上还趴着龙。 “好帅呀,哥哥你在发光呐。”她又靠近了几分,大眼睛泛着光芒,十分漂亮。 “谢谢你,不过,最近外面不安全,玩耍要多注意哦。” “哈哈,”女孩重重点头,“但是外面有好多故事!好好听呀,我不识字,是大哥读给我们听的,读书好有趣!就像历险一样,太棒啦!” “你喜欢读书吗?”邢远感觉自己与女孩投缘,不由多聊了几句。 “是呀!我嘴巴笨,说不来啥,不过哦,今天读书的时候呀,我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抓着拳头,试图跟邢远说明自己读到了什么。 “那要继续学习嘛。” 邢远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倍感温暖。他想起了自家长辈的话。 ——“我们现在的知识是无数先贤的心血积累,正是他们无私的传播,才有现在的知识积淀,因此,我们作为继承者,不能只是学习知识,还要继续发展,传播给更多的人,这是我们的责任与义务。” 正因为曾经得益于先贤,所以更要帮助后来人,将文明一代代传承下去。 但是不可以勉强,要看缘分。因为知识也有脾气。 女孩兴奋道:“当然要继续学习呀,我好喜欢!看完故事,感觉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闪闪发光呐!” 邢远顿了顿,笑道:“这样呀,那要加油哦。” “嗯嗯!” 告别女孩,邢远对异界仿佛多了几分期待。 “这些孩子,有一天一定会成材,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吧。” 他转头继续前行,一路上听到了不少讨论。 “听说了没有?作者【不详】跟道格尔打起来了!这回的故事师选拔有好戏看了,确定不买一本投票吗!”报亭的推销员混进了广场。 广场众人一听,人人面色精彩,罗尔城的作者不详?他们要打起来了?故事师选拔开始以来,这么精彩的对局好像还是第一次吧?我们在见证历史吗? “没错!所以不要犹豫了,快来入手一本!参与历史进程的机会只有一次,说不定啊,您的一票就能改变世界历史!” 众人被说的疯狂心动,对故事师选拔没兴趣的人都被忽悠地买了一本,没有限制之下,读者群体不断扩大。 由此可见,作者【不详】的热度完全盖过了早上的贵族死亡事件,加上昨晚的舆论铺垫,在他们心中,“地外文明”出身的道格尔摇身变成了他们奥奴帝国的代言人。 相对来说,其他故事师都要从话题里隐身了。 有人感叹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不详本人,但这一出来,真的一下就颠覆了选拔的赛程啊,相比之下,弗兰克斯、梅莎他们哪来的机会?这已经是文明级的故事打架了啊!我都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可要好好想想了。” 另一方面,关于不详故事为何能加入故事集也被加入了调查,而答案出来的也快,是某几个不愿透露身份的故事大师联合举荐的。 所以,调查的压力转眼到了这某几个故事大师身上。 邢远默默地快步走过他们,几个拐角走到了疯人院前面的巷子。 肉眼可见,工作人员非常忙碌,一直都在扛人,几分钟就搬了几十人。 类人生物力量比较大,一只扛十人都不是问题。但它们正工作,忽然就看见对面的巷子里走出了一个气势不凡的人。 有个类人生物眼尖,一瞬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外表有伪装,但对方绝对是那个道格尔! 他居然来疯人院了?为什么! 它们动作停滞,当场慌了。 “我想找一下几个朋友。”青年语气友好,直接走进了疯人院。 “快,快去找院长!”一群类人生物手忙脚乱,人都丢了,争先恐后冲进后厅。 院长抓了抓脑袋,顺着声音走出来看情况,一见是“道格尔”,他当场定在了原地。 遭、糟糕了! 第123章 邢远径直走进疯人院,停步于院长面前。目睹疯人院的情况,听到种种的声音,他表情平静,视线定格在院长身上。 “请问,你是这里的院长吗。” 疯人院的建筑风格与欧式教堂较为相似,高大宽阔,由于年代久远,墙面肉眼可见地发生破损,墙上的雕塑、壁画都因为风化等化学反应看不出原形,但仔细一看,或多或少还是能感觉到其跨越时间的久远匠心。 奥奴帝国不是没有历史,只是被篡改、覆盖了。长时间的愚民手段亦控制了民众的探求心。 院长猝不及防,全身僵硬。 怎么回事,道格尔·般若,全皇城的中心人物,为什么会转眼出现在这里,找朋友?他什么熟人在疯人院? “啊,我想到了,你的熟人是指那三个老头吗?” 类人生物感觉到院长的慌张,连忙逃窜,抛弃老大只需几秒。 “是。”邢远点头,余光看了一眼周围。 “疯子”们全被拘禁在原地,头部包着黑布,黑布外面贴着符文,看不清面貌,但从体型上可以辨认出里面不乏男女老少,由于被施加了强力催眠魔法,全员浑浑噩噩,体型佝偻,少数人还在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梦呓。 皇城不可能一天之内出现这么多“疯子”,他们是怎么来的,可想而知。 实在骇人听闻,对帝国来说,平民难道是像沙盒游戏一样,随手就能制造替换的棋子堆吗,一天之内就带走这么多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抱歉啊,我们也是按规则办事,‘疯子’不利于帝国安全,收治疯子是我们疯人院的职责所在,关于您熟人的事情,我们很遗憾,但我们没有权力解放他们。”院长眼神闪烁,缓了几秒才道。 邢远沉默几秒,道:“看望可以吗。” “这……” 院长心念跳转,不得不先行同意,一边眼神示意那些类人生物,一边带着危险人物走进了疯人院深处。 走路的同时,他通知了帝国方道格尔在疯人院的消息,帝国高层惊愕不已,疯人院可是奥奴帝国的机密入口之一,尽管表面隐藏得近乎完美,但底下可是全大陆最令人忌惮的反神基地。 早些年的时候所有入口都由最强序列强者负责看守,后来加强了堪称完美的空间屏障,逐渐放宽上方防御,仅由少数精英复杂,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情报泄露。实际上,院长正是负责守门的精英【端详者】。 “居然让他进去了,你这院长在干什么?”塔罗斯等人收到情报,当即反应准备出动。 但院长回信道:“你们稍安勿躁,这里是疯人院,我的地盘,全大陆全皇城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他道格尔是地外文明的人,来这里必然会水土不服,用不了太多能力,不如我们趁机观察他,调查他的破绽。毕竟,现阶段我们还是太缺情报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众人一听,有部分觉得有理,有部分觉得风险太大,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时,也有声音说:“作者【不详】突然出现在皇城,真相不明调查中,现在情况大不相同,单就故事师选拔这件事来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暂时联合道格尔,共同对付作者【不详】再说?万一作者【不详】赢了故事师选拔,奥奴帝国的颜面何在?” “说的没错,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作者【不详】赢到最后,简直是对我们的最大打击!” 就在不久前,他们收集到大量阅读反应情报,读过那篇故事的读者几乎无一例外,全部陷入了“疯狂”状态,与罗尔城的疯子出奇的相似,连说的话也几乎一模一样,基本上可以确定,那正是作者【不详】的故事,故事的疯狂程度堪比皇帝神话,已经吓疯了好几波贵族入院。 当然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如果放任下去,奥奴帝国会不会像罗尔城那样彻底走进疯狂都是问题,作者【不详】是全大陆的噩梦,相比之下,地外文明的威胁度都还不够! 作者【不详】与道格尔之间非要选择的话,当然只能选后者。 或者,能不能阻止接下来的故事集出版?答案是不能,因为故事师选拔的执行机关是那帮【真知者】联盟,他们直属于皇帝,只听从皇帝命令,你想阻止故事师选拔,势必要对抗这帮人,也即反叛皇帝。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翻开所有手牌的时候! “院长说的有理,就让他接触道格尔,调查道格尔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迟,地外文明的来者通常对大陆充满好奇,现阶段,他可能还正在了解帝国。”塔罗斯等人思考过后,被迫折中,咬牙切齿地做出妥协。 院长收到指令,忍不住拍了拍胸膛,正要松口气,可他抬眼一看,却见身旁的道格尔侧眼看着自己,暗光之下,眼神仿佛蕴着威严。 有一瞬间,院长怀疑自己面对的不止一人,而是成百上千的人,道格尔身边无数的眼睛悬浮空中,浓墨重彩黑白相间,密密麻麻眼中有眼,景象又华丽又恐怖。 甚至,还有声音,宇宙的摆动声。遥远得不知极限的地方突然光华四射,涂抹天地,超越当前可知所有空间魔法的神秘就此铺展,惊心动魄,震慑灵魂。 这是什么情况?这里不是反神领域最强的地方吗?为什么自己会看见这种光景?院长懵了,被轰炸得头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竟真将邢远带到了□□牢房前。 隔着栅栏,可以看见牢房中关着密密麻麻的“疯子”,他们被迫禁言,但没有被催眠,因为长时间使用催眠魔法,也是一种资源的浪费,疯人院向来是资源节约主义。 邢远一眼就看见了曾经照顾过自己的三个老故事师,但对面没注意到他,三人都在呼呼大睡,可能昨晚睡得不是很好,现在还在补觉。 看起来健康,但实际上信息明显不对。 邢远视线投向院长。 院长顿了顿,连忙上前打开牢房,道:“您小心,里面可都是社会底层的疯子,一发疯干出什么事可说不准呢。” 邢远毫不在意,直接走进了牢中。 醒着的“疯子”们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或好奇或兴奋,气氛维持着奇妙的安静。他们都是这几天被抓的,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说了辱骂帝国统治的话,有的是看了不该看的书。 总的来说,在奥奴帝国,基本上大多数的犯罪都可以定为“疯罪”,然后把人抓到这里来医治。听起来荒唐至极,但却是事实,某种意义上,也节约了治理成本。 院长守在牢房外,忐忑不安。 邢远停在三人身边,蹲了下来,仿佛在查看他们的身体,还动上了双手。 这是在做什么?院长眼睛都看直了,但昏黑之中,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是隐隐约约听见了电闪雷鸣、翻山倒海的恐怖声响。 院长额头冷汗直冒,突然一道尖叫响起,其中一人挺身弹了起来,竟现场康复,被设置在脑中的控制虫没有了反应。这道格尔还会治病的吗?! 砰!随即一道重声在背后响起,通往牢房的通道门自动关上,空间一下变得更加幽暗,空气中的污染几乎肉眼可见,形成了浓稠的黑粒子。 众所周知,大陆遍布的污染类比环境污染,大多数情况只针对于物质环境,但奥奴帝国拥有特殊手段,可以将污染稀薄化为分子,打碎压缩,到处散布。 也就是说,生活在奥奴帝国疆域里面的生灵,无不时刻遭受污染,只是知道不知道的区别。贵族有能力抵抗,但平民就算了,只能一无所知的遭受污染。 理由如此才对!可院长竟看见,在这里,污染逐渐具象化,原本不可视的东西,竟逐渐变成可视了。 就在这时。 “冒昧问一句,贵国是否存在严重的空气污染。”邢远转头看向院长。 “空气污染……”院长愣了愣,立刻领悟到这是隐喻,对方是在揭露帝国的真实面貌,他绝对发现了! “……确实有,奥奴国情如此。” “是吗,方便再问几句话吗。” 邢远一边处理多余的物质,一边有一句聊一句。 无形之中,给院长造成了严重压力。 对方分明什么也没做,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现在作者【不详】横插一脚,帝国高层等同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因此推举道格尔真的好吗?用疯狂来打败疯狂,就不怕他也会带来一种变革吗? 然而,就在这时,邢远视线扫过具体的污染粒子,自喃道:“不管是什么污染,快点清理干净比较好。” “……清理?”院长顿时汗流浃背,脑中全是不详的预感,他要做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皇城各处发生了超乎想象的异变。 干柴烈火,火被点燃了,一发不可收拾,不止烧到了七窍,还烧到了九窍,沿着血脉,直烧心脏,又顺着心脏的火象,反烧全身,甚至是脑中的重重桎梏。 “这就是文明的火啊……我在被烧,根本停不下来啊!” 弗兰克斯刚下楼就摔了一跤,带火的额头直接扣在地板,咚的一声,声响惊人。 现场的梅莎等人当即站起,视线集中在弗兰克斯身上。这里是酒楼,人群杂乱,围绕着故事师选拔,人声鼎沸,讨论不断。 “你们都读了取火的故事吗!”弗兰克斯抬头,眼睛瞪得极大。 这话题一出,全员欢笑。梅莎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张特殊质地的纸。 “还记得火洞璧上的符号吗?我刚刚几乎耗尽精神力,终于将它摹写下来了,你看。” 说着,她将白纸递给弗兰克斯。 弗兰克斯诚惶诚恐,吞了吞口水,双手颤抖地接下白纸,翻开一看,果不其然! 是【滅】! “啊——好疯狂!这到底是什么符号!天翻地覆,星体崩解……我从中看见了世界毁灭的光景!” 弗兰克斯当场激动,抓着白纸疯狂燃烧,烈火直烧头顶,路人看见都傻了。 曾经,奥奴帝国有个疯子直言,若帝国所有人的脑中都没了帝国,帝国还会存在吗?而现在,这句话好像在应验! “它的一笔一划都是至高的神秘,也是艺术中的艺术,”梅莎边说边毛骨悚然,面容有点扭曲,“你们能想象吗?我在写祂的时候都看见了什么!” 第124章 这一刻,全场瞩目,人人火焰腾腾。 “发、发生了什么?”弗兰克斯冲了过来,瞳孔冒着大火。 好奇!谁能不好奇,他们见过不少神秘符号,哪个不是蕴藏大量信息能量非凡,有些还是魔法或神术的主要媒介,通过符号加持,魔法或神术能强大到洗地表,乃至爆星级别。 符号是人类所掌握的神秘手段之一! 而梅莎正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所属家族可以说是全大陆最了解符文图像的神秘家系,但即使是她,也没见过这么疯狂这么不可思议的符号! 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住身体的颤抖,在向众人说明自身遭遇之前,她必须先铺垫前言。 “在场各位,有谁描过符号吗?”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大多数人都表示不了解。符号,说常见也常见,因为你到处一看,都能看见各家商铺的招牌上画着类似符号的东西,那些就是随便的设计而已,有些可能有效果,但大多数都没有,对【盲者】来说,符号无非就是涂涂画画,你非要说随手一个涂鸦有多意义重大,他们就是想信都没法信。 因而,梅莎这句话问话引起了全场人的反思和惶恐。 自己习以为常的日常居然扭过头来,向他们发动了恐怖攻击,要颠覆他们的认知! 梅莎低着头,颤抖道:“我在描这个符号的时候,一点,天空雷鸣,一划,大地崩裂,每一笔都好像要了我的命,我不是在用笔描写符号,我是在用命、用我的灵魂在描写祂!不,不对,是祂……是在吸纳我的生命!祂是一个黑洞!恒星规模的超级漩涡!我边写边被漩涡搅动,我、我被打散了,我成了漩涡我找不到自己……不不不!是我根本不具备写祂的资格!祂的能量、频率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她越说面色越激动,仿佛精神错乱,手都开始张摆,为了说明遭遇甚至用上了手脚,像跳舞一样,甚至还有几分节奏感、律动感,画面惊人。 轰!这话一出,弗兰克斯浑身剧震,被那份疯狂当即传染了!滅、滅滅滅!一瞬间而已,他脑子里好像涌进了亿万个【滅】。 一切物质在祂面前窒息混乱崩解,破开无数扇门之后的终极巨恐以祂的形肆虐,一口咬碎星辰大海,再快的光都逃不过祂的毁灭巨口,可是这还远远不是祂的真相。 这根本不是一个符号,而是席卷宇宙级别的超级巨恐,是无尽疯狂的终极恐怖。 是湮滅! 是终极真理! “啊啊——” 弗兰克斯抱头大喊,转头砸碎了石柱。 《燧人取火》到底是个什么故事!难道真的有人能在满宇宙无尽无量的【滅】之中取来文明之火点亮宇宙打破黑暗吗! “不,最重要的是,这个符号……它真的是符号吗?它比我认识的任何符号还要神秘!你们知道吗,符号对应能量对应频率,不同符号的内容量不一样,对应的能量也就高低不一,可是!这符号……不,我找不到一个可以描述祂的词语,我能感觉到,祂的能量频率超乎所有,而且我直觉……”梅莎顿了顿,随即说出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祂很可能是文字,是某个文明的文字!” “啊!”众人瞪大眼睛,吓得同时后退了几步,脑子雷鸣不止,血肉都差点像沙丘一样崩了。 这才是一个文字,就把他们吓得几乎发疯,一个语言系统起码有几千个文字,如果有人日常中使用这些文字交流,岂不天天引发异象导致空间动荡?这是能正常使用的语言系统吗? 要知道,某些类人种族发展几千年下来,也就研究出了几个可以沟通神秘的特殊符号,而且效果还比较受限于星球,很多不能影响到恒星系之外,可【滅】,祂能撬动银河!更勿论其他文字。 而且,顺着这个思路一想,毫无疑问,这些文字很可能是道格尔背后的地外文明使用的文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道格尔背后的地外文明强大到超乎想象!不在他们的知识范围之中! 弗兰克斯拿着白纸的手剧烈颤抖,不小心手一抖,白纸竟从手中滑落,将要落到地面。 砰砰!全场如遭雷劈,每个人的心脏都被悬了起来。 遭了要犯大禁忌! 弗兰克斯差点吓死,还好反应及时,抓住了白纸一角。 忽地,梅莎盯着这一幕,出神道:“这么神圣的文字,必须要慎重对待,饱含敬仰,对,我们要跟神一样供奉祂们才行!” 部分人目瞪口呆,供奉文字?这就是地外文明的疯狂吗,一边供奉文字一边包含信仰地使用祂们。 “还不止!”梅莎突然扫了众人一眼,眼神炯炯,“你们想啊,这些文字个个意义非凡,祂的音、义、形绝对都超乎想象,我们现在只是知道形就容易受不了了,要是知道义和音,把祂的真貌还原出来了,那不得直面祂本身!” “再想想,使用神圣之物,念诵神圣之物,这本身就是什么?修炼!肉体精神的大修炼,道格尔身后的文明将神圣的祂们用作文字,汇入语言,汇入日常,使之成为人类语言,其实是在做什么?是在隐晦地教导人类修炼啊!教导人类对抗疯狂追求真理啊!” 梅莎疯了一样,一下说出了当前情报局限之下根本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知识,我们通常认为至少要一对一教吧,但他们不那么做啊,他们把最神圣的东西设计成了最平常的东西!怎么教?不用教!教太浪费时间了,还要开课还要想教学方法还说不定会被垄断被等级化,所以,直接文化!对,这就是文化,这才是【文】化!” 她真的疯了,神经都抽了,思想一秒一猛跳,剧烈跳转,反复颠覆。 “没错!”弗兰克斯居然接住了这个话题,继续道:“这才是真正的知识布局,这才是格局啊,我们还在将知识等级化权力化,塑造成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神圣,别人却不这么做,别人是在开源之时,即向源远后代铺垫地基!” 说话时,皇城雷鸣阵阵,黑云滔滔,一道惊雷直接劈中了他们所在的酒楼之顶。 路人惊叫不止,而他们完全没注意到,还在继续言说,姿态越来越疯狂。 他们仿佛从裂缝中窥见了终极真相,看见不同服饰不同背景的人的所作所为。 某个画面中,有人散步,忽见地上埋着纸张,上面写着经文,其连忙捧起,诚惶诚恐,嘴中念着疯狂之语。 这仿佛是一种戒律——“凡写着经文的纸片,不得裸晾三光下,任凭风雨”*。 而这只是其中一个细节,还有更多细节!这些人对文字的崇敬超乎想象!宇宙之大,居然有个文明如此敬畏日常使用的文字。不!归根溯源,人家为什么敬畏文字,原因是文字本就神圣啊! “这就是地外文明,太强大了,我无法想象其辉煌,祂到底有多长的历史?几千年?几万年?我们窥见的可能还远远不是真实的世界景观,表历史和真正历史,可能是两回事!” 疯了疯了,酒楼中的话题绝对已经过线,到了禁忌的程度,因为你看啊,外头风雨交加,云海翻腾,好像无数巨恐在里头疯狂竟泳。 这要再说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知道的太多了! 这是大密啊! 轰轰!连续七道巨雷劈中酒楼,将酒楼直接劈了个内中空,这下彻底震醒了他们。 弗兰克斯、梅莎同时举头望天,如履薄冰,重云之上,他们好像看见雷树嗡鸣,光的表面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滅】! 梅莎瞳孔收缩,仿佛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更大更恐怖的真相,那绝对不是自己这么短浅的生物能看得清的全貌。 自己刚刚的想法说不定还只是表面!还远远不够还原! 太惊人了太疯狂了! 他们恐惧万分,彻底敬畏,却没有退缩,竟生发了继续探知的心思。 他们隐隐意识到,帝国绝对不会允许,因为其权力建立于其知识的权威之上,若有更大更真理的知识显世,势必动摇统治根基。 但你能不探知吗,你做人,就没有丝毫的求知心吗! 脑浆几乎炸了,神经剧烈灼烧,不知来处的火越烧越旺,谁也不敢断言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只知道世界将变化,人连根都在烧了。 此时,疯人院。 院长再一感知,竟发现自己无法再与外界联系,牢房与外界被不知名的力量切断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做的?院长警惕万分,表情彻底变了。 事到如今,他才终于发现,对方的背景超乎想象,至少用目前的知识,绝对无法把握。 比起与之为敌,更应该交善,可是以帝国……尤其是奥兰多公爵的野心,他绝不会想要盟友,尤其是无法掌控的盟友。院长额头冷汗直冒,快速思考解决方法。 昏暗之中,邢远还在处理人们身上多余的东西。 而且很明显,他在思考,因而沉默,静得可怕,除了动作声外,连呼吸都好像没有发出声音。 看起来,他好像浑身破绽,至少在院长的知识范围之内,他绝对没有任何防御的举措,外放的气息都比较散,本人也在专心操作的样子。 院长心念微动,手指屈伸,缓步走进牢房,步步走近邢远身后。 要试探吗,可一不小心,就可能捅出地狱。 几秒的犹豫,牢房依然安静,院长释放出来的领域已经支配了整个空间,而对方依然毫无反应,出神思考,工作有条不紊。 好像已经忘记了周围事物。 “疯子”们亦静悄悄的,视线完全没有放在院长身上,要放在之前,见院长主动进牢房,他们绝对要一拥而上,非将院长原地撕碎不可。 现在一反常态,明显表示什么东西已经脱轨了。 院长屏息,再次缓缓靠近,手臂暗纹流转,表面颇具善意地接近,离邢远几乎只剩一步距离。 生存与死亡的抉择被放在了他面前,他张口欲言,却头脑卡顿,想不出任何借口,人体所能容纳的紧张到达了极致。 可是,就在这时,安静得几乎融入环境的邢远突然说话,背对着院长,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 ——“开、合、升、降。” 什、什么?!院长瞳孔骤缩。 这一刻,时间好像凝固了,大恐怖极限收缩。 第125章 嘶拉—— 邢远治好最后一位老故事师,转头看向身后的院长。光线昏暗,他只能看见院长相对模糊的轮廓。 沉默几秒,他问道:“我可以带他们离开吗。” 院长浑身激战,适才目睹的大恐怖差点叫他当场疯狂,还好邢远及时说话!他下意识道:“可、可以!” “……”邢远注视院长的表情,若有所思。 院长咳了一声,心中闪过百般想法,终于敢于试探道:“敢问,您知道罗尔城的作者【不详】吗?” “有所耳闻,”邢远点头,随口道:“听说贵国非常敌视他,想消灭他。” “是,是有这么回事。” “理由是什么呢,你们是不喜欢那些故事,还是别有原因。” 院长抖了抖,道:“岂会因为喜欢讨厌,就动则灭绝呢,当然是因为他的存在、他所传播的知识,还有他背后的力量。帝国畏惧他,大陆不欢迎新鲜事物,当所有人都沉于梦境的时候,当然不希望被打破。” 相隔宇宙的敲门声,要敲醒众人,可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凡在梦中,人都有沉溺的趋向。 奥兰多公爵在收集足以打破梦境的力量,但他只想一人打破,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必须留在梦境中,如此,他才是唯一的清醒者,他才能掌控一切人的命运。奥奴帝国现今的所有制度手段都为他的这一目标服务,所有人都要是他的梦中奴隶。 邢远眼神平静,直接道:“我是外来者,说实话不应该干涉你们的事情,不过,唯独追求正义与美好的心,我认为不可辜负,有些事情,你们还是尽快停手比较好,不然火势越来越大,当心自取滅亡。” “我明白,”院长咳了咳,紧张之中不得不选定一种话术,道:“但我觉得改变世界的,不需该只有作者【不详】,他的簇拥过于狂热,我们需要理性的力量,您和您背后的文明,是我们的希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当然更想选择您,而不是作者【不详】。” 这是虚掩,他们针对作者【不详】的原因是知道对方绝不可能与他们合谋,行蒙骗世人之事。 “是吗,你们想选择我们?”邢远问。 “没错,其实我想,罗尔城的壮大已成定局,要是帝国没能提前扼杀他们,就要做好准备面对灾难的未来,帝国也希望有更好更强大的知识支撑,现在放眼望去,大陆所有势力的知识体系都陷入了停滞不前的状态,根本上的方法论已经到头了,我们若要成长,肯定就需要交流,最好是从外部敲打进来的强大体系。” “你觉得,我们的知识会适合你们?”邢远表情好奇,竟真在“疯子”们的注视下开始了讨论。 “疯子”们一会看向左方,一会看向右方,好像也在认真听他们的讨论。老故事师们已经恢复了,正在把握情况,但不得不说,眼前这个情况太精彩了。谁不知道疯人院的高层是奥兰多公爵的簇拥,院长更是代表了奥兰多公爵的面子。 现在这个院长正在绞尽脑汁讨好别人,他们看得爽啊,这条狗也有今天! 不过,邢远的话确实让院长压力山大,不管怎样,道格尔的故事可是实实在在地杀了一波贵族,影响了皇城无数读者,你若真代表帝国高层发出交流信号,可不就相当于认可了这个做法,否定了贵族体系,但那又如何! “适合!帝国需要外来知识冲击,强大的外来知识,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知识交流,就是学习,弱者向强者学习,多么真理的话语!您以故事在皇城放了一把火,灼烧了不少人,但没关系,野草也该被烧,烧完了给新苗作养料,这才是生存的道理。” 院长说得很吃力,几乎用尽了全力,表情都扭曲了。 疯子们一看可乐了,还真没过奥兰多的走狗这么努力地巴结谁,这里的事要说出来,绝对可以编百八十个故事,流传历史啊。 “都被烧了,你们还觉得很好?”邢远表情平淡,好像真在讨论这个话题。 院长吞了吞口水,破罐子摔碎,激动道:“有些人就是活该,那火别的人不烧,就烧他们,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吗?死了活该,关您什么事?您只是发布了故事,有些人理智太低,看书都看不进去,死了活该啊!” “……这才一个故事,就足够你们下判断了吗。” “这……从逻辑上来说,确实不够,但是怎么说呢,我一看见您,就仿佛看见了命运、希望、未来,无须更多的佐证,您就是奥奴帝国,不,是整座大陆的命运啊!” “……”邢远愣了愣,差点幻视了画家先生,异界人在某种意义上存在惊人的相似性。 而院长如芒刺背,脑子大热道:“实不相瞒,我正是奥兰多公爵的麾下得力助手,今天遇见您,与您充分对话,我了解到了您的伟大,您正是帝国一直等待的希望之星,我会将今天的事情报告奥兰多公爵,奥兰多公爵一定会同意我,然后与您正式见面!请教文明之道。” 昏黑的牢房中,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是在对着千军万马演讲,神采激昂,热情澎湃。听得在场的疯子都入迷了,这家伙玩得好大啊。 “了解文明之道……这是你们的目的?”邢远眼神不变又问道。 “是的!我清醒了,您可以随便带走您在这里的朋友,因为您为我们带来的事物不止这些价值,您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是我们能满足,我们都会尽全力满足您。只是,帝国希望,您可以是我们对抗作者【不详】的庇佑之力,他同样背景强大,我想打败他,可能至少需要您的帮助。” 不止邢远,在场的疯子们也惊到了。 哇哦,帝国高层这下赌得未免太大了,这场面是他们能控制得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要借刀杀人,借道格尔来对付作者【不详】,以地外文明对付地外文明啊。 就是这想法未免太明显了点,太好猜了!院长此举怕是在打明牌。疯子们眼神炯炯有神,看着院长几乎要将他洞穿。 邢远想了想道:“如果我说,将疯人院的人都放出去呢。” “?!”院长瞪大双目。 “!!”疯子们几乎欢腾。 “您是说这间疯人院所有人?”院长有点傻眼,手脚冰凉。 “有什么不妥吗,”邢远掌握了院长的话术,反道:“你刚才说,我为你们带来的事物不止那些价值,我需要的可以尽管说,那么我希望你们释放所有被冤成疯子的正常人,不可以吗。” “这……”这是语言陷阱!如果你否定,就变成了你认为对方带来的价值不足以让他们释放所有疯子,可如果你答应了,这间疯人院里这么多疯子,人人都是人才,突然间放出皇城,不出大事才怪啊。 院长在犹豫,不得不犹豫,没想到这道格尔斯斯文文,一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还利用了自己的话术问题,自己以貌取人,太大意了!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而且,我说的是所有疯人院的‘病人’,不只是这一间。”邢远接着道。 院长一听,差点吐血,所有病人?你怎么不去抢,这些病人可是用来制作污染的重要原料,一下全没了,工厂都要停工了。 他汗如雨下,没想到外交竟卡在了这点上,这道格尔怕是装得不谙世事,事实上懂的都懂,是故意给自己下套呢。 邢远视线垂落,低声道:“看来,你们对我们也没有那么重视。” “我……我们,”院长如遭雷劈,连忙道:“他们是精神病人啊,精神病人就应该留在疯人院,这是帝国法规,他们如果跑出去,会对社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话到这里,牢房里的其他人就忍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刚刚浑浑噩噩的样子完全不见,人人怒目,杀气腾腾。 牢房的领域还在院长的控制下,但被这么多视线同时盯上,他也会感觉发毛。 “我们哪里不正常了,好好逛街都能被你们抓进来,什么正常不正常,还不你们说的算啊!” 一有人开口,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群人跟接力一样骂了起来,不少人甚至开始准备揍人。 “他们很正常,且不说我的想法,帝国都应该放他们回归社会。”邢远忽地开口,明显是在为他们说话。 院长发怔,但这要求他也实在办不到啊。但就在这时,他终于接收到了外面的情报。 随即,他面色变了变,对邢远道:“我们可以满足您的期望,但这是比较复杂的工作,不可能一天完成,至少要一定的过程和时间。” “我理解,不过今天先放走这里所有人,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吧。”邢远盯着院长。 院长面部险些抽筋,只好点头道:“是,这个我们还是能办到的。” “你们不会放走人之后再抢人关人吧。” “不,不会!” “是吗,”邢远好似放心了,微笑道:“那我就可以考虑一下未来与你们的合作交流,对付作者【不详】一事比较复杂,我还要思考,希望你们给我一些时间。” 几个来回间,院长回过头一想才发现自己一方除了损失和被迫承诺之外,没有丝毫的得益,只好最后提问道。 “您究竟生活在什么地方,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我的家乡很遥远,不多说,至于我是为何而来,其实我已经告诉了你们,”邢远理所当然道:“历练学习,仅此而已。” 院长惶然,几乎僵在了原地。 此后不久,该疯人院的病人全被外放,院长信守承诺。告别之后,院长立马跑去皇宫,表情异常紧张。 老故事师们大喜过望,带着邢远到处跑,又说了不少情况,全是最深切的经验总结。 “之前委托你们的事情,感谢你们替我完成了。”没有其他人的巷子里,邢远跟老故事师们说起了故事集的事情。 “哈哈哈,哪用得着感谢,我们自己也想做啊!看那院长畏缩的样子,太解气了!”西蒙斯道。 “都在计划之中就好!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只是略懂一二,”邢远很诚实,还解释了一句:“据我长辈说,这是道医。” “道……医?”三人顿时大惊,异口同声道:“道医是什么?” 第126章 道医,邢远是用比较特殊的语法表达的,罗尔塞语的直译大概是“属于道的医生”,取了一个“belong”的关系,対异界朋友来说,应该是比较稀奇的说法。 他想了想该怎么解释,又不至于让他们联想到其他,于是道:“是一种执着于真理探索的医疗体系。” 老故事师们露出了惊奇的眼神,事实上,奥奴帝国的医疗知识比罗尔城落后大概两三倍,高层貌似并不关心民众的医疗水平,因此处在相当于地球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平。 不只是奥奴帝国,大陆整体估计都是这样,高层可以随意决定下放什么知识,民众只能被动接受。可能连自主研发知识的权限都会被限制。 奥奴帝国的确是处处把人当奴隶対待,人与物无区别,都是通向某个终极目标的手段。 邢远沉思了几秒,有所触动,原本只是想想而已的想法,逐渐有了轮廓。 “医术通向真理?”西蒙斯忍不住请教,“还是说基于真理的医术?” “既基于真理,又通往真理,我是这么理解的,”邢远抬眸,头一次向人解释,“道医太深奥,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但仅是皮毛而已,就能受用终生,知识的力量确实是强大。” “可否讲一讲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医术?”他们实在压不住心中的好奇。 即使那是将会使他们疯狂的知识,他们都想现在立刻知道。 邢远看着他们,斟酌了一下话语,解释道:“我们有一个最终真理,强行称为道,天地万物皆为那一真理的显现。显现,也即生命。而生命一经显现,就有向下或向下的趋势,向下时生命病了,败坏了,就需要一种手段医治,帮助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这种手段,就是道医。可如果一直败坏,没有及时调整,生命就会消亡。” 三人听得大脑轰鸣,视界晃动。 “生命是真理的显现,意思是生命离开了真理吗?”修德问道。 “还在真理之中,但是生命可以自己选择离开真理,虽然它可能対此没有意识。” “形成……败坏然后消亡*,我好像看见了生命的历程,天啊……这是生命知识吗?我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生命知识!”霍曼异常激动,就差跳起来了。 邢远低眸,想了那四字真言,也即佛教的基础世界观,一言蔽之【成住壞滅】,佛与道虽是两个系统,但重叠之处其实相当之多,可互相解释,就是追求和方法有所不同。 生命知识啊,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我们一切知识的展开说到底还要归于生命本身。 一切有利于生命的,自然就是好的,相反亦然。邢远一直认为自己学艺不精,比如说家学推崇性命双修,性也即心、思想等,命则是身、体,自己却只修性,无意于修命,只在需要限度上修命,来了异界,倒是越来越认识自己的短处了。 嗯……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时间有限,没法什么都学。 “道格尔,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忽地,修德面色紧张,开始有点欲言又止。 “什么事?”邢远回过神。 “你介意我们学习知识吗?”修德犹豫了好几秒才问出口。 邢远顿了顿,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因为他一直対此缺乏实感,只是分享自己的认识而已,为何就成了知识传播。不过,他可以尝试回答。 “我决定不了这件事,如果你们学到了,就证明你们可以学,你们不可以学的,你们应该就学不到。” 这话说得有点绕,但仔细一想就通了,意思是知识対人是有选择的,你可能需要达到条件,祂才会出现在你脑海里。 “好神奇啊,我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三人感觉脑中充满了能量,说是火好像也不像火,因为不烫,但就是很燃,可以给全身传送力量。 “基于这么美妙的生命知识出来的医术,想必也是艺术吧!”文艺气质最浓重的西蒙斯大声赞美。 邢远愣了愣,医术、艺术,两者也可以通吗。 “是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医术是残酷血腥,最好终身不用碰上的东西,但听到刚刚那么说,我竟有一瞬间亲近感高涨。”霍曼道。 “倒也没有那么神……”邢远欲言又止,毕竟理想很美好,实践又是另一回事,很少有事情可以简单地一蹴而就。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交谈了一阵子,邢远才辞别三人。 辞别前,修德一脸神秘地対邢远说:“那个文本,是你模仿作者【不详】写的吗?太有想法了,我想没有人会想到那是你仿写的。” 诚然,故事集上出现的“作者不详”实则他们共同捏造的人,此前,三个老故事师认为帝国绝不可能轻易容许道格尔的故事传播,所以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凭空捏造出作者【不详】也来参与故事师选拔的局面,给帝国方造成压力,让他们紧张而顾此失彼。 他们跟邢远提议了之后,就商谈着是否仿写作者【不详】,连化用知识等方法都想出来了,就算不能伪装本人,也能多少打个烟雾弹,让贵族方始料不及,措手不及。当时,邢远看着他们一股脑地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于是给出了一个“仿写文本”。 经试验,他大概摸清了异界朋友的接受极限,于是想出这个“仿写文本”,其带来的效果是看一眼就无法接受而被弹出,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读到文本内容,其阅读反应最多只能让人联想到罗尔城的作者【不详】。 三人一看就同意了,后便告别邢远,以神秘故事师举荐的方式,在故事集中插进了这个文本。 当然,这也要多亏故事师选拔的系统完全就是独立的,不然你这么做,完全有可能被发现,或者在某些想象不到的细节暴露马脚,弄巧成拙。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麾下的机构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颇耐人寻味,按理说,真相他们是知道的,也可以揭露其中的操作,但他们真就不动如山,隐身在后,唯一一次出声,还是为了阻止几乎气疯的贵族方恼羞成怒対道格尔出手。很可能,皇帝本人已经回到皇城的传闻是真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三人面面相觑,既対局势感到不安,又非常期待巨变的发生。 “好歹是云游诗人,仿写能力还是有的。”邢远答非所问。 “说起来,你很了解作者【不详】吗?你们背后的文明是不是……”西蒙斯摸着下巴思考。 “是什么?”邢远忽地有点紧张。 西蒙斯一下拍中手掌,恍然大悟道:“你们会不会是死対头?” “……为什么这么说?” “作者【不详】的故事风格更偏神话,而你讲的更偏人的故事?”他思考了一下。 是吗?邢远感到奇妙。 “闹海的故事,可不讲了一个叛逆父亲、叛逆权威的故事吗?我备受鼓舞,以命还命,断绝关系,誓死不屈,那娃子的精神实在太令人钦佩了,”修德感慨,又道:“目前为止,作者【不详】还没拿出过有人间关系的故事呢,基本上都是人与外在疯狂的故事吧?” “还有,蒹葭的故事也是,多么美妙的男女之情啊,里面还暗藏宇宙终极之爱,真的令人叹服!”西蒙斯激动道。 “対!取火的故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対抗疯狂,实际上是什么呢?是先祖対后辈子孙的庇护和爱啊!取火为了什么,可不正是为了后代子孙嘛!哎,连我这个外文明的人看了都羡慕啊!”霍曼跟着激动。 “……的确,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虽然本质上是着重点不同,邢远深思。 “我们人啊,面対疯狂时,还能团结一致倾尽全力対抗。可回头一看,落到我们自身,落到处理人间关系的时候,事情就复杂了,也许最困难的不是対外,而是対内!” 讲到这里,他们才差不多停止话题,告别彼此。 一路上,邢远思考了很久这个话题。 走到半路的时候,院长突然从路边冒出来,小心询问道:“不知道您与您背后的文明,如何看待作者【不详】以及罗尔城?” 白天光线微暗,他特地挑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谈话,背后好几双眼睛盯着。 “是一个难缠的対手。”邢远说完便走了,没有留下任何揣摩空间。 院长目送着邢远离开,转头汇报奥兰多公爵。 “我听说罗尔城也有人悟出了文字,他们文字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体系的?或者说,道格尔和作者【不详】出自同一个文明?” “不,不像,你没发现吗?他的态度跟作者【不详】差远了,不详向来不管罗尔城,事情发生这么久,你见过他主动出手或者行动?他只対传播知识感兴趣!”奥兰多公爵敏锐地直觉到了不同点,“但是道格尔不一样,他很积极地了解奥奴帝国的事情,甚至还插手了,你觉得不详会主动插手?他们的态度根本上就不一样。” 院长听得一愣一愣,问道:“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以前有过恩怨的人,说不定他们一个来罗尔城,一个来奥奴帝国,就是为了隔空较劲。” 啊?这又是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你以为不可能?地外文明可没那么和谐,据说遥远的星系,神战还是频繁事件,文明互博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说不定正是两个不同文明派下的博弈代表。” 这话超出了院长的知识范围之内,但奥兰多公爵仿佛都给懂完了,又继续道:“地外文明的较量时有发生,知识交流可不是什么和平的事情,通常伴有杀戮和血,他们无非是为了在罗尔城和奥奴帝国挑起争端,证明自己背后的知识,才这么做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皇帝的态度不明,现在就跟皇帝撕破脸的话,我们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再观察,目前为止道格尔放出来的故事都还是可控的,大不了到时候故事师选拔结束,我重洗一遍皇城。” “可是……”院长心情略沉重,尤其是直面対方时,感觉到从宇宙射来无数视线的那一瞬间。 対方背后的文明实在无法估量!…… “没有可是,先这么办。” 奥兰多公爵下了命令,同时又在皇城自喃道:“若凭目前的手段消灭不了罗尔城,我们可能就需要道格尔这个外援。” 时间到下午四点左右。 邢远再次混进市集中了解情况,中途路过巷道时,他与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擦身而过。转头一看,竟是自己曾经的客人? 啊!邢远想起来了。 是送茶的那位!! 第127章 眼看着目标将要走入人群,邢远加快脚步,匆忙走到街头。各形各色的人擦肩而过,街道喧闹不断,人群来来往往,拥挤非常。 那个人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 邢远停步,望着皇城的方向,陷入了回忆。尤记得,就在他搬进逢魔街不久,忙着整理后院的某一天,那位客人突然就出现了。 那日月光清亮,夜风薄凉,他听见后院有声音,起床下楼查看情况,于是撞见有人在后院疯狂挖地,试图将自己活埋,然后口中又是一堆疯狂言语,诸如这里是深渊中的深渊云云,说实话,看上去精神很不正常。属于房东先生提醒过那种危险人物,最好不要轻易靠近。 他当时一头雾水,但也不可能不管,于是上前了解情况,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大约是风水闲谈,逢魔街风水好云云。对方僵硬而且沉默了,但几分钟后就恍然大悟,疯狂不再,精神恢复正常。 交谈下来,竟意外发现,其实对方只是有点精神旧疾,偶尔发作,一般情况下,人还算正常,知识渊博,谈吐风雅,而且最主要的是,对方是个好人,不仅乐于交际,还喜欢游山玩水,满大陆旅游。 非要用几个印象的词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慷慨、大方、自信”,整个光彩照人,好像自带一层光环。 那之后对方就成了医馆为数不多的常客。 当时,严格来说,邢远只是拥有药师资格,其实大多数情况都是别人来咨询,然后他初步诊断指导病人应该如何就医,并不会自己贩药,尤其他手上也还没有什么药。 可遇见对方之后就变了。 “奥古斯都先生……”邢远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也记起了当时的交往情况。 奥古斯都先生极为博学,尤其在动植物学、气候地理学上。当时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对应地球的药跟异界的药,正烦恼,但把形状、药性形容一下,对方就仿佛心领神会,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东西。 就是谈到“茶”的时候,对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当然可能也跟自己的说法有关系。 《神农·食经》:“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 《本草经》:“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读,得茶而解之。” 当时,约是黄昏的时候,邢远坐在外边的草地上,聊起了相关的神话记述。 奥古斯都本来在低头挖土,听到他这么说,动作当即僵硬,身体可能有点发抖,缓了好一会才转头看向邢远,说道。 “这样的药物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但只要是您想要的,我一定会为您找到。” “……是吗,”邢远感到惊讶,为对方的慷慨深深触动,不禁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有玩笑的意味,但我姑且是信了。” “一定会。”奥古斯都没有过多承诺,而是从衣服里侧拿出笔记,默默记了下来。第二天便告知将会离开逢魔街,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拜访。 那之后一个多月,奥古斯都再次出现在逢魔街,背来了大量的“茶树”。 这行动力实在超乎想象,邢远震撼不已,所以一直记着那一天。 “说起来,我没有问过奥古斯都先生家住哪里。”邢远又想起最后一次告别奥古斯都的时候,也是聊到了一个想找的东西。 现在几个月过去,自己到来奥奴帝国之前,奥古斯都也没来逢魔街,说明那个东西确实难找,或许异界的大地上根本不存在。 “我应该没有看错,刚刚路过的那位应该就是奥古斯都先生,真是巧合,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自己在这儿孤立无援,多一个熟人就是多一个帮助。 不过,邢远想了想,按自己目前的情况,当然还是不牵连其他人更好,毕竟奥古斯都先生虽然游历世界,跟房东先生一样可能身怀绝技,但他自己承认过,并不擅长什么超凡力量,【初见者】?那不至于,硬要说的话,可能最多算得上【察知者】。 想到这里,邢远松了口气,又看了几眼市集的情况,也走进了人群之中。 这条街道是皇城最主要的交通线路之一,人流密集而且夸大,两面机械高楼遥遥相望,想要收集人情情报、语料情报,逛街的同时体会思考是一个很好的做法。 几乎与此同时,街道的拐角处。 某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自己刚刚路过的某处巷口。 常年经受风雨暴晒,他皮肤偏黑,呈古铜色,双眼是少见的琥珀色,眼底勾着暗色,总体看,他绝对称得上外貌俊美,走到哪都能引起关注,再加不经意间流露的非凡气势,更会令人生发好感、好奇心。 但他披着黑色斗篷,鼻梁以下包裹着,只露出了双眸。在旁人看来,他最多是一个背着麻袋,身高有点突出,脚步几乎无声的青年或许中年。 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视线定在那个方向许久,眼神几乎凝固,或是激动,或是欢喜,但同时还有疑惑。 “错觉吗。”他低眸自语,神色庄重,类似这样的错觉,他已经不只一次了。 人生聒噪,隐隐之中,暗藏非凡动静。他身后忽地出现一道暗影,在场无人看见,也没有人注意到。 暗影对他极为敬畏,一出现即躬身,声线颤抖道。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他无动于衷,眸色微暗。 “帝国发生了很多情况,我等按照您离开前的旨意守护着帝国,但这几天公爵那边蠢蠢欲动,故事师选拔又出了大事,我等不知如何是好,迫切需要您的指示。”暗影紧张道。 民众不知,只有高层贵族才知道,皇室内部之间存在巨大矛盾。奥兰多公爵是前一任皇帝的兄弟,仅因为晚个几秒出生,就被决定了顺位,只要兄长还在,他就不可能成为皇帝,一辈子最多只能做公爵。 几秒的差距,听起来几乎没有重量,但却决定了最高的地位差。奥兰多公爵一直耿耿于怀,仇恨在心,从小胜负欲就超乎寻常。而前一任皇帝又是软弱派,帝国推行高压统治至今,事到如今竟然搞反思,疯了一样同情起底层奴隶,甚至想要推翻当前制度,于是引起皇室派贵族不满,权力结构大变,被奥兰多公爵反手抓在了手中。 因而,奥奴帝国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部权力结构分割为二,一是皇帝派,二是奥兰多公爵派。贵族之间传闻新皇没有手段,也并不准备强权统治帝国,因此放手帝国出走,无言之中将帝国让与了奥兰多公爵。 但也有传闻说,皇帝出走,是为了寻找对付奥兰多公爵的方法。奥兰多公爵高深莫测,背靠全大陆最邪性的星空教会,又有近一百年的积累,手上的手牌数不尽数,还听说暗地里干掉了光明教会等大陆级别势力,的确不好对付。 高层贵族之间对当前皇帝的态度不一,有人怀疑他必会传承他父皇的意志,有人认为不会,毕竟放弃至高无上的皇权,放权天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出现前代皇帝那种情况的概率无异于基因变异的概率。 “故事师选拔,目前是什么情况。”他突然开口了,直接在大街上交谈。 “混乱,故事师里面出现了两个异端,道格尔以及作者【不祥】,前者来自地外文明,故事直通大神秘大诡异,后者……不久前在罗尔城引起革命,而今来到奥奴帝国,恐怕目的一样,要将革命扩大化,幸好的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有人读懂他的故事。” “奥兰多公爵那边好像认为,他们双方是互相敌对的关系,将会以故事集为主要对战阵地进行斗争。” 暗影概括道。 这么多关键词之中,他只捕捉到了罗尔城,问道:“罗尔城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他这么问,很显然是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无人之地寻找东西,根本不知道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前些天大地发出诡异声响那次,倒是隐隐让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发觉了异常。 那是毁灭的前奏,不详之音,伴随着梦境破碎的不稳之兆,而声音发起的方向,似乎就是罗尔城。只不过那个层次的东西,若降临,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关心也不太有意义,毕竟一旦出事,祂们能使全人类毫无知觉地毁灭。 暗影很快将罗尔城的事件经过概括出来,尤其是信息网以及不详神话。 他听着,表情明显变化,甚至还笑了,表示道:“我停留在罗尔城的时候,也上过信息网,那里确实是个自由的地方,我还发过帖子,跟逢魔街有关。”大意是逃生还有一些个人感慨吧,当时心情蛮激动的,似乎说了一堆多余的话。 没办法,那条街确实疯狂,他走遍大陆,见证万般疯狂,但真要比的话,地表所有的疯狂加起来可能都比不上逢魔街的疯狂,根本不是一个维度,平安出入逢魔街这种事,即使是大陆最顶尖的强者也没有那个自信。 “陛下,您知道逢魔街?”暗影也惊到了,补充道:“奥兰多公爵他们目前正针对逢魔街,虽然没有单独消灭那条街,但已经在着手将那条街连同罗尔城一起销毁了,因为作者【不详】住在那里。” 皇帝笑了,好像听见了足以登记在人类历史上的大笑话,笑得表情都狰狞了,声音透着几分沙哑,道:“勇气可嘉,我从未见过这么急着自取灭亡的生物,不过是掌握了恒星规模的神力而已,有些人竟以为掌握了宇宙,真是做梦,梦也不带这么荒诞。” 暗影压着心中的震惊,这么一说的话,奥兰多公爵对付罗尔城一事,势必失败,而且可能招来横祸? 不愧是陛下,眼界还是一如既往地超乎寻常! “慢慢来,故事师选拔历来如此,不要太紧张,地外文明总是会带给我们新的冲击,刚开始,无法理解、疯狂都是正常的,不这样的话,反而就没有意思了。” 他面色带笑,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暗影听完大受震撼,缓缓递出了故事集,恭敬道:“陛下,这便是故事集,您需要过目吗?” “无妨。”皇帝转头,随手就接下故事集,边走边翻开故事页。 然后几秒后,他瞳孔骤缩,突然停在了原地。 “这、这是!” 第128章 药店门口,邢远停下脚步,视线再次投向主城的方向,眼神透着疑惑,总觉得对面有什么不对劲。 但他的疑惑很快被药店的激烈讨论声打断,几个成人表情兴奋,手脚并用,语速极快地讨论着一些话题。仔细一看,他们围在一起,正中间的桌上放着好几本故事集,想来话题的内容肯定是故事。 这里既是药店,也是供路人暂停休息的公共场所。 邢远走累了,也想休息一会,但座位已经没有了,所以就随便找了个边角的位置稍坐一下。 老话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外面风风雨雨,也别忘了自然生活。他放下外在思虑,回忆起了刻在记忆深处的话语。 多方人员在附近跟踪他,见他表情平淡,从表面看不出任何想法,他们心中敬畏无比。这便是地外文明的高手作风,简直没有破绽,这么多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他却完全没把皇城精锐放在眼里,如入无人之境,任你外边狂风暴雨,他自岿然不动,对,就像根本没看见! 道格尔·般若,他背后的文明超过了帝国有史以来的记载,放眼整座大陆,恐怕也只有那个同样高深莫测的作者【不详】可以比肩,但你非要对比的话,目前肯定是作者【不详】略胜一筹,因为作者【不详】透露了一个知识体系,世纪大密级别的真相图谱,但是道格尔,他还只透露了冰山一角,甚至一角都没有。 虽然说他是帝国高层的眼中钉,若非有皇帝走之前留下的旨意,说不定早被奥兰多公爵下令抹杀了,但对于他们这些中层人士来说,道格尔比起威胁,更是利益,他们特别重视他的知识,说真的,有人能不在意吗?帝国高层是一回事,从他们的立场上看,若能从道格尔身上学到高级知识,又有人能够拒绝呢。 尤其是发生了罗尔城革命之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传闻,罗尔城人从不详神话之中学习到了非凡智慧,实力一日之间高飞猛进云云,帝国敌对作者【不详】已成定局,但这不是还有道格尔吗? 如果能读故事的同时学习超凡知识,作为步入非凡领域的人,究竟有几个能抗拒这个诱惑?风险与知识,孰轻孰重?如今政局将乱,实力可是投机的基础啊。 他们各怀鬼胎,很显然,那几个非凡故事已经潜移默化地打动了他们,无形之间动摇了太多人的基础想法。这才几个小时,高层怎么也不会限制得那么快,倒不如说,现在正是他们暗中观察学习的好机会。 道格尔,他只身来到奥奴帝国究竟想做什么?为何从疯人院出来后,就闲逛到了街头,仿佛置身事外呢?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坐在那里,究竟在想什么,准备要做什么,难道是想通过观察,构思下一个故事吗? 想到这里,他们顿时震惊,通常来说,故事师选拔之前,故事师就已经想好了故事的发布节奏,但道格尔是吗?他是不是还没想好,会时刻根据大众反馈,调整故事呢? 他们忽地心头发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慌,好像有一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他们,冷漠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你以为你是监视他?错!是他在监视你!不,更准确地说,你并没有被注视的资格,你碰巧在他的视野里面了而已。 我懂了!有人突然悟了,同步所有人道:“道格尔很快拥有【全知】级别的权限,各位小心,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其他人一听,毛骨悚然,【全知】?多么恐怖的权限,对啊,道格尔怕不是因为拥有【全知】,才敢只身闯进奥奴帝国一天之内屠杀上百贵族? 他们浑身发冷,视线再次聚焦于好像已经在发呆的邢远。 邢远低眸,视线落在地面,几乎凝固了。那个表情,无论怎么看都是在发呆,或许还可能是在回忆什么,但绝对都是心不在焉的表情。 且问,什么人会在被整座帝国盯上的情况下,这么游刃有余,无动于衷? 恐惧源于无知,无惧源于全知! 之前差点受令夜袭对方的黑衣人只觉后怕不已,如果他当时不是派别人,而是自己亲身上去了,岂不是当场毙命,原地毁灭?好险好险,敢情约瑟的管家当时并非保护对方,而是保护皇城!因为如果得罪了道格尔,将会有大恐怖,大诡异! 黑衣人吓得满面是汗,因为他又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说到底道格尔为何要表现得这么人畜无害,平平静静?他真就人畜无害吗? 不!这是伪装!他绝对是故意的,他这是在给你攻击他的理由和破绽,一旦你真的上道,他回眸就能让你死! “副团长塔罗斯走运啊,如果不是被我屡次劝阻等情报出来再行动,怕不是现在已经死透了。”黑衣人背脊发凉,骨髓都透凉,立马就将自己的新发现上报高层,加大渲染。 塔罗斯等人一听,开始时下意识反对,哪会有这种事,他道格尔还能一个人对抗整座帝国不成,但仔细听下来,结合取火故事的疯狂与辉煌,他们都沉默了,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黑衣人随即拿出了作者【不详】作为对照组参考,分析道:“各位发现没有?虽然态度和行为方式区别甚远,但地外文明的来人还是存在一些共同性的,众所周知,信息网是一个从源头上就由【真知者】严格管控的东西,你一旦发出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就相当于暴露在【真知者】沙拉曼眼皮子底下,差不多等同于与整座罗尔城为敌,但作者【不详】在此情况之下,仍旧发布了,还连载了起来,根本不在意罗尔城的任何风雨!” “而事后证明了什么?罗尔城的现在就是结果!作者【不详】安然无恙,罗尔城却彻底改变,从根本上发生变化,从最基础的知识【人】上蜕变了,那期间,作者【不详】不曾理会过信息网上的任何流言蜚语,仅仅更新,每一次更新就引发了巨浪,将故事与知识不断推向高潮。现在我们回来看看道格尔的态度,你们看明白了吗?他们都一样!无惧从容,是因为他们具备改变世界的知识与能力,说不定已经预见了未来!” 黑衣人语速极快,肉眼可见地激动,仿佛在演讲。 这些只是他的推论,但对照一看,其中的逻辑链是多么的相似,完全复刻到帝国都有可能。 塔罗斯仍旧无法置信,疑道:“他如果真的拥有随便就能覆灭整座帝国的力量,他为什么非要走这个流程,我不理解!” “作者【不详】不也是吗!他在罗尔城一度经过风评两极分化的时期,无数贵族要对付他,但他不也是走了这个流程,而到现在,罗尔城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现如今哪还有两极分化!谁还怀疑他呢?他可是伟大真理的传播者,揭露人类真相的传道者!当初质疑他的人全部悔不当初,因为错过了最重要最关键的启蒙时期!现在加入的已经晚了,因为只能学习别人嚼过的东西!” 黑衣人据理力争,明明没有证据,只是推理而已,却说的格外有说服力。 高层众人竟被说服了几分,心中或多或少存有余虑。其实,取火故事中一闪而逝,暴露出来的文明规模也实在令他们恐惧,一个历史不知有多久远,规模无法估量的文明,现在的帝国真的能与之对抗吗?就凭……地下那些手段? 几句话的争执之后,帝国高层不禁进入了静默状态,皆心有余悸,无法轻举妄动。 他们的畏缩无疑刺激了中层势力,尤其是那些比起地位更有实力的人。 这类人比任何人都渴望机遇,更渴望权力结构生变。 “贵族不可信,皇族知识虽然强大,但也不是绝对无敌,他们并不是人类的最高知识拥有者,还有比他们更强更神秘的力量!” “没错!更何况皇帝陛下现在不在皇城,最正统的皇族知识不在皇城内啊,奥兰多公爵虽然强大但是关于他,传闻太多……我们只能靠自己!” 无言之中,几乎所有人心中都烧起了一把火。 与此同时,被认为可能在发呆的邢远确实发呆了一会。 真的只有一会。 他回过神来,立刻看了看周围。此时的街道比刚刚更热闹了,远近都有激烈的争论声,部分人围成一团,活都不干了,全去高强度辩论,激烈如是,像集会现场。 邢远隐隐听见他们是在辩论“取火”,或者说取火这一故事背后的话题——“文明的起源”以及“历史断绝与空白”。 这都不是什么脚踩实地的话题,听起来不知所云,有些人可能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但突然这一天问题从天而降砸中他们脑袋了,他们肯定要有所反应。 要思考,要回答。 为什么别的文明可以,自己的文明不行。 为什么?差别在哪里?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差别,知识的问题?人的问题? 地球上也有类似的文化问题,诸如为什么西方有这个,东方没有,而东方有的,西方又没有等问题。 前史且不论,轴心时期以后的东西方的确走向离奇,有些东西的着重点就跟既定文明图纸的对照组一样,遥相呼应,某些缺口甚至出奇的吻合,就像设计好的相邻拼图,向外与向内,向灵与向肉,剖析外在世界与剖析内在结构等等。 知识、审美等着重点的不同,过于吊诡,其实有几分确实想不通的地方。 不过,只要通了就行了。 洞察差别之处,找到通达对方的路径,融会贯通,内外兼修等。有些人发现,物理化学量子力学走得再远,仍然能收归于那些古老的经。 通、通通,仿佛一切都能通。而且并非强行解释。 “就是学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地,路就走出来了。” 邢远沉默,脑海中万般思想熠熠生辉,眼神也暴露光彩。 而这时,一道争吵的声音由远而近,朝他靠近。 两个小孩争吵着太阳的远近问题,不时指了指彼此,嘟嘴瞪眼,互不服气,看起来矛盾有些激烈。 其中一个小孩看见他,跑过来提问道:“哥哥,太阳是早上的时候离大家近,还是中午的时候离大家近呀?” “早上还是中午……”邢远卡了几秒。就在这时,皇帝所在的街道突然发生巨变。 第129章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一阵狂风大作,对面突然风沙满天,卷起了肉眼可见的通天螺旋。 邢远吓了一跳,还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以他【无知者】的眼力,最多只能看见暴风的凶残轮廓,再多的当然看不见。因此,他下意识地抱住了两个孩子,想稳住他们不被暴风吹走。 然而,在其他人眼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暴风发作之前,首先是火。 对,是突然爆发的通天大火!火舌都把皇城天空的云海烧通了,景象骇人,令人窒息。 周围人先是被这意外的大动作震惊得无法言语,随即接连醒悟过来,人人面色惊悚,无法置信。 毫无疑问,这是读了取火故事之后的反应!一般来说,每个人读完取火的故事,都会或多或少地则发生起火反应,或是眼睛耳朵等地方喷火,或是全身燃烧,烧个不停。而后他们就发现,一个人发生的反应有多剧烈,这个人读到的东西越厉害越高深。 目前来说,根据众多传闻汇聚,最强烈的起火反应发生在弗兰克斯身上,他越烧越旺,若往西方一看,你还能看见某个方向高高烧着一条细火,几乎触达云端。 但是现在爆发的这个,你抬头远望,根本看不见它烧到了哪里,云都给它烧透了,平流层直接烧通,说不定烧到了天空知识的顶端。 与之相比,弗兰克斯的火简直就是火苗。 不是,等等,什么人读书发生了这么大反应?这得读成什么样子才烧破天空啊! 目睹如此奇观,可以说全皇城都傻眼了,震撼、大脑空白、无法理解,就像有人往自己脑袋砸了一拳,还被反复殴打无从还手。 “太恐怖了,这得是读到了什么真理,才能有这种反应!我们讨论这么久,看来都是在低层次打转,因为你们快看啊,就在我们纠缠大地的时候,有人捅破天了啊!这才是层次!高层次!” “说的没错,这阅读能力也太强了,看来我们奥奴帝国还是有人才的啊!我等不输罗尔城!” 街道上不断有人激动地大声赞叹。 听到这些话,邢远表情微微僵硬,视线投向了那个方向。他看不见火,但是可以从侧面反应看出这一次发生了多大异变。 烧上天了,这得是多强的阅读能力,这位异界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同时,另一方。 目睹皇帝读完故事的瞬间烧上天空,【真知者】当机立断实行了空间转移,将皇帝转移到了一个无人巷子里,并且切断了烈火的对外显现。 【真知者】休斯顿差点吓死了,皇帝陛下刚刚回来皇城,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突然之间搞出这么大动静,事情差点就闹大发了。无异于自我暴露! 可是,他们又如何知道,陛下看完故事会有这么大反应,火势迅猛,一下就烧上天了,简直始料未及,现场都瞠目结舌了。 如果被奥兰多知道,恐怕会有些麻烦。 “陛下……”休斯顿走前一步,眼神担忧。 火势已经平息下来了,但奥古斯都仍然一副受到了重大刺激的表情,瞳孔剧烈收缩,皮肉都在发抖,可见激动至此。 “陛下,您没事吧?”休斯顿又靠近一步。 就在这时,奥古斯都背上的麻袋嘭地砸落,整个人解除僵硬状态,终于有了动静,嘴中自喃道。 “这是什么故事……为什么我感觉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 “啊,对!是那位……那位好像跟我说过类似的故事!” 奥古斯都面色剧烈变换,气息万变,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思路一通,他当即就想通了。 道格尔……是逢魔街的那位!那位一直很神秘,没有透露姓名,而自己也不敢多问,因为姓名对于高层次存在来说,是相当关键的情报。 原来,那位名【道格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意外,居然参加了奥奴帝国的故事师选拔,这是何等的巧合!那位来到奥奴帝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奥古斯都表情几乎扭曲了,因为这超出了他的计划! 早在罗尔城的时候,他就有邀请那位来奥奴帝国游玩的打算,因为那位离群索居,极少外出,但是时而也会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尽管没有明说,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所以,他早有计划,等奥奴帝国一切安定,清除完所有污点之后,邀请那位来帝国,以无上国礼恭迎,可是那位怎么突然间来了这里,而且还参加了故事师选拔?这究竟是什么因果,就算是心血来潮,好像也太超乎想象了! 那位……终于不宅了吗! 奥古斯都激烈想象,表情扭曲得可怖,不,不对,现在问题不在于这里,问题是那位看见奥奴帝国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帝国的肮脏不堪有目共睹,近年来被奥兰多污染得恶臭无比,别说神级存在,就连半神都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因为害怕一接近就会拉低自身的境界。 可以说,奥奴帝国整个领域都是正在进行的降维领域,任何生物无论层次,只要无力抵抗污染,就会被污染狠狠拉下去,重重降维。 维度知识是无数人想象中的梦幻知识,奥兰多懂了一点皮毛,就造出了如此荒唐的领域,的确可以说,只要人敢想,就没有不敢做的。 但明明不过如此的力量,也带来了膨胀和傲慢,奥兰多过度依赖于知识和力量,只能说路走歪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在如此情况下,居然也来了奥奴帝国,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不管怎样,绝对是宇宙大事! 奥古斯都顿时回过神,表情凌然,对休斯顿道:“快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我要知道所有关于那位的事情!” 休斯顿愣了愣,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明显的紧张和庄重,可见“那位”的重要性,看来他们真就保对了,道格尔是当今世界最关键的人物之一啊! “是!”休斯顿一口应下,快速而且完整地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奥古斯都听得面色阴晴不定,不时杀气暴起,听完当即斥道:“有眼无珠,白长了大脑,却分不清真理与虚伪!那位亲自降临皇城,还亲口跟我们讲故事,这是多大的奢侈!我要在现场,非得以全世界最好的录音录像魔法记录下来不可,对,要记录下来收藏为国家宝藏啊!有些人倒好,居然反而排斥,甚至还要袭击,要对那位下手,可笑!荒唐!密林里的猴子都做不出如此愚蠢的恶举!” 他几乎是一口气骂的一堆话,休斯顿听完大受震撼,皇帝自小聪慧早熟,遇事冷静,自我克制,极少有这么激动不顾周围的时候,但是一碰及“那位”的话题,陛下何止不冷静,完全有可能下一秒手撕奥兰多。 那位道格尔,究竟对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地外文明的来客?不!如此的狂热,已经比得上“信仰”了,或者说,根本就是信仰啊! 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被称为皇族千年难遇的天才,从来心性强大,不屈神明,然而,这样的皇帝陛下竟然以那位为信仰。 道格尔,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奥古斯都强行平静心情,急忙问道:“快告诉我,那位现在哪里!” 休斯顿表情变化,回道:“据刚刚的监测情报,那位应该就在这条街附近,但是陛下,我们最好要避免与那位接触,现在无数势力,尤其是奥兰多,都在跟踪监视那位,我们贸然与那位接触,恐怕会暴露您已回到皇城的秘密。” “这条街附近吗。”奥古斯都仿佛没听见后面的话,表情透着期待。 一向理性的皇帝,在这件事上居然这么疯狂,休斯顿有点不敢相信,又道:“那位似乎在研究故事构思,很快就要交第二稿了,我们中途打扰那位,可能不是时候。” “第二稿?那敢情好!通知下去,把从现在开始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记录下来,这将是铭记历史的重大事件,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让最优秀的史学家来负责这件事!” 休斯顿发怔,正要说话。 奥古斯都打断道:“那位现在住在约瑟的宅邸是吧,约瑟那孩子真是赚到了,安排下去,从现在开始,由我们的人铺就一切。” “是。”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多嘴的余地了,休斯顿收敛想法,当即执行。 “那位上次说想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好想现在就告诉那位啊。”奥古斯都压着脸,压制不住兴奋。 他们说话的同时,无数人找来刚刚大火灼烧的街头,但是什么人也没发现,只能感觉到某种绝对超然的能量场。 “好强啊,光是余下的能量就这么强大了,本人还有多强啊,我们奥奴帝国也有厉害的阅读家!我们不输罗尔城!” “就是不知道这位阅读家为什么突然出现又消失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强者不露相吧!” 众人议论纷纷,目睹别人的强大,他们的认知境界也被迫抬高了。 另一方。 围着邢远的孩子不只两个,紧接着越来越多,一直达到了十几个,里面还包括了之前遇见的几个。 邢远了解到,他们都是住在地下的奴隶,偷偷跑上来玩的,只要治安局的人抓不到他们,他们就不准备回去,还有更重要的是,故事师选拔太好玩了,他们不想错过,还想继续读故事!故事太有趣了! 邢远有感于他们的天真童心,所以问道:“你们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好听的!” “有趣的!” “没听过的!” 小孩子们几乎同时回答,口径不一,一说就要吵起来。 “原来如此,我大概听明白了。”邢远点点头,好像真听懂了。 “哎呀,哥哥知道我们想听什么故事了吗?”一个女孩跑上前问。 “大概知道。”邢远笑而不语,带着他们买了一些街头糖果,便与他们分别了。 “谢谢哥哥!”他们异口同声,说完又溜进人群里面了。 此时,时间已经是晚上6点,黄昏将近,街道上人流匆匆,因为第一轮投票已经开始了。 跟踪着邢远的背后势力压力倍增,邢远越是平静,越是不把现状当一回事,他们越是害怕,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已经快把他想象成帝国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人形灾难了! 邢远走回约瑟宅邸时,心中想的是白天街道上的风暴一事,究竟什么人这么厉害,又到底从取火之中看到了什么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走回约瑟的宅邸,丝毫没有注意到,路过的花园角落中,有人躲在墙后,偷偷看着自己。 不会有错,就是那位! 这是机会! 第130章 “道格尔,你终于回来了!”约瑟一见邢远,立马站了起来,手上还抓着今天的故事集。 看他憔悴的神色,可见今天一整天都非常用功在读书上面,但是碰到的壁估计也有很多,读故事很难,对人的精神消耗很大,现在的邢远已经能感受到其中的难处了。 “晚安。”邢远带着微笑,注意到了大厅中的另一位朋友,也即管家女士。 她注意到邢远的视线,同时向邢远行了礼,不卑不亢,表情恭敬,跟她外在的气质相似,令邢远联想到“莲花”,淡雅清新,与众不同。 邢远这两天观察下来,发现皇城总体上确有愚民的上层导向,罗尔城还只是控制知识,这里已经到了扭曲知识的地步,所谓积重难返,仅一两代皇帝的努力,可能也改不好已然沉积于人心的固执观念。在这样的环境中,清醒而自明的人很少见,但会比一般环境下的更坚韧更强大。 也许是察觉到了邢远的想法,管家女士顿了顿,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第一轮投票快开始了,主要是筛人数,按票数计算,将会通过一百人,进入下一轮。”约瑟提醒道。 引起贵族阶级集体抗议的情况下,究竟能拿到多少票数,实在不好想象,变数太多了。 帝国高层指望着皇帝方势力会回心转意,对道格尔和莫名出现的作者【不详】施加限制,但这一两天过去了,他们非但没有限制,还在某些方面给予了便利,态度相当耐人寻味。奥兰多公爵派的势力估计百思不得其解,不少人已经被逼到抓狂了。这才一两天而已,怎么就反而落了外忧内患的局面,明明该外忧内患的是罗尔城那波人才对。 “投票吗,”邢远对此也没有把握,视线扫了扫小白鸟的位置,道: “票数多少都好,都是大家的选择。” “你真是不争这些啊,”约瑟有感而发,道:“的确,故事师选拔虽然说是比赛,但比赛的目的是宣扬故事,激励大家写出更好的故事,如果变成争夺顺位甚至地位,可就变味了,今天故事集一出来,大家火速阅读,一整天都在解读,阅读氛围超乎寻常,火烧全城,天空灼然,这样的情况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已经不只是故事圈内的事情了,皇城大多数人都参与了其中!我听卖书的老板说,这回连夜开印刷机都没用,太多人买了,根本供不应求。” 约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关注到了很多细节。 “我听说罗尔城前些天的事情还以为是故事,有胡编乱造的成分,毕竟变革怎么可能就用十几天嘛,直到现在也发生在了皇城,不可思议,这就是启蒙的感觉吗?知识冲击也太刺激了吧!我感觉我们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神域,共同思想,共同体验!” “是吗。”邢远听着,只能说不愧是沉迷故事多年的爱好者,关注点着实很细。约瑟不只是约瑟,还代表了众多的开明知识阶层。 奥奴帝国并非无可救药。 “道格尔,有没有可能,我们也能发生罗尔城那样的改革?”约瑟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最期待的话,心脏猛跳,激动的同时,也深感恐惧。 改革,多么可怖又令人神往的字眼,无数鲜血和牢狱写成了它。 可是说真的,帝国高层连作者【不详】在罗尔城引起的改革都要反对,又怎么可能允许另类的改革之火在帝国复刻呢?阻力实在是太大了,真的无从下手。 “不好说,通常按历史来说的话,改革至少需要几十年的时间铺垫,需要很多有志之士团结一致,最重要的还有时机、运气。”邢远语气客观。 社会变动放在历史上看,是时常有的事情,种花那么多朝代,潮起潮落,十日十月为“朝”,日出日落一天天循环往复,一代又一代,风水轮流转,正如《周易》所言,变易才是世间的常理,因此,即使此时此刻,奥奴帝国正在大变,其实也并不奇怪,也许刚好是踩在了它的周期上。 若自己所做的事刚好催动了它的变易,那便是巧合或者说命运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门外的奥古斯都听在耳里,心跳加速,思考疯狂加速。 那位……是在暗示改革加速吗,确实,垃圾堆满了就是一把火烧尽的时候,就是有些不可燃垃圾混入其中,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对,要加速! 约瑟愣了愣,对邢远的客观态度感到惊讶,因为看上去,邢远好像完全习惯了。 “我只是讲了个故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剩下的就看大家。”邢远直言。 奥古斯都在外一听,心头一抽,又是新的理解。 “剩下的要看大家”,也就是说,那位不会过多参与,只会寓言于故事,我们能不能理解故事的真意,还有蕴藏在其中的知识,就看我们的本事了。想要改革,改变这个恶臭的国家,本质上只能靠我们! 多么伟大!奥古斯都怀念起了暂住罗尔城的日子,那位之前也是如此,说着平淡无奇的话,实则意指大陆之现状,人类之未来!格局超乎想象,无法估量! 你要理解那位的话?好啊!你首先就要知道,那位所说的话几乎全是伟大事物的比喻!寓意非凡,不是表面的道理! 这时,约瑟好奇问:“道格尔,你觉得帝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吗?在贵族阶层……这么腐朽的情况下。”他自己也是贵族,这么说属实相当自省了。 这个话题让奥古斯都提心吊胆,甚至屏住了呼吸。 “我相信可以,就是不知道你们自己是否相信了,”邢远又是有话实说,“当然,也要取决于你们认为什么样才算好。” “确实啊。”约瑟恍然大悟,有点明白了罗尔城的改革逻辑。比起上层建筑、知识体系、城市架构等具体事物,罗尔城的改革据说首先聚焦在了“人是什么”上面,他们似乎祭出了一面震慑全大陆的旗帜,谓“人是眞人”,人当成为眞人,必须要以此为基础,建设上层建筑还有其他东西。 这个基础,奠定一条【道】,什么好什么不好,都要由此基础来判定!有利于“人成为眞人”则是好,反之亦然,多么惊世骇俗的说法啊。 作者【不详】,还有理解作者【不详】的那群读者,简直恐怖!也难怪雅思夫人会担心帝国的境遇了,这样下去,罗尔城反超帝国,都是可以预想的事情。 同样一段话,奥古斯都想的更远,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那位还是一如既往啊,目前大陆任何知识都在贬低人类的力量,但您总是说,信念、恒心比什么都重要。 那位说过,心、性,心脏、人体黄金分割点,脑控身体,心通高维。人类通往高维的起点,正是心!升维由心,降维也由心,心一动,境界都波动。 ——“心生万物,万象从心。” 奥古斯都仍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场景,当时祥云笼罩,钟声嗡鸣,似有神兽周游,医馆内的空间无限扩大,看不见尽头,每个粒子都极尽膨胀,暴露出里面的斑斓模样,而当你注目一看时,它们又立刻缩成了粒子。 那位刚从后院捡到一朵花,缓缓地走了进来。而自己的视线落在花上,一瞬间,竟在花上看见了一个世界。 心念一动,大脑剧震,竟是一花一世界。 是的,惊艳!太惊艳了! 也许,那一瞬,自己的心也丢了一半,连同灵魂也一起升华了。奥古斯都回忆当初,心情感慨万千,没有注意到屋内的两人已经结束对话,邢远走回了房间。 约瑟打开门一看,差点当场吓死,慌道:“陛——” 话没说完,奥古斯都当即封住他的说话能力,无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做你该做的。” 约瑟傻眼了,作为皇室成员,他还算见过皇帝,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是,皇帝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管家在背后看着,无言颔首。硬要说的话,他们肯定都是皇帝这一派的,自然会服从皇帝的想法。 “我要暂住你宅邸一段时间,那位身份超乎寻常,光你们还不够,我要亲自照顾。”奥古斯都直言。 这话一说,不止约瑟,平静的管家都惊了,竟要让帝国皇帝来照顾?道格尔究竟是什么人啊! 而且皇帝陛下居然认识道格尔!他们是什么关系?! “此事你们都不会说出去,安分做你们该做的,不要多想。”奥古斯都盯着他们,语言中明显加了言灵。 效果立竿见影,约瑟听完,恭敬告别之后便走了。奥古斯都知道,他这时候出去是为了第一轮选拔的比赛结果。 管家同样识时务,立刻离开,若大的宅邸只剩下了上楼房间内的邢远,还有突然而来的皇帝。 奥古斯都深吸了口气,强行稳住心中的紧张,视线先是投向楼上,然后不舍地压低,自喃道:“不行,不能着急,先准备好礼物。” 他心中忐忑,走向了厨房。 此时,邢远从衣服里掏出小白鸟,放在了书桌上。今天一天下来,小白鸟的体温越来越热,隐隐有苏醒的势头。 如果小白鸟醒来,而且恢复神通,那自己就不用想办法离开奥奴帝国,直接让小白鸟空间转移就行了。 但小白鸟瑟瑟发抖,脑袋缩着,双眼紧闭,还是一副过度恐惧的模样。 邢远只懂治人,鸟怎么治,自然是个难题。但想了想,他选择了尝试,伸手托起小白鸟,全神贯注。 小鸟虽小,五脏俱全,人的生命原理,亦可通向其他生命。 “我相信可以……” 约半个小时过后,邢远还在调理小白鸟的象,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那是特别礼貌的敲门声,光听就能感觉到敲门者的恭敬儒雅。 果不其然,门后隐隐传来克制又礼貌的问候声。 “您好,晚餐时间到了。” 邢远有点惊讶,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该吃饭了,于是立刻给对方开门。 “你好。” 门一开,看见门外的人,邢远愣住了,因为认出了对方的面容。 “奥古斯都先生,你……” 奥古斯都托着餐具盘子,满面笑容,激动道:“原来是您啊,好巧,这可能就是您之前说的【缘分】吧。” “确实是……”邢远卡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奥古斯都手上的盘子。 等等,这个味道是……! 第131章 米饭的味道! 这一瞬,邢远怀疑了自己的嗅觉,意识空白了一刹那。但毫无疑问,这味道绝対是米饭的味道,而且还是很香的米! “上次您描述的食物,我在南大陆找到了类似的,它所在地方的气候地理土壤等都跟您说的差不多一致,所以我尝试自己加工,将它们磨制成颗粒状,再进行烹煮,然后,终于制成了食物,您看,是不是这样?” 奥古斯都压着激动,语气轻快地解释着他发现异界版水稻的经历。途径无数巨恐,路过大片亡神,在不计其数的诡异包围之下,在南大陆的一片诡诞之地,发现了它们。 这是绝対九死一生的经历,因为它们是诡异中的诡异,恐怖无边,巨恐吞食了都要毙命,或者当场疯狂。然而尽管如此,那位也只是认为它们是粮食,是普普通通的饭食,一日三餐皆可食! 这就是那位的日常生活,疯狂亦可为食,无不食,超乎想象!奥古斯都颤抖地翻开盘盖,露出里面的茶具、青菜、鱼肉,还有一盘雪白的米饭颗粒。 灯光之下,米饭颗粒晶莹剔透,颗颗如水晶,反射着朝阳般圣洁的光芒,或许是许久不见,竟蒙上了一层精致艺术品的光环,如梦似幻。 “是……”邢远视线落在米饭上,久久沉默,眼神中透着怀念。不可思议,异界居然真有水稻,而且不是原始的那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生长情况,可能是异界大自然的神秘造化,它们一来就跟现代改良品种的水稻长相几乎一致,仅闻气味,就能尝到其香甜的味道了。 这一瞬,奥古斯都为何认出自己,又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等疑惑,顿时消散了,邢远心中喜悦,抬眸便微笑道:“谢谢你,奥古斯都先生。” 见此,奥古斯都心跳顿时漏拍,当场神智不清。 “嗯……”邢远并不奇怪,显然已经习惯了対方时常的一惊一乍,毕竟対方亲口承认过精神不正常。见対方僵直当场,邢远就帮忙接下餐盘,自己摆了起来。 一分钟后,奥古斯都回过神,看见邢远已经在窗口边喝起茶,心跳一滞,连忙走了过去,抱歉道:“抱歉,我又不小心失神了。” 这是不好的习惯,如换在皇宫,他绝対会死无葬身之地,但在那位身边,他只能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这是在皇宫、在帝国绝対无法感觉到的东西。奥古斯都眼神微暗,万分感动的同时,也压不住心底的阴暗情绪。 众所周知,帝国皇帝无上权威,至少高层贵族之外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事实上,自前代皇帝也即他的父亲开始“发疯”,权力的重点就从“皇帝”转移到了奥兰多公爵手上。在他两三岁时,奥兰多就敢于当朝嘲讽他父亲,后面前代皇帝突然暴病而死,不用查都知道是奥兰多下的手。 在这个疯狂帝国,平民追求自由是疯狂,皇帝追求平等是疯狂,任何事情都可以是疯狂,不疯狂的唯有制定疯狂的人。 “奥古斯都先生,你怎么了?” 邢远放下茶,视线定在対方身上,看出了奥古斯都眼底压抑的愤怒。 “我……”奥古斯都浑身一颤,连忙道:“抱歉,我又走神了,在想一些不可燃垃圾。” “不可燃垃圾?”邢远有点惊奇,罗尔塞的不可燃有两种意味,一是普通火烧不了,二是烧了会影响环境。邢远认为是前者,所以安慰道:“如果是普通方法烧不了的话,或者提高温度,或者换更强的手段,得往这些方面努力,所以请不用自责,奥古斯都先生,个人可能有力所不及的地方,但如果有需要,我能帮助你的,请尽管说。” 奥古斯都低着头,每听一句心脏就指数加速剧跳。 的确,只要火够大,不可燃的奥兰多也能燃起来。 撕开虚伪,直达真理,您一直如此,听您说话,真是时刻感觉自己被净化,仿佛进入了高频领域,思想无限接近于平静。 他压着视线,诚挚道:“几个月不见,您一如既往,真是太好了。”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找到了水稻,实在是……”邢远过于感动,无法用语言表达。不知为何,即使在地球的时候,各种食物,各种饮食方式多彩多样,但说到最喜欢的,自己居然会想到最基础的米饭。 作为南方人的自己,真的太习惯吃大米了。 “不过,您为何会来奥奴帝国?在我印象中,您似乎除非必要,平常鲜少出门与外人交往。”哪怕是邻居。 奥古斯都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是巧合来到了这里。”邢远看着奥古斯都,有点想问问対方,有没有离开这里的方法,毕竟奥古斯都先生周游大陆,明显拥有非同一般的移动手段。 邢远信得过奥古斯都,因为対方的真诚和热情,他甚至有时候觉得奥古斯都太过热情,怕是做人会吃亏,被人占便宜。 而且,奥古斯都先生时而痴傻,要是有坏人趁他不便,可就危了啊。 “奥古斯都先生。”想到这里,邢远忽地表情郑重。 奥古斯都还在消化“巧合”这个词的意义时,就见邢远盯着自己,表情严肃。 “怎、怎么了吗?”他肉眼可见的紧张。 “対付某些人,也请不要客气。” 奥古斯都面色剧变,立刻想通了,対方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再犹豫不决,対付奥兰多,应加速斩杀,将其消灭! “奥奴帝国很混乱,我才来一两天就这么觉得了,所以你要多小心。”邢远接着说,表情认真。 “我……対!” “话说回来,奥古斯都先生来奥奴帝国是什么原因?” “我家在这里。” 奥古斯都深记于心,精神大振,气质也逐渐趋于稳定,散发了几分皇帝该有的气息。 “是吗。”邢远诧异。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会,邢远想起小白鸟,考虑过后,问了问奥古斯都,关于光明教会的事情。 奥古斯都対光明教会不甚了解,都是借由【真知者】们的情报线进行回答。 邢远于是了解到,罗尔城中,黄鸟长老等人并无大碍,他们早就预知到了星空教会的袭击,主力提前撤离,经过一次交战后的现场,就是小白鸟和自己当时见到的样子。 如今快两天过去,他们重整旗鼓,已经查到了事情的经过结果,将目标锁定奥奴帝国,誓要进行报复。但是,光明教会还未知道,光明神落于星空教会之手的事情。 该不该告诉他们,是一个问题。対信徒来说,这件事过于残酷,而対神明来说,这除了耻辱,什么都不是。 邢远皱眉,拎不清这人间关系,又或者神人关系。 奥古斯都道:“光明教会的事情,我本不想插手,不过从我周游大陆的经历来看,太阳确实越来越‘暗’了,这样下去,以该恒星为主的天体远行法则就会偏轨,最终导致我们所在的行星走向毁灭。” 光明神対大陆而言意义非凡,前史记载的祂关爱生灵,対大陆颇有照顾。传闻开始恶劣是一百年前左右的事情。 众多神级存在一同疯狂的那一夜,不仅対大陆造成严重破坏,还留下了太多祸端。事实上也一直有传闻说,光明神受到了当时的污染波及,隐隐疯狂。 邢远想了想,黄鸟长老既然已经盯上星空教会,自己便不必做多余的事情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可能也是异界朋友说的命运的指引。 “不过,我倒是也听说罗尔城出了一个叫做作者【不详】的人。”奥古斯都提到了关键词。 “是吗。”邢远当即回过神。 奥古斯都能从道格尔文本上读出是自己,应该也能知道冠名作者【不详】的故事师也是自己。 但是,事情居然相反。 “我听说他要与您竞争故事师选拔,不知道是什么人物,您怎么看他?” 这话一说,邢远才发现,奥古斯都似乎受一些流言影响了,以为自己跟作者【不详】是竞争关系,正是因此,奥古斯都并没有看作者【不详】的文本,因为读了対方的故事,无异于接受了対方的影响。 也対,别看奥古斯都先生平时真诚热情,但有时候他也会表现出思想上的洁癖,尤其是在対某些黑恶事情上,他甚至会表现出相当嫉恶如仇的态度。 不过,奥古斯都先生这么问,自己该怎么回答好呢。 邢远想了想,点头道:“的确是竞争対手。”小时候孤单的事情,自己就养成了一个人下象棋的习惯,自己是自己的竞争対手,这话倒也没有说谎。 而対面的奥古斯都却一瞬变脸,沉声道:“我会想办法的,即使他远在罗尔城。” 邢远笑了笑,随口说了说竞争只是常事,但没想到,奥古斯都却是越来越认真。 “作者【不详】是强大的対手,改革罗尔城,颠覆以千年贵族为主导的知识体系,千百年来未曾有,但我认为他再强大也比不过您,您才是宇宙的光。” “这……”邢远微愣,忽然发觉,事到如今,自己是作者【不详】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大概又聊了几分钟,奥古斯都无奈有事先走,只好留下联系手段。 “第三轮选拔,将会在皇宫进行,届时……皇帝或许会出现,您的无上光辉,由我……我们来见证。”他最后留下了这一段话,临走前神色庄重。 邢远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等他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回过神,感到不好意思。 “画家先生也是,异界的大家说话都这么夸张吗。”真是难以习惯。 “话说回来,原来奥古斯都先生现在也没有直接转移到罗尔城的手段,因为佣兵团袭击罗尔城一事,罗尔城为保护自身安全,暂时断绝了其他任何地方转移到罗尔城的空间魔法。” 这一时半会,自己居然还真不能回去了。格赫罗斯先生在家还好吗,邢远有点担心,尤其是想到临走前格赫罗斯的神色。 “格赫罗斯先生好像在勉强自己,希望一切顺利。”但说实话,他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在这些天的观察体验中,他的思想倒也逐渐有了轮廓,很多想法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我想起来,家学说,当你困惑于事情的时候,在纸上写下【我不知道】,一周之内,你就会知【道】,我实践至今,回头一想,好像确实……如此,这个方法至少対我来说是有效的。” 门前微风轻拂,邢远思绪万千,怀念着,展望着。 这时,不远处,约瑟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道格尔!出来了,第一轮的结果出来了!” 第132章 “进了!果然进了!”弗兰克斯看见第一轮票数统计结果,惊叫出声,差点跳了起来。 明明他也是故事师选拔的参加者,此时此刻他却抛开了所有这些名誉、荣耀等他人赋予的东西。赢机常有,名誉身份时间长了总能得到,但真理的降临,外来文明的第一波冲击可不常见! 一生最多几百年,能遇见这种奇迹的机会千载难逢! “我们会不会也在见证历史!道格尔会不会成为奥奴帝国的作者【不详】!” 弗兰克斯心脏狂跳,控制不住大脑的想象。 “是啊,我认为有可能!道格尔一定拥有改变帝国的力量,不,他现在就已经在改变帝国了!” 梅莎与在场其他人同样激动。酒馆全是欢呼声,比过节还热闹,人人激动得手舞足蹈,浑身大火灼然,景象惊人。 但在场也不尽然是他们的认同者,押注的故事师淘汰,在场某些贵族的不满肉眼可见。 “你们拿道格尔跟作者【不详】对比,未免想太多了吧,且不说作者【不详】可是拿出了一整套知识体系,关键是,作者【不详】推动了一场贯彻人心的变革啊,你们这么推崇道格尔,难不成也是想在帝国掀起革命,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吗!”有人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扫视全场,在喧闹中反驳众人。 酒馆中,雅思夫人等人在现场,听见这番言论,所有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僵硬了一下。 挑战皇帝的权威,这个帽子可太大了。 “是吗,”弗兰克斯走出人群,对直面挑战者,直道:“那你也未免太抬举我们了吧,我们只是读故事而已,怎么可能推动变革呢?目前为止,我们做了什么吗?现在难道连读个故事都不行了吗,皇室都还没说什么,你一个普通小贵族反倒担心上了,自己不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吗?” 对面一听,当即气得面红耳赤,又反道。 “你们看了那取火的故事,要补全历史,要知道前史的真相,这还不是要对帝国不利吗,非要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不利于帝国的长久稳定与繁荣发展!” 众人一阵嗤笑,更是不可以意,道:“该如何如何!铭记历史,保护文明之火,怎么就不利帝国?没有反省和积淀就没有进步,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要守护自己的火,将我们的火好好传达给下一代,让人人心中都烧上一把火!永远烧下去!” 反对者一时无法言语,而后才惊道:“你们太理想了,口号说的比什么都好听,别到时候遇见不可言说就嚷嚷要发疯,要求帝国救援!” 这些话一出,酒馆内又是哈哈大笑。没别的,读后感理想一点有毛病吗?没有理想就没有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行动! 他们想法是压倒性的,至少在酒馆内已经压倒了其他人。毫无疑问,当前皇城中讨论度最高的就是道格尔,无论赞同或反对,关于他的一切猜想都占据了他们的思想。 “什么叫实至名归!好的故事就是要冲击认知,打破传统,颠覆一切!道格尔做到了,所以我们投道格尔,就是这么简单!” 弗兰克斯等人理直气壮,气得反对者只能跑路。 相较之下,同样进入第二轮的作者【不详】反倒话题低了,原因没别的,仅是因为皇城这么大,还真没一个读进那个文本的读者,阅读门槛太高了,比传闻中的《庄周梦蝶》还高,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读进了故事,就连开玩笑说可以做到的人都没有,可见情况之邪乎。 但是,在此情况之下,作者【不详】仍旧被进了第二轮选拔,这意味着什么?究竟是什么人投票给他? 多,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而且答案本身也不难理解。投票给作者【不详】的人,大部分是对帝国现状不满甚至怨恨,想要打破一线光明的人,以为作者【不详】给罗尔4城带来了改变,他们也希望能复刻到帝国,或者至少规劝一下帝国,有外部压力,内部才可能进化。 还有一少部分人的想法就怪了,他们单纯是求知欲,为什么投票?因为想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故事!接下来会是什么知识。他们扼腕叹息,一天到晚不知道嚷了多少遍。 “到底是什么故事,为什么我们都读不了,作者【不详】是纯粹拿知识糊弄我们,丢了一个炸脑的知识,还是说,这就是一个我们当前无法阅读的故事?” 太好奇了,仅是为了这份捅进心底的好奇,自己都应该投!管作者【不详】来帝国有什么目的,人家正大光明参加选拔了,之后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 大量的类型心思引起了高层注意,甚至高层内部都有人是怎么想的。本该在罗尔城的作者【不详】转身出现在帝国皇城,还与同为地外文明的道格尔隔空对打,举动可谓匪夷所思。 甚至有人说,作者【不详】之所以突然出现在奥奴帝国,就是为了道格尔。这是一场约好的对战,他们出现在帝国皇城,正是要以此为舞台展开知识对战。 这让太多人热血沸腾,比看什么自由搏击好看多了,规格都不在一个档次,能亲眼目睹这个层次的对战,是真的只能用时代的眷顾才能形容的幸运。 “这才是开始,第一轮他们可能才是尝试,第二轮才会开始对战,我也只是猜想,你们信不信,第二轮他们会发布出完全针锋相对的故事。”激动过后,弗兰克斯有点恢复了理性,开始讨论正题。 “有可能,以故事对弈,我们很多故事师都喜欢这种文斗,或者说,不这样做,如何对战呢?”梅莎补充道。 他们心中充满期待,已经迫不及待看见第二轮出版的故事集了。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的未知动摇了太多人。 不止外城,皇城中心也出现了动摇的声音。塔罗斯、院长等人共商大计,依然卡在皇帝麾下的【真知者】为什么会允许道格尔随便发表故事这点上。 塔罗斯道:“我不理解,难道他们不应该是最重视这件事的人吗?结果到头来最放松限制的是他们,皇帝……不会也像前代那样失心疯了吧。”这是极为危险的言论,换在外面他打死都不可能说,但这里只有他们的命运共同体,他们共享着情报,彼此知根知底。 “皇帝虽然疯得很,但也不至于判断不了局势,任由地外文明在帝国首都传播知识这种事,就算皇帝再疯狂都做不出来,我收到情报,皇帝已经人在皇城内了。”院长表情严肃,不同于在场其他人,作为亲眼见证过诡诞的人,他有自信比奥奴帝国任何人更清楚道格尔的恐怖。 “皇帝回来了?”圆桌的其他人一听,人人面色难看,最终视线集中在奥兰多公爵身上。 奥兰多公爵面色黑沉,眼底酝酿雷霆大怒,双手气得隐隐发抖。他们从未见过奥兰多公爵这个样子,可见事态之失控。 “等,等明天,如果到了第二轮,那昏庸的皇帝还在纵容不稳之声,我们动手就是维护帝国正统,反正疯狂的皇帝也已经有了先例不是吗。” 几乎同时。最后一道残阳隐去。 邢远抬眸一看,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晚霞如海,鱼鳞般的云重铺散开来,压倒大地。听约瑟说完第二轮通过的事情,他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我明白了,下个故事我也想好了。” 走回家中,约瑟注意到皇帝不在,小心问道:“道格尔,刚刚那位,你和陛……他是什么关系?” “奥古斯都先生之前是我的客人,没想到阴错阳差,居然在这里遇见他了。” 邢远说了实话。 但约瑟还有管家听完,忍不住面面相觑,皇帝喜怒无常暴虐无道为世人所知,虽然散播这个印象的主要是某些高层贵族,未必真实,但也隐隐透露了皇帝的可怕。 可是这样的皇帝奥古斯都,居然对道格尔这么恭敬…… 约瑟一时间难以置信,还有点恍惚。尤其是当他知道皇帝还亲自下厨,为道格尔准备了食物之后,真就震惊得下巴都合不起来。 回到房间的邢远静坐窗边,闭目冥想了一会才慢慢开始写字。 “这是,为现在的奥奴帝国而写的故事。”他默念着,眼神逐渐透出厉光,显出跟翻译《黄帝内经》时一样的专注状态。 “人类生活的世界大同小异,但有时,些许的不同就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现状。” 邢远的写字速度突然加快,纸上的文字从楷书变成了行书,仍然行云流水,如同抓着一股气劲,有龙盘旋。 “老故事师前辈们说,我写的是人间的故事,而作者【不详】写的是人与疯狂的故事,说的好,那我便贯彻前者,继续深化。但,普通的故事一定满足不了大家,要写就写能打破一切,撕碎一切的文本” 小孩们喜欢有趣、未知的故事,确是不错的建议。 真正的笔走龙蛇,邢远眼睛仿佛也在冒火,在差点理智蒸发的状态下,写出了第二轮的稿件。 这不是单纯的翻译,是改编,是邢远第一次对故事进行的改编。写完,他只觉自己几乎累瘫,赶忙把稿件给到约瑟,自己尽快洗浴休息。 勉强完成治疗但还没苏醒的小白鸟被他放在枕头边,随着远方光明神的力量被使用而不时发抖,一度睁开过眼睛,但最后还是闭了。 这一夜,太多人没能睡着。 第二天,天空透亮,水晶般光彩照人。第二轮选拔的故事集出来了,皇城之内没人不知道这件事,内外城的人没睡觉都在贩卖处蹲了。 “道格尔可能要跟作者【不详】打起来了。”弗兰克斯期待的同时,心中非常忐忑。 报刊亭附近挤满了人,人声鼎沸,大家前所未见的热闹激情。 没有悬念与意外,一到7点故事集按时发售,同一时间皇城中十几万人拿到故事集,当场翻开了目录页。 弗兰克斯背后冷汗直冒,翻开一看,只见一行字格外醒眼。 道格尔这次拿出来的故事,竟叫《桃花源记》! “这个故事,我怎么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弗兰克斯不禁害怕。 皇城中,被派为敢死队最先完成阅读的人已经发生疯狂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异常颠覆性的话语。 塔罗斯听完,面色骤白,忍不住道:“道格尔疯了!这种故事都敢发布,不光我们,皇帝都会暴怒!” 第133章 这一刻,皇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无数人当场震撼,头脑空白,只剩下身体在疯狂发抖。 巨大的黑洞冲入瞳孔,瞬间裹走所有人的意识,混沌与朦胧包围了五感,神经末梢在发颤,从它们那树状的尖细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疯狂情报。 怪诞诡谲的图景符文交叠显现,各种情报忽大忽小,忽繁忽疏,如无数根长刺在脑中肆无忌惮的乱搅。 混沌之中,好像有人在脑中对话。 “他”是故事的主人公。 好像是因为听说了某个地方,内心生发好奇,因此想找到那里。他在心中私语,心声有如教会的钟声,轰鸣作响,但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那种钟声,节奏、韵律皆是他们当前理解不了的神秘跟疯狂,根于某个不可言说的大神秘。 更重要的是,他们听不懂“他‘的语言。仅是想听解一下,就可能理智丧尽,当场疯魔。可是,谁又能控制住自己不听! 你能想象得到吗,从耳中进入大脑的音节是立体的,而不是线性的,不是一个音素一个音素的流入,是一整块,是巨大立体声!就好像原本只能通过自行车的通道,突然冲进了卡车,通道根本承受不住,脑子都要被迫裂开了,更何况理智。 “这是什么语言,它是立体的,不……不只是三维,我还听到了更高的东西,怎么回事!”弗兰克斯听到这里,只觉胆战心惊,再一次对“意、音、形”皆统一的疯狂语言有了更深体会。 声音里面还冒出了形状、甚至是气味,表现出了图景! 他并不知道,其实此时此刻,所有人耳里听到的语音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听到的是汉字对应的普通话发音,但有人听到的是粤语、潮汕话、客家话甚至更多方言,不只是现代,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读音都在他们大脑中响起了,其中甚至还有日语的音读发音。 人声缭绕,重叠往复,震慑心魂,至高等级的言灵莫过于此! “我懂了!这个语言的文字对应的发音来自高维!所以不同时候会在三维空间显现出不同的发音,一个文字有几种读法!就像一个苹果可以切开无数横截面一样!但是每一种读法都通往唯一的文字!” 梅莎突然激动出声,眼放精光,好似看破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大密,声音都在发抖! 没错,这很离奇,奥奴帝国的语言,文字是fa,它就读作fa,文字就是音,读起来它就是线性的,前后相连的,但现在他们大脑中响起的陌生语言简直疯狂,一个文字居然还能有多种读法,而这多种读法最终又是对应着一个高维的文字。 “这就是高维的语言!想一想取火故事,他们在一开始就奠基了最神秘的知识,文明从一开始就非法寻常,文化,文的高度决定文化的高度啊!” 弗兰克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他已经用最高的想象力来想象那个陌生文明的宏伟壮观了,但还是没想到,脑中所想的,还远远不及祂的皮毛,就好像坐在井里望天一样! “我可能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语言,太神奇了,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智慧吗?为什么我还隐约看见了故事中的故事,对面的文明之中,甚至有人能用这文字来占卜命运。”这是可能的吗?日常使用的文字就能用来捕捉神圣?! 或许只有学过多个汉语方言的人才能感觉到这个事实,这些人会培养出一种语言直觉,不用记得某个方言中所有的汉字对应的读音,但一旦对方提起某个字,就会联想到自己母语对应的汉字。 好像有条道通了,但究竟是什么道,谁知道?这是习以为常的语言事实,但至今为止,有多少人发现了这里面的异常?认为这是需要怀疑和研究的不可思议事件。 然而,进入《桃花源记》的他们第一时间就是遭遇了这个读音冲击。 光是一个闲暇自语都受不了,接下来能怎么办! 一众人强行忍不住不捂耳朵,强行听入主人公的疯狂私语。 “他”的语言中带着好奇、疑惑,在心中叨叨吓人的同时,好似跟随着什么人前往了某个地方。 一路上,他们不知道悬在哪里,被何种力量拖着前行,觉得周围冰冷刺骨,连同灵魂都要被冻结了。几个小孩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好奇地睁大眼睛,结果看见了顶天立地贯穿大海的鱼形巨恐,空气的微尘不时瞪起竖瞳,暴露出其扭曲而神圣的几何造型。 “他”穿越这片疯狂的海,目标直指海上一片黑暗的大地。那里黑日高悬,覆压大地,外围波澜幽幽,透着鳞状的血红光纹。 黑与红,在此诡异地统一了,可明明安宁,却又像裹进了巨大的漩涡,边缘处竟显出参差不齐的锯齿,到处都是形容不出来的扭曲与疯狂。 目睹如此情况,他们浑身悚然。主人公却丝毫不惧,好奇心极致膨胀,迎着诡异,踩在粗糙的土壤上,转眼就踏进了那黑暗、干枯、幽冥的大地。 前面绝对是疯狂! 众人怕了,完全没想到这个听上去像旅游故事的《桃花源记》,竟然会是一个疯狂的冒险故事。 可这同时也是一种极致的刺激!小孩子们压不住心中的好奇,纵使再危险都要往最前面冲,甚至还要赶超主人公,吓到了不少同读者。 弗兰克斯、梅莎等人一看,当即选择加速,连忙跟上了小孩们的步伐。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一般的阅读活动,哪里容得了你想七想八!抓住机遇才是硬道理! 只见,主人公开始只是缓行,突然间就加速行走,脚下直接溜烟。都跑出了残影,而目的地是一座巨恐形态的扭曲山洞,周边树枝如深海触手,诡诞扭曲,好似某种疯狂仪式的产物,洞口极狭窄,从轮廓上看,跟因绝望而呐喊的人形轮廓极为相似,再仔细一看,山洞的石体仿佛是无数人体堆砌而成的,里面骨架纵横,埋着血肉。 任何人看见这山洞,都能第一眼感觉到,这山洞不对劲,极为不祥!里面怕不是关着什么滔天大魔。 可主人公径直走了进去,步步浸入黑暗与疯狂,疯了一样,丝毫不惧。 而在这时,阅读出现了巨大的分歧,此后的光景出现了致命性的差别,不同人看见的光景完全不一样。同一时间,有人读完之后哐哐砸墙,反应激烈,有人双目瞪大,好似灵魂出窍。不同人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阅读反应,更有甚者,比如某些贵族,读完之后居然双膝砸地,趴在地面疯狂忏悔,吐露出无数罪状。 旁人惊奇又害怕:“这是怎么了?我们是不是该通知疯人院?” 然而,阅读者的疯狂完全停不下来,他们自己都在自问:“这是什么故事?我究竟读了什么?” 度过主人公的疯狂心语,接着经过巨恐环绕的疯狂大地,却在山洞之后见证了大诡异! “啊啊道格尔……他居然在皇权至上的奥奴帝国,发了这种故事!蔑视皇权……他发的这个故事里,一群人在没有皇室知识庇佑,没有任何知识保护的地方活得这么快乐,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大陆上岂有这种地方!” 塔罗斯周围又一人疯了,疯狂道:“我看见了!那山洞之后,一群常人在那里生活,没有知识,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有自己,却也活得下来!” “这是对帝国的嘲讽,道格尔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嘲讽我们的皇权统治,嘲讽我们需要依赖知识才能生存的现状!”院长都激动了,面红耳赤,脸上的皮肉都在晃荡。 他没敢读,但是通过几个人的大脑信息过滤,勉强窥见了山洞之后的景观。 落英缤纷,地如红海,才踏进一步,崩裂心脏的冲击就扑面涌来,大脑根本无法承受。你只觉得自己跟者主人公走进了里面,被里面的人多番招待,可你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什么,也记不得那些人的脸。 院长还记得,他好像跟里面的人交代了自己来自奥奴帝国,还介绍了一波奥奴帝国。宴会中的人们认真地在听,好像也在思考,但说出来的,却是过于惊人的话语。 “奥奴帝国?没听说过哦,你们被一个最高的人支配着所有的生存资源吗?太可怜了,人怎么可以被支配,你明明就是自然的,为什么要被别人支配呢。” 这是里面的一个幼童所说的话,她梳着马尾辫,双颊映红,面对无数陌生来人,她似乎没有动摇,对万千人如对一人,笑着问破了帝国的谬论。 但这不能啊!居然在奥奴帝国,在所有人面前,直言帝国的弊病! 即使是权倾朝野的奥兰多公爵都不敢做的事情,他道格尔居然堂而皇之地说了,以故事师选拔的名义,当众批评皇权!试问,皇室谁能忍?已经构成第一大罪了! 太吓人了,完全冲破了他们的预想。换做你,你敢在这里触碰最高最绝对的权威吗?代价可不只是死无葬身之地啊!是极尽折磨的毁灭! 奥兰多公爵得知这个情况都愣了愣。 “皇帝当前应该是想放任道格尔牵制我们,在奥奴帝国打下不稳因素,以唤醒某些民众,所以才允许了道格尔还有作者【不详】参与故事师选拔。道格尔应该也知道这点,知道他能无事发布故事,是皇帝的授意,可是这第二轮的故事,他居然反了皇帝。” 这不摆明了要跟皇帝做对吗?突然之间就撕破脸了? 还是说,道格尔有自信能同时对付皇帝跟他们? 奥兰多皱眉,想起皇帝奥古斯都的脾气,心道:“奥古斯都不可能就这么过了,他绝对会做什么。” 与此同时。皇宫后殿。 几个【真知者】守在后方,其中一人正是奥兰多公爵设下的单线间谍。 间谍比起其他人更沉默,躬身低头,视线放在了最低。 他们都了解了《桃花源记》的内容,因此人人不安,就连之前见过道格尔的休斯顿也在担心,《桃花源记》这个故事会不会激怒皇帝。 紧接着,果不其然,奥古斯都抓着故事集的手剧烈发抖,气息前所未有的暴乱,空气中充满威压。 他们压着头根本不敢往上看。 间谍胆战心惊,心道绝对没错,皇帝发怒了,《桃花源记》激怒了奥古斯都!他当即将这条信息转到奥兰多那边,耗掉了最后一次隐秘通讯的机会。 奥兰多直道果然,皇帝回来了,也知道了《桃花源记》的事情。 “道格尔,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激怒了皇帝,可别想全身而退。”说着,他突然大笑出声。 但下一秒,他不知道的是,刚刚发出信息的间谍被奥古斯都当场斩杀。 “别会错意,我那是太高兴了,懂?”奥古斯都眼神轻蔑。 第134章 外面的情报源被突然斩断一个,奥兰多眼神凝滞了几秒,表情扭曲,周身气息黑恶稠密,眼底几乎要冒出熔岩烈火。 死了?被皇帝杀了? 那是安排到皇帝身边的棋子,被皇帝发现铲除,再正常不过,是经常有的事情,但这个时机,是否有哪里不对? 按照奥兰多的预想,皇帝此时应该因为《桃花源记》怒急攻心,顾不得其他,想要立刻灭了道格尔才对,可这个反应,难道是因为暴怒失控,所以迁怒了在场的其他人吗? 奥兰多心中梗着,竟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失控感。局势超乎控制,是他最厌恶、最恶心的事情。 他眼神阴暗,当机立断,转身离开了会所。会所内有星空教会的高级干部维护,会所的大厅中满是用来测试文本的人或非人。 场面完全乱套了,堪比《庄周梦蝶》的怪诞诡谲反应一个接一个显现,实验者从胡言乱语到举动异常,再到发生非凡反应,仅是几分钟的事情。而且更离奇的是,他们每个人说出的话都不一样,疯得各有个性,像仙人掌上不同方向长出刺头,又无限地野蛮生长,根本无法预测。 乱,太乱了。他们说的话语已经形成了一种“污染”的场域,是声音?还是夹杂在声音中被严重扭曲的非凡因子? “再讲下去,他们的声音可能会造成不可控的影响!” 在场几个干部都急了,颇感觉束手无策,故事他们都是知道的,经过几十个人的转述之后,他们内部的人得以比较安全地知道了文本的内容。 故事很简单,讲了某个人听说了某个地方,然后寻觅位置,成功抵达,被当地的人热情宴请,生发深切感想,然后又离开该地的故事。 这放在那里都是个旅记,再特殊不过是那个人口中说着他们难以理解的神异语言,执着地穿越疯狂,然后遇见更疯狂,再然后抽身而出的故事, 同样的桥段,他们肯定看过,帝国故事库中绝对有不少于十篇这样桥段的故事。因为人总是喜欢幻想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克服疯狂、打败疯狂吗,而幻想故事泛滥的奥奴帝国,只会是这类故事层出不穷。 但这一篇不一样,绝对有哪里不对劲。非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恒星级别的大陨石砸中了他们的脑子,你不粉身碎骨谁粉身碎骨? 试验者中,一个【窥视者】嚎哭不止,撕着自己的脸皮,低鸣道:“不对!树木暗淡,光明撒下的前方,我进入的不是一片桃林!遇见的也不是普通的田野村民!那个村子太疯狂了,不要靠近它,快快跑!” 而同时,就在他身旁,又个人跳出来,叫得更激烈:“不不不!这不是什么村子,这些人根本不是人,他们是疯狂,他们每个人都是疯狂!” 在他眼里,一个诡异场景真实地倒映了下来。 那些人,身穿他们从未见过的服饰,招待着他们进入宴席,眼神友善,笑容亲切,可一旦坐下,光景骤然变幻。你眼中,每个人形都突然暴露其伟岸的真正姿态,明明房屋矮小,却整齐地围着一座座人形高峰,他们坐着,脑后却绽放金光,照耀天地,端得人人神圣如尊像,而此陋室亦不是陋室,而是无限宽阔的修道场,繁花似锦,面面环绕。 他们还是人?快突破人类的界限了吧! 但这时,他们言笑晏晏,视线忽地一顿,如炬光一般,突然集中到了你一人身上。 绝对规模差,直接压死人! “这个村人里住着的全是人神,没一个正常人!” 有些人口径集中地暴出了这个论点。 但就像针锋相对的一样,又一批人疯狂主张:“他们不是人,是不可名状!我看不见什么人形,祂们分明是一个个疯狂之形的怪物,这是一群不可名状的巢穴,都别看了,谁看谁疯,我们才是那个看到本质的人!” 但是这话立刻又被反驳,对面嗤笑道:“谁看谁疯,那你们现在就疯了,还分析个屁的逻辑,你们看到的不可信!” 紧接着对面又怒了,双方、三方,甚至更多方都在疯狂对骂,好似因为他们的思考过快,某种频率大大提高,隐隐震碎了脚下的地板头顶的天花板。 更恐怖的是,他们居然脱口骂出了大陆从未出现过的疯狂语言。 “草!” “淦!你凭什么!” “去你爹!” 这已经形成了骂战,根本停不下来。守望着测试场景的干部面面相觑,这场面,他们怕是想都没想过,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陌生又疯狂的发音在他们大脑中剧烈搅动,直要将他们搅在一起,全部绞碎搅烂! 更可怕的是,外面的人也发现了,这些发音完全不像处在一个语言系统,但又微妙地仿佛通向同一的意义字形。他们无法理解这个语言为什么可以这么含糊错乱,但超越思维,再登高一层一看,有人突然就发现了。 一字多音不是因为它含糊,而是普通人的耳朵没能捕捉到更精准的区别,就像无数种红色,最终被同一看成红色了一样。 因为层次太高了,所以从上面投射下来的影子出现了分化,明明是同一种语言,却有多种发音系统,切换来去,但万变不离其宗。 “不,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放任他们这样争吵,我不知道究竟会出现什么东西!” 有个干部禁不住发颤,俗话说交流才能进步,这么高强度的语言交流,究竟会交流出个什么东西,《桃花源记》里面的不可名状怕不是都要出来了吧! 一众干部心中惧怕,将希望寄托在了奥兰多公爵和皇帝身上,皇帝不可能忍得住皇权被侵犯,奥兰多公爵不可能忍得住事情超乎掌控,而他们是目前就有实力可以扼住这疯狂的人! “事已至此,道格尔摆明了是摊牌了,他要跟我们硬来,要用最恐怖最疯狂的知识与故事来征服我们,他都已经欺到头上来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忍着啊!奥奴帝国是皇室的,永远都是皇室的!” 他们疯了一样想找奥兰多公爵请愿。奥兰多公爵预知如此,早就关门加上了禁制。 《桃花源记》势必颠覆整座奥奴帝国,奥兰多已经嗅到了危机,心念一沉,没有办法,只好走到一间满是疯狂仪式残余的暗室。面对着等身大的古朴黑镜,奥兰多神色庄重,终于开口道。 “奥奴帝国现在陷入了危机,我该怎么做,光明神、风神、天神……我手中收集到的牌已经够用了吗,已经足够我现在摊牌,就能彻底镇压整座大陆了吗,道格尔,他与他背后的文明究竟是什么回事,为什么我翻找了这么多历史记录,都没有找到他相关的任何历史情报?” 暗室中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空气幽冷,尘埃回荡。 安寂的黑镜几秒后黑雾涌动,逐渐形成了人形,然后祂开口了。 “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判断呢。”祂的语气透着不变的愉悦,没有丝毫的人味。 “我看不见,用了所有手段,我都看不见他的来源,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是突然出现在这世界的【异乡人】,我就算要判断,也得要足够的情报。” 昨天,正是祂若有若无地暗示了道格尔和作者【不详】来自不同文明。祂几乎全知,偶尔会透露一些高维情报,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黑雾滚动,人形好似笑了,道:“那你努力,因为你说的道格尔,可能是你们的劫。” 奥兰多心中急跳,当即瞪大了眼睛,正要继续问,可黑镜中的人形已经消散。太糟了,最近真没一样的顺利的,无论是罗尔城的作者【不详】,还是奥奴帝国的道格尔,都是接连不断的劫难。 “劫?”奥兰多咬牙切齿,面色黑沉如水,“我偏就不信,道格尔再手段强大,他背后的文明再莫测,如果他只想通过‘传播’这一手段影响帝国,那只要控制住‘影响力’和‘被影响的人’不就好了,皇帝,奥古斯都,我早便想杀了你,但是现在,即使是你,也可能成为我的助力。” 道格尔,在消灭作者【不详】之前,我要先消灭你! 几乎与此同时。 皇城的各个街道都发生了惊人的大变,弗兰克斯、梅莎等人率先异变,继上次喷火之后,这次居然喷出了水!火倒还好,水算什么! 一旁惊人的路人全都傻眼了,不,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路人! 弗兰克斯领先众人,喝令全场,竟道:“错了!你们都没看到真正的故事!这短短几千字里,藏进了人类知识,人类最最重要的真理!” 这话一出,当然全场哗然。 什么叫人类知识?人类真理?《桃花源记》不是疯狂往返的故事吗,跟知识扯上什么关系了? “弗兰克斯,难道你还是罗尔城的那个画家了吗?也想跟那罗尔城头号疯子一样解读疯狂?!” “真是疯了,不,可能我们都已经疯了,不然根本无法继续这个疯狂的话题。” 弗兰克斯毫不否认,反而还有点担当不起地说道:“那位画家我是不一定能比得上,但无论如何,故事需要解读,知识需要理解知识的人,我愿意担起这个责任,即使理智崩碎,都要为大家探出一条光明大道!” 众人一听,疯狂感动。有人忍不住问道:“《桃花源记》里面到底是什么知识啊!” 弗兰克斯表情顿时肃然,严重道:“接下来我说出来的话,或许不是我在说,但希望各位,一定要绷紧神经,一句一句,不要疯,听下去!” 场下的人又怕又好奇,几乎同时重重点头。 “没想到你弗兰克斯是个好人!太感人了吧!” 另一地,约瑟宅邸,书房中。时间10:12,已将近中午,太阳高照,光线透亮。 邢远一个早上的时间默写出了将近一万字的经文,平静心灵,修养性情。微光的晕染之下,他的双眸澄澈如水,干净无纹,若非隐形眼镜干扰,还能映照出更宏丽、更奇伟的景象。 “还不知道大家读了改编版《桃花源记》会有什么感想,我也有点感兴趣。” 这一次,邢远在翻译并且改编《桃花源记》时,做了一个自己都始料不及的大胆尝试。 他在《桃花源记》中,以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写进了《道德经》。 “不过,他们能看见里面的《道德经》吗?” 第135章 街道边,众人环聚,人挤人密集如海,所有人的眼中透着疯狂的好奇。 “这是极难解读的文本,我也只能强行作解释,肯定会有错误的地方,但是不尝试地进行理解,就永远无法通达文本!”弗兰克斯给众人打铺垫,声音中的颤抖暴露出了他的紧张,看到大多数人都有了觉悟后,他才轻轻开口,表情凝重。 “要解释这个文本,我们首先要思考,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们人类之间的生存、发展,我们的历史、社会、文化,所有跟人有关的一切。唯有当我们对自己脑中的所有知识认知,有所把握,有宏观的思考时,我们才能稍微抵达《桃花源记》的门槛。” 众人一听,表情惊恐。那几千字,居然高到了这个地步吗,必须要拿出全帝国、不,全人类的知识才能解释吗?! “弗兰克斯,这文本的解读,还关系到了文明的体量不成?” “当然!” 多层次的疯狂反应背后,正是多层次的意义系统!想象一下所有的人类文明都可以用平面上的圆圈来比喻,帝国知识的圆圈面积相当于帝国目前的疆域,那么,弗兰克斯的意思就是,那区区几千字的圆圈面积竟比帝国的疆域还大,大到无法估量,这也未必太惊世骇俗了。 谁能想象,一个文本就能撼动一个帝国?弗兰克斯的说法就是想象力再强的人恐怕不敢想象,胡说都说不出来这种话。 更没想到,文本都还没开始解读呢,一群人就被解读的门槛给吓傻了,大脑都在抽筋。 这时,梅莎居然还附和道:“是的,读解的维度太多而且太高,光是读解出一句真理,我们可能就要付出极致疯狂的代价,也许,解读祂,不是我们一代的事,还要我们一代一代接力,解读到后世的尽头,可即使如此,也未必解读得完。” 这话更疯狂了,不只是拿当前的文明体量来比了,还要加上未来,甚至加上未来都不一定能成功,他们这前后一垫,《桃花源记》恐成为人类史上最疯狂最恐怖的文本,连不详神话都不一定能匹敌。 而这一说,不少人兴奋了,这岂不是说,出现在他们奥奴帝国的道格尔老师,比作者【不详】还要强上一层?这就是差距!他们莫名自豪,以为赢了罗尔城一笔,即使改革,那也是比罗尔城更好的改革! “这世上有太多文本,多数没有解读的必要,看一眼便罢了,少数可以解读的,是因为它们本身意义非凡,意义的深浅决定了它们的解读难度,”一向习惯于保留意见的雅思夫人也发言了,“如果可以拿湖海比喻,那么《桃花源记》,也许就是我们目前发现的,最深最广的意义之海、知识的深渊,我完全……看不清祂的深广。” 他们三个接力推崇,还没开始解读呢,就把《桃花源记》抬在了几乎最高的位置,别的不说,排面就已经够唬人了,在场或者路过的,谁没看过《桃花源记》,只稍一通说辞,立刻就对《桃花源记》产生了兴趣,如果这是联手推销,群众加场景双重营销,这手段可谓大陆第一了。 堪称大陆推销一绝! “《桃花源记》真是那么高吗?我读了,但几秒就被里面的疯狂吓到跳出来了,我读到的信息,好像还不够触及里面的知识吗?”有人忍不住说了他的读后感。 弗兰克斯当即点头,道:“你们这种情况肯定是有的,客观上说,什么层次的认知能力,看到什么层次的知识,我们看到的东西,乍一看是外来的知识,其实反映的是我们自身的认知层次,世界本来没有颜色,是因为人类的眼睛会看见颜色,世界才显出了颜色,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跟我们的认知能力息息相关。我们唯有不断看更高的知识,才能提高认知能力。” “在这个意义上,所谓进步,就是不断寻找更高的知识,理解消化,然后不断提高自身认知的过程。”梅莎很少对人讲这些基本知识,但在《桃花源记》前,他们也只有为大家打下基础,才能做下一步的读解,这不是个人的事情,而是大家的事情。 道格尔将文本展开给大众,自然不会只希望千人千面的个人理解,因为每个人的理解能力都是有限的,纵使是最高的【真知者】都触碰不到天花板,再多的个人没用。结合取火故事所传递出来的信息,传承与发展,他们有理由推断,道格尔对他们期待的是集体扩大化的读解,甚至要传承下去,世世代代地去发现,永无止境,如同贯穿文明的永恒。 这很可怕,他们都没做好准备,突然就迎来了这一天,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就像突然之间命运扔下了一张生死考卷,必须费尽心思、耗尽所有才能勉强作答。 没有过生死读解体验的人,想必很难理解,只是面对一个文本而已,为什么会这么惊恐不安。 与其说是一场阅读行动,还不如说试炼,疯狂如斯。 “大家安静以及冷静,只是做一下铺垫,且当读故事,可严肃,也可放松,越是自由的思想,越是能在文字世界遇见真理哦。”人群之中冷不丁冒出了一道提醒。 众人集中视线,见是一个肤色偏黑,眉眼带笑,看起来平易近人、乐于助人的“人”。 看相貌,貌似不是奥奴帝国的人。 这句话缓和了现场的气氛,弗兰克斯等人当即会意,顺着话势,开始过渡讲解。先是一人讲着历史,后是一人讲着当前社会政治相关的信息,正式开始了读解。 与此同时,奥兰多麾下的人也在实时读解,在疯狂与惊恐中小心翼翼地探寻关键信息。 “《桃花源记》揭露了一个我们从未没有曾设想过的社会形态,”解读人切到了一面,强调道:“首先,我们要从人类社会的角度去理解它!” “可是,那不是普通的乡野村落生态吗?一些普通的村落不也是这样的吗?文中的村民跟现实中的村民差别不大吧?有什么好解读的吗?”有人提出异议,感觉自己都快跟周围人过节了。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阅读差距能这么大?你读的是普通村落,别人读的是人神聚所,明明都是一字不漏地下来了,究竟哪里漏了信息,才导致这么大的解读偏差。 而且,就没有人发现吗?这《桃花源记》里太多自造词了,特别多的反义词混合成句,跟密码一样,他们还没见过,故事文本中会出现这么多难读的词汇,有一种看词典的感觉,很奇妙又很吓人,难以言喻。 只见,解读人突然转头,盯着几个完全没读到关键的同伴,提出了一个问题。 “让你们用两个词概括全世界,你们会怎么想?” 众人顿时一愣,脑袋先是空白,然后急忙开始思考。有人回答得很快:“生的,和死的?” 有些人一听眼睛就亮了,对啊,世界所有东西,可不都是“生的”和“死的”吗? 但解读人冷笑一声,道:“石头、玻璃、空气这些东西呢?它们可有生死?” 对啊,一群人面色突变,心跳陡然加速。 如何用两个词概括全世界?好难的一个问题,根本想不到啊。 又有人道:“时间跟空间,我们的世界无不在时间和空间之中,对不对?” 解读人眉头一挑道:“这说的还有点道理,但一点都不妙,你们的思维就在这个层次吗?” 众人一怔,被当面这么一批,的确令人惭愧。 有人忍不住反问解读人,大声道:“那您又有什么高深见解?” 解读人眼神平静,丝毫不恼,下一秒就说出了冲破众人认知的话语。 “世界分为,‘是我’,和‘不是我’。” 罗尔塞语中,一些谓语加名词可以组成一个词,所以解读人只说了“是我”和“不是我”两个词。 话音未落,全场愕然,一群人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诧异,居然还有这种分法?! “是我”和“不是我”,对啊!确实没错! 然而接着,解读人又道:“世界还可以分为,‘是你’,和‘不是你’。” “‘是空气’,和‘不是空气’。” 轰!众人瞳孔剧震,这套故技重施,却衍生出了无穷无尽的解释螺旋,对方不愧是专业解读人,理解力超乎寻常,知识水平深不可测,我们是小看人家了!几秒而已,有一半人的脑子混了,被解读人话语中暗藏的疯狂知识灌得不省人事。 解读人完全不管这些,他问那个问题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拓展这些家伙的脑子,免得看什么都大惊小怪,分明真理放在眼前,却一股脑说什么看不懂没意思然后抛弃一旁,好像是知识的问题,跟他们的脑子无关。 连自己的层次都摸不透,还怎么进步?谁不是从愚者上来的啊,自甘无知是人的自由,但不要因此否定知识跟真理,否定自己甚至别人的进步。 要有点想象力,懂不懂? 说到这,解读人也有点愤怒,但他很快克制住了,也跟外面的弗兰克斯一样,开始讲解起《桃花源记》的第一层。 ——关于人类社会的真理。 恰是同时,邢远也在回想一些东西。 “《道德经》,被认为是道家思想起源的五千字,历来解释诸多,各种视角数不胜数,其中比较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是‘无为’、‘无为之治’等这些政治主张,它们也曾被用在了治理上。”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 无为,被称为《道德经》最高的政治智慧,后世世代称道,其揭露出来的真理,可以在后世众多学说文学艺术中窥见踪影,无论中外,因为它跨越了中外。比如放到当代经济学中,它摇身一变,就成了“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除此之外的,更是数不胜数。 邢远为何能在《桃花源记》写进《道德经》?切入点之一,就是将《道德经》中对人类聚落的描述,写进了其中,也就是说,异界改编版本的《桃花源记》里,村民们尽管举动跟原版差不多一致,但内壳却完完全全是《道德经》。 “所以,异界朋友们进入的桃花源,其实是《道德经》,里面所有的人与事,都是《道德经》。” 如果一群人,浑身上下都流淌着《道德经》,那见他们,就如见经。 当然,这只是改编的第一个切入点。邢远有点好奇大家的反应,转身开门,走去了约瑟所在的大厅。 第136章 推开门,邢远就听见了约瑟的默默低语,走近一看才发现,此时的约瑟正蹲在桌子边奋笔疾书,笔速还不是一般的快。这是在写什么?邢远凑近一看,只见满纸都是奥奴帝国版罗尔塞语,而且字迹相当潦草,过于模糊,根本看不明白。 “……”邢远若有所思,唤了约瑟几声不见回复,周围一看不见管家女士,就知道在这里不会知道更多东西,出去外面看看吧。 离开前,他有注意到约瑟嘴中呢喃着一种熟悉而陌生的语言,但没有作多想,直到走上街道,置身于众人之中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邢远停步,站在午间的市集路上,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周围的人好似在讨论什么,然后字正腔圆地吐出了几句话。 “草!我就说嘛!” “淦!对,就该这么读!” 异界朋友这是……心中不断冒出问号,邢远眨了眨眼睛,别的不说,自己在《桃花源记》里写进去的明明是《道德经》,为什么异界朋友会满口不道德? 还没等他想太多,接着他又听见更多人跟口头禅一样口出狂言。 “‘cao’多么神圣的发音,我能从中听见疯狂与神秘,这必定是最顶尖的言灵啊!” 听到这话,邢远目瞪口呆,差点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但糟糕的是,不只是这个人,其他人也重复了同样的话。 “对!发出‘cao’时,我感到精神升华,理智前所未有的提高,几乎到达了人生的峰值,你们能想象得吗?一个发音,竟然也能有这种力量!”有个老者模样的人激动道。 不能想象,邢远有点傻眼,且不说他们如何从《桃花源记》中读到汉语的部分读音,问题是这个解读的方向是不是有点奇怪……? 虽然说,学语言一般学的最快的是骂人的话,但也不至于吧。邢远呆楞了几分钟,抱着惊讶来到了露天的餐厅,准备稍坐一会。 外面跟踪监视他的人发现他若无其事地出门,当即汇报到上头。 “道格尔又出来了,他还是没把帝国放在眼里,在发布了《桃花源记》这么疯狂的文本之后,居然还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出门,说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有持无恐,根本不惧帝国的任何举措,太猖狂了,帝国历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压制皇城!” 塔罗斯等人接到消息,几乎气疯了,立马让人接通现场影像情报。 画面中浮现出一个平平静静的街边青年,他正喝着水,表情温和,眼神平淡,时而扫一眼路人,的确看得出来对周围情况毫不在意,毫无忌惮,就像在自家一样平静放松。 邢远头发略长,放下来大概可以及肩,所以一般会简单地束起来,显得人比较干净精神,加之他按时睡觉,日常养生,外表看起来相当健康自然,甚至好像笼在一层光辉之中,有那么一些不真实。 帝国云海幽幽,光线昏暗,显得他的银发略微暗淡,显现出一种奇妙的银灰色,斑斓瑰丽,有一瞬间,画面卡顿了一下,好似信息不好一般,突然滋滋了一下,暴露出他黑发黑眸的恐怖景象。 监控系统的人意外目睹这个画面,险些吓得心脏骤停,还好那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原貌。画面之中的青年在安静地捧着水杯,举动无害,看不出丝毫的危险气息。 “刚刚是意外吧,黑发黑眸……是不可能的吧。”塔罗斯面色难看,浑身战栗。 黑发黑眸,传说中的不祥种族,出现便是劫难,他隐隐记得这个传说,因为它流传的范围太广了,整座大陆都有流传,一百年前,甚至几千年间都在流传,谁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的,唯有朴素的恐惧渗透进了他们的认知中。 “幻觉吧,非凡因子检测仪时常出问题,颜色都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道格尔不可能是……”有人试图反驳,但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他们发现,就算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如说,不祥种族加上不祥文明,还有道格尔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异常气息,简直匹配了! 该不会,他就是传说中的不祥种族吧? 塔罗斯等人心情又一次严重了,连忙将情报传达到奥兰多公爵耳中。 奥兰多公爵一听,表情明显扭曲,想起邢远对外的平淡表情,怒火中烧,很久没人能这么气恼他了,上一个还是作者【不详】,这两人简直是命运派来对付他的!尤其诡异的是,他们身上竟然也有很多难以言喻的相似点,现在不说道格尔,他们连逢魔街的作者【不详】都无法掌控,简直奇耻大辱。 想着,奥兰多公爵突然停下脚步,任脚步声在殿内回响,宫殿前站着一群白袍人。 这些人正是象征皇帝权势的【真知者】一众,最难缠最不好对付的一群人。而他们簇拥的皇座上并没有人,一如它往日般冷清。 皇帝奥古斯都,即位以来没几天坐在皇位上,因为其洞察局势,清楚奥奴帝国之内没有力量可以消灭帝国阴影,唯一的办法只有向外求,如不然,不过是空耗时间,且容易踩陷阱罢了。 这么多年来,奥兰多用以操纵朝政的手段无他,归根结底就一个词,贪腐。没几个人能拒绝特权,尤其是在自己的亲友特别需要的情况下,人类活在社会之中,只稍利用一下社会关系,就能任意把控。 然而皇帝奥古斯都,这么多年来,没看见他有任何一个亲近的人,通常与人说话不超过三句,没有亲友,更没有伴侣,堪称无懈可击,你就算想尽办法往他身边送也没辙,因为他真就没有所谓喜好,对人绝对冷漠,也不知道确实如此,还是演的。 “皇帝陛下已经回到皇城了,为何不告诉我们。”奥兰多眼神一黯,连句招呼都不打,直奔主题。 “无可奉告。”白袍人回答。 “故事师选拔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这么的大乱子,已然动摇帝国底蕴,你们确定要贯穿旁观吗,就不怕帝国千年来的基业,就断在你们手上?” “无可奉告。” 奥兰多肉眼可见地怒了,周身气息黑恶冷彻,无数粒子漂浮其中,形成诡异的模样。 “我可以让步,只要你们配合中止故事师选拔,中止这场闹剧。”他面色阴沉道。 “是么。”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奥兰多认得,那是皇帝的声音,对方向来厌恶自己,看一眼都嫌辱了视线,彼此彼此。 “你的意思是,想找我配合你吗。” 奥兰多心中冷哼,道:“陛下应该知道,《桃花源记》的内容势必动摇帝国的统治知识,即使是现在,它的分分钟传播都在瓦解皇城人的统治知识,他们将会怀疑帝国的统治,怀疑社会等级结构,怀疑自己所在的位置,为了帝国,《桃花源记》绝不应该存在,应当彻底消灭。” 他难得说的这么认真,换来的却是皇帝的嗤笑,血压当即暴涨。 他真的无法理解,奥古斯都是发了哪门子的疯,才能做出这么枉顾统治的举动,前代都不至于这么疯狂。 突然,奥兰多眼神一凌,脑海中一些信息当即就对上了,疑问道:“陛下,莫不是之前就认识道格尔。” 宫殿忽地静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笑声。 奥兰多肝胆收紧,心道不妙。 只见,果不其然,奥古斯都直道:“如果我说,那位是我的神,你会如何?” 奥兰多当即头皮发麻,不祥的预感拉到了极致。 另一方,街边餐厅。 “还好。”邢远放下心了,他终于发现大家并不只是胡言乱语,也有在认真阅读,逐渐地落实在了具体的角度上。 他在一旁听取反馈,同时对比着自己之前的预想,慢慢地做着记录。之前的几个小孩路过发现他,也都跑了过来,缠着他问一些问题。 赤子之心可贵,家学比较推崇,因此,邢远对他们也比较积极。 他提醒了他们一个要点:“经,也是经历,知行合一,知识与经验、行动,是密不可分的。”道德经,自然是要去经历的。 小孩子们听不懂,还是问:“什么是经历?我们得做什么呀?” 邢远思考了片刻,解释道:“就是按上面想,按上面做。” 最浅的读,仅止于了解,再进一步是感受、体会,然后是思维转化、代入,再然后是行动…… 可以说,读经,就是思维改建、行动改革的过程,不单是熏陶这么简单,但前提是,不是所有经都是真经。 当然,这就要看是否感兴趣了,没必要强求,至少对邢远来说,行动与不行动,孰利孰不利,不用多说。 见他们听得懵懵懂懂,邢远也不再多说。不过,邢远接着倒是听到他们喃喃自语,几乎说出了异界版的道德经。 不只是在《桃花源记》中看到了《道德经》,还能挖出几分道韵吗?邢远有些思考,视线垂落。 他眼睛看不见非凡,但市集的景象发生了极大变化,从喷火到喷水,或者说思想化作了水,形成了某种近似水的能量波,自顾自地涌现出来。 似乎有上善若水的道理在悄然演绎。种花文化之中,太多高境界的东西与水有关,“水”本身也藏在道字的字形里面。 细想一下,尽是不可思议。 邢远好似发呆,回忆着某些事情。 就在这时,他旁边的位置,传来了一道声音:“可以坐这里吗?” “嗯。”邢远下意识点头,回过神才注意到不对,侧眸一看,果然看见了房东先生。 “很惊讶?” “房东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房东微笑道:“路过,毕竟你也知道,我可是周游大陆的旅行者。” 祂依然是一副良善的表情,毫无障碍地融入了奥奴帝国的环境。 “确实是。”但邢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巧合过头了,正要继续问。 “这里离星辰很远,”房东忽然抬头看向上空,观察了几秒又看向邢远,轻声道:“没有太多视线。” 祂这句话,配合祂的眼神,多少带着点危险的意味,似乎……想要趁机图谋不轨。 邢远有点疑惑,没有太多视线吗?这里可是大闹市,房东先生是指大隐隐于市?人多反而没什么人会关注自己? 接着,房东从旁靠近,用只有邢远才能听见的声音,在耳边道:“我有一个提议,你想不想听?” 第137章 邢远转眸,四目对视,疑道:“提议?” 房东点点头:“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难道不想做什么特别的吗?” 邢远沉默了一会,房东先生并不问他为什么会在奥奴帝国,或许很多事情已经有所把握了,硬要比喻的话,房东先生就像情报贩子,其实很多事情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了。 自己来奥奴帝国并非本愿,只能说阴差阳错,也是相当偶然地情况下,参与了故事师选拔,然后变成了现在的微妙情况。 因此……不得不说,房东先生突然这么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合适。 “不想。”邢远老实说。 对面却是眼睛一亮,主动说出了提议的内容:“光是看表面,还不能看完所有吧?奥奴帝国皇城这么大,我自认熟悉,如果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带你去,偷偷摸摸进皇宫也是可能的哦。” 祂这语气完全暴露出了蛊惑的意味,但恐怕还不是真正的目的。 饶是邢远对印象中的房东有着接近两米厚的带善人滤镜,都会感觉哪里有点微妙,自己目前处境这么危,哪还有到处玩乐的心思,嗯……但是话说,目前为止,好像也没有人来找自己麻烦。 想到这里,邢远陷入思考,逻辑告诉他帝国高层肯定注意到了他这么一个棘手人物,他也认为或多或少会有人针对自己,但事实上,第二轮都要过去了,他的奥奴帝国之旅依然风平浪静,几乎无事发生,偶尔有些窥探的视线,但又没有实际发生什么。 自己在外最多才是【无知者】,又没有异界的非凡手段,且不论文本如何,单论自己这个人,可能并没有哪里值得忌惮的,只稍几个城卫过来,自己可不得束手就擒了。 所以目前这个情况,其实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帝国高层真的有在注意自己吗?他们觉得这正常吗?有没有可能前几次地外文明的故事出现时也是这样的反应?邢远心中忽然冒出这些问题。 想法快闪,邢远回过神,回答道:“还是算了,倒是房东先生,你是怎么过来这里的?” 房东眉头微扬,道:“空间移动,我是罗尔城没封闭之前出来的,现如今罗尔城封闭了,我也回不去,只好在这里寻寻乐子,没想到你对这里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咱不能一起逛了。” “倒不是没有兴趣。”邢远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在参加故事师选拔,没有太多余闲吗。 这时,房东忽然笑了笑,视线扫了扫对面的街道,平淡的眼神透着无法估量的危险。 一瞬而已,所有观测这里的手段全被破灭,观测员现场死的死疯的疯,不少当场发癫狂化,当场屠杀周围人。 极度扭曲、疯狂的力量压制了全场,这绝不是半神、普通神能做到的,力量级别绝对在恒星神之上。 “祂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道格尔身边,这是要做什么?!” 塔罗斯等人慌了,正要讨论思考,却因思考到了“祂”导致理智崩溃。 “是不可言说!那是一尊不可言说!”终于有人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祭出相关信息保护器,但是依然保不住。 “啊等等,道格尔居然认识不可言说,还跟祂聊起了天?他除了背靠地外文明外,居然还有其他背景?!” “他到底是什么人!” 全场愕然,根本不知如何反应,帝国有反神领域,以特殊手段扭曲天空,强行远离星空,一直以来这些手段的配合利用都很顺利,即使出错也只是稍微出个漏洞,像这种不可言说级别的神大摇大摆当众出现的情况,绝对是第一次!太恐怖了! 而且为什么?祂是为了道格尔降临在皇城的?视觉画面全部中止,现场疯狂一片,要想知道情况,唯有依靠第一手情报! “报!他们在聊天,除了聊天之外没有其他举动。”有人火速汇报,眼神几乎疯狂。 然而现场仍是一片惧色,不可言说……灭文明、灭星易如反掌的怪物,祂们眼下的算计在祂看来必然如同蚂蚁搬家,再可笑不过,要观测、调查祂们,极度危险! “收手,全部收手,在祂离开之前,不要做任何调查!”高层当即下令。 这事已经不只是简单的什么外来入侵了,而是关乎帝国存亡的大危机!必须慎重对待!他们立即更正了认知,当场放弃观测。 另一方。 邢远正思考着该怎么说,几秒后回答道:“如果有空的话,我也想好好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到时候房东先生如果时间,希望可以带我走走。” “也好,不急。”房东好似早就知道邢远会这么说,不过表情还是有点遗憾。 “话说回来,”邢远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房东先生来这里之前,有看见格赫罗斯先生吗?” 他还是比较担心自家的情况,还记得离开前格赫罗斯表情沉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隐隐之中,邢远其实发现了格赫罗斯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就是无法具体表达,有时候,邻居们看格赫罗斯的眼神其实也耐人寻味。 “格赫罗斯么。”房东的眼神意味深长,明显是知道什么,祂也并不忌讳,说出了格赫罗斯正是祂们所找的闹钟,但是迷路失踪失忆导致迷失了自我。 “迷路了这么久,难道大家没找,”邢远听完,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格赫罗斯先生的确是……心比较大。” “是吧,所以我们才找祂,闹钟毕竟有闹钟的功能。” “闹钟的功能,除了叫醒人,还能是什么?” “当然,就是唤醒。” 邢远恍然大悟,惊讶道:“大家是希望格赫罗斯先生叫醒谁吗?” 房东垂眸笑了,语焉不详道:“是又不是,那是很危险的,保持现状可能是最安全的,但现状一直延续,好像也不太好。比如说,一个人在做二重梦,你只想打破一重,该怎么做呢?” 邢远顿了顿,微微点头:“的确,要么一起叫醒,要么继续做梦,保留一重,打破一重,感觉很难行得通。” “是吧。”房东收住了这个话题,只当是一种玩笑用话术糊弄了过去。 邢远就没继续追问,尽管他也有几分好奇,总觉得这段话触碰到了邻居们的关键情报。 他其实早就有所发现了,邻居们可能不是自己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可能拥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或力量。但他想了想之后,又认为无须在意,异界怪诞之事多了,没必要大惊小怪,比起身份、外表、种族等表层的东西,人的心性、表现、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邻居们善良友好,不是事实经验吗。 邢远不关心这些繁杂细末的表面区别,他在地球的时候就不关心了,来到异界当然也不会有变,不会把脑力用在这些表面浮沉的区别上面,也不会在此之上多做文章。 他这种思维方式不是天生的,其实是在研读《道德经》的时候不自觉培养出来的。 没别的,仅那段话——“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这段话有很多解释,不同阶段会有不同解释,在邢远看来,这话有一层意思应该是,当你有了美的概念之后,区别美丑的心就出来了,世间开始有了美丑,当你有了善的概念之后,区别善恶的心就出来了,世界开始有了善恶。 这是一种反推的逻辑,的确如此,挖出内心像掏沙一样,将这类概念掏出来看看,是否很多概念就是多余的?或者说人而言,除了束缚之外,它们对一颗生命如何变好而言,几乎没有意义,甚至还会使得人徒增烦恼,使人成为概念的奴隶。 那既然如此,这些概念要来做什么呢,还不如早日去了,留内心空明,逍遥自在。 概念、观念、思想……任何这些东西,都可以轻拿轻放,放在心外,需要时再拿,不需要时放在外面,不是吗。 邢远心中思考着,思维方式一如既往的简单干脆,但是……邢远绕回了话题的开始。 “房东先生,我是想问,我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格赫罗斯先生?” 房东想要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话题来了祂当然得直说:“我带祂去了一些地方逛逛,算是了解世面,了解人类,嗯,还有了解自己。” 邢远忽地沉默了一下,视线落在虚空,好像在发呆,又道:“有什么体会吗。” “当然,”房东勾了勾嘴角,“我猜,祂应该有很多体会。” 祂没有说谎,祂确实带格赫罗斯去了很多地方,纯粹是逛一逛人类世界,但去的地方嘛……有点不一般。都是罪欲深重的场所,比如地下生死擂台场、地下会所等等。 地上的东西大家懂得都懂,当然是地下稀罕,更真实、更人性、更直接、更能被称为人间风景。 格赫罗斯当木匠这么多年,从没去过这些地方,所以去到现场表情一直很难看,从不适应,到厌恶、排斥,最后是漠然。祂逐渐看不懂,觉得没意义,不理解这些人在做什么。 所以,当奈亚建议要不要加入其中,与人类发生什么故事时,格赫罗斯莫名其妙,瞥了奈亚一眼,带着愤怒和毁灭冲动,“人性”层层剥落,但又很快,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开始矛盾挣扎,言语间充满着自我否定。 那时,奈亚示意着眼前事情,循循善诱,问格赫罗斯对地下会所的败坏情况有什么看法。地下会所,人人纵情自由,丝毫不掩饰,要说绝品,那可路过便是。 格赫罗斯忍无可忍,骂了一句:“蝼蚁能有什么风情。” 可说完祂就止住了,眼睛微瞪,表情更加晦暗。 “我觉得闹钟还是会响的。”房东突然地收回这个话题,又不多讲。 “是吗。”邢远暂时品不出来什么意味,只是觉得从房东的话里听来,格赫罗斯先生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希望罗尔城的动荡不要影响到他,不要影响到任何人。 “可惜。”房东转头又看回邢远,一副要做什么,但又不能做的表情,有种极限试探的意味。但是,几乎洞穿祂的视线是越来越多了。 【道德】双目,全是眼,邢远周围全是眼睛,若漫天星辰,璀璨瑰丽,无上高雅。 被盯着,祂不禁收紧了手指。 “怎么了吗。”邢远歪了歪头。 第138章 房东顿了顿,表情略微僵硬,好像在斟酌言语,眼神中透着思考,然后开口道。 “你在这里做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不过,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邢远眨了眨眼,有点疑惑:“不这样,还能怎样?房东先生或许有更好的想法?” 意外到了奥奴帝国,孤立无援,摸石头过河,铺以算法,勉强平衡,碰见熟悉的房东先生,邢远心中多少有点高兴,颇想请教一些不懂的知识,如果房东先生能指导一下自己,那实在是感激不尽。 □□中的历史书还是太少了,多是扭曲过后的帝国历史,没有多少可以参考的有效信息,奥奴帝国从里到外都充满了虚伪,很难说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至少在地球上很难找到与之对应的人类国家。 房东轻笑,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水面晶莹波动,泛着奇异的冷光。 “想不想搞更大的事情?不单是翻译几本,把更多的翻译出来,让他们知道更多更有趣的知识。” “你有这个意思的话,支配帝国,玩弄大陆,操作星辰都不是问题。” “……”邢远微微一怔,这话题就有点过了,是房东先生喜欢的玩笑。 “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凡事开始都要有规划,我帮你规划好了,你想不想听一听?”祂单手支在桌上,微弱的阳光打在祂的侧脸,显得面容轮廓分明,暗暗的眸色带了几分认真。 邢远之前跟祂坦白过自己在信息网上翻译的事情,此前也多次咨询过相关问题,祂知道并且思考过这些,并不奇怪,不如说,祂之前就提过多次建议,而邢远也接受了。 因为,那可都是善意的建议。 不过,每次说到这种事情时,邢远都会沉默片刻,他对一件事情的判断总是慢一般人几倍,要慢慢思考琢磨才会最终下判断,其他不在意的只会保留意见。他在思考,房东先生是从什么角度在说这些话,与此同时,也产生了些许的好奇心。 邢远道:“多余的就不必,不过,我来这里见帝国矛盾重重,桎梏过深,如果想要向善改变,房东先生认为该怎么做比较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祂笑了笑,好像非常喜欢邢远问祂意见。邢远是经常问意见,但最后接不接纳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的理解总是没那么到位,不在一个频道。 “知识嘛,犹格会知道很多,但要说到这些,我更擅长。” “嗯。”邢远点点头,眼神透着期待。 午间的风带着几分凉意,“眼”不断睁开,悬挂空中,或大或小,起起沉沉,三维之上的威严降落,缓缓覆盖。 隐隐之中,随着皇城范围内“汉语”的逐渐扩大,非凡因子发生了本质、结构性的大变。 【盲者】们看不见,但“疯狂”已经蔓延了,不在外面,而在里侧,在最里层,最细微的地方。 弗兰克斯、梅莎等人在讨论之中,精神发生了不可视的变化,放眼皇城,依然没有人能进入桃花源的里侧,他们围绕在“道德”之外徘徊,然而完全触碰不到,就像行星只能围着恒星转,无法靠近,而且无法改变自身运作规律一样。 “不对,《桃花源记》所描绘的人类聚落,物质繁荣什么都没有,和平、稳定、静止了一样,丝毫没有进步的趋向,这样的聚落形式是我们想要的吗?根本无法进步,无法走向繁荣吧。”角落中,有人忽然对比大陆各国,提出了关键问题。 他们发现,那是一个自给自足,供给与需求相当的小村落,容易受天灾人祸影响,或许过个几百年就没了,这样的形式,当真是人类最好的形式吗?而且没有皇帝……没有指引大家的力量,我们真的可以存活下来吗? 在外面那么多诡异的包围之下,单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别的什么都不做,这样的生活真的安全吗?文明……在哪里呢? 单论文本表面的故事,他们确实应该有这种疑惑。 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桃花源并不一样,邢远分明可以根据他们的渴望,改编出更符合他们需求预想的桃花源,使之更本土化,比如说翻译成外文就是“乌托邦”之类的,邢远确实有想过这么做,但最后放弃了,他选择了写进《道德经》。 为什么?单是因为从目前来说,越高深莫测的文本,越可能震撼人心,效果更好吗? 不,绝不是这个原因。 邢远当时对着夜色,思考了将近一个小时,想着等级、制度还有社会的构建等等,他翻译以来,文本之间其实都是连续的,内容必然要承前启后,逐步推进才好,所以他改编《道德经》,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 早该谈谈了,如果想要构建出完整的种花文明的话,你起码要把架构设置好,将人之为人的原理剖析完成之后,便进入下一步,人与人之间的原理构建。 “人”自己、还有“人与人”,当这两步都完成之后,就没有多余要做的事情了,剩下的,便是具体处理的具体事物。 “但是,对此,道德经是如何演绎的呢?祂有把这其中的道理说清楚了吗?”当时,邢远翻译到这里的时候,想起了地球上听到的一些话。 ——“《道德经》没有任何现实指导意义,真要按它说的做,人类还有个什么文明。” ——“《道德经》全是虚无主义,它否定了这么多东西,意义在哪里?逍遥在哪里?人什么都没有了,这才叫自由?道德经是叫人如何获得精神上的自由?那不是精神胜利法吗?” 诸如此类,这些说法都是存在的,尤其是在盛行批判古典的时期。有些人会说道家思想最多是慰藉,儒也好道也好,都是思想的寄托嘛,倒也没必要较这个真,徒然浪费时间,还没有收获。 “可是……如果我们当代人不去较这个真,又有谁去较,总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去传承。”邢远当时就在思考,在这异乡思考着作为中文系学生的自己,该如何去做自己的学问,而不是人云亦云,失去判断。 他在确定交稿的时候,或多或少抱着一种想法,认为或许异界人会给到自己可以参考的答案。 是了,你们读书的时候,可否让我读读你们。 这是一场稍微不同寻常的……文化实验,让更多人参与,然后暴露、突破、进化。 昨夜灯光下,邢远平静地看着草稿纸上的文字,瞳底积满了他自己意识不到的纯粹、疯狂,好像暴露了他自己的真正目的。那时他背后的龙纹也仿佛活了过来,在云海翻涌,从他身后抬起脑袋,视线落在了这个世界。 市集中,听到多人质疑,弗兰克斯等人转头,眼神仿佛透析了所有,他们已经不再解释里面看见的诡异是有多疯狂了,视觉冲击还不如理智冲击,理智冲击更不如真理冲击。他们当即给一些人递了故事集,再次慎重道:“别胡说八道,这本书要多看几遍,多读几遍,对,最好是背下来,背到倒背如流,你们还看不见,最好保留判断,别辱没了宝贵的经书!” “可那不是事实吗,帝国的体制就是最好的体制,皇帝一人统领全国,我们只需要服从就好了,这个桃花源连皇帝都没有,其他机关、公共设备更是没有,除非在外活腻了,不想再享受了,不然为什么要进去这里?你们不会觉得,我们帝国下一步要往这个方向走吧?” “你们受得了,可别人呢,不是所有人都能同意这种生活!” 好几个人说出了类似的想法。读解反应差距太大了之后,肉眼可见地形成了多方向的隔阂,互相无法沟通理解。 此时保守的想法再次涌现,自然地反抗起未知、新来的。这仿佛是思想的自我保护本能,每每时代更替,世界变换时,它就像幽魂一样跟随命运出现,将无数人拖下苦痛烦恼的深渊。 弗兰克斯跟梅莎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现在才发觉到这个问题,而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总不能说《桃花源记》是超凡故事,不能完全对号入座吧,这样同样地你也无法用《桃花源记》劝说别人,因为别人也可以说那是超凡故事,不具备现实意义,逻辑闭环反打自己一脸。 “大家扪心自问,抛开故事的非凡性质,这个故事有哪里可以指导我们改革吗?有奠定了我们的什么基础吗?”他们又一次问出了关键问题。 弗兰克斯本想反驳说,这都还没读出来,你以现在了解到的粗浅认知,指导个什么? 他们这一来一往吵着,完全没有了故事师选拔的那种竞争,转变成了以指导改革为核心的政治辩论,一群人闹得面红耳赤,竟然差点还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惊叫了一声,抓着手中的《桃花源记》面色震撼。 “你们别吵了,这样是没有意义的!快看《桃花源记》,出大问题了!” “什么?”几乎冲在一起的弗兰克斯等人转回头,见说话人脑袋顶部不断喷水,跟喷泉一样,水花还非常漂亮,立刻就知道了转变,一群人抓紧也看上了《桃花源记》。 这一次的阅读门槛超乎想象,大半人率先被刷了,黑暗中蛰伏着众多巨恐,经过它们柳暗花明,阳光灿烂,出现的还是之前那些村民。 怎么回事,没有变化? 弗兰克斯等人产生了怀疑,“我们得尽快找到压服外面那些人的知识,可是里面没有变化,知识从哪找起?” 他们互视一眼,一头雾水,可还是各自跟着村民走了,大受款待,吃香喝辣。 原本这样还好,逐渐地,他们开始发现不对劲,心跳一抽一抽,尤其是视线停留在具体哪个村民的时候,总会感觉到好像面临千军万马、盛大山河的恐怖心悸。 怎么会这样?这是高层次人类的特征?普通人看见祂们就会心悸? 他们难以置信,于是各自接近了某个村民,试图从他们身上了解答案,然而,一步两步,待他们胆大包天,终于缩短最后的距离,佯作打个招呼,触碰到对方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弗兰克斯突然瞪眼,竟透过村民的层层皮肉、五脏六腑,看到了村民内部的光景。 日月高照,山河巍峨,宫殿之外,群臣浩浩荡荡,皆跪拜。 等等,人体之中,竟生有一个帝国*?! 第139章 惊心动魄! 从未见过的建筑、服饰、习俗像一副画卷般展现在眼前,那是一个帝国,在人体之中,竟有这么多生命? 他们一时间无法接受,紧接着又看见大地之外的空间不断张开眼睛,好像极细极细的粒子在剥离自己,展露出庄严的瞳孔。体内的天空是扭曲的,星海浩浩荡荡,竟也有日月星辰,天穹之上赤红泛着白气的河水滚滚翻涌,肢体是裂开的,筋骨如同支柱,无限无量的生命在此构建天地,凡眼所能捕捉的尽是规律,尽是大秘,尽是疯狂。 “这是哪里,我们到底在他们的人体中看见了什么?” 弗兰克斯呆滞了,然而同时他耳边又听见了那些个小孩子的嬉笑声。他们浑然不在意这些诡谲离奇的景象,顺着他们的好奇心,冲进了场景之中,要与体内这些“人”交流! “我不理解,我明明是看了个故事,看到了故事中的人,为什么还会继续拓展,从这里面,看见这么大的天空大地,那还是故事吗?不,是门吧?”梅莎浑浑噩噩,又继续道:“《桃花源记》不是故事,是门,是一扇通往真理的门,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黑暗背后,光明恒在,人的真理一直在等着我们。” 她好像疯了,说的都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话,但恐怖的是,除了弗兰克斯在外,在场其他人也能听懂她的意思。道格尔这次故事,说的不是历史,不是神战,是真理,是人类的真理。 所有关于人类、人类社会等知识都在这里了,然而疯狂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腐朽的旧知识阻隔了他们通向那里的路,低头可见,扭曲和败坏的黑恶沼泽阻绝了他们与那彼岸,他们过不去,除非渡过那幽幽黑海,不然只能停在这儿,遥遥远望。 “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我耳边时常传来心脏的跳动声。”刚刚提出质疑的人目睹这般景象,浑身停不颤动,这还只是简单的视觉情报。 人类的眼睛能捕捉到的情报何其有限,却还因为渗透进来的非凡因子、疯狂信息而理智崩坏,人倒如土崩,人人山崩地裂,在渡不过海的时间里,他们身边的人一个个崩解成沙,好像暴露了原初的真理。 人,是大地的沙子,和上天的灵气,是肉与灵的结合,是两种结构的相互呼应。 海浪翻涌,潮汐起落,天地奏鸣着祂们的旋律,而同时,置身其中的他们也深有所感,因为他们的身体也响了。谁都在响,随着响声,阵阵漩涡展开,随后目所能及,全是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动荡漩涡。 但诡异的是,那漩涡不是由一点向周围扩散的类型,它的形态极为疯狂,绝对是他们见过的最疯狂的形状。它不是由一点开始旋转,而是由两点,旋转起来有如两条鱼在互相追赶咬着对方的尾巴,可灵感强的人却发现,那就不是鱼,而是一种他们前所未见,大陆历史也从未记载过的生物,它们一白一黑,疯狂旋转,形成了强大引力,这么大量扩散在空间中,自然引起了空间动荡,物理规则崩然。 但是,却很漂亮。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人的理智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疯狂到了极致之后,人脑就空了,像空虚的容器,最多不过瓶瓶罐罐,而周围的信息如水,波澜起伏,必然推澜而至,灌入名为大脑的海。 罗尔塞语中,大脑不过是几串音节,而在这里,大脑不仅有着它的形,有着它的秘,还有着它的诗,因为曾几何时,有人喻它是海。而它也确实是海。 承载着无限无量的信息,时刻消化着由五根传输而来的信息,然后转化,让它们随着河水泛滥而出,去到其他人的脑海里,去到更广更大的空间里。 “这是……人体的内侧景观。”终于有人触及了真理。 其眼神迷离,瞳孔无所谓焦距,是由心眼把握,心轮消化,而从跳出本能的语言反应。 又有人对着周围旋转的两极之图,说道:“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因为啊,圆是旋转循环,正如天地宇宙的道理,周而复始,旋转不止,方是人的前后左右上下,所谓大地是方的,是因为人在大地上,辨认大地自然要靠方位而不是其他。” 是了,弗兰克斯懂了,这里是真实的人体景象,不是什么所谓的幻觉或者非凡因子构造的以小见大,这里确实是人体真实的样子。 “那日月是人的眼睛,那风吹雨打是人的情绪,河流是血脉,皮肤是大地,这里是我们的肉体!” 梅莎惊叫。众人一听,随着震撼,空壳的大脑发出海浪样的波澜,回响不止。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彼岸是什么呢?那个帝国,生活在我们的肉体天地之中的帝国又是什么?他们是谁,他们是在向谁跪拜?” 黑海澎湃,这个问题问出之后,空间都在嗡鸣,随即电闪雷鸣,雷云笼罩。 空壳的人齐齐将视线投向远方,朝堂之上,众目汇聚的焦点。 层层帘幕覆盖,庄严的仪式和礼乐构建出无上的权力格局,他们太想知道,在“村民”体内,支配着这片天空大地规则逻辑的,究竟是什么人,又或是什么神。 他们理论上办不到,因为他们无论是肉眼还是认知力,都远远不足以窥及真相,蚂蚁尚且能知道某些危险降至而搬家,他们目前的魔法科技水平却只能提前十几秒知道,说明生物的认知力和生物的强弱未必成正比,人类在动物之中,或许算是【盲】得厉害的那一批。 但神奇的是,他们的目障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稍微地打破了。 障碍层层拨开,云雾散尽,他们竟真的看见了,端坐于高堂之上的“皇帝”。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村民本人。他们通过哪个村民进到的这个空间,他们现在看见的就是哪个村民的脸。 怎么会这样?这人还住在了自己体内,成了自己的皇帝不成? “不对不对,这不对劲,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巨大的冲击打碎了他们的认知,导致他们头痛欲裂,空壳的瓶瓶罐罐顿时碎裂,一只只地不断崩碎。 疯狂还未袭来,才翻开了一页,他们竟然就受不了这个冲击,理智空了也罢,现在连承载理智的容器都碎了?! 轰!又一次雷声大作,里面的人同时被弹开,在现实中唤醒自我,然后人人惊悚无比。 “人体景象……人体彼岸,还有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我们之中,还有一个我?我不理解啊!”当场不少人原地倒下,这回是真要被送去医院了。 “那不是幻觉,我能感觉到,我身体里也有,是真的!”弗兰克斯冲动地抓了抓自己的胸膛,有种将自己开胸破肚的冲动,他已经疯了,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 “那皇帝是每个人都有的?也许,我们身体之中都存在着帝国?我们每个人都是皇帝?” 随着这些言论的扩散,很明显不断有东西被打破了,那是权力结构、社会观念一个个分崩离析的破碎声。 如果人心中没有权力,这世上还会有权力吗?那些等级、区别等一切后天建构出来的东西,如果都不存在于人心中了,它们还会在吗? 咔咔,空壳又碎了一大片。 皇城无恙,没有一处暴动,即使是再蛮横不讲理的贵族都找不到制止这场崩坏的理由和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城人被海啸卷走,不知道送往哪里的彼岸。 “要出大事了,他们的眼神变了。”疯人院的工作人员最快察觉了发生在大街小巷的扭曲异变。 好多人都疯了,货真价实的疯,抓都抓不过来! 这个阶段,还只有言语没有行动,可空气中已经充满了火药味,由底部到上方的危机一触即发,好像下一秒就会是山崩地裂。 “气氛变了?不会吧,罗尔城变革都没那么快,我不相信。”疯人院的院长远远发现这个情况,立马通知到了高层。 塔罗斯皮肉颤抖,不知道怎么回答,慌道:“奥兰多公爵在跟皇帝交涉,我也想问该怎么办,但是我不知道啊,这样下去,帝国是不是也要变成下一个罗尔城。” 他怕了,哪个贵族能不怕。人如果都是人,全世界都人人平等了,那贵族的荣华富贵还在吗? 人类的资源再多都是不变的一!岂有白白将自己的优势地位拱手让人的道理! “不对,你们都没注意到吗?”这时,现场的解读员站了起来,面色铁青,眉头挤到扭曲。 “什么没注意到?”院长回头一问,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现在都已经够灾难了,还来什么个灾难,奥奴帝国不会今天就要毁灭了吧。 解读员沉默了几秒,缓慢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道格尔的《桃花源记》跟作者【不详】的皇帝神话有点相似?好像逻辑上互通了,或是一前一后,或是一里一外,总之就是互相契合了,刚刚我们看到的景象尚未掀开真正的疯狂,可是如果掀开,我们会不会就将看见……皇帝神话的知识?” 话音未落,全场瞬间静默,塔罗斯、院长等人眼睛都要瞪直了。 “不、不可能吧,公爵之前不是说了他们是两个人吗?再说作者【不详】是道格尔的对手吧?他们不是在互相竞争吗?”院长急速摇头,如果是那还得了,出大事了啊。 “应该只是相似而已吧,据说,越接近宇宙真理的文明,就越可能呈现出趋同性,说不定他们只是碰巧有点像,毕竟真理只有一个。”塔罗斯说话时语气都虚了。 但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心惊胆战。 “只是推测吧,别乱想了,等公爵回来再说!”院长提醒众人,强调道:“我们先稳住,道格尔那边有不可言说,不要轻举妄动,先做好物理或精神上覆灭皇城的准备,再不济……我们还有后路!” 星空教会这么多年的底蕴和算计,掌握这么多神权,要是这都对付不了危机,这话也说不过去啊。 一定还有对策! 然而,就在这时,转头又有人传来通讯。 “道格尔就是作者【不详】,我们都被骗了!” “他从罗尔城过来,就是来参加故事师选拔的!” “你说什么?!” 第140章 “不,这不可能。” “你是依据什么这么说?!” 众人的声音在发抖,倘若道格尔真是作者【不详】,那奥奴帝国可损大了!历史以来都没这么惨过! 电话对线的人当即道:“是非凡因子的逻辑轮廓,我们从三天前开始就在分析他周围的非凡因子,然后刚刚终于得出了结论!” 道格尔身上没有任何非凡因子,就算经过、触碰到空气中的非凡因子,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非常奇怪地滑走脱落消散。 而众所周知,非凡力量的使用势必要动到非凡因子,他一个怎么看都不正常的人,究竟为什么能一点都不沾非凡因子呢? 答案是他们观测方法错了! “什么意思?”院长等人立即发问,显然这问题触碰到了关键。 “意思是,道格尔身边是有非凡因子的,但是我们观测不到,或者说,我们的仪器还有我们的眼睛,无法看见他周身的非凡因子,而因为我们没看见,我们就错以为他身上没有非凡因子,实际上是有的,而且密度、规模、能量全部指标都超乎想象,因为太强了,直接超过了我们的观测能力!他身上的神秘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意思是他来到大陆还自带自家的非凡因子?! “三天前,我有了这个想法,所以对非凡因子观测仪器进行了改造,借助了星空观测局的知识,我极大限度地提高了仪器的指标,然后尝试对道格尔和他周围的空间进行了观测” “与此同时,我还特别观测了阅读不详神话的读者,想将两者一同进行描摹,然后进行对照,谁知,这三天中,我们描摹出来的逻辑轮廓惊人的相似,都是两极漩涡状,形态疯狂,看疯了我们好几批人!” 观测员解释的同时,也将观测到的证据发送到了对面。众人一看,果不其然,那正是《桃花源记》中出现过的铺天盖地的疯狂漩涡。 这居然是道格尔周围的非凡因子的形态?他身边也太疯狂了吧,不,是他整个人都疯狂! “绝对没有错,道格尔就是作者【不详】,受个人影响,每个人周身的非凡因子都有细微的差别,跟指纹一样,是特殊的辨识手段,他们基本相同,说明他们就是同一人,作者【不详】从罗尔城消失后来到奥奴帝国,直接反攻了我们,而我们却毫不自情,太可恨了!” 一连解释下来,证据逻辑完全匹配,全场静默,人人失去面色,有一半人更是当场倒下,直接不省人事。 这让他们怎么接受! 院长哑声道:“那他伪装成道格尔,还参加故事师选拔是……” “还用得着说吗?是想要再复刻一个罗尔城,将奥奴帝国也变成他的东西啊!” 塔罗斯听到这里,心中居然跳出一句果然如此,额头青筋直跳,差点也整个人向后倒下去。 这才几天啊,作者【不详】难道想通过两篇故事,毁灭一个帝国吗? 他好像还真要做到了…… “我已经非常努力去高估他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所到之处是风暴,他这个人就是风暴啊!”塔罗斯掩面叹息,深感无力。 这些人几乎绝望了,砰砰跪了下来,预判失效以及过重的压力使他们绝望又无力,抬手一看想数数手中的牌,却也不知道如何抗衡对方。 对面是无底洞,你跟他下暗棋,且每次都拿出了最强的棋子,可每次他都能意想不到地拿出更强一把的棋子,将你碾压致死。 这种人你怎么打啊? 星空教会成立这么多年,暗中消灭多少智者强者还有帝国,可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错了,他们一直以来都错了! 在罗尔城时,他们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对方,以为对方是神使云云,以为对方的力量不过是借助了星辰,结果事实次次打脸,回头一想,竟没有一次占到便宜的地方。 也难怪人家道格尔会无事人一样在皇城逛街,他根本就没关心你们什么星空教会,也没真正在意过! 塔罗斯脸色黑死,真就跪了下来:“我们错了,我们根本不应该与他为敌,我们也不配,啊啊现在还来得及吗,我们去跟他和好交善吧,不管什么代价,只要他停下这疯狂的觉醒运动!” 他身为佣兵团副团长,平时傲慢无比,这次的拜服叫在场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心惊胆裂,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还真是一场灭国级危机啊!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必须想办法跟道格尔交善,对方根本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等等,”院长突然瞪眼,忐忑道:“可是奥兰多公爵那边怎么办?他不可能会允许吧?”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当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星空教会虽然并非奥兰多公爵成立的,但基本上由他掌控,很多大秘法、神器等唯有他知道如何使用,星空教会这么多年的暗中掠夺,不断地给他一个积累力量、资源,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 如果奥兰多公爵不同意,那他们就不可能转换策略。 可奥兰多公爵就是个疯子,谁都无法预测他的膨胀和疯狂! 场面又一次安静了,只剩下心跳声,他们是一群疯子的集团,但现在却被迫理智。就在这时,汇报再次来了。 “奥兰多公爵的一具肉身被皇帝毁了,皇帝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他要跟我们宣战,说要烧光我们!” 通讯员急忙道。 “啊?为什么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对付我们?”院长慌了。 “皇帝亲口说道格尔是他的神!还说这可笑的帝国,早日清洗一通,该谁来管都不该他,更何况,人类为什么一定要人管!人就该自己管自己,上交资源上交肉身上交自我,这根本不是自然人该有的行动,是先有人才有帝国,事情的先来后到,搞清楚再说。” 通讯员学着皇帝的口吻复述了一遍,带着几分皇帝的傲慢和杀气。 众人一听,脸都绿了。 奥古斯都也是个疯子,他身为帝国皇帝,脑子里却已经完全没有“帝国”、“皇帝”等这些概念了,好像还恨不得人人都去做人,少在这儿烦他。的确,他还真就不止一次说过这种话。 “皇帝陛下还说,你们都看过《桃花源记》了吗?没看过就赶紧滚去看,《桃花源记》透露了一个大秘,凭你们的脑子估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大陆上任何的人类部落都有一个特征,无论是什么制度什么意识形态,到头来都还是得有个头,在奥奴帝国这里叫做皇帝,其他地方可能叫做意见领袖,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因为人类内部就是这个构造!你们观内过吗?知道内在构造的真相吗?内在构造最终会反映到外在!为什么会有人类帝国这种形式而不是蚂蚁聚落的形式?是因为内在构造表现出来的外在构造不一样啊,人类的社会就该符合人类的人体,不然呢,难道该符合蚂蚁的结果?人类就是内外一体的!” 这一说,全场都要懵住了,这么颠覆性的逻辑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直要把他们的脑子放在地上抽打。但诡异的是,他们居然丝毫没有怀疑,内心毫无阻碍地接受了。 “不过,奥古斯都居然懂到这个程度,说明他跟道格尔肯定认识过一段时间吧。” 尽管塔罗斯知道奥古斯都从来志不在此,只喜欢风月花草,但这几年过去,人的思想转变得这么彻底这么纯粹,实在超乎想象。 “是道格尔改变了皇帝,原来我们都搞错了,难怪之前皇帝会庇护道格尔,他本人就是道格尔的信徒,我们太蠢了,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 “不,不管了,”院长力排众议,跳出道:“快,我们快去跟道格尔赔罪,奥兰多公爵怎么想是他的事,首先要表明我们的立场啊。” 众人乱套了。 也是几个来回间,原先最高权威的奥兰多居然直接落到下风,人心变转更是超乎想象。 “道格尔现在和不可言说在一起,我们现在过去太危险了。”院长直摇头,赔罪是必须的,可你入了不可言说的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此时,从他们口中知道道格尔等于作者【不详】的皇帝本人同样大受震撼。 想着邢远之前说的“竞争对手”,奥古斯都眼神当即激动起来了。 “那位竟是以自己为对手,时刻与自己竞争,多么强大的意志与心灵,不愧是那位,是我太痴愚,竟没听出那位的暗示!” 说着,他二话不说翻开了故事集上作者【不详】的相关页,然后一看,不过一两秒,当场栽倒。 几个【真知者】一看,当即惊呼:“陛下——” 与此同时,街道边。 听完房东的“教学”,邢远沉默了一段时间,视线停在水面上。有些说法直叫他大开眼界,大受震撼,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房东先生的说法,实在是太有想象力,太真实了。 “怎么样,有没有想法?”房东说着,身体靠近了些,眼神好似透着期待。 邢远顿了顿,转眸对上视线,好像在观察对方的眼瞳一样认真,回答道:“很有趣,我想有机会的话,以后会尝试的。” 房东表情微僵,笑道:“我觉得征服大陆还是可以考虑的,给大家补充一些有趣的思想资源嘛。” 邢远对此是赞同的,自然道:“说来,这也是我的基本想法,一个思想资源具体起什么效果,会有什么结果,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思想资源,又是一回事。不管怎样,先有了再说。”缺失了思想资源,那么就补回来,更完整,更彻底。 他不敢说太深入的东西,一来因为家训,二来……也不想招来太多非难,止于故事就够了,再多,可能就是“天机”的领域了。 房东点头,道:“很好。”被盯着,祂说的话明显收敛了很多,表情有时候还会有些不自然,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对邢远,还是别的。 祂这副样子,倒是在旁人看来,多了几分拘谨或者腼腆,怪疯狂的。 邢远看到这样的房东先生,不自觉笑了笑,几天以来的不好心情一散而尽,内心好似晴空万里,他心里也是真的喜欢房东先生,交谈起来总是能令他放松心情。 他甚至在想,回家之后,要不要想办法帮房东先生解决邻里社交难的问题。 而这时,市集传来异动,好几批人从中间横穿而过,全是贵族的模样。 他们衣冠楚楚,恭恭敬敬,上来就扑通跪了下来。 第141章 “……” 邢远转头一看便是一排人整齐跪倒在街道中央的画面,他沉默了几秒,又看了邻座的房东先生一眼,两者对视无言,房东仿佛在暗示什么,他才再又看向他们。 “你们……” “您好!”塔罗斯不敢抬头,瑟瑟发抖,连忙交代了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帝国高层以及佣兵团等等,他们本来没有把他们另一个身份说出来,但说着说着吓漏了嘴,直接交代了他们是星空教会的人。 居然是星空教会,邢远注意到了这个词,表情略微变化。从之前发生的种种事迹来看,他们可谓异界黑恶势力,无恶不作,现在还在对付着罗尔城,别的不说,光是他们试图伤害过格赫罗斯先生这点,就足够当诛了。 邢远面色不变,眼神已经罕见的发冷,平时可能很讲礼貌讲道理的他,此时一动不动,侧对着他们,只是给了眼神。 无言之中,酝酿着不稳的气息。 房东隐隐地微笑,直勾勾看着邢远,好像要看透邢远的内心,祂期待看到邢远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街道人流密集,适才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讨论,但因为塔罗斯等人的到来,奇妙地安静了下来,跟着他们投来视线,注意到了邢远这边。 这是发生了什么?帝国一向傲慢跋扈的贵族高层,居然向一个看起来只是平民的人这般下跪?!他们先是疑惑,然后才观察起邢远。 这个人……银发,暗金色的眼瞳,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疑惑着,突然有人认出了邢远,惊呼:“道格尔,坐在那里的是故事师道格尔!” 这话一出,场面突然就变了,他们并没有吵闹起来,而是人人静默,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像压着一块巨石,被无法形容的威严压倒了一切,所有人头脑一片空白,眼底只能映照着那个唯一人。 道格尔,《桃花源记》就是他拿出来的故事,还有之前的取火故事,这个人就是地外文明的来者,是星辰对岸的非凡者! 我们居然在这里看见他了!多么荣幸!多么惊人!他们面色变了,差点也跟着跪倒。 “关于之前的种种事情,我等向您赔罪,您需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是我们能提供的我们能做得到的,请尽管吩咐,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付出所有努力,都要为您效劳,实现您的心愿。”院长额头砸在地上,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哪怕是初生的婴儿在现场,都能听出他的恐惧和怯弱。 场面安静了,街上路人不敢说话,最多只敢投以视线,匆匆而来的贵族俯倒在地,如同待宰的羔羊。 路人们从未见过这种画面,不觉心中大受震撼,同时对视线中心的邢远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这么多年以来,地外文明的来者并不少,都是突然而来,又突然消失,或许会造成比较大的影响,但这些影响基本没过几天就会消散,留不到知识的积淀中,更何况动摇帝国贵族。 现在他们转头痛改前非,立马跑来道歉跪服。可见,道格尔绝非地外文明这么简单,无论是他还是他背后的文明,都是相当超越的存在。从《桃花源记》中就可见一斑了! 原来啊,改革都是存在的,不是从别的地方开始,仅是从知识,从思想,从人本身开始! “不,不对!”突然有人注意到了更关键的情报,急忙道:“你们听到没有,他们刚刚提到了罗尔城,好像说道格尔是住在罗尔城的,他们还在罗尔城遇见过道格尔……等等,该不会……道格尔就是作者【不详】?”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张大了嘴巴,当即有人急道:“不可能吧,作者【不详】不是也来参加故事师选拔了吗,他们是同时参加的啊!” 而这时,又立刻有人道:“故事师选拔只是规定一个名号只能发布一个故事,从来就没有规则规定一个人只能发布一个故事,就算是也不违规,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转眼间在场几乎所有人全部心脏急跳,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道格尔就是作者【不详】,那那……帝国之前对付作者【不详】现在却……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也太惊人了! 又是几秒过去,一群人眼中露出深深的崇拜。 改变罗尔城的作者【不详】,这是也来改变帝国了啊!那帮只知道耀武扬威的腐朽贵族居然还有今天!活该! 一波深呼吸,众人的激动平息不下来,眼神都热烈了。 可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却依然没有动静,他还在沉默,可能是在思考这个情况因何如此,也可能是在思考更高深莫测的东西。 那是在观察的眼神。 但并没有高高在上,是平视一样的淡泊,但又疏远,好像隔着极厚的距离,就像是……从对岸看过来的视线。虽然远,但是带着善意、关切,是非常温和的,春风细雨一样的眼神。 不可思议,有一瞬间,他们竟看呆了,好像沉入了他的眼中,进入了他独自的世界。 是的,那是一个世界! 而房东还是饶有趣味的眼神,似笑非笑。不过,或许是因为这里的视线太多了,思想多麻烦多,祂反手换了一个空间,直接转到了星空教会的基地内部。 没人看出来是祂做的,外面的人见贵族们集体消失,还以为是贵族突然用了空间魔法。 而场景一转换,基地内部的人被猝不及防地吓惨了,当场疯了一大片,落荒而逃,还有不少人是因为灵感过高,看见房东的真实形态,给吓得直接毙命,直接就是命案现场。 当然,邢远绝没有在发呆,只是在思考。 他留意到周围的变化,并不紧张或是疑惑,视线转动,终于落在了跪倒地上完全不敢乱动的他们身上。 “罗尔城,你们还在对付吗。”他问。 “不,不敢了,我们已经停止了一切可以由我们来停止的攻击行为,目前也已经在进行补偿的摸索了,我们虽是刀刃,但这一切另有幕后指使,请您明察!”塔罗斯求生欲顿时拉满,他儿子塔罗尔的事情早就被他抛在了一边,什么仇恨,还不如命重要。 “幕后指使。”邢远念了念这个词。 他们当即领会,立马供述:“是奥兰多公爵,他就是星空教会目前的掌事人,我们大多是听从他的命令,我们是他的棋子,我们有罪,但最大的罪在他身上,请您明察!”塔罗斯立刻道。 他们这是大难临头,直接把头子卖了,切割的何其迅速,好似早有预谋,早就看奥兰多不爽了。 邢远沉默了几秒,又问:“你们到处收集神权,其中包括光明神,掌控了大陆的光明。” “是!”院长供认不讳,又道:“那是奥兰多公爵指使的,神权都在他手上,我们最多只用使用一点,也不知道神权被他以何种方式藏到了哪里,不只是光明神,他摸索到了神权抽离法,就一直不断地抽离神权,就我所知,已经收集到了二十多位高级神明的神权,道格尔阁下,奥兰多这个人阴险得很,身体到处分布,数不尽数,想找他或杀他都太难。” 这更是大胆,直接暗示邢远杀了奥兰多,以免日后找他们麻烦。 “是吗。”邢远没有太多表情。 院长见状,马上加大了力度,追道:“我一直怀疑,奥兰多能稳住神权的方法是用特殊手段保存了神性知识,比如说‘孕育’,我们人性弱于神性,两者接触时,必然被神性侵染,要么被销毁,要么被改造成神性信息的结构,他奥兰多最多是半神或者神使级别的实力,不可能在平等意义上保存得了神性信息,只怕是用他自己的大脑承接了神性信息,到处保存,所以那些神权,应该在他的身体里面。” 他们直接将奥兰多的老底抖出来了。 邢远都还没说什么,对面就自爆连连,恨不得把大脑直接献上,这副怎么看都疯狂的场面让其他基地成员瞠目结舌,多次怀疑自己在做梦。 背叛奥兰多便背叛,反手插刀是什么操作,还恨不得直接把奥兰多当场捅死。他们想象过多个星空教会被消灭的结局,但都没想到是这样,直接窝里横脑死了! 邢远好像知道了什么,依然保持着冷淡。 果不其然,地上的一群人压力倍增,冷汗都快把地板滴透了。 道格尔不说话,为什么?道格尔绝对是不满意啊! 塔罗斯想到之前罗尔城的种种操作,更是心惊胆裂,不想不知道,原来他们这么多次都在生死一线试探,当时修补了天空知识的幕后者绝对也是道格尔,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罗尔城的种种灾难,拯救罗尔城于危难而不为人知。 因为什么?因为这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太简单了,你会因为举手而自豪雀跃吗?不会!道格尔面对这些事情不紧不忙毫不在意,是因为确实没必要在意啊! 简直了,我们居然一直在这种存在做对,大陆人类历史开始以来可有过这么愚蠢的事情!我们就是一群蝼蚁,居然还把自己看重了,这不是搞笑吗。 塔罗斯和院长几个高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动摇和悔恨,早如此何必当初,坚定起来,这奥兰多不献祭不行! “道格尔阁下,我知道奥兰多一个秘密,他每次死亡,意识都会去到最近的一处身体,他在皇城不止有一具身体,他势必是去了另外那一具,人还在皇城,请您等一下,我们这就让人追杀他,势必拿他的人头上来取悦您。”塔罗斯立场彻底转换,语出惊人,不少同伴都看傻了。 绝,这家伙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其他人虽然慢了一步,但也立刻反应过来了,马上学着塔罗斯献出忠心妙策,一时间整座基地都是消灭奥兰多的义愤填膺发言,奥兰多本人若听见,怕是当场就被气死一具身体。 这帮家伙见风使舵也是绝了。 只见,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他们的话,银发的青年缓缓点头,道:“你们尽管试试。” 试试什么?试试灭了奥兰多?! 众人当即精神抖擞,眼底好像烧起了一把火。对,就是要灭了奥兰多! 与此同时,作者【不详】出现在奥奴帝国的消息,没过几分钟就传到了罗尔城。 当天之内,全城哗然! 第142章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信息网的管理者沙拉曼。他是通过埋伏在奥奴帝国的间谍知道的,这些天发生在奥奴帝国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且不说敌人就是从奥奴帝国来的,单说奥奴帝国那奇葩到大陆独一无二的故事师选拔,他都会特别关心地留意具体情况,每年如此。 但事情的发展超乎了沙拉曼的所料,先是道格尔这个异人的出现,后是传出作者【不详】也参与故事师选拔的惊人传闻,没有一样不超乎想象,你根本想不通当事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就三天,也没发生太多事件,当事人具体也就做了几件事,然后帝国就轰动了。 在外看来毫无动荡,但内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层级的地震,帝国人的认知被撕裂,被打碎,被碾碎成渣。 沙拉曼一度害怕道格尔会是奥奴帝国的助力,让奥奴帝国学得更强大的知识,但接着看到第一轮的反应,他就恍然大悟了,会发出取火故事的人,怎么可能会与帝国那般恶臭贵族同流合污,干尽非人之事? 果不其然,现在传出道格尔等于作者【不详】的消息,他完全不奇怪,甚至觉得理应如此!也只有作者【不详】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轰动帝国的道格尔,正是作者【不详】! 沙拉曼当场狂喜,将这件事火速告知了罗尔城的其他人,在信息网上大为传播,直接置顶到了论坛第一条,于是单单几分钟,就让罗尔城人尽皆知,再次见证奇迹,大街小巷全是欢呼。 奥奴帝国,你也有今天!什么叫知识冲击,这会也知道了吧! “我们在忙着对付外来敌人的时候,那位就已经搞定了敌人的大本营,这就是行动力的差距吗?” 自宅中,光辉公爵一怔,罕见地面色震惊,然后低头感叹:“不,不是行动力,是视界,不战而‘毁’一帝国,不杀而诛‘心’,这是文化战争,是思想与知识的战争,前所未有,但事实就是发生了,而且赢的过于彻底,毁灭人心中的旧帝国,以重建新帝国,拥自身为皇帝,成为自己的主人。” 他只用十几秒就看清了事情的脉络与节奏,不禁毛骨悚然,被只能用神迹来形容的算计震撼得心神颤动,能想到这么做以及能够这么做,就是作者【不详】最惊世骇俗的地方。 “帝国已死。”*光辉公爵忽然抬起头,感叹道:“作者【不详】,您真是……无时无刻不试炼着我们啊。” 或许人间奇迹,就当如此。 也许有人看得比他们更深刻,那就是画家伦德。 画家知道这件事后立刻读了传闻中的几篇故事,丝毫不惧阅读门槛,读完他整整僵硬了十分钟才缓缓回过神,嘴中吐露疯狂言论,忍不住开始了解读。 “是自己做人体的皇帝、主人而已吗,不对!《桃花源记》他们绝对读歪了,必须配合罗尔城这边的不详神话,才可能解读出更完整更深刻的知识,可恶,奥奴帝国那帮人令人羡慕啊!居然提前看到了那位的更新!” 我们这边可是空虚了好几天啊! “所谓肉体中看见自己的皇帝姿态,绝非自己就能主宰一切,就能控制一切,可以任何傲慢对外外内的意思,那位所说的不是皇帝,而是——” 画家突然从隔壁抽出一张纸,在画出三条横线后,猛然画下一个竖,当场画出了“王”! 看到这个字的瞬间,他心跳加速,大脑都快蒸发了,即使是现在的他,直视这些疯狂文字也会不小心陷入疯狂,几近丧失理智。 “三,是天地人,中间的竖,是连接天地人的支柱,‘王’就是那个支柱,王啊,首先就要是天空知识与大地知识的掌控者,可天不只是天,它还是更伟大的东西。” “包括我在内,一直误会了这点,其实天与地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地是人类的生存认知空间,天是在此之外的一切空间甚至超越空间,‘王’就得连接祂们!再往深层说,在人体中,天是人之外的一切,地就是人体,人体的王是什么,要做什么?当然是管好人体,往人体学习知识追求真理!” 画家激动得拍桌而起。 “对!首先在内,然后向外,王自己,再王世界,因此人人是王!客观意义上,每个人可以是王,每个人都可以自己成就自己,啊啊这就是人王知识吗?太惊人了,那位到底有多少奇迹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画家激动得声线都在发抖,隔壁谬丽走过来他都没发现。谬丽一见他这样就笑了,她也有她的理解,不低于画家,说道。 “伦德,还不够,你忘了人体的奥妙吗?那位在奥奴帝国讲的是人间的故事,但人类社会的故事何尝不是人体的故事?究其根本,全是人,至眞的人,所有关于的人的,没有不通的!” 她说出了相当惊人的话,把人类社会与人体划上了等号,这可不是正常人的思维。 画家一听,面色剧变,当即抬头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人类社会必然合乎人体合乎眞人,诸如机构远转当如五脏六腑般协调平衡,筋骨血肉,任何职能都可以对得上,人类社会得是人体的映照!我们要以无数人组成一个健康运作的人体!我们所有人组成了一个人!” 又是新的知识出现,他们说完,自己都不可置信,面色苍白忍不住发抖。他们仿佛看见了一个生命洪流滚滚流淌的人类社会,那里没有虚伪、杂糅、错乱,人人为己,却又协调互利,最终大协调,大自然,大通达。 “这就是通啊,那位的故事真的……让我感觉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通的,你能理解吗?那就好像,在思考的世界里,我自由了,我可以自然自由地思考任何事物!”画家再次激动落泪,又马上将自己的感想发在信息网上,紧接着引发轩然大波,知识大地震。 而这,还仅仅是序言,知识的车轮才碾了一个两个。 罗尔城大街小巷,知道这件事的人无不大受震撼,尤其是知道奥奴帝国的皇帝本人就是作者【不详】的信徒时,他们已经大脑空白了,好像被时代的巨浪掀翻了自我,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作者【不详】连粉丝都超乎寻常! 秩序局也是一片惊喜和兴奋,但众人的欢呼之中,一个人行动稍微独特了些。 依然一脸将死不死的塔尔斯拿着故事集,眼神黯然地默默道:“道格尔·般若吗,这就是你的名字?你改变罗尔城这么久,我们没人知道你是谁,今天是终于知道了。” 他的注意点不同一般人,但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提防和怀疑了,是的,这还用证明吗?作者【不详】绝不是邪神,也没有知识入侵世界,他只是在交流,到处交流,任这个世界怎么变动,他不变便不变。 单独一人在这陌生的外乡大陆,建构着知识高峰,一步一步将那个至高神秘的知识图景展现于我们。 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塔尔斯一激动就差点咳嗽,他扶着墙壁,视线投出窗外,感慨道:“交流,当然是为了取得什么,再完善什么,道格尔你……在修建着怎样的一个知识王国呢?” 只有寥寥的少数人真正触及了邢远的目的还有他隐藏在温和言行的疯狂。 “简直是疯子。”书翁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说时大腿都在发抖。 三天改造帝国,这话放在之前他肯定是不信的,没想到换成作者【不详】为主语,事情竟变得这么理所当然。 “哈哈,越来越多人知道那位的伟大了,这是好事!” “停留在罗尔城奥奴帝国怎么够,还要继续传播!让全世界,全宇宙知道!” 同样的激烈言论不知道在罗尔城回荡了多久,人人精神大振,而且都加入了解读新文本的大军之中。 以道格尔为名发布的故事他们读了,但以作者【不详】为名发布的两个故事,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人跨越阅读门槛,要么读不进去,要么一进去当场昏迷不醒。 他们意识到了,这两个故事的疯狂程度很可能高于前面所有文本,是目前为止最疯狂的故事,绝对不能轻易阅读,但换句话说,这也是因为里面的知识极为强大,很可能是真理中的真理,所以门槛才高到这么令人望尘莫及。 不止他们,奥奴帝国的读者也有同感。 故事师选拔分三轮,前两轮是故事集投票形式,第三轮是进皇宫当场比赛讲故事,也就是说,登载在纸质媒介上的只有上下两个故事,它们很有可能是相接的一个故事。 弗兰克斯、梅莎等人屏息守着故事集,面色有如面见高位格神般庄重。 与此同时,星空教会基地内部。 邢远不好意思地跟房东说明了情况,大意是不小心将对方卷进来了,心里感到很抱歉。 房东欣欣然,还想再说什么,忽然面色略僵,主动带着邢远在基地走动。 星空教会里面的人当然不敢跟着或说什么,一群人要么纷纷干活要么跑出去追杀奥兰多献忠心。 “真是一群好玩的人。”房东低喃了一句,视线一直瞄着邢远。 邢远不作评价,视线看着周围,可能还在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眼神中透着几分追忆。 几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将近黄昏了。他们好似自由地走着,最后巧合地走进了一间枝繁叶茂、花草茵然的温室里面。 同时停下脚步,邢远抬头望着天空,见黑云压城,浩浩荡荡。他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塔罗斯、院长的等人已经全部想好了,他们认为那是对他们的试炼,属于“给你们时间,届时看你们表现”类似的威胁,因此他们被吓得赶紧追杀奥兰多,唯恐办事不力。 “你怎么了吗。”房东或许是察觉了邢远的长久沉默,主动问话。 邢远停了半秒,才转头道:“虽然很不合时宜,好像也不是这个场合该想的事情,但我有点想起来了,我在来这里之前的事情。” 房东表现得有点惊讶。 他说的“这里”显然不是奥奴帝国,而是异界,也就是穿越之前的事情。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向人提起自己穿越前的话题。 “仔细一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说着,邢远忽然笑了,暗金的眸子泛着薄光。 第143章 邢远很少回想自己的过去。理论上,穿越异界,正常来说,人肯定会去寻找回到地球的方法,譬如说从穿越时的情况推理穿越原理等等。 毕竟,穿越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当然也想过,但没有想太多。他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异界,因此一开始推断穿越的触发机制是“睡觉”,那么接下来就是验证自己的想法,但在异界怎么睡觉,无论睡眠质量好还是不好,他都没有反穿越回到地球。 这里恰好揭穿了他为什么对睡觉过于执着,很显然,他是因为坚持着对来时归路的验证,才那么一直如此,并不单纯只是因为日常养生,很可惜没有怎么见效,最多是睡了一晚好觉。 不过,他现在一想,自己的穿越触发机制很可能不是“睡觉”,睡觉只是触发原因,真正的原因应该在那之前。 对了,那段时间,自己在做什么来着? 邢远沉默着,继续回忆当时的情况。 “我记得,我那些天是在写毕业论文。” 没错,那是接近毕业季的时候,过几天便要交终稿,所以自己在对毕业论文进行最后的打磨,几乎泡在了图书馆里面,疯狂看书消化,改了一版又一版,终究没有满意,最后……手里拿着两个版本,很开心,但也很犹豫,不知道最后交上哪个版本。 穿越前夜,他就是在宿舍里思考毕业论文的事情,然后脑里全是论文,想了好久好久都没睡着,脑海中浮现着光怪陆离的光景,似睡非睡,好似进了清醒梦,再后来一弦断开,视野一黑,回过神来就到了异界,而接着,就遇见了房东先生。 邢远摸了摸头发,时间过了这么久,他都快不记得当时的毕业论文到底写了什么,但还是隐隐有种什么东西未完成的紧迫感,时而强烈,时而平淡,好像一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比较微妙,但也因为它的存在,他没有停下学习思考。 唯学习与进步不能耽误。 现在仔细一想,也许自己的穿越,正是为了完成那个论文,因为……无论哪个版本,实际上都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版本。 邢远顿了顿,眸色仿佛点亮了,黑雾散开,柳暗花明,心情豁然开朗,不禁脱口而出道。 “某种意义上,这里可能是我的桃花源。” 远天星光粼粼,清风拂面,他声音很轻,念字时宛若露水滴落,珠玉翻转。这句话出来之后,好像掀起了一股波澜,又好像无声无息,一切如初。 回响散尽的静默中,房东看着他,或许对此感到了惊讶,或许没有,眼神晦暗不明,暴露出了祂所不应该有的某种东西。 “桃花源……”祂也念了念这句话,字句在人身的喉间发出声音,带着莫名的情愫,好像在品味什么。 “嗯,”邢远点点头,顺着心情道:“这里经历的全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我看见了太多新鲜有趣的事情,虽然不是完全理解,完全把握,但全是我的真实见闻真实经历,我在这里增长了太多的见识,也反过来看见了更看清了自己的思想以及自己。” 他露出罕见的轻松笑颜,眼睛发光,又继续道:“果然,来自陌生、来自对面的冲击、刺激,更能让我加速心跳,加速思考,所以我很感谢,感谢在这里遇见的事物,尤其是至今为止相识的大家。” “是吗,”房东顿了顿,眸色变换,然后也笑了,“你喜欢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被这里吓到,不喜欢这里。” 这话换成邢远惊讶了,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陌生、落后、极端、奇诡,并不那么美好,基本上找不到多少可以喜欢的理由。喜欢具体事物或具体人类倒是正常,可喜欢一个世界,也许比较罕见,那得要心里容得下那么多东西,也得有时间,有闲暇去爱。”房东罕见地说出温情话语,与日常的形象形成极大反差。 邢远望着祂,想了想,摇头道:“喜欢整个世界吗?我好像也不是,我应该是喜欢这里的很多美好事物,以及通向美好的可能性吧?” “哈哈,也对。”房东笑了起来,看着邢远意味深长。 邢远眨了眨眼,没有说破什么。现在的他基本上知道了这几天奥奴帝国的暗面都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与此同时,这他从奥奴帝国观察而来的结论反馈进而解释了之前在罗尔城发生的种种事件。 他基本上也想透了罗尔城的情况,以及自己之前在信息网的翻译,对异界朋友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等等。 此前没有怎么关心也没怎么思考的事情,逐渐显现真相,像剥洋葱一样,一瓣接一瓣。 原来大家真的有认真对待,而且认真程度还超乎寻常。大家说的知识确实是超凡知识,对自己而言的自然知识,对他们而来,却有着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伟大的地位。 画家先生从来没有夸张,谬丽女士从来都是实话实话,沙拉曼先生、书翁先生、特丽斯女士……大家都在努力读解、探索,竭尽所能还原出自己背后的文化图景。 自己不曾注意或者很少注意的地方,他们反而提醒了自己,那些藏在日常和习惯的文化细节,自己有时候反思不到,自然需要镜子般的对象物进行辅助。 异界朋友们无疑起到了这个帮助。 仔细一下,那其实也是互相“发现”,你发现我,我发现你,知识便诞生,便分享,便流传,如果只是自己一人,想必速度也不会那么快。 内外兼修,互相推动,便是更上策。就好像无限上升的双螺旋结构,自我与他者,形成了知识进步的“永动机”。 邢远点头,低声道:“不管怎么样,能帮上大家的忙就好了。” 这十多天的“醍醐灌顶”,也算起到了正向的作用。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不知哪来的大风将云丛驱散,露出广阔无垠的星空,看不见尽头,至远处是至暗处,好像能吞噬一切,但却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 邢远仰头,看着那个尽头许久,默然不语,好像沉进了黑暗的彼岸。远方有一片星座群落让他想起了故乡,小时候他也曾无数次这样仰望过星空,尤其是夏日的蝉鸣夜里,没有空调而且停电的晚上看见的星空,最为深刻也最为动心。 蝉啊……一切于我都是修炼。 他沉默着,静得几乎融进了空间,气息却瞬息万变,裹挟着无量无尽的非凡因子漩涡。能量在他周身极速转变形式,知识与信息不断翻转,从一个阶段瞬间进入下一个阶段,进化之快完全超过了一般的升格速度。 这是维度的变化。他的裸眼能使事物升维或降维,触发原理仅是他的“想象”,而今他不只掌握了手的升维,还更进了一步,掌握了思维的升维。 用异界朋友的话来说,可能叫做“知识升维”,又或者“进化”。 非凡因子疯狂旋转,不限于他周身,还卷入了星空教会基地、皇宫、乃至整座皇城,随着时间不断加速,甚至影响到了整个大陆、整座星球。 奥奴帝国内,看书被放倒的皇帝突然惊醒,当场起身,惊呼道:“我感受到了那位!那位就在皇宫,好像在进行着什么仪式!” 同时,大街小巷,疯狂读解的一线朋友也突然停了下来,齐齐地转头看向皇宫。他们心脏猛跳,脑海剧烈波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意识到了大事件的发生! 帝国历史……不,这绝对是大陆历史的关键时刻!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才转换意识没多久的奥兰多察觉到这一异变,面色出奇的难看,几乎快疯了,刚要说什么,转眼就被叛变的塔罗斯一群人发现,不得已想要顿走。 可异变再次发生,奥兰多刚要空间转移,竟发现自己被海量威压原地锁定,整个灵魂都被钉在了一个位置,根本动弹不得,灵魂都动不了,何况身体! 紧接着,塔罗斯一群人发现奥兰多,连忙抓获,局势大变。 无形的涟漪不断扩大,古朴而浩荡的钟声覆着整座大陆,带着世界不断变易。 罗尔城中,刚刚解决佣兵团的新一任高层们抬起了头,【真知者】沙拉曼、菲洛尔还有苏丽斯表情好像定格了,在这时,他们已经没有所谓激进派、保守派、中立派的无聊立场,可以得以全心全意为罗尔城的市民献出他们作为智者真正的能力。 这道钟声仿佛敲在了他们的心里,令他们的大脑也跟着颤动,从灵魂深处传来回响。 “不可思议,我感觉到了那位!这不会是那位给我们的信息吧?”画家顿时站了起来,正要翻开故事集的双手垂落,极尽所能地感知起钟声。 绝对发生了什么! “知识升维……这是知识升维?!”书翁突然面色大变,也跟着站了起来,惊恐道:“这是什么情况,以那位的知识,居然还可以再升维!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一听,也是一片愕然。这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可能性,一直以来那位的知识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天花板了,没想到,如今这天花板还能再高,天花板上还有天花板! “是啊,不断进步才是知识,反而是我们见识短浅了,我们还要继续努力。”谬丽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更要抓紧时间了啊!”他们又是激动得头皮发麻,意识到知识至癫之疯狂,换作之前的他们,绝对大多数人退避三舍,连思考都不敢多想,而现在,他们彻底变了,充满理性的勇气在他们的胸腔中复燃,绽放万丈光辉。 因为求知,所以闪耀! 涟漪随着时间不断扩散,卷进了更多地区更多生灵,是人非人都被卷入其中,连花草树木都在其中,没有不能在包容其中的事物。 逢魔街中,医馆后院,正在照顾花草的格赫罗斯愣了愣,顺着命运的指引看向了远方。 几秒的沉默,祂仿佛求救一般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与此同时,逢魔街的钟楼里,光辉之中的犹格索托斯缓缓微笑。 涟漪加速波动,波澜起伏,最终回到了最中心的位置。 那原是一片温室,现在却变成了真正的花草园地,花草丛生,藤蔓爬满大地,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群幽蓝的蝴蝶。 房东沉静地看着,瞳孔缓缓收缩。 而光华萦绕的人睁开了双眼。 第144章 视界逐渐清晰,光华闪耀,空气中的光点光斑起起伏伏,晕着扩散着,一时间,只觉世界格外模糊,不知道如何调整“焦距”,以确定视界的维度。 邢远眨了眨眼,并不着急,他手指收紧,又觉得身体很轻,好像没有体重,随时都可能飘到空中,一时间竟找不到重心,脚都落不着地,飘忽不定。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处境。但他没有紧张和着急处理,而是选择了慢慢体会,慢慢地寻找平衡点、自己与外界的交织点。 这在外看来,便是他若隐若现的身体和不时扩散的场域,后者在邢远看来,唤做“气”或者“理”,又或是承载大道之理的气。 气、气象,覆着尘粒,细看似万般流星跃动,由小见大,再见广阔宇宙,無量無量的阑珊世界。 那一境界里没有时间或者空间,一切都被拖得过于冗长,因此也没有距离感。时间啊,它据说是人类以及太多智慧生物关于外界的最开始的幻觉,其次是空间,它又是一个盛大的认知幻觉。 时间与空间加起来,便是关押意识的囚牢,在此之上,意识还被五识屏蔽,被大脑桎梏,于是最终的最终,心只能囚在最微末的地方,如果不幸的话,接下来还会长时间遭到虚无观念的侵害,直到彻底被侵占,被外物支配。 但那是万万不可的。 所以,要解开,要向外去……觉知。 哪怕回归意识会是海底般的深暗,也要先回归,才走出来,从黑暗进入光明的世界,自己去掌握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己的认知。 就好像回归了西哲最开始的问题“了解自己”。 也好像回归了东玄最本质的途径“观内”,或说“明心见性”。 而自始至终没有变的是,生命的意志。 轰,好像又有什么知识通了,没有预兆地,通了便通了,原先错综复杂的暗道而今接连点亮,隐藏在黑暗中知识逐渐显现出真实的相,虚假的会褪色,逻辑混乱的会再此被迅速通畅。 所有的道路都通了,先让自己获得绝对意义上的自由,再自由地选择自己自然所是。 是了,就是要自然。 这段体会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能在外也才几秒钟,邢远却仿佛度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他沉默地体会着,视线定格在地面,整个人沉静如流水,在此又不在此。 但突然,水面不知被哪一滴水打破了,他开始有了动静,稳稳地站在了地面,重心恢复,体态如常。 他手指动了动,然后抬起手,低头将隐形眼镜取了下来。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模糊走向清晰,花草、藤蔓、灌木,他清晰地用肉眼捕捉到了事物的轮廓、细节,一件一件事物都看得清晰。 甚至,他的视力好像比近视前还要好,能够看到更细微更深层的东西,譬如叶子上的菌虫,花朵的花粉等。 但是,信息量骤然变大,好像整个微观世界展现在眼前,让他眼花缭乱,还有一群群流动的光华,他从未见过它们,但它们好像拥有着生命。 它们看起来好像是这个世界一直都在说的“非凡因子”,有它们在的地方会特别有活力,充满能量。 但一下看见这么多东西,大脑毕竟处理不来。 “嗯……我要找好焦距。”邢远摸了摸眼,自语的同时,试图用控制肉身调整视界,然后他成功了,再一看时,周围的景象已经跟他近视前基本一致,可算是阴错阳差拯救了自己可能面临失明的眼睛。 能看见非凡因子的话,自己可以算是【察知者】了吗? 对了,邢远想起房东,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房东随意地坐在草地上,托腮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似乎有点的无奈。 邢远顿了顿,不太习惯被这么看着,奇怪道:“房东先生?” 房东微微抬起视线,道:“怎么了。” 对方好像并不奇怪自己刚刚的变化,邢远又一次更新了自家房东先生的认知,不由道:“看来房东先生早就预想到了。” 房东一怔,点头道:“确实可能,你眼睛好了吗?”祂像是要确认这件事,朝邢远招了招手。 邢远走了过去,也坐在了草地上。 祂于是凑近看了看邢远的眼睛,观察的同时,问道:“你现在看我是什么?” 邢远眨了眨眼,仔细观察,然后道:“还是之前的房东先生,就是……”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形容房东周身飘散的混沌粒子,危险?倒也不是,虽然看起来不祥,但触手摸一摸,好像只是客观物质。 他思考着,低声道:“有点神奇。” “是吗。”房东点头,因为,那本来就是一具人性化身,当然会看见人形。 在这次的梦中,不思议的是,祂们都突然拥有了从未有过的人性化身,大部分带着记忆,少部分没有,比如本来就记性不好的格赫罗斯。 格赫罗斯这家伙丢了便丢了,兜转一圈,倒也还是自己回到了逢魔街,而且一进来就掉进次元裂缝里,反倒把祂自己整惨了。逢魔街居委们也是震惊。 对面,邢远观察了好一会才从房东身上移开视线,回想起之前他认为房东不是人的那起事件,现在一想,嗯……也不好说,但也具体是什么,倒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是不是人,重要性不大,话说在异界,人类貌似是少数物种,不是人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他学会看非凡因子后,没有急着观察周围,而是选择先稳住自身的性质,所以在草地上留坐了好一会。眼睛正常后他注意到了一件事,奥奴帝国的环境极差,肉眼可见的到处污染,的确如奥古斯都先生所说,堆满了肮脏与不堪。 “得想想办法。”邢远低眸,陷入沉思。 “慢慢调整吧,不用太担心,有我在,我们都在看着。”房东提醒了下,单手撑在一旁,也不知道放弃没有,貌似也在享受这份安谧。 邢远回头看着祂,沉默了几秒,忽然道:“谢谢你,奈亚。” 后者微妙地身形一僵,或许是不习惯,表情有点惊讶。 但邢远很快移开视线,主动这么叫,对他来说看来还是太难为情了,因此他快速地投入自己的世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星空浩瀚,斗转星移。瞬息之间,宇宙格局好像变了成千上万次,好像有什么力量在谱写新的宇宙规则,绘制新的宇宙图景。 当此时,抬头望天的任何人,无论【真知者】还是【盲者】,皆无差别地撞进了疯狂。 过于庞大的信息直接压倒了他们脆弱的认知,以至于缓了好几分钟才有人陆续提醒星空不对劲,全世界范围内,任何人,不!是任何智慧生物都不能看星空,因为现在星空尽是疯狂! “知识升维……道格尔还能再奇迹吗。” “变了,世界是真的变了,我们已经不再生活在过去,而是要进入新时代了。” 奥奴帝国街头,一位常坐预知生意的人突然抬头,语气中带着宿命的意味,但很快她又低头自喃道:“我们本来就在进入新时代了,是黑暗势力的猖狂,迫使我们不得已盲于太多真相,而且不敢承认现实。” 名为集中皇权的一人特权机制太过虚空,仅一人便决定了所有,其他人都是空壳的人偶。而《桃花源记》说的,却是让人偶充实起来,让人与他者等同是人,再在这个基础上,模拟人体之内的制御机制,建构出符合生命逻辑的社会机制。 “对,非要说的话,我只能想到‘生命逻辑’这个词,”弗兰克斯恍然道:“生命逻辑,不止体现在制度建设上,关于城市的建设,何不是一样?我们这皇城因为被贵族控制多年,建设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根本不适合正常人居住,我回头一想,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就是我们缺少了生命逻辑啊,我们住的地方都不是从我们的人体出发建设出来的,变成今天这样,只能说啊,是根基的思想就不对!” 弗兰克斯思想也比较通,自知道道格尔等于作者【不详】后,他立刻将道格尔的文本跟不详神话联系上了,这才发现,原来真就是里应外合,是完全嵌合的! 道格尔这构思简直了,不等到最后放出来一看,还真就不猜不透他的意图,不!或许即使是现在,我们也还没有触及到道格尔的真正思想! “对,还要继续读,无论如何,道格尔以作者【不详】之名在故事集发布的这两篇故事里,一定存在真理!” 与此同时,被威压死死按在地面的奥兰多使尽方法,收藏的神权几乎都用了一遍,竟然还是没能脱身,灵魂被迫禁锢,怎么也无法逃脱。 塔罗斯那帮人一见,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当场俘获了奥兰多,要将其押到星空教会基地。 奥兰多怒了,骂道:“你们竟敢背叛我!那道格尔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你们却信了他投靠了他,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塔罗斯没有说话,绑人倒是绑的快速,押送中途才开口道:“虽然现在这么说已经来不及了,但我好像真的在那里看见了……光。” 奥奴帝国再强,头顶的天空也跟罗尔城一样,依靠的也是天空知识制成的虚假天空。从虚假的天空照射下来的光,当然也是虚假的光,就像帝国的历史、制度还有更多东西。 作为虚假秩序的维持者,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虚假性,只是因为庞大的利益引诱,才一直视而不见。可如今……天破了,真实的光照射下来了,头顶的天空尽管疯狂,那也是真正的星空啊。 塔罗斯想起儿子塔罗尔及其这阵子说的一系列荒唐话,思想逐渐改变,押送奥兰多加倍卖力了。 奥兰多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塔罗斯手里,气得面目扭曲,但饶是这时,他也没有放弃抵抗,在被多重封印锁住手脚肢体的情况下,依然试图凝聚力量。 哼,不是要见道格尔吗?那就见啊,别后悔!孤注一掷,谁怕谁! 塔罗斯敲了敲温室外面的门,感受里面的蓬勃能量的同时,心惊胆战,连头都不敢抬起。 几秒后里面传来人声,他才战战兢兢地将奥兰多押了进去。 “道格尔阁下,他就是奥兰多公爵,星空教会当前的最高掌权人。” ! 第145章 说完,塔罗斯识相当即撤退,紧闭大门,退开几百米远。 奥兰多被压在地面,怒火几乎烧坏了他的理智,前身被皇帝销毁,才转身到另一具新躯体的他,事实上情报的把握上落后了众人一步。他就算再快,最多也知道推理到,道格尔不再伪装,直接暴露了真实身份和目的。 但道格尔等于作者【不详】,却是他无法接受的一点,因为,那黑镜对面的祂,明明就说不是同一个人……就在这时,奥兰多在压力下颤颤地抬起视线,投向存在感最强的方向。 开始对上的,是房东带着笑意的视线。 瞬间而已,奥兰多浑身的血肉都冻死了,表情跟被制成标本了一样凝固,停在一种因极端震惊而无法置信的扭曲表情上,面色难看到发青发黑,然后当场吐了好几口血。 “你…我…这……”他想说这怎么可能,但绝对没错,对面坐在道格尔旁边的,赫然就是他通过黑镜召唤的那尊神。 此前星空教会多次召唤过祂,但基本上召唤的是祂的化身,祂说,能召唤祂本体的手段,祂在这片大陆上只告诉了他。 那对面究竟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全是耍他的吗?! 奥兰多浑身一震,又吐了一口血后,终于发现了自己多年以来一直被心理操纵的事实。邪神奈亚拉托提普操纵了他的大脑,使他对祂的一切话语尽信不疑! 道格尔的事情,原来背后还有祂的操纵!道格尔跟祂究竟是什么关系?! 然而,尽管正常来说他理应为此暴怒,但此时此刻,他完全生不出这种心思,心中只剩下了如何逃生的执着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好在,祂似乎对他没有想法,仅仅只是观察。 接着,他移动视线,没有任何阻挡地看见了祂身边的“道格尔”。 第一眼,他看见了一个身形略显纤瘦的青年。 银发金眸,外衣修剪得体,黑外套白衬衫,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平淡的,安静的,跟画一样,如果没有多余的生命信息,他好像就要融进环境之中,与天空大地等事物成为一体。 其实说来,奥奴帝国是多人种地区,不同人种或不同文明背景,审美的角度和取向差别甚远,而对面的青年……在大多数奥奴帝国的人看来,不得不说是一种带着朦胧与神秘的特异之美。 属于虽然不知如何描述,但是能令人大为震撼。虽然他本人好似并未察觉。 这是逆光的角度。第一眼看的时候奥兰多愣了一愣,但半秒过后,毫无预兆地,他竟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直接撞进了一双倒映着无量混沌的眸子。 一瞬而已,奥兰多刚才还在费尽心思想着压制对方脱离险境,此刻却全身僵硬,当场定格了。他的意识撞进彼岸宇宙,被赤身裸体地抛进了尘沙中,活像个只剩形体的猴子,接着他浑身发毛,仿佛置身于无数视线之底,被无数视线自上而下的凝视。 这里是哪里,又是哪里来的视线等疑惑冲入大脑,而他理智坍塌甚至都不用一秒。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些视线的真身随便一个下来,都能一根手指摁死他,就像摁死一只蚂蚁一样。 那是绝对的碾压。任他手里有多少神权,在那些视线之下,最多不过是小聪明。 谁又能不绝望呢。 此时,邢远眼中的奥兰多进来便停在原地,然后还当场下跪,上身直接瘫倒,整一个失魂状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他做了什么,明明自己最多才看了他一眼。 邢远带着一丝疑惑,缓缓站起身,跟身边的房东交换了一下视线。 “我去看看。”邢远说着便往奥兰多跟前走去,若旁边有外人看着,估计大多都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房东也是饶有趣味地观望着。 接着,邢远停在了绝望的奥兰多面前,相当近距离地直视着奥兰多。 带着维度知识的高强度凝视一接近,奥兰多剧烈颤抖,理智崩了又崩,就是他再多备用大脑也追不上坍塌的速度。他死命地抓回意识,就见邢远站在他面前,视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无喜无悲,却像至高的审判,令人不禁臣服。 道格尔,大陆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最大的疯狂!然而本体却是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青年。 当前距离只剩一步,奥兰多却仍是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只觉得惊惧,好像面对他,实则面临整个文明,甚至是整个宇宙。你与他之间,存在无可弥补的规模差,只能被碾压! 不对,他这是要做什么?! 奥兰多心头一抽,然而接着,邢远突然就对他伸出了双手。因为他是下跪的姿势,邢远一伸手,几乎直接碰到了他的头颅。 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信号,一般来说,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无不带着支配和统治的意味,被人碰到关乎要害的关键位置,绝对是一种被统治、被掌控的信号。 奥兰多最厌恶这种信号,因为在他的心理建构里,他才是掌控一切的至高之主,神级之上的他无法掌控,但是在人的范围之内,他就该是人类第一位! “你——”话音未落。 下一秒,邢远毫无预兆地双手摸进了奥兰多的象,准确的说,是奥兰多大脑的象。 这太突然了,房东眼睛都亮了,直勾勾地观察着这一幕。 就见,邢远双手动了起来,好像在里面捣鼓着什么,翻来翻去,稍大一点动作的间隙里,甚至看得出他在里面竟是搬山移海,在寻找着什么。且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几分粗鲁,完全暴露出了他已经不把奥兰多当人看的下意识想法。 奥兰多痛苦不已,表情扭曲到极致,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却嘶喊不出声,因为大脑被完全操纵了不能做出任何妨碍搜脑的行为。 对方的残忍超乎想象! 奥兰多立刻理解了对方正在做什么,星空教会的高层如塔罗斯、院长那帮人知道他将神权以特殊手段藏在大脑的秘密,所以这个搜脑,绝对没错,就是为了搜出他脑子里面的神权!不好! 但已经晚了,邢远在大脑里翻了一轮后,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当即下手继续掏。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他真就将一团血瘤般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东西在他手里剧烈跳动,一看果然是心脏的形状。邢远抓着手中,低眸仔细一看,血瘤瞬间绽放白光,耀目无比,放在以前邢远一定会觉得刺眼,可现在他不躲不让,依然直视着血瘤。 白光褪去,血瘤外部结痂,嚓嚓脱皮,露出里面亮白光滑的本体,一个全身上下都长着翅膀的白色生物。 祂的头发是翅膀长的,背后每节脊椎骨都长出了翅膀,翅膀从后到前包裹着身体,不落一处,形成了包裹全身的衣服,肉眼或许看不太清,但用围观视角一看,它身上绝对有成千上万的大小翅膀,密密麻麻,层次分明,赫然就是一只翅膀成精的生物。 邢远惊异一怔,下意识对“妖邪”抱有警惕,正要收回手。 而这时,翅膀精有了意识,话音不知从哪儿起,突然就道:“晚安,请放心,我对您只有感谢。” “……”邢远眼神露出了疑惑。 翅膀在说话? 祂接着就表明了身份:“我是光明神,您身上有我被夺走的部分神权,感谢您保管着祂。” 祂说的是小白鸟。邢远这回听懂了,反手把小白鸟从袖袋掏了出来。 小白鸟嗅了嗅周围的气息,眼睛突然瞪大,冲上了翅膀精的怀抱,赫然一副父子团聚的景象,大翅膀和小翅膀紧紧地抱在一起。 邢远看到忍不住呆了几秒,心中飘出世界不思议物语的经典旋律。他没有打断温情场景,转头看向奥兰多,后者这波是带着绝望的惊惧。 然而邢远继续在他大脑里寻找其他神权,然后陆续掏出了更多神权,风神、雨神、雷神……大陆近百年来只停在了传说中的环境神一个个现世。祂们出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暴怒,非要将奥兰多斯人撕碎碾碎,但一见邢远就平静了,默默地围绕左右,或以风的形态停留,或以符号的形态停留,神奇地默契统一。 不过,饶是祂们,在注意到始终观望全程的奈亚拉托提普之后,也不禁震惊和疑惑,对邢远的身份有所好奇,特别是窥见了邢远的眼睛之后。 眼睛是知识的窗户,对神来说,看眼睛基本就能看到知识的高低,或者说所在位格的高低,一般来说,祂们都会有所隐藏,至少不会那么坦荡地表明出来,但对面的青年却毫不在意,像是并没有这个意识,习惯地就这么做了。 那眼底可是令祂们这些神都疯狂的疯狂,他却完全不自知,跟常人毫无区别的举动间,因那反差处处充满了异常。 哎,他来自哪儿的宇宙,又是何等位格的存在?因此,往日心高气傲的祂们统一了想法,守在了他的身边。 也还好那个邪神只是静观着,没有阻止。 一个又一个神权被剥离,奥兰多的脸每次都失去一层血色,开始还会颤抖,现在直接麻木,差不多彻底疯了。 惹上道格尔,怕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天,而如今他只剩下了绝望与疯狂! 邢远对此完全不在意,在底部翻了好几次都翻不出东西后,才堪堪停手,自语道:“那塔罗斯说的确实没错,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手段可以在大脑里孕藏神权,其中的原理是高位格对于低位格的高神性征服吗?奥兰多因为是低位格存在,所以不得已用这种方式收藏神权,但是听上去感觉有点……”不好形容。 一时间,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刚刚学习西方知识时,对他们过于开放的某些文化难以理解,但却只能按作知识接受一样。 虽然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只能说异界特色,咱要存异求同,尊重差异习俗。当然了,学也不是啥都学,有些了解就好。 他回过神,忽然注意到自己周身多了很多东西,刚刚从奥兰多脑中掏出神权逐个显露真形,几乎站满了温室的各个角落,祂们还带着祂们的至亲眷属。 这是……邢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祂们同时躬身行礼,朝着自己,敬如神祇。 “不曾相识的异乡之友啊,请让我们对您表达感谢。” 第146章 邢远呆了呆,视线移向周围,竟见一群光辉绚丽的事物遍布温室,体型或大或小,展现出万千种神妙的形态。 举手之劳,无须感谢,他想这么说,但被祂们这么注视着,话语卡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祂们应该是星球的本土神灵,包括环境神、现象神等,邢远能看出来是因为祂们周身的非凡因子跟星球极为契合,或是生于星球,或是哺育着星球,因此跟星球关联密切。反过来说,正是因为祂们栖息于这颗星球,祂们的力量影响到非凡因子,才让这些非凡因子表现出与祂们相近的性质。 翅膀精用右翅裹着小白鸟,缓缓地飞了过来,祂外形看似只有人类头颅的大小,实则体积巨大,祂毕竟是恒星神,本体其实在地外,就是不知道什么缘由,神识降临到了这颗星球。 小白鸟眼里含着泪光,刚刚已经将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转告给了光明神。因此翅膀精大致知道了邢远的情况,祂在震惊之余,存有些许对神来说都显得神妙的期待。 祂飞到邢远面前,主动道:“我想跟您讲讲,关于这颗星球的故事。” 邢远眸光微动,很显然,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因为至今为止,他的可靠信息来源都只是房东的百科全书,信息网的情报不可尽信,成分复杂,自然称不上靠谱。 “这颗星球是宇宙之中,极少数‘偶然’诞生了智慧生命的星球,由低到高,只会向下流的溪流突然向上流,影响着物质界的规则构造,最终诞生出了众多的智慧生命,人类是其中繁衍能力最强的。” “就像黑暗中,突然点燃了一盏灯一样,我们都注意到了光的出现,且对它投以了视线。包括无数地外神明,还有……”翅膀精顿了顿,视线微妙地扫了房东一眼,个中暗示,无疑是想说,祂们相对这颗星球来说,也是地外神明。 事实如此,最早发现祂们眷属是在三千年前,关于祂们的请神术出现是在两千年前,当时太多神性信息同时降临于星球,引发了多次神之间的信仰矛盾,甚至出过几次神战。神战并非由祂们亲自下手,而是由眷属相互战争,在多次战争中,赢方建立了宗教,输者只能留下点滴的遗迹,总之,那段时间满是鲜血与硝烟,诸如洲际导弹、核武等战争知识都被灌进了人类大脑。 祂们以知识对弈,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向下灌输知识,形成了祂们的基本对弈内容,这个时期的人类,在祂们眼中,最多不过是知识的容器、跑马场,没有所谓自我意识,甚至身体也是被随意设定的,身高体重寿命等,任何可以调整的外型参数都可以调整。因此,当时长寿种遍地走,人类能活几百上千年都很普遍,毕竟祂们也讨厌麻烦,不想用着用着容器就要淘汰更换。 但是逐渐地,祂们之间对抗达到了白热化阶段,开始只剩下了你死我活的可能性。 而这时,也是刚好的,祂们发现此前被用作知识容器的智慧生命逐渐诞生意识。 是的,他们在知识的洗礼下,诞生了意识。 心理知识给了他们的心理结构,人体知识给了他们的人体或者说改良了他们的人体,曾经有多少知识在他们大脑中跑过,他们的大脑留下了多少记忆,那些知识至今仍会变成灵感、梦等东西在人脑中复苏,让他们在回忆中学习。 他们自己也曾揭露过,学习的本质就是回忆,所有的知识都来自回忆。 诚然,那正是历史的事实。 只是祂们对此毫不在意,大多认为人类不过从空壳中获得了自我意识而已,能翻出什么火花,难道还能阻碍神明的棋局不成? 直到祂们互相战争,最终全员具败后,事情才开始发现转折。以人类为首的智慧生命苟着资源,自我发育,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各地造就了文明,用着他们各自在记忆中最强烈的那部分知识。 部分神对此感到冒犯,部分神则是好奇、疑惑还有其他。感到冒犯的那些神向人类降下了处罚,不允许人类使用任何知识,要将人类的自我意识彻底消灭,让他们回到当初那个最听话的样子。 人类又怎么可能服从,当然要想办法求生,哪怕是求助更恐怖更疯狂的存在们。 于是,他们寻到的高位格存在则是【知识之神】。一直很后来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透露这个情报的正是邪神奈亚拉托提普,当然那是后话。 总之,他们当时极度渴望【知识之神】,在他们看来,所谓神其实也只是高维度的知识,而【知识之神】可是所有知识集中的神、真理的神,肯定要比本土那些神更强大更高位格。 他们用着奈亚提供的召唤法,召出的是斯哈。他们并不知道【知识之神】是什么样的,看见召唤的是什么,便相信了【知识之神】是斯哈,于是导致了长达千年的误会。 幸好的是,斯哈虽然并非【知识之神】,但抛下来的时空知识也已经足够他们用以对抗大多数本土神明了。 再是几百年过去,本土诸神力量衰竭,星球污染日渐加剧,尽管表面看不出来,但事实上,整座星球的非凡因子都发生了不同层次病变,具体表现为,神体的加重、灵与肉无预兆切换等,换在地球妥妥就是天人五衰的症状,象征着高维存在的向下堕落。 这对祂们这些本土神以及当时由人而神的人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打击。祂们当然要寻找解决办法,比如求助那些地外的“无法描述”。 结果当然失败了,于是便导致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个事件,无数神级存在当天疯狂,形成全大陆范围的庞然污染。 奥兰多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星空教会,疯狂地到处掠夺神权,趁病要命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大发挥。同年底,他以数不尽的底牌硬撼当朝,隐蔽地逐个消灭他看得刺眼的任何对手,哪怕那是当朝皇帝、他的兄长、无能且苦于慈悲的愚者。 不过,想必奥兰多自己也没想到,他当初为了力量到处掠夺神权,却也巧合地将祂们保存了起来,让祂们不至于进一步堕化或疯狂,以“神权”的形式暂时得以保全,不至于真的被降维直至湮灭。 那种感觉比绝望还绝望,即使是再无情的神都会感到绝望。 因为消灭、虚无,是这宇宙间最糟糕的事情,连神都会对此抱有恐惧,或者不如说,除此之外,祂们倒是没有别的顾虑。 可是,尽管被侥幸以那种方式被保存下来了,麻烦的在后头,进去了又该如何出来呢。 祂们缓过来后,逐渐发现了奥兰多斯人的贪婪与傲慢。奥兰多就如不曾长大的孩童一样,自我意识过剩,对周围充满了掌控欲,要言之,自我过强,如果一般人的自我强度是十的话,他就超过了一百,而且不时还会暴涨,像是一种集体潜意识浓缩于个人的产物,在这方面绝对超过了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人,能占上古往今来排位第一。 连祂们都惊了,这世上还能有这种思维生命存在? 然而奥兰多也像是能察觉祂们的所想一样,竟然当场暴怒,此后更是胡乱使用神权,恨不得将他已经掌握了这些神权的事情告诉全大陆,像一个完美犯罪但又苦于完美犯罪而无人分享的犯人。 正是这时,邢远将祂们从奥兰多的大脑中解救了出来。所以,不管是考虑到邢远的特殊背景,还有邢远与一位无法描述有关系,祂们都会对邢远抱有最高的敬意。 过去几千年,祂们早就不再执着于信仰(火)的争夺,在大脑中对彼此的神性有所了解,逐渐走向和平。而对于人类,祂们的看法也趋向了一致,人归人,与祂们平行无关,那些留在他们结构里面的知识或者记忆,留着便留着,用也便用。 要说祂们会对人类有什么期待的话,估计也只剩人类是否会自己发掘知识这点了。 长时间的高维知识灌输,毫无疑问是在拔苗助长,剥夺了他们自主发掘知识的能力,就好像有人在学习做题,然而答案却永远前行导致他没有解答机会一样。 他们能否发掘出属于他们自身的知识,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因为,纯逻辑上,无中生有是最难以想象的。要么是无,要么是有,无就不可能有,有可以生出无数的有,但无永远只是无,哪里会发现有。 翅膀精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毫无隐瞒地将真实的历史展现了出来。 邢远静静地听着,沉默如水,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他的内心可能比较惊讶,比如说原来异界历史是这种形式的,闻所未闻,与地球表面的历史差别太大了。 谁又能想象得到,某个异星球从古至今的历史尽是知识的历史,放眼望去,全是某个神在某个时间点向下投掷了什么知识,科技树、文艺树等文明系统属性跟点着玩一样,最后还彼此打了起来。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异界神就是游戏玩家,而且玩的是文明级别的游戏,最后不知道游戏系统怎么了,居然把祂们也拉进了游戏之中。 不过……邢远忽地抬眸,注视着翅膀精。本土神倒也不是各个都是玩家,那些建宗立教的,都是对星球动了慈悲心,想以祂们的方式拯救星球,才费力降下庇佑。 然后,宗教变成了祂们的弱点。 邢远慢慢地消化这些信息,一两分钟才点点头,了然道:“我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翅膀精顿了顿,翅膀收拢,扫过藏在翅膀里的小白鸟。 “那……您的看法是?” 祂的提问声中,明显带着几分忐忑。 第147章 “这是你们的历史,你们当如何处理,便怎么处理,只是,希望你们以和为贵,你们生命很长,从脑里出来后,应该走和平的道路,不要再跟以前那样,争来争去了。” 一群永恒生命的存在,争夺短暂的领地,实在没有必要。 至少在邢远看来,祂们争夺的信仰(火),没有那个价值。至于别的什么评价,就交给这颗星球的史评家吧。 “我们……”光明神愣了愣,普遍诸神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其实,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祂们都处于某种混沌状态,尤其在战争中途的时候,祂们甚至会出现“迷失”,也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淹没了。当时祂们没有自省,直到被迫和平的现在,才逐渐发现了那个冲动。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冲动,跟人类所说的疯狂差不多一致,但是表现得没那么失智。它体现为混乱、失序等,祂们或许平静下来就会察觉不对,但处在那个状态时,谁都没能注意到异常,非要形容的话,应该对应着人类所说的“上头”。 后来,祂们注意到,那是宇宙一种规律,也即,事物从诞生起,就必然走向失序,宇宙自诞生起,就必然走向失序。就像一场梦,它或许本来好好的,画面逻辑皆合理,但过程中,它必然会走向崩坏,直到彻底坍塌,然后便是一场梦醒。 祂们的冲动实则宇宙规律的显现,并非毫无原因,而正因为那是宇宙规律,所以作为宇宙规律之中的存在,祂们早就习惯了,就像人习惯于呼吸一样,祂们很难察觉自己受到了什么异质影响。 听完邢远的话,祂们或是早有自觉,或现场被触动,皆沉默了几秒,慢慢地思考着。 和平,多么简单的词汇,但对祂们来说,还意味着更深层的东西,和平下来后呢,必是共存,那如何共存呢,两种互相对付的神系,有可能共存吗?祂们连关于宇宙的原初预设都不一样啊。而且既然共存,那碰撞就不可避免,可是知识交流会造成什么后果? 如果,这里只是说如果,我们这些温室现场的神各自毫无保留地拿出自己的知识,灌入世间,久而久之,这些知识融合在一起,之后会出现什么?全神知识大融合?有没有这个可能? 祂们表情变了变,还没继续深入,就被各自的想象震撼得精神动摇。每个神都会一定的预知能力,时间或长或远,但现在,祂们没有一尊有能力预知接下来的未来,全神知识大融合,是祂们难以想象的大事件! 为什么?神只能预知神权范围之内的未来,一旦预知对象超出了自己的神权范围,祂们就无力进行预知,因为你想啊,你怎么可能预知比你更高维的存在? “这颗星球即将发生有史以来最大的变革,我无法想象,但我……应该会是推动变化的组成部分。”光明神忽然开口,翅膀微微张开,向邢远表达了至高的敬意。 祂白花花的翅膀让邢远一晃间联想到了话题外的东西,但邢远专注回话题本身,问道:“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处在什么状态呢。” 刚从脑里出来,实际上光从肉眼就能判断,祂们的状况并不那么好,远远不是全盛状态,神性被降到了最低,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如同一堆将被熄灭的火苗。 邢远的判断自然是对的。因为现在的奥奴帝国是全大陆最糟糕的反神地区,反神领域即使是现在都在运作,塔罗斯等人不明真相,还没机灵到想起该尽快封闭反神领域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事情的主导权并不在他们身上,反神领域是奥兰多操纵的。 在反神领域的影响下,神级存在都会被迫降低维度,灵肉混乱,处在一种下坠状态之中。 因此,即使在现在,邢远也能看见祂们的力量在逐渐减弱,这里并不适合祂们存在。 “我们……”光明神一顿,跟其他神交换了视线,再道:“您解救了我们,我们希望报答您。” 房东听到这里,笑容渐深,好像终于看见了一直等待的时刻。 被祂们真诚地看着,邢远也发现祂们如果不报答自己,就不会轻易离去。这貌似是异界神之间的社交礼仪。 “嗯……”邢远低眸,思考着,几秒后抬头道:“知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想要你们的知识。” 这是真实的心里话,在知道祂们是神后,邢远就产生了好奇,因为异界的神,就是知识的代名词。 凡知识……他都想要。 这叫求知欲,还是野心呢?他不知道,但想要……就是想要。 在地球时,他第一次走进图书馆时,面对满屋的书籍,就无法控制地产生了现在这般的心思。知识会让大脑更充实。那种充盈的欢愉对他而言胜过所有。 邢远心中这么想,但表面是平静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想法,单纯是看着前方。 光明神点了点头,这时候还没有想到太多,诸神也同样。知识交易,是特别普遍的做法,祂们在战争时期也时常交易,一些的知识交易,不会有太多影响,考虑到对方可是解救了自己……祂们交换了视线,皆表现出了慷慨的态度。 光芒闪耀,每个神形的身上都泛起光芒,然后慢慢地,这些光芒都集中到了邢远面前,或大或小,五颜六色,微观来看,颗颗都如星辰般瑰丽,且有星云环绕。 不可思议,邢远无师自通,伸手将它们收了进来。它们水流一样贴在了邢远的手臂等处,看起来有点儿像纹身,但是比较松散,一粒接着一粒,如同纹上了一条银河系。 但邢远没有这么夸张的想法,他只是有点感觉自己这下就像行走的图书馆,可以随时翻阅诸神的知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才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碰了碰一个知识,然后视界晃动,他一瞬就打开了那个知识之中,双眸都染上异样的光芒。 光明神诧异了一下,忽地紧张,因为那怎么说也是一尊神的知识体系,这样贸然接触,信息量肯定是太大了,不安全! 祂没有考虑几秒,当即就要过去打断邢远的思考。 然而,就在祂离邢远只有一步的时候,邢远突然就醒了,伸手扶起刘海,摸着额头,视线低落,好像还在回味刚刚的知识。 那神态……太过异常! 光明神连忙停下脚步,翅膀颤动,内心竟然莫名紧张。这是第一次,祂忍不住退缩。 因为把握不住,对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您刚刚是……”光明神不禁发问。 但邢远没有注意到,这时的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哪,周围是什么情况。光明神话音未落时,他又一次打开了一个知识。 这下,现场的诸神都看清了,无不露出震惊的神色。 说打开就打开,祂们的知识岂是这么随便就能打开的?门槛呢?这进去的也未免太快了。 心中冒出一种微妙的压力,祂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没过多久,邢远又从一个知识出来,自喃道:“这个知识……我好像学过,也是通的,就是角度有点不一样。” 诸神当即转头,表情精彩,尤其是该知识之主。 有这么快的吗?虽然没有完全给出完整的体系,但也体量不小啊,你这一分半秒……祂们心中发怵,竟语塞了。 然而邢远旁若无神,顺着知识的顺序,又打开了一个知识体系。 光明神紧张地翅膀大张,突然有一种冲动让祂去阻止对方。继续这样下去,将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可是这次的速度之快,直接扼住了祂发言打断的机会。 邢远按着额头,动作有点像在探自己是否发烧,面色也微微发红。 “您……”光明神正要说话,猝不及防地,对方竟然提到了一个震惊全场的名字。 “犹格先生……之前好像说过这个知识。”邢远回忆着,无意间说漏了些许更疯狂的知识。 光明神吓得全身的翅膀都展开了,小白鸟的记忆内存过低,因此没能记录下逢魔街的某部分片段,直到现在邢远主动提起,祂才赫然想到。 犹格,是指犹格索托斯,那位全知之神!门之主!光辉之主! “这、这究竟是……!”诸神震惊得无法言语,身上的光都乱了。 这个青年居然跟犹格索托斯交流过?!那可是犹格索托斯啊!祂的知识……不,祂本身就是疯狂! 祂们被吓得倒退一步,刚刚的感激部分转变成了恐惧。 可温室之中的青年毫不在意,根本没注意到祂们的情况,接着又打开了一个知识体系。 已经是第几个?这颗星球诞生以来,可曾有过这么疯狂的事情?突然间,祂们怕了。 然而,祂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邢远下一秒就出来了,不仅如此,还直接将所有知识体系扫了一遍。 没错,就是扫了一遍,那些知识几秒间就被他看了个大概。 光明神都梗住了,刚刚的冲动荡然无存,回过神时已经退开了几步,大写的忌惮。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又到底是……!” 而这时,静默之中,忽地响起一道笑声,果然是房东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吗?” “你……”光明神转身,与诸神一同看向房东。 “看嘛,慢慢看就行了。”房东勾唇,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紧接着,大地震动。 第148章 轰!四周建筑传来崩裂声,空间晃动,非凡因子剧烈流动。 怎么了?这是要发生什么事?诸神刚刚才脱险,现在更觉危险了。 邢远默不作声,依然是旁若无神的姿态,偶尔自语,念出来的语言已经不再是罗尔塞语,而是汉语,一字一音,每个音节都宛若钟声浩荡,响彻整个空间,其裹挟的异质非凡因子更是影响了帝国,乃至大陆……整座星球! 那是古老深远、沉郁厚重的响声,其余音绕梁,留音千年,甚至是万年,以及更长远。维度变换,众多神秘之中的神秘在空中张开了眼睛。 而此时,温室之上的星空越发空明,每颗星辰都露出了眼睛,瞳孔巨大,径直盯着祂们所在的位置。有些眼睛来自万千年前的过去,但仍要跨越时空,注视着这里。 祂们看见,知识在交融。 原来还小的数值一次又一次的指数爆炸,人类数学家第一次意识到指数爆炸时,大概也如祂们现在这样,震惊、无法置信、认为不可能、想不到任何可能性以及对应的手段。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宇宙中竟然有知识……可以容纳消化其他知识,这叫什么知识?关于知识的知识?!” 下一秒,一个词汇在诸神心中跳了出来:元知识。 “但是元知识还不足以描述啊,”光明神又后退了一步,不禁道:“每个知识体系都有各自赖以立足的根据,这些根据通常来说,就出自不同的元知识,除非他掌握了全部的元知识,不然怎么能够集合我们所有的范畴,而且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不,那倒不是没可能,他与犹格索托斯有关系,如果是犹格索托斯的话,应该有掌握知识的知识。”一直沉默的海神开口。与其他惊惧的神相比,祂明显更为稳重,有种长辈的风范,显现出来的形态也是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但这个解释并非所有神都认同,接着又有神道:“你们关注的先后次序错了,你们不奇怪吗,他为什么能跟犹格索托斯交流?” 祂们虽忍不住讨论,但语气却是超乎寻常的敬畏。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了少数几个可能,其一正是道格尔背后的文化背景! “这种事活到现在,我也才是第一次见。”有神透露出艳羡的目光。 但好在邢远没有一直沉浸在知识之中,几分钟后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非常抱歉,我不小心忘记了。” 诸神连连摇头,光明神直道:“没关系,我们很感谢您能喜欢我们的礼物。” 邢远的眸光闪烁,摘掉隐形眼镜后,原本浑黑的眸色逐渐显现,瞳孔后面通达的宇宙图景也逐渐暴露。 祂们刚刚送的知识原本化作了他身上的光斑,却在这一刻突然飘起,全被收入了瞳孔深处。 那是赤裸裸的消化、吸收,神看见都傻了。这种规模和数量的融会贯通,祂们怕是第一次见,此前更是从未想过。 道格尔简直是行走的奇迹! 但他好像没有察觉,表情不变,看着祂们的眼神里,甚至还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 此前隐形眼镜的效果还在,祂们可能还没反应到,现在一看,祂们才发现道格尔的眼睛竟是一双宇宙!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宇宙的两个形态!跟他周身的异质非凡因子是一样的! 有神压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仔细一看,结果下一秒就差点疯狂,神体大伤。 “您的眼睛……”光明神欲言又止,翅膀收紧。 “眼睛?”邢远眨了眨眼,带着疑惑,表情人畜无害。但猝不及防之下,温室内注视他眼睛的神无不遭受重创,当场神智不清,差点灰飞烟灭。 一旁的房东差点笑出声,露出莫名自豪的表情。 神性的碾压是绝对的,只有统治和征服,知识的层次高低也是绝对的,小学生的知识便是小学生的,不可能赢得过大学生,同理初中生以及高中生。 “大家怎么了吗。”邢远先知后觉,视线扫向周围。 诸神大震,吓得当场躲避或扑倒,连光明神都闪了一下,翅膀上的毛都要炸了。 邢远回过视线时,祂们又立刻回复原状,互相打掩护。不过这下倒是清楚了,道格尔确实是身份非同寻常的异乡友。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他已经……将诸神的知识打成一片,甚至是融会贯通了。祂们万万没想到,几分钟前还在想象的未来可能,转眼就视线了,神都压不住震惊。 不过……光明神转而笑了笑,恭敬道:“我们没有事,请您不要担心,如果我们的知识能帮上您的忙就好了。” 邢远内心一动,道:“嗯,的确是已经帮了我大忙。” 如果这世上没有镜子之类的物质,人就无法知道自己的长相,同理,在文化的视域下,如果没有其他文化作为参照的话,就可能看不清自己的文化。知道的知识越多,了解的信息越多,就越接近于真相。 所以啊,这大概正是学习求知的乐趣之一吧,只要心中的渴求不止,便永远走在求知路上。 他想到这里,思想更通明了,连身体都轻了不少,非凡因子从外而内,彻底与他自然同步,彰显出天地人合一的真理。 他过快的学习速度再次吓得诸神浑身僵硬。 但这一次,祂们完全想开了,心中只有祝福与期待。为何?你想啊,他在学习,学习是什么?是提高!诸神的知识皆有限度,而且苦于限度,难以提高。正是因此,祂们才想设立宗教,那其实也是一种知识拓展和试错的提高尝试。 世界终将和平的话,提升才是大道,而道格尔,能让我们看到知识的进化! 道格尔是未来啊! 诸神思路转变,立刻高兴起来了,马上积极询问邢远有没有其他需要的知识和角度,哪个体系不够的,立刻补充云云。 大家的热情让邢远愣了愣,但他现在脑子有点发热,想不来太多东西,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特别玄妙的领域里,大脑自己在思考,主动消化知识,而同时,他的意识也存在。 该怎么说呢,就像……亲眼看着自己的大脑在思考一样,有种矛盾的冲动,却也和谐到可怕。 那是识海,邢远过了会才想起来,震惊不已。 而这时,异变发生,一直僵直不动的奥兰多突然动了,垂着的头突然抬起,周身爆发出无数黑暗触手,直接铺盖温室,伸向整个基地。 “可恶啊……”奥兰多发出诅咒的声音,捉着自己的脸疯狂挠,在诸神的视线之中,缓缓站了起来。而且吼道:“我!我可是奥兰多公爵!” 光明神皱眉,一看才知道,奥兰多身上居然缠满了祂不敢靠近的虚无物质,杀伤力惊神,在此之上,祂还看见奥兰多流淌出极为不祥的能量。 那个能量与祂们之前冲动时被支配的能量……简直一致! 邢远观察着,冷不丁道:“那是星球的恶性集体潜意识,我听说过这种说法,每当一个世界的业重到一定程度时,这些业就会选中一个人,由他来向全群体讨债还业,他是星球恶性的执行人。” 奥兰多面色难看,一听直接破防了,骂道:“我是奥兰多,我不是其他的谁,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我!” 可是邢远诛心道:“你确定吗,从刚刚我就在观察你,我不认为你有掌控帝国,操作历史的智力和武力,从客观上来说,你的成功貌似只是因为……运气。” “你说什么?!” 不只奥兰多,诸神都愣了愣,没想到邢远外表温和,言语却这么直白。 “我还想了一下,也许你有人格分裂,现在的你只是智力低的你,你也有高智力的时候,可我都帮你想了好多种可能,没有一项是解释得通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邢远边说话,边往奥兰多面前走。 一步一步皆带来惊神的压迫感。 奥兰多惊惧得倒退一步,竟不禁道:“你、你不要过来啊!” “不要过来?” 邢远好奇了,“你对待其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我……星空教会是我创立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不厉害!”奥兰多刚刚爆发的铺地触手张牙舞爪,但愣是没敢对邢远做什么,明明对方在嘲讽自己的智力啊。 邢远眉头一皱,站在奥兰多面前,伸手搭肩,直道:“你算什么呢。” 至今距离内,直接暴露在黑眸底下,奥兰多差点原地疯狂。 “你是做不到的,你以为自己做到了,无非是星球的恶性帮了你大忙,处处巧合开你绿灯。” 邢远盯着他,直道:“承认吧,认识你自己吧。” “啊!!” 砰!下一秒,奥兰多直接跪了,双膝狠狠砸地,整个人像被吸光所有生命力量,火速沦为了棋子。 几句话而已,这就搞定了??光明神险些怀疑了自己的眼睛,祂们对付这么多年的奥兰多,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应该是不断发酵过后的结果。但他被选中,至少说明他自己也有那个意图,才能一拍即合。” 邢远收回手,兴趣很快就下降了。 靠着说话的功夫缓了缓,他周围的气象跟着发生了异变,表现出动物、植物等等形象,其中最明显的当然要数青龙。祂龙身直接挂在了邢远肩上,眼神对外傲慢至极,在内直接就是宠溺。 “这生物……!”星球之外的星辰朋友还在注目,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足以篡改星球轨道的强大力量。这股力量直接裹挟整座星系,来自遥不可及的宇宙彼岸。 这是怎么了,他这么快就掌控了所有知识吗! 不!事件的开端正是外面读者已经开始阅读的……《山海经》! 其翻译的第一句是——赫赫我祖,来自昆仑。 第149章 众所周知,作者【不详】在故事集投了两份稿,分为上下,《上》发出的时候,全奥奴帝国都没人能成功阅读,翻开第一页,只觉海啸冲眼而来,浩浩荡荡,吞噬一切。 故此,那时有书评人称,那是有史以来最高的阅读门槛,你还没看到第一个字,书页上的信息就要将你淹没,将你从出生到死,打包一起击溃。 个人在那片宏大面前,只能是土尘。 但是半个小时前,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也许是头上的星空入了疯狂,时空发生了扭曲,他们的大脑与遥远的彼岸好似对上了那么一点频率。 花草在震动,土尘在颤晃,以人类难以察觉的频率。敏感的人类已经察觉了,世界在变,星空在变,遥远的彼岸,有一片宏大即将降临,而他们的层次太低,撑不住对面的高频,光是站着而已,血就要沸腾,骨也要咯痛。 万般异常,在此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在阅读,但是我的大脑却在颤抖!”弗兰克斯吓了一跳,抓着自己头,好像要努力平息下这份超限的颤抖,可是大脑却丝毫不听劝,连心脏都在颤抖,一轮一轮地向外扩散,不断地与周围环境同步。 突然之间,我们人是怎么了? 奥奴皇城与罗尔城中所有在看《山海经》的人都陷入了惊恐状态,一种他们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惊恐,不仅历史以来未曾有,他们早先被知识所化的内在结构中也未曾有,这是完全陌生的冲击。 无法描述、无法形容,唯一能剧烈感受到的是大脑的抖动,以及一种覆压所有的宏大。 对,是大,太大了。文字的对面是过于巨大的象,完全抽离星球,太大了,太遥远了,因此根本触碰不到祂,只能遥望着祂,无法理解,无法言语,回过神时,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空,内中结构丝毫不剩,肉身也彻底消失,失去了原先由皮肉切分的人体边界。 肉身飞升,人成了能量态,而能量是什么?E=hv,能量等于频率乘以量子常数。 量子常数是“常数”,频率是“善变”的。 有人察觉到这里,立刻拿出物理知识,强为其解释,通知其他人道:“我懂了!人的高低就是频率的高低,人的进步就是频率的升高!层次越高的生物频率越高,我们人也有频率,同时,我们也有手段可以提高频率。” “这次的不详故事彻底撕破了我们生活的假象,把真正的物理世界展现出来了!我们的肉体是保持频率的工具,没有肉体,我们就暴露了真貌,赤裸地暴露在了这世界上!大家感受到了吗?事物的频率,真正的世界!真实的我们!”画家突然道。 谬丽接话道:“我也感受到了,不过这会不会是一种升维状态?”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的确她的肉体已经消失了,但她的轮廓还在,而且维持着一定的频率,能看见非常规律的波纹,时而收缩时而扩散。 她有点害怕自己会像泡沫打散,因为这个状态的自己怎么看都很脆弱,但意外地,并没有,她还可以继续触摸其他东西,只是没有之前的触感,无论摸什么,都像摸着水,或者能量? 此前的不详神话从未发生过读者的现实肉体改造,然而现在发生了,不只是读者,读者的周围也在不断扩散。 每个人都形成了高频率的领域,并且不断向外拓展,如同冰山化水,不断流向周围,一波接一波,由最低洼的人开始同化。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画家愣了愣,摸着故事集的手指不禁收紧,内心开始紧张。 但他更清楚,作者【不详】不会做无用的事情,这个故事肯定是时候到了,才会降临在他们面前,也就是说,这个异变之中藏着跨越门槛的提示。 “我们该怎么做?”同室的书翁抓着下巴,视线落在面前的书架上。 画家转头看向室外,见罗尔城的白天星光灿烂,波纹闪耀,天顶之上疯狂蠕动,同样被卷入了高频的世界。 “要拥抱这个变化,唯有拥抱变化,我们才能进去那个故事,我能感觉到,那个故事里面有一个顶天立地的文明高峰,有太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知识。” “可是,现在的我们积累太弱,内在太浅,频率太低,一旦进入就会被高频能量崩解,所以我们要学习,学习着习惯高频,我们可能一时半会无法将自己提生到高频,但是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方法论,可以让我们暂时进入那个世界。” 画家与谬丽对视一眼,彼此都是一样的想法,从惊恐变成了激动,对他们来说,没有比探索未知更兴奋的事情。 这时,书翁突然惊叫道:“你们看这里!”他指的书架。 两人应声转头,正要提问,下一秒就梗住了。 这是书架?他们同时瞪大了眼睛,频率大震,因为他们看见,书架跟热带雨林一样,每本书都露出了形状波纹。 是频率。 每本都有频率。等等,书也有频率?!还是活的频率? 他们怀疑了自己的眼睛,对比周围墙壁地板等,更是发现这些书的状况超乎寻常,高维的眼睛看到的世界竟是这样的吗? 画家抱着激动和疑惑走进书架,试图知道是什么回事,翻书一看,随着文字的显现,书本的频率还增高了。 他翻开其他书也是一样,每本书的频率都是鲜活的,高低不一,具体好像取决于作者的水平。画家好奇地阅读了几本高频的,意外发现自己的频率也跟着上升,转去阅读几本低频的,竟发现自己的频率也会不自觉降低。 也就是说,阅读的对象会影响自己频率? 不,不只是阅读,听音乐也是,欣赏艺术也是,只要是接触就可以! 旁观的谬丽眼睛亮了,当即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们接触高频的东西,自己也会跟着提高频率,反之也是。” “光接触的话可能效果不太好,要真正的阅读,要真正地投进高频知识。”画家恍惚道。 “我懂了!”书翁惊呼,“知识的高低就表现为频率的高低,我们要提高频率,就要阅读知识,尤其是更高频的知识!” 他们想的极快,立刻就想到了要点,又道:“突然接触太高的频率我们绝对会暴死,但是渐进的就有希望,我们可以暂时地逐渐地提高自己频率,然后尝试跨越《山海经》的门槛。” 说到这时,他们脑中响起了一道钟声,似乎象征着他们的突破。跟奖励一样,他们的频率居然也跟着提高了些许。 毫无疑问,他们正是星球中最快看破的人。与此同时,其他人莫名感到了危机感,满大陆的【真知者】、【端详者】都在恐慌,不敢加入阅读的人都不得不加入了阅读。 他们都看见了一条无形的赛道,刚刚他们还在同一起跑线上,然而突然间有人先跑了,因此他们倍感危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这片时代的洪流面前,这片的谁都跑不了,必须卷入其中,必须做选择。 是命运的奴隶还是手掌生命意志的超人,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奥奴帝国的皇宫中,刚刚失去意识的皇帝突然挺起,接着领悟了阅读《山海经》的逻辑。 他瞬间跑到窗口,无惧疯狂,看着无极的夜空,喃喃道:“我能感觉到,彼岸是宏大,是一个宇宙,星辰在变动,连轨道都在变化,我们的星球跟着我们的银河系一同超速移动,我们却一无所知,因为我们只能以我们的银河系作为参考系。” “世界在变啊!前所未有的大变要来了,星空教会算什么?人类恶业自主化算什么?在宏大面前,最多不过一时之间的风吹草动。” 皇帝表情兴奋,突然抬声道:“人类低头太久了,是时候可以仰望星空了。” 他背后的【真知者】皆露出了震惊的眼神,人类可以仰望星空了? “我们人类……可以有这个权力吗?”有个【真知者】忍不住问。 “哈哈,你这么说就错了,”皇帝的眼底只有信念,道:“我们不需要看星空权力,我们本来就有这个自由,非要说什么权力的话,那个权力就在意志中,是我们的自由意志给了我们权力。” 几个【真知者】同时发愣,每一次皇帝游历归来想法都会变化,一年前皇帝关于如何消灭奥兰多其实抱着悲观态度,奥兰多有着星球的“庇佑”,再强的手段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消灭奥兰多。 但是一年后的现在,皇帝却带着自信回来了,前所未见的喜悦。 是道格尔改变了皇帝,真的……感激不尽! 有个【真知者】老泪纵横,有感道:“陛下请放手阅读,帝国有我们在,我们一定会保护好的。”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全球范围的赛跑,所有高层都要争先恐后地冲入其中,而奥奴帝国之中,最有希望的必然是皇帝陛下。 “就算你们不这么说,我也会去的。”皇帝转头笑了笑,这次是没有任何阴翳的灿烂笑容。 至此,大陆各地,基本上所有的高层势力都进入了赛道,加快地提高自己的频率。 彼岸若明月,泛起阵阵波澜。地面洪流汹涌,一众人借着故事书仰望星空。 他们诚挚地想触及彼岸,然后突然同频了。 极快的频率唰地显现,将他们带进了一片彻底陌生的天地。 第150章 世界在交叠,极光压着极光,星海之后还有一片星海,紧接而来的是覆盖天穹的云雾群山。 放眼望去全是无极,任何事物都没有具体形象,到处是能量态,像流水、像螺旋、像飓风,或快或慢地变换着,一切都是流动的,疯狂卷动彼此,渲染彼此。你一旦意识短片,就有可能被一种象吞噬,吸引到了某个彼岸之角。 在这里,所有人都成了能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频率变动。 这比时刻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要瘆人,他们开始无法习惯,好像有人在他们的大脑皮层摩挲,但能到达这一步的读者,毕竟都是强者,他们很快深吸一口气,试图习惯这个高于自身频率的空间。 将要发生什么事他们一无所知,就像即将出生也一无所知的婴孩一样,因无知而惶恐,在恐惧未知与渴望未知之间疯狂摇摆,唯意志坚定如磐石。 紧接着,周围空间突然荡口,除却他物,只剩下怪诞的流水与螺旋,因而也暴露了它们超乎限度的极高频率。 在所有人面前,诡谲的两极螺旋不停扩散,一波接一波,它的频率太高了,只用一道波纹就能把他们当即打散,压至湮灭。 它之于你就如天空之于沙粒。对于巨物,人类本来就有本能的恐惧,更何况是巨比宇宙的巨物。 他们窒息了,精神之中深深地刻下了它的疯狂。他们肯定也疯了,只是理智因着惯性自行运转。 两极的螺旋啊,它将通往哪里,它又是何种疯狂的外在表现? “二之前,只有一,那个‘一’到底是什么呢?”画家突然开口,自身频率剧烈波动,又好像揭露了某个真理,他周围的漩涡瞬间加速了。 接着,他们同时意识到,此时的他们正在面临门槛。那疯狂的两极螺旋,正是《山海经》之门,唯有经过它,他们才能搭上山海之舟。 “该怎么办?不快想办法,这个空间频率太高我们撑不住。”无数人在说。 画家仰着头,突然向上伸手,然后当场消失了。 “什么!”其他人一看,立刻就知道画家突破了门槛。 “他是怎么做的?”书翁刚一问,远处的皇帝也消去身形。 “这么快?”弗兰克斯也惊了,只觉人与人的理解能力差别也太大了,他们还没想到方法啊。 可再过几秒又是一波人消失。直到这时,书翁望着两极螺旋,才终于看破里面的玄机。 “是两极螺旋的频率,答案是模拟与它相近的频率,我们要加入它,必须成为它,代入思维方式?不,还不够!是要彻底成为!”书翁突然大叫。 这一叫,其他人也意识到了方法,马上加急尝试。可是被点醒的毕竟落了一层,有意识去做更难成功。十几分钟后,两极螺旋之下的人陆续消失,直到彻底消失。 但也是同时,有人惨叫着从天空砸下来。 这波进去的人毕竟是大陆的强者,不至于高空一砸就死,该人砸进地表几米后,当即跳了起来,众人闻风到达现场,就见他嘴里喃喃。 “那生物太疯狂了,而且它住的那地方……真的是生物能住的环境吗?” 他抓着自己的脸,已经有了要崩溃的趋势,不知看见了什么疯狂。 他不是例外,紧接着天空划过大量流星,又是一波读者被扔下大陆,速度之快堪比陨石,有的甚至与空气剧烈摩擦冒着烈火。 “这《山海经》读着读着,怎么下流星雨了。” 围观者不知道什么回事,只觉得震撼。 天空被蒙蔽多年,他们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真正的星空,而今看见了,心中极为震撼,尤其还目睹了传说中的流星雨。 你能想象吗,星空袒露的同时,还有一层巨大的虚影笼罩着你的星球。它由古朴神秘的符号形成,却又像小孩的涂鸦,以虚影的最高处为中心,不断地向外显现出图腾。 那是动物?不,这世上岂有这么诡异的动物? “是神话生物,卧槽,这是彼岸的神话生物集体来访了吗!” 被砸出去的弗兰克斯吓得发抖,因为别的不说,这个数量的神话生物,一只一脚都能踏平大陆。 “你在《山海经》里都看见什么了?”梅莎连忙找到弗兰克斯问。 “山海……”弗兰克斯愣了下才看向梅莎,“我看见了没有尽头的山,那个世界没有界限,我也不知道有多大,或许它并没有时空。”说着,他突然剧烈头痛。 人类依靠“时空”认知世界与自我,就像长时间被锁在一个暗不见天的茧房里,突然有一天暴露在阳光底下,根本承受不住,光是眼睛都要被亮瞎了,更何况那里还处处疯狂,频率高到你一进去就直接坍塌。 “我也是,”梅莎点头,分析道:“还是我们的频率还不够,因为我们可以将自身的频率提高一定层次而且能稳定住,我们应该就能继续在里面探索未知。” 二维进入三维尚且困难如是,三维进入更高维更是了,他们现在正是在探索刁钻的可能性,而且还要争分夺秒。 “快,去找帝国最高频率的书或艺术品,好的书籍和艺术能够提高频率!升华精神!”弗兰克斯当即站了起来。 即使失败了一次,仍旧不肯放弃的不只他一个。 但是高频的东西太难找了,他们的疯狂寻找之中,被迫区分了其他事物的频率。不同地区、物件、人等事物的频率高低。原先还在争议的地区优越性在高维的眼睛里凸显无疑,原先矛盾难解的故事对比也显得高低明显。 谁说世界是混沌的,没有差别,用这双眼看就不会这么想了! 好的东西必然高频,必然可以带领人类走向更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评论维度! “见鬼了,原来我以前喜欢的东西是低频的吗?”有人甚至开始反思,重新思考起所在文化的价值体系。高频等于好,好等于价值高,高低分明的现在,帮他们更好看清了世界的面目。 这时,弗兰克斯突然道:“怎么会这样,我以前是盲者吗?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东西,我今天才看到?”随着频率的提高,他眼里的事物明显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翻开了之前的【滅】一看,竟瞬间看到铺天盖地的万丈金光,差点直接把他整瞎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滅】的威力! 弗兰克斯控制着心中的惊惧,接着想到了最关键的突破口。 好啊,全球范围内最高频的文本在哪里?还用找吗!就是不详神话啊!他立马冲去翻故事集,与此同时叫人将作者【不详】在罗尔城发布的不详神话都传了过来。 然后他翻页一看,又是瞬间被冲击得性命垂危。因为每个神话的频率都高得吓人!而且不知道是因为彼岸即将降临的原因,它们的文字居然在动。 是的,真的在动!弗兰克斯几乎要窒息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看,然后事情更惊人了。 文字剧烈颤动,仿佛与彼岸发生了频率共鸣,甚至发出了钟鼓的响声,还有祭祀之乐。他们不知道,那其实是诗三百之中,风雅颂的颂之音。 “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文本之间互相打通了吗?弗兰克斯脑子满是钟鼓声,再一看,竟见书上的罗尔塞文笔墨扭曲,逐渐变成了……疯狂的符号文字! “啊!”他吓得差点扔开书,但是心中的敬畏没能让他做出太失礼的事情。 同样的异变不只发生在他眼前,也不只发生在纸质媒介,连信息网上都变了。信息网这种只有既存文字的系统居然也诡异地变化出那些疯狂符号。 更恐怖的是,他们的大脑里,所有读过这些故事的人的大脑里也出事了,你之前是罗尔塞文记录着关于文本的情报,但现在,这些情报也变异了,它们硬生生地变成疯狂的符号,于是带来了大脑几乎要被挤爆的胀痛和刺激。 面临如此情况,人比事件更疯狂,竟陆续有人道:“好啊,我的大脑里正在出现高频信息,我太幸福了!” 极端情况下,直接造成了无数人的思想变态。保守的激进的此刻都只剩下了极端的。 随着符号的彻底展现,共鸣声更加洪亮了,声音也是频率,一个高级的频率物品,可以带高一个领域。以它们为支点,天上的虚影更加明显了。 地貌轮廓逐渐显现,山岳湖海也露出轮廓,可那是你肉眼看见的样子吗,不,不是! 它无法描述,你所看见的,都是你这个层次所能看见的! 皇城温室之中,诸神仰头望着星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祂们的反应跟人类差不多,皆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一个读解的行动,能轰动全球,震慑诸神? 这《山海经》到底是一本什么书,它……将要带来什么?光明神收紧翅膀,身为恒星神的祂,第一次在大陆上因为量级差距感到畏惧。 祂们都在仰望星空时,邢远自然也在看天。 旧日想象中的“桃花源”,而今竟以如此规模真实显现,让这漫天都是它的轮廓。 “我看见了。”他视线勾着轮廓,突然说话。 他所翻译的《山海经》是宇宙规模的故事,里面尽是星辰大海。 为什么呢?其次,《山海经》岂是几千个字能翻译的?之前不是也翻译过里面的故事吗?面对众多难题,他苦思冥想,终于找出了一条道。 而这时,第一序列的读者进入下一个阶段。 星空啊,加速了。 第151章 一瞬间,所有具备资格的人都消失了,全被收进了同一个螺旋隧道里,那两极螺旋不再是单纯的二维表现,当他们进入内部之后,它们赫然显露了真面目,它们竟是四维空间的基础能量形态。 换句话说,它们是四维世界的规则! 别看它们长着简单,任何人都能画,但实际上,它的来历可太大了!难怪这么疯狂! 他们的还在震撼于两极图时,所有人频率被暂时拉高到了极致,大多数人皆处在了疯狂的边缘,更有部分人完全疯狂了。 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怎么可能逃得了! 轰!一道令所有人头痛欲裂的钟声乍响,想要撕裂他们的灵魂,他们部分人忍不住发出悲鸣,然而那片宏大的事物从不允以同情。 而且,他们突然发现,两极螺旋隧道的尽头越来越小,而他们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这样下去,他们极有可能冲不进漩涡之中! 知识之神在上,试练真是一个比一个要命啊!他们绝不放弃,勇而继续追逐,争先恐后,然后一道剧烈白光冲入他们的瞳孔,支配了他们的意识。 频率被迫剧烈上升。 他们仿佛听见了一道声音,一道从他们肉体的心脏发出,在血肉里回响的疯狂声音。 他们理应听不懂,因为那不是他们的语言,但他们神奇地听懂了。 那道声音在呼唤着、提醒着、警告着——“寻找昆仑”。 昆仑是什么?在哪里?怎么找?震撼之余,他们之中机智人快速理解到了要点,当即发问。 但声音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们一样,完全不理睬,几句提醒之后便逐渐消失。而正当他们急了的时候,它又突然间在心脏中,毛细血管里面呼喊——“寻找昆仑”。 开始他们只是震惊,现在就是恐惧,因为声音里出现了符号。 “不详故事里,任何事物都是通的,听觉通向视觉,视觉又可以通向其他感觉,所以我们听到声音就意味着……开了一个信息的传输口!” 画家突然领悟,立刻找到了突破口。 紧接着,符号在他们脑子里反转,扭曲他们的脑神经,疯狂的两个汉字【昆仑】带着高维的威势压在了所有人身上。 “昆仑在哪里,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有人痛苦不已,不知朝着哪里,只好朝着漩涡中心吼。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回应,那道声音更像是回声,来自古老的过去,就像在地球看见亿万年已经消亡的恒星之光一样,那声音正是你所听见的亿万年前之声。 他们毛骨悚然,过去与未来相互交叉而导致的认知错乱瞬间破坏了他们的大脑,他们无法理解,时间难道还不是线性的吗,为什么会交错! 头脑一阵混乱,又有人喊道:“我找!所以请告诉我们,昆仑在哪里!” 他们边追着漩涡边喊,但直到最后声音都没有回应,【昆仑】成了他们脑子里的大山,死死地压着他们,令他们感受到难以描述的重力,却又无法抵抗,更糟糕的是,在那那语言的大山下,他们的频率居然在迅速下降,层层打压。 “不管了,快跑,先离开这里再说!” 螺旋极速旋转,一帮人接二连三地冲入了漩涡,剩下没能冲进去的,也不见砸落在外面,竟直接消失了吗?! 山海翻转,画卷开,浑黑的山体、幽白的海湖……一片片宏大导致他们人人瞳孔地震,意识一片空白,落到地面,他们吓得浑身僵硬,生怕被周围的异种生物发现了。 之前他们有幸看过几眼,这里的神话生物行为怪异,外貌无法描述,各个身份不一般,断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可随着他们脚踩大地,那道回响居然再一次响起了,而且更为洪亮,几乎震裂了他们的大脑。 又是“寻找昆仑”! 画家忍着头痛,强行稳住身形,没有过多关注周围的环境。他学到了,这高频空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高频信息,无论看什么听什么关注什么,都可能导致频率错乱,然后疯狂。那么控制自己的感官,控制自己的认知就是正解。 这里是个什么世界,作者【不详】要展现给我们什么世界,这才是最关键的! 谁能控制自己的所有,包括肉体和精神,谁才有可能在这里站得住脚!平时的努力才是最关键的!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跟他一样强大,控制自己的心思说着容易,做起来太难了,人心就是自由滥泛的水,往往说不想什么反而更要想什么,控制心思啊,突然这么要求这要他们怎么做! 此时大量的人都被淘汰了,大脑里压着一座巨山的情况下,外面还处处疯狂,说全方位碾压他们也不为过。 画家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眸中倒映着“星空”的景象。那绝对是疯狂,如果他裸眼去看,绝对已经是疯了。 “昆仑应该不指具体什么东西,而是指一个地方,寻找昆仑,应该说的是寻找名叫昆仑的某个地方。”不可思议,以往的阅读他们只是被动地接受疯狂信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虽然也是被动地甚至被压迫地进行阅读,但却令他们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主动性。 为什么会这样?画家苦思几秒,突然想到了,这是因为作者【不详】改变了写法。 换了一种创新写法! 画家异常激动,但没有继续深究,而是专注回了事态的分析上。 “既然知道是地点,那找到它的方法就不用说了。”他转头看向远处的群山,立刻动身去玩直觉的方向。 世界这么大,这昆仑到底该怎么找呢。画家认为,这正是对他们的试炼! 与此同时,星空之下的世界。 大陆上凡有智慧的生物几乎都仰望起了星空。 螺旋啊,天上悬着众多螺旋,形态巨大,且极速旋转,色调有的亮白,有的幽暗,像油画,又像随手打翻的墨水。 “这是怎么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降临是为什么呢?”有人疑惑,忽有所感:“或许……是为了迎接。” 接回……许久未归的游子。 也是同时,皇城,温室内。 邢远注视星空,察觉到了天上的异变。毫无疑问,异变跟《山海经》有关。 《山海经》与《易经》、《黄帝内经》共同称为上古三大奇书。 众所周知,《山海经》作者不详,出于何种目的,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写的《山海经》严格来说都是谜,它跟《黄帝内经》一样,被普遍认为是集体创作的成果,或者说,是由某一群人某个人收集编撰而成的历史传说合集。 在地球的时候,邢远只是听说过一些说法,没有进行太多考究,只是有那么一点印象。 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好像有个说法认为,先秦诸子百家之学,是周王朝的官学走入民间的表现。周王朝末期,礼崩乐坏,官学没落,散入民间,成为诸子百家的思想资源。 这个说法遵从的逻辑是,知识并非突然出现,总有其历史逻辑,知识总是传承而来,但同时,也可由人类挖掘出来。 总之,那个说法似乎认为,《山海经》是周朝,还可能是商朝,甚至是夏、夏之前的人类共同体所编撰的“史书“、“百科全书”。光从考古、训诂的角度,无法判断其客观来源。 不过,大家可能都比较认同的是,《山海经》确实神异非常,有些生物的描述,怎么看都不太正常,故事呢,也不太对劲,很蹊跷,当故事听或许还能懵懂接受,但如果代入当代现实,就会产生诸多怀疑。 譬如之前翻译过的《夸父追日》,它放在文学里面可能会被归为荒诞文学,因为怎么也想不到动机,或者说理解不了动机,人物的行为逻辑超乎现实,无法将其与认知中的正常人划上等号。非要对标一个西方作品的话,很容易联想到《堂吉柯德》。 而这种“不对劲”居然贯彻了整本的《山海经》,究竟它的世界才是真实,还是我们的世界才是真实,假如文本的世界过于超现实,作为读者,我们又应该如何阅读呢。 邢远的答案从来都很简单,既然要读故事,当然就要代入故事的世界观、故事的思维方式、甚至是故事内蕴的宇宙观。 只不过,异界朋友们,在他们如今的生存状态下,至今为止,有多少人曾经思考过星空,仰望过星空呢。 因而,邢远在《山海经》的翻译里,用了跟黄帝内经差不多的翻译方式,较为详细地介绍了地貌湖海,气候等,作为铺垫,然后……他原创了一个人物。 一个普通人。身份并非《山海经》的原居民,而是异界者,不特指这里的异界,还可以是其他世界的人,甚至是不是人也无所谓,无所谓性别,无多余特征,值得一提是,该人是以穿书的方式穿越到《山海经》的,没有原因,就像骰子投中了而已,这人突然就遇见了《山海经》。 开头,翻译文本的导读是——“赫赫我祖,来自昆仑”。 接着文中下一句便这么写着——“其人不知因何来此,然而心中空空回荡着某一念想,寻昆仑,定要寻得昆仑”。 “为什么要找昆仑,昆仑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邢远低着头,旁若无神地梳理着自己的想法。 答案已经出来了。 第152章 昆仑,最容易被想到的是昆仑山,种花神话中最重要的神山之一,被称为众山之山,此外还有一个比较不为人知的外号——“众神之乡”。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岳。”*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两本先秦古籍的说法如上,从中可见昆仑山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场所,承载着相当特别神秘的文明信息,意义非凡。 某种意义上,它如同希伯来神话的伊甸园,也如同希腊神话的黄金时代。 每个人类文化中都有后人不断追忆的某个“场所”,或者“时代”,它们应是人类文化的底色,嵌进文明最深层的记忆,而且总在文明诞生之初,此后无论人类又如何重塑文化,也许都不会有比它们更根本的底色。 当然,比起这些,最广泛的说法应该是,昆仑是虚构的仙境之地。 除了昆仑山之外,它还有意味,比如“眼为日月,发为星辰,眉为华盖,头为昆仑”*,该说法认为,昆仑指的是头脑。除此之外,昆仑还有很多指谓,人体穴位等等,部分说法甚至有点吓人。 回到《山海经》,昆仑一共在两处被提到,大荒西经和海内西经,前者的描述在现代人看来应该算的上普通。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此后接西王母的描述,暂且不提。任何人看到上述描述,大概会直接想到这是一个地理的描述,只要找到西海、流沙等地方,昆仑山可不就在中央了吗。 初一看,好像确实可以想。 事实上,确实有人是这么找的,然后还真的找到了,其人之后就将该山命名为昆仑山,也即地球上的昆仑山。 寻山人名张骞。汉代张骞出使西域,身上据说就背负着一个任务,也即寻找昆仑,或者往更深的说,是昆仑之上的神仙。其后还有一个历史背景。 既知秦皇东海寻仙不得,那么反向就是向西,寻找西部神山。 当然,本质上都是为了长生不老之术。派张骞寻找昆仑的汉武帝,据说有着秦始皇一样的想法。历史辗转这么多年,这个想法时至今日都没有断绝,仍会在必要的时刻在人类脑中复苏,如同某种设置好的开关。 不过张骞找到了昆仑山,上面有没有神,却是肉眼可以判断的。其他人自己去应该也会认为,上面并没有神异。 所以这算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呢?有没有可能,那座山并不是昆仑山,其实是张冠李戴,认错山了呢。 因为,对比《山海经》另外一段描述,怎么看也不是一座山。 “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 光看这段文字,这是描述山的文字吗?单纯从这段文字看,我们脑中出现的画面应是什么样的? 此外,为什么要强调“五”、“九”这个数字,为什么是九井、九门?有什么讲究吗? 先是大的山体形象描述,然后落到山上具体的木禾,再就是山体周围的九门明兽,最后落到的最重点的“百神”,这是什么空间顺序,是偶然如此,还是特意这么写的。 这种写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看见一座山,会这么描述吗?这个人得是经过怎样的观察才能这么描述? 也许别人不会在意这些描写的细节,更倾向于关注具体的字词,但邢远意外地相当关注这些东西。他会代入“作者”的思维去想象,去体会文字的真意,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文字,即使文字的信息量再少,他也相信文字会告诉他答案。 这种心思他自己也难以言喻,毕竟理论上,文字是意义符号,是思维生命用以交流表达的符号工具,语言学的第一节 课都会揭露它的“任意性”,谁都能感觉到它的任性,你若说它存在生命,存在思想,是活的,是神圣的。大概会被人投以微妙的视线。 但是,邢远却是这么相信的,他总是相信,只要自己投以足够的认真与努力对待文字,文字也会反过来反馈回自己。 积累到大脑深处的知识,沉淀在心里根处的记忆,绝不会背叛自己。 在这种奇怪信念的推动之下,他疯狂查找相关知识,在大学期间找到了不少昆仑的说法。他跟张骞一样,的确也是在“寻找昆仑”,不同的是前辈是在地理上找,而自己是在“知识”里面找。 然后找着找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像在解谜,《山海经》是一本密码书,每个字都不一定是你所想的那样,可能都别有意味,别有指谓。 他找过名为《山海经》的地图,可能它是否能对应得上真实的地球呢。 但是总是会有很多出入的地方,无法牵强附会,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虚构、想象,要么是……真的。 文字描述“作者”眼里的真实,可能不是常人眼里的真实。正如双重世界,一表一里,都是真实,区别是双方的信息不在一个层次。 比如说,人眼里的是“赤水”最表面的说是“红色的水”,再解释一下,便是“赤红的河流”,或者它干脆就是一条叫做“赤水”的河,水不一定是红的。 可是水如果不是红的,为什么要叫它赤水?谁会把明显一片湛蓝的天空叫做红天吗,好像没人会这么做,那自然界是否有红色的河呢,倒也不是没有,但应该达不到那么红。 这个赤水究竟怎么理解好呢。 从这个点开始思考,邢远就发现很多奇怪的地方。 古人的思想肯定与现代人不一样是事实,所以只能尽量代入对方的世界观。后来,他不局限于单纯的文字,还试图从更多说法去补全《山海经》。历史上很多人注解过《山海经》,那么都可以拿来做参考。 读解的关键是还原《山海经》的世界观。 那段解读的时间,邢远几乎废寝忘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执着,好像也被某种古老的冲动影响了,每天都在翻古籍,但与此同时,他还很积极地学习现代科学知识,尤其是物理学、理论物理学等先端学问。 这好像有点奇怪,《山海经》还能跟现代物理学有什么关系吗,即使想扩大理解维度,这种做法也未免有点超乎常理。 但是邢远乐此不疲,物理学只是一方面,他还去学了古希腊的元知识,尤其是毕达哥拉斯学派,他要知道西方知识的缘起,要知道知识之前的知识、世界知识谱系最早的蓝图。 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理思维实在超乎寻常,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如果只当已知知识接受估计无法体会其中的震撼,这些知识最悚人的是它们的“无中生有”。 黄金比例的发现、和弦的发现……毕达哥拉斯是数学家的同时,更是天生的音乐家,他对美的体会超乎常人,尤其是“和谐之美”。 无论背景,凡人类发现的知识,都是人类的知识。可用以互相解释,互相发现,互相丰富,有如螺旋般,疯狂上升。知识的生命在于交流,知识的没落在于封闭。 那个时间里,邢远虽然只是一个人,却好像拥有了好几个大脑,一个充满希伯来知识,有着希伯来思维,一个是希腊……等等,一天之中,几个大脑还要不断切换,对一个问题甚至是一件小事都能做出好几个解释。 多视角,多意义,就像观察苹果时,从多个立体角度进行,以还原最真实的苹果。 越丰富,越真实。逐渐从寻山,进步到了爬山。 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只是为了解读几句话,寻找一个只存于古籍中的昆仑而已,自己为什么就能执着到这个程度,完全忘记了时间,睡觉前睡醒后脑里想到的也是昆仑。 这种事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他就像为了填补“昆仑之虚”/“知识的空洞”,不断搬来其他知识,在他心中,没有知识不能成为昆仑的解释参考。 他有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总是先知后觉,不过以他的性格,就是后面知道了,也不会怀疑自己。 一转眼过去,他真就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来寻找昆仑,然后在找到昆仑之前,在大脑中编织出了指导自己的工具书——地球的知识谱系,或者说思想谱系。 他将脑中的知识用他的方法编在了一起,交叉重叠,形成了立体的谱系。 他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认为这仅仅是雏形,还需要更多时间研究,更多知识填补。 要统一,要统统打通,没有不可以互相解释的知识。 但是他架构完成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松了口气,而是深深皱眉。 因为他发现,当前的已知太有限了,在已知之中向外望去,全是未知,满宇宙都是未知,人甚至连自己的梦都无法解析,更何况其他。 不过,他没有沮丧,几秒后反而不禁微笑,因为这太好了,未知更多更好不是吗。 他关于昆仑的探索,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过程。现在或许记忆已经模糊了,但他没有忘记当时心中的过度冲动。 也是因此,昆仑在他心目中才那么重要。 至于后来,他有没有找到昆仑的答案。答案不言而喻。 第153章 星空上,又一波流星闪耀。 普通人仰头看去,见一片疯狂旋转的星空、诡谲妖异的云雾还有隐在正常认知之上洪荒巨兽。 事态已经失控了,伴随着频率的剧烈变化,大陆异变也逐渐扩大,到处惊雷频发,湖海迁移,全大陆范围内,污染地区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到处都是雷树覆压污染地区,原先无所畏惧的巨恐慌忙逃窜。 从天而降的至高威严吓疯了它们,它们无法抵抗,钻入地壳都无法逃离。那是绝对的高维暴力。天上的眼睛注视到哪里,污染就随着灰飞烟灭,金光烧灼大地,光幕上还纹着符咒,像是神明的衣裳。 紧接着,天上不时传来欢笑声,男女皆有,其笑声蕴含极高频率,听得人几乎震裂。 “天上难道有人吗?”人们恐惧万分,部分人抬头窥天,见西方星海浩瀚,看不见人形,可是人群中不断有人惊叫,声称看见了。 “我好像看见了,头上戴着花冠的男性巨人,还有极其美丽的女性……他们是谁,我看不清晰,只能看见他们在星球上的影子,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处在极为幸福快乐的世界,极乐世界……啊,他们绝对是超维存在!” “三十三,我好像数出来了,天上有三十三重领域!一层比一层高,也越疯狂!” 接连发现惊人的事实,他们吓傻了。与他们相对的,大陆另外的地区,人们也在惊恐。 因为他们居然在天上看见了投影实景一样的东西,有个人形不知道怎么了,不停地以头撞柱,要把天撞垮。 太疯狂了,而且这种疯狂还不是一处,已经完全占领了现实,甚至还会随着频率的上升,在他们的大脑中不断跳跃,走到哪都会带来大量的疯狂信息。 “这难道是超凡降临?”罗尔城的菲洛尔已经停止了思考,喃喃道:“没想到啊,我有生之年居然能遇见这种场面。不,或许在我知道阅读能体验超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作者【不详】是特异存在,将会带来大变化。 谁也无法阻止了,一同看吧,这是一场对我们试练,那么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了啊。即使是堵上所有的知识,甚至是国运、整个文明。 当此时,大陆的所有高层都统一了思想,或许很多人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但事到临头,他们也只好被动接招。必须要上,硬着头皮也要上。 “历史革新了,我们正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与之相对的,孩子们少年们则是懵懂地望天,一双双天真的眼睛倒映着星空的瑰丽浩瀚。 波纹覆盖全大陆、全生命,已然完成了降临。 星空于是撕开了【真相】的裂口,一双双神圣的眼睛悬挂星空,密密麻麻,彼此覆盖彼此,一层又一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下面的人看来,天空的一角还形成了一只足以覆盖半边天空的巨大眼瞳。它通体漩涡,眼中有眼,眼黑和眼白都是亿万双冒着金光的眼睛。 “天上全是凝视,我们被看见了,祂们在看我们!” 大陆的思维生命都快被吓到无法说话了,只觉得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超越历史,打破了此前一切的构想。 阅读空间内,这种疯狂只增不减,他们背负的压力远超外面万千倍。他们各自分散地落在荒地上,为了找到昆仑到处翻找,期间不知道遇见多少怪物,还有大群的不可描述,疯了一个又一个,连时间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几天,可是几年,谁也无法估计,因为这地方的白天黑夜非常混乱,像小孩子的玩笑,忽然一下前面亮了,白光赶跑黑暗,然而一转眼,那太阳又不知道往哪儿跑了,任性的很,有时候甚至好几个一起出现,晒死不知多少人。 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荒诞,世界观不断被颠覆,如今存活下来,已经快麻木,没有惊奇心了。 “找不到,这里真的有昆仑吗?我快把山都走遍了,但还是没有看见昆仑。” “难道昆仑不是山吗?可是昆仑应该是山啊……诶,我为什么认为昆仑非山不可?” 心中的冲动只增不减,几乎淹没他们的自我,在高频空间待得越久,他们的自我意识越是薄弱,一不留神好像就会被“物化”,成为《山海经》中的事物,沦为花草树木。 这里太多疯狂太多知识,光是一个就能让人发疯,何况其他。 “不对,我们的思路可能错了,我们怎么在地面都都找不到,说明昆仑不在地上!” “不在地上能在哪里,天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可能,面色大变,随即抬头从大地看向天空,视线缓缓移动。 天地轮转,混混沌沌。 就在这时,随着视觉景象的移动,几道疯狂的文字突然撞进了他们的大脑。 “浑浑沌沌,离则复合,合则复离,是谓天常。”* “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莫不咸当。”* 瞬间而已,部分人发出惨叫,被突然涌现的“世界观”摧毁了认知,意识不断坍塌。 在这里,他们只有被震撼的命运。 “这是一个神话体系,是一个我们完全陌生的神话宇宙!” 终于有人察觉最致命的问题。 与此同时。皇城地下温室。诸神默然,惟有守望。 不可思议,邢远好像实时听见了一些人的想法,清楚地听见了“神话体系”这个概念。 “嗯……《山海经》是不是一个神话体系呢。” 事实上,“种花神话有没有独立的体系”就是一个经常被讨论的问题,经久不衰,估计每隔几分钟都有人在想这个问题。 准确地说,它并不是没有独立的体系,而是没有大众认可度高,而且广为流传的体系。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一些传播学的问题,涉及到最早的神话出现、后来的发展变化以及传播等问题。 文本溯源用于考据,而神话溯源则不一定可以,从实证的角度的确只能从现有证据步步推导,就如法学常说的“证据链”。 历史还原某种意义就是证据链的编排,学术水平高与不高,正体现于证据链的还原水平以及长短大小深浅等等维度。理论上,没证据就不能立论,可话是这么说,还是有大量的“想象”进入人们的文化记忆,虚实结合,不分彼此。 实证……偶尔会让人感觉无奈,再多的想象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所以,神话溯源停在了有限的实证上,太多神话没有作者,部分连个托名人都没有,当然不好推断是出于什么创作环境、什么创作动机下写出的文本。 思路就这么断了。 但,如果承认“神秘”,思路就完全颠覆了。比如正常人以为的历史顺序、事物出现顺序,未必是按着时间线来的,关于神话的时间线也可以重新探讨。 比方说,平面上有几个蚂蚁,人手上有茶与茶水,人先把茶水放下平面,再把茶放下去,对蚂蚁来说,就是茶水先出现,茶再出现。 而事实上,人是清楚的,自己是先有茶,才泡出茶水。 或者再举个例子,关于仓颉造字,人们可能只知道仓颉造字的故事,但不知道还有一个故事。 据说,仓颉造字期间,因为心性问题,有所疏忽,因而造的字出现了问题,有人提醒仓颉,仓颉才惊醒,更加认真造字了。 看起来,这个故事只是说明了仓颉在造字过程中的波折。 但是这个故事里面,造字为什么还能出问题,难道不是“随意”造就好了吗,造字的正确性与合法性,如何判定?造字又不像绘画,有对象物可以参照,象形文字说是象形文字,实际上的造字法是包括象形在内,还有会意、形声等等。象形或许还能判断,会意等其他方式呢? 另外,这个故事还暗示了一个问题,最早的字不一定是最正确的字。 而且,没发现吗,这个故事中,又是“谁”提醒了仓颉造字不对?这个人怎么知道对不对? 要言之,早的不一定正确的,晚的也不一定是错的。神话体系可能也是同理。 仔细一想,上古故事尽是谜,没有不是谜的故事,没有不能留意的细节,因此可以提出很多很多问题,某种意义上,《山海经》是谜语合集,满纸细思极恐。 总言之,一旦承认世界还有更高维度,那么,所有时间线、历史顺序等线性时间思维就要抛开。 能做到吗?抛开时间空间,在混沌中寻找渺茫的逻辑线,人类文明承载了多少知识就必须面对这些知识,在混沌中编织逻辑。 文科常被称为伪科学,哲学文学尤其。人们认为自己脑中的想法这么主观,一天变到晚,什么想法观念都有,有什么客观可言。 然而确实有。还有一群在充满相对性变化的主观世界中寻找着客观绝对性的人们。翻开历史一看,稍一检索便是他们建构出来的思想道路。 思考……就要抛开一切限制,让风暴在脑中肆虐,打破认知,不给自己设置任何限制。哪怕有悖实证,不科学,但那又如何。 思考若不自由,知识从何得来? 将时间线抛开后,历史变成了打乱的拼图,没有边缘锯齿,因而想怎么拼凑都可能,什么历史的必然性偶然性,在这样的自由思维里,自然就不再重要。 对,知识的谱系就要以这样的混沌、空无为基础,层层编织,步步自洽。神话体系的重构也是同理。 邢远看着星空,忽然道:“有人发现昆仑了。” 第154章 不久前的星空上。 “天上?谁说的,昆仑在天上……是指哪一片天?哪个星辰的所在?” 不停有人发出质疑声。 因为,这太离谱了,如果是在地上你尚且还能找,在天上?本土星球之外?宇宙这么大我们怎么找,而且你就算想找,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去到天外的其他星球吧。 大陆最强的力量大概是半神级别,其他则是特殊情况下的真神力量,何谓半神,指的其实就是虽然可以长生,却无法脱离本土恒星系的存在。再远的地方祂们或许可以尝试去一去,但是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就可能遭遇宇宙中的不详。 众所周知,外面的不可描述数不胜数,现在看星空看不见祂们的身影不代表祂们不在,祂们只是避让了,因为那里的时空扭曲了,被更强大威严的力量支配了。 无论如何,知道昆仑可能在天上,対他们来说绝対是莫大的打击。 “根本找不到,就算要找也要有真神级别的实力,可是即使真神来,恐怕也找不到啊,如果昆仑不在恒星系内、甚至也不在我们所在的星系内,再强的真神都找不到啊!” 绝望、无力,他们束手无策,面対宇宙,面対无尽的黑暗,他们或许有勇气,但很难有自信。陆陆续续几个人离开大地去到天空探索,结果直接就被栖息在云层中的不可描述打了下来。 他们哪能知道,云层里面居然还能住人,而且各个凶猛无比! “不行,我们没有去天上的实力,我们连天都碰不到,就算想找昆仑也没办法。” 万千次实验之后,众人颓然,连点好运都没遇见,一无所获,在这原本就疯狂的空间里,他们根本坚持不下去。 肉眼可见地,陆续有人化作光雾退场,被暂时提高地频率层层下跌,又一次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流星雨。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我们真就一点方法就没有了吗?” 他们本能地意识到,这次的遇见不会有下次,这本就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机遇,跟还可能看第二遍的文本不一样。其次,他们也发现了这次情况的特殊,不详神话的文本在他们脑中已经完全是疯狂文字的模样了。 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也许从此以后,他们将不再有以前那样的解读机会,解读难度和风险都会大幅提高。 “我能感觉到,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如果我们失败,我们将会错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将会错失一场命运,所以各位,请不要轻易放弃,现在才是拼命努力的时候,别再藏私了,现在发生的事情关乎整个星球,关乎你我的命运!” 皇帝站了出来,宣告还强撑在场的人们。 “没错,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昆仑在天上,而我们去不了天上,是事实,那么我们就要去想不去天上也能找到昆仑的方法!”梅莎突然跳起来发言。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身在彼此能看见的地方,只是可以彼此听见声音而已,这个超高频的世界里,交流已经无所谓距离,他们好像在以一种名为“心流”的东西在交流,效率高到吓人,而同时也无法隐藏自己対于他人的 简直就是【无私者】的空间!人人大一同! “说的没错!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有关于昆仑的地理描述,而这地理描述,根本対应不上星空啊。” 书翁急道。 抬头一看,且不说哪哪的疯狂,谁能在星空上找到血红的河流【赤水】?其他的地方也対应不上去,想锁定昆仑的位置,太难了! 他们接着高强度头脑风暴,又想了一大堆方法,但不到几秒又马上自我推翻。想不到啊,星空这么大,光说几个位点,怎么可能锁定得了哪里,最少也要八个位点吧。 就在这时,一直望着天空沉默的谬丽转头看向了同样沉默的画家。 “伦德,我忽然想起了你之前画的那幅人体图。” 画家顿时一愣,双目瞪得极大,身体发颤,然后立马顿下画起了《内经图》。 対啊!我怎么没想到啊,皇帝神话不是一直在说吗,人体是什么?当时众人目睹到的女娲又是何种的姿态! 他的大脑好像已经蒸发了,眼耳鼻口都冒出了烟,然后手却还在极速画画。 比之前那幅人体图更为精确的图出现了,他完全没想到注意到,这一次他居然无意间把人体上的地位都点了出来,这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这里!昆仑要在这里找!”谬丽盯着人体图,当场惊呼。 画家比她还要激动,喊道:“人体就是宇宙!人体里面映照着宇宙啊!昆仑在天上,但我们没必要非去天上找昆仑!昆仑的地图在人体里面,我们的人体里面就有昆仑啊!” 他几乎疯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可是谁都不在意,惟有震撼以及更上一层的震撼。 皇帝神话,他们都知道里面着重讲了天地人的道理,天他们大多以为是天空,或者更大的什么象,今天画家这么一说,他们才猛然意识到,天不是天,天是宇宙! 天地人分别是什么,天是宇宙!地是人体!人是人! 全部都是対应的!都是一样的结构设计!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直接疯了大半的人,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发现人体是昆仑的地图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找呢?不可能人体就是昆仑吧。” 谬丽提醒道。 而画家也确实卡在了这里。 地上的人体图复杂奇诡,尤其是多出来的点点笔墨,太奇怪了,即使知道人体対应宇宙,但然后呢,人体里面也不好找啊! 这时,皇帝奥古斯都回过神来,从虚空忽然走到了画家谬丽身边,嘴中喃喃自语。 “光靠我们,肯定是找不到的,我们的积累沉淀还远远不够,思考也没有不够。”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想抓住您说的那份【缘分】。” 这个人在说什么?画家和谬丽同时愣了一下,接着又听见奥古斯都说:“那位偶尔会仰望星空,每一次视线都会定在一个方向。我每次遇见,心中都会认为,那个方向対那位来说,一定意义非凡。” “不记得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我自己的幻想了,我总记得,那位曾经说过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说的时候视线却是放在自己身上。” 画家、谬丽等人同时瞪大眼睛,心跳快得炸裂。 只见,奥古斯都跪在人体图旁,动作充满敬畏,然后缓缓地指向了一个位置。 “人体的这个位置,就是昆仑。” 皇城温室内。 “他们应该是真找到了。” 邢远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他们一步又一步靠近真知的过程,让他实在是深有感触。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穿越前那天的事情,当时自己满心都是论文,每时每刻都在高强度地自我辩论,像跟自己进行着盲棋対弈一样。当时,自己心中是否也曾产生过那么一些想法。 “不够,只凭自己目前的知识,还不够写完这篇论文,概念还不够准确,逻辑也不够精准,逻辑链的顺序不対,可是我没办法用语言写出来,因为语言的表达总是线性的,我想说的东西却是立体的,要用线性的逻辑刻画出立体的思想,是否可能?还是说,我太钻牛角尖了,这本来就是做不到的,我陷进了语言的谬误幻觉。” 是的,自己目前的知识,还不够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况且自己的想法……我真的看清了自己的思想吗? 明心见性,我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吗。 时间……想要时间,距离交终稿不到几天,时间远远不够思考,至少三年、十年,我还要思考更久更远,才可能稍微対自己的想法有点的自信。 我的想法每一天都在变化,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自己下一秒的想法还能跟现在一致,从以往的二十多年里,一天之内想法改变好几次都不再少见,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现在写的论文,我可能过几天就会自己推翻,那么我在此刻立论有必要吗。 诚然,这是为了完成毕业任务,为了跨越人生的转折点,但是……邢远记得自己当时心情很复杂,大概没人跟他一样会去思考这些没必要的问题,毕竟人生这么长,每个阶段的想法都可以说是阶段性的成果,成长便是対自己的推翻。 但说出尚不确信的论点或多或少会让他感到羞愧。 说来也神奇,学的越多,思考的越多,就越不敢下理论,人也越来越悬置信心,越觉得自己无知,越不敢轻易发言,尤其是下定论。 反之可能也成立,这现象也真不可思议。 邢远看着自己的记忆细节,忽然也就明白了,自己当时想要知识、时间,于是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制,在梦中穿越异界,换句话说,自己的穿越开始便带着目的,有目的便完成目的,自己如果完成论文,目的达成,那么自己必然就能回去地球。 这一切的碰撞交错,可以说得上一场缘分。 邢远一想明白,心性反应到现实,无意间拉高了频率,以他为圆心,不断放出波纹。周围的花草树木瞬间升华,从物质逐渐升成更高的能量,生命直接提高了几个层次。 花草焕放银光,土壤升腾,古远的韵律同时响起,视听皆美到了极致。 诸神惊愕,却也接受了,道格尔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这个人是奇迹本身。 他给这颗祸乱不堪的星球带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洗礼,可是我们有能回馈的吗,有什么可以作为回礼吗,单是被启发而没有更匹配的回礼,祂们也实在无法接受。 诸神心头颤抖,想法趋于一致。而此时,星空又一次加速,那片浩瀚瑰丽的宇宙逐渐展现其真面目,不敢多看,因为每个角落都是疯狂。 《山海经》,降临了。 第155章 星空加速,一切都在加速。时间好像静止了,由于速度过快,反而丧失了速度。万物归于流水般的静谧,而同时,意识却前所未有的空明,身体作为容器被极限升华,与洪大的能量海同频共震。 不分彼此,人们在此刻仿佛合众为一了,极限收缩、收束,然后汇聚于唯一。 但是……等等?那个“一”是什么? 他们顿了顿,同频地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意识此起彼伏,滔滔如海,此时的他们,就好像冲入大海的尘沙,微不足道,只能顺从大海,但是,他们能思考,唯有思考是绝对可能的事实。 这片海……好像就是那个“一”。 有人心念一动,在亿万人中掀起一道波纹,向四方周围传达思想信息。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好像所有人都同时进入了梦,一个关于星辰大海、宇宙人体的梦。 “为什么我们在找到昆仑之后,转眼就进入了这个空间?肯定有什么原因,快思考!”有人提醒。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们害怕自己会迷失于大海,消亡甚至毁灭! 突然,有人开口道:“寻找昆仑,是寻找一个真相。关于人、生命、生存、宇宙的真相。” “但是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好,面临这么多概念,我们除了被冲击还是被冲击。”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经历什么。” “有可能……是作者【不详】的世界降临了,《山海经》如我们所见,是宇宙之书,是神话历史,是一个洪荒体系,祂的降临必然会带来等量的庞大信息,而现在,我们正处在信息之中。” “没错,找到昆仑,就像打开一扇门,彼岸的世界降临了,我能感觉到,这片海的每一滴海水都是知识,来历非凡,稍一深思,我们就有可能陷入疯狂。” 这个规模的知识已经完全超越了当前人类的承受范围,就算动员大陆全智慧生命一同打开大脑承接,恐怕也没有足够容量收纳,更何况你根本无法收纳,一滴水就能毁灭大脑的情况下,谁还敢渴望第二滴。 “道格尔发出《山海经》,想跟我们说什么?宇宙人体的知识惊天动地,我现在的大脑都还在余震,但我感觉道格尔想说的还不止于此,还有很多我们没有察觉到的信息。” “从一开始的《女娲补天》开始,后来一次次的神话故事,全部都有一个核心,一步一步地打架构,到了现在的《山海经》,天地滚动如车轮,我就好像看见一个循环……不,是螺旋!” 这些故事绝不是什么循环重复,而是一步步的深化和上升,任何只看到表面的视野都是短视的,一定要整体把握,去看清它们的结构,看它们一步步的补全和拓展,看一个世界在逐步的打开。 疯狂之中有天大的智慧! 有人想起了罗尔城的知识谱系,急忙高喊。 “对了,至今为止,我们的知识谱系都编撰到哪里了!我们通往彼岸之路走到哪里了!” 此刻,罗尔城的知识谱系之说震惊大陆全人类,所有人一听都激动了。 怎么还有知识谱系啊!不早说! 意识大海中分不清谁是谁,抑或你是我我也是你,故并不知道是谁发言,只听见有人回答道。 “知识谱系当然一直都在更新,截至目前,我们已经编撰到了字典级别,一天前我们还以为,这一次做的相对完整了,一时半会不会修改太多了,然而……今天这一看啊,我们还是太天真了!格局太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之前只限定在星球范围之内,现在《山海经》一来,知识的规模彻底颠覆了,我们先前的解释也没有了意义,啊……我该怎么说好呢,应该说……太好了吗!” “什么?!” 该人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激动道:“本来之前就有很多未知的知识,我们觉得星球范围内根本无法解读,现在啊,我突然就想通了,当然没法解读啊,星球怎么够解释宇宙呢?小集合怎么能包含大集合呢?是我们想的还不够啊!” 他这一说,罗尔城人当即联动起来,跟在信息网一样,突然间热烈讨论起了这个话题,在全人类全智慧生命的大脑里疯狂聊天,竟当场就要完善知识谱系。 他们身在大海之中,被大海裹着,脑中竟也真的浮现了类似信息网论坛一样的东西,不断有信息在那上面滑动,快速切换,聊天速度以及加速度都超乎想象。 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罗尔城信息网吗?这帮子人不会平时就是这么交流吧。非罗尔城人震惊不已。 【真知者】沙拉曼的世纪创新竟在这种情况下走入全人类的眼下,以其便利性、前沿性、革命性震撼人心,这就是信息交流!这就是信息网! 难怪作者【不详】会最先出现在信息网,信息网这样的场所,确实领先了全球! “别发呆了,快加入我们,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我想现在这个状态不会维持太久,我们必须争分夺秒,珍惜这段领域,珍惜这段时间。” 不愧是全球【真知者】、【端详者】等最高视界的人集合的场所,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能加入讨论的都加入了进去,不能的加入比如懵懂的孩子们则是呆呆地观望,他们听不懂太多东西,于是抬头望向了天空。 古文的道德双目旋在空中,形成两个巨大且极速旋转的黑白漩涡。 他们在凝视【道德】,而【道德】也在凝视他们。 十方世界皆是眼,或是自己的眼,或是他者的眼,来自上层抑或来自下层。 眼的存在,总是意味着监督、观察,但下方的人根本无法知道祂们在观察什么。 种花文化对祖先的诠释是特殊的,血缘是一种缘,却也不只是一种缘,祖辈总是庇护后辈,长久延续下这情感的纽带。祖先的眼,亦在这无数的眼之中。 修史如修家谱,国、国家,国家是双音节词,既是国也是家,由家而国,国也等于家,因而感情的纽带还会向外扩展,包容更多更多,最终形成大共同体的记忆。 越沉淀,越磅礴! 天上的眼并非混乱排列,其实排列得井然有序,极为清晰,东西南北四方分别显现着不同的天。 天上的“生物”们姿态各异,各个风采非凡,全是孩子们见都没见过的服饰造型。 一方浑身混沌气息,看起来脾性可能有点暴躁,有人手捧日月星辰,有人甚至在给太阳洗澡。 他们距离更远一些。 另外三方则是相对更近一些。 一方和蔼可亲,金光闪耀,全员端坐着,偶有莲花在他们之间交错,发着淡雅的花香。 一方面目庄重,人人目光犀利,虽全员静默,但浑身散发着一旦开口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恐怖威胁。 一方清静非常,或站或坐,或睁眼或闭目,姿态自然,一尊比一尊威严。 这是只有小孩子才能看见的景象,大人什么也没看见,即使看见什么也会疯狂。 星空周转,沧海桑田。 视界回到大陆,大陆上几乎没有了智慧生物的身影,他们在,但是由于处在太高频的空间,整个人近乎消失,症状最弱的都进入了若有若无的姿态中。 邢远沉默地望着天空,眼神时有变化,看上去像是与谁在交流。 是的,对方是谁,不言而喻。 星球表面全部绘成山海图景的现在,他在交流的对象必然是山海彼岸的存在。 诸神屏息,头一次感到了这么强大的压迫感,头顶就是整个宇宙。 别说质量,数量就已经…… 约是几分钟的时间,邢远交流结束,缓缓转回视线,默然道。 “确实是时候到了,不过,我也需要一些时间……告别。” 虽然只是一年多的时间,但在异界生活的这段时间,他无疑学会了很多东西,虽然依然对非凡力量不太能体会,但已经差不多把握了。 “嗯,我明白,非常感谢。” 他又默然自语,一段时间后,才看向周围神,“你们已经自由了,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吧。” 以光明神为首的众神顿了顿,视线同时看了一眼星空,然后颤道:“刚刚的知识……” 在见证了如此的宇宙景观之后,祂们为刚刚给出的有限知识感到羞耻,身为本土神明,却深感无地自容,不知道如何赔罪。 道格尔,还有他身后的……想到这,祂们颤了颤,根本生不出任何他念。 “嗯?”邢远想了想,摇头道:“你们去吧,今后有机会再见,我救你们,纯粹是举手之劳。” 诸神哑然,几分钟后,陆续离去,同时许诺了很多想象不到的惊人说法。 “从今往后,您是我教最高级别的尊者,凡您所在,如我所在,对我的信仰,亦是对您的信仰,我的教徒若见您,当五体投地,行天地至高礼法。” 邢远愣了愣,但也没有说什么,只觉得震惊。 而接下来,又有不同神上前许诺,一个说得比一个夸张,不只是祂们自己,连祂们的宗教、未来的教徒都进了祂们的许诺范围。 异界朋友的感慨着实惊人。 邢远开始还会摇头,到后面就什么也不说了,送走一尊尊神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晚上时间已经11:34,早就过了睡觉时间,他也早就感到了疲累,尤其今天一连串地经历这么多事。 他默不作声,缓缓地坐回草坪。 一旁的房东观察已久,从不发声,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但同时祂看起来相当愉悦,看到邢远又走了回来,祂也不隐藏什么,抬手一个响指,帮邢远洗净了手。 刚刚那个摘脑操作是有点血腥了,虽然邢远没有注意到。 他对生命究竟是珍惜还是漠视,有时候旁人也看不清。 “房东先生,你什么都不惊讶吗。” 邢远抬手看了看,然后转眸向右。 “惊讶?别忘了,你房东先生见多识广。” 房东老神在在,在无数的道德双目之下,依然故作冷静,交流无阻。 “还有,不是房东先生,是奈亚,我很烦恼,你总是不叫我的名字,对犹格、格赫罗斯祂们似乎不是这样。” 邢远低头,道:“我想起你上次说的事情,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是……邪神?” 房东勾唇,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邢远的双眼,问道:“你是知道的。” “嗯……” 邢远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反而笑了,说道:“其实我分不清邪神跟正神,你们异界的神……好像定义比较复杂。” “都是没必要的标签,不用在意,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的确是。” 星光璀璨,空气中缠着点点荧光。 邢远有点困了,缓缓躺在草地上,视线定在山海星空,等了好一会,才说道。 “奈亚,抱歉,我要回家了。” 第156章 房东并不惊讶,但是难得沉默了一段时间,笑容淡了,视线定在邢远身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祂可能是在思考,衡量着什么,但过了一会,祂罕见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总是要走的,真是怀念你刚来的时候,在这里的一年,你感觉怎么样?” “这里是难得可以安静下来的地方,没有多余的外力,虽然生存比较困难,但大家给了我很多帮助,最近这几天的经历让我体会到了很多东西,对我的学习……对我很有帮助,与大家的交流让我受益匪浅,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来这里之前最想得到的东西。”我可以写好那篇论文,完成我现阶段的学业。 “是吗,那就好……” 祂视线飘忽,也顺着重力躺了下来,眼前星空灿烂,宇宙浩瀚,对任何生物来说,估计都是一番壮丽景色,然而对祂来说…… 视线太多了。 “奈亚先生,你给了我太多帮助,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吗?” 经常受对方帮助,却没有帮到对方什么,邢远对此耿耿于怀,回家之前,无论如何都想完成,无论房东先生想让自己做什么。 “什么事情都可以?”房东转眸,视线落在邢远侧颜。 邢远颔首,理所当然道:“只要是我能做的。” 最开始可能只是救命恩人,心中只有感谢,但是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奈亚在邢远心中的分量逐渐加重,虽然从没有亲口说过,但他已经把奈亚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嗯,真正意义上的异界朋友。 朋友之间,坦诚相待是自然的,一直受对方的帮助,自己实在过意不去。 也许这个场所和时机皆不太对,但邢远从不在意场合。 房东又是思考了一段时间,才道:“暂时没有想到,可以先记着吗?等我想到再问你要。” “好。” 邢远逐渐安心,事务完成之后,大概是疲累都积累到了一起,他的困意加剧了。 “先睡一觉吧,睡醒说不定就是逢魔街了。” 房东的声线中好像带着催眠的力量,温和且带着蛊惑。 “嗯……我也在想回家之前,跟大家……好好告别。” 黑眸映着星光,眼底不知存有多少量级的知识,多少次的交流、思考,跟犹格索托斯交流的记忆、成果都沉淀其中。 虽然每次都没有记忆,事后只有模糊的印象,但知识确实留存下来了,而且每次都有新的突破、拓展,每次都是一个量级暴涨。 不过,现在的他应该会逐渐发现这些知识,然后逐渐消化,至于最终会是什么成果,他也不知道,应该会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这颗星球是一场梦,但并不是虚幻,跟庄周梦蝶是同一理,是你梦见了这里,也是这里梦见了你。” 听起来像相对论?倒也确实。 房东无声自语,知道邢远已经睡觉,还继续说。 “如果我说,罗尔城、奥奴帝国,是我为你准备的两个实验场,你会生气吗。” “他们是参考系,是反应物,微不足道,不足以言,有时候,我为了走路时不至于踩死蝼蚁,以免破坏舞台,还得多留意一下,但他们确实发挥了不错的效果,盲人摸象,摸石头过河,在他们这里,成了可能。” “未来会怎么样呢?” 祂说着,又打了一个响指。与此同时,所有与星空教会有关的生物或事物瞬间灰飞烟灭,包括塔罗斯、院长等人。 奥奴帝国皇城中的所有疯人院同时崩塌,伴随着无数人的惨叫与悲鸣,一场的实验告一段落。 接着,祂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稍一抬眼,此前从罗尔城逃命的贵族也瞬间灰飞烟灭。 两段戏已经结束了,那么演员留着也没有意义。 “白茫茫,才干净。”祂在嘴里念了念。 温室宁静,只剩下了微弱的风声。 时间过了许久,星空上的智慧生物在“海”中经历一次次疯狂。所有的个都好像合一了,成为了追求唯一知识谱系的唯一意志。他们的愿力影响大海,大海极速旋转,又转眼形成了黑白两极图的疯狂模样。 盛大的求知欲与过度的执着推动一切,人们就像崩着一根极细极细的弦,它太长了,也崩得太紧了。 然后,果不其然,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它如诸神所料的崩裂了,长弦中断,大海蒸腾,里面的人类等智慧生物被甩出,被重新丢回了大地。 星空不再加速,图腾淡去,像是已经完成了当前的任务,又升回了本该在的维度。 星球的频率大幅下降,一下触底,又反弹,最终平稳地回到了之前的频率。 看起来全世界都恢复原样了,星球与那疯狂的同步好像只是全生命共同梦见的幻觉。 但所有生命都知道,那不是幻觉,是比生命还真实的真实。 “我们……在过早的阶段见证了过高的文明。” 如此盛大,如此惊艳,又怎么能叫人忘却呢。 “是啊,我忘不了这一天,但可惜的是,我的记忆里好像没有了我们大海里疯狂编写的知识谱系,只有我这样……还是大家都这样?” “我不知道,当时我们都太疯狂了,最终还原出来的知识恐怕超越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水平,于是我们所有人都没能记下来,连带着之前的谱系一同消失了。” 这话一出,众人好像心脏缺了一大块,即使是三岁小孩都会深感失落。 现在的他们不像在意识海的时候,全生命一体,还能听见彼此的想法,因此只能自己想或者请教他人。 这时,有智者出来公布道:“诸位不必太紧张,关于《山海经》的异变,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研究调查,只是,凭借我们单个国家或地区的力量肯定不够,所以,我们要团结其他国家地区,尤其是罗尔城的人。” “这不止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情,我们现在所做的决定将会影响无数代人,所以请各位放下矛盾,专注于最应该完成的事情,” “知识谱系的拼图散在了大陆各处,我们唯有团结协力,才能真正窥见我们人类的希望……生命的曙光!” 这话说的在理,转眼间就传到了各个高层耳里。所有人都在说,必须要去罗尔城,必须要寻找作者【不详】,哪怕只是见一面! 他们已经注意到了,此前发布的不详神话已经不再是他们能看懂的模样,完全变成了疯狂符号的组合,他们甚至回忆不起来不详神话的具体内容。 “对啊,就像一场梦醒,虽然记得几个片刻,但怎么也想不起全局。”余下疯狂的心悸,又恐惧又控制不住追寻的冲动。 “哈哈,光是这一场体验,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机遇了。” 而同时,奥奴帝国皇城的关注点却不同其他。 众所周知,道格尔还在故事师选拔的第二轮,也就是说,接下来他应该还会参加第三轮,也就是觐见皇宫,与其他通过的故事师同台竞技。 但事到如今,谁还敢跟道格尔同台竞技,人还能跟整个宇宙比吗? 至于第二轮的通过者统计,那根本不用统计了,绝对是道格尔的全胜,《山海经》碾压了一切,根本不用比了。 就在众人热烈讨论时,皇宫中的【真知者】走出一人,道:“道格尔已离开奥奴帝国,不过,这不等于弃权,他绝对是本届故事师选拔的赢家,没有人会质疑,但是仅仅‘赢家’还不足以描述他的伟大,我们将今日设为国庆日,永久纪念今日,铭记至高知识,” 皇帝走出殿堂,好像已经看明白了一系列事件的因果逻辑。 他有一个直觉,《山海经》是那位的故乡,既然故乡来了,那位就可能……要回去了。 “这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馈赠,今天发生的事情、体验到的感受,请铭刻心中,死都不要忘。” “我们在幽暗的历史时刻,见证了太惊艳的文明,我们震撼,我们惊奇,都是人情,但光停留在这里没有意义,这是推动我们前进的动力,我们要进步,唯有进步,才能回馈期待!” 现在,时间正是凌晨3点左右。 夜色幽暗,逢魔街的气氛有点异常。奈亚背着邢远,缓缓走在回去医馆的路上。 无数视线在看着,但也只是看着。 几分钟后,房东停步,在门口与格赫罗斯对视。 “你又做了什么吧。”格赫罗斯对房东依然一副敌视的眼神。 “误会,”房东微笑,道:“倒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格赫罗斯沉默半响,面色不太好看,周身的气息逐渐失控,颇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的意味,最后是看了一眼邢远才平静下来。 话题终止,几个小时后,第二天来临,光明神的光重新照耀大地。 光明教会终于等来了扬眉吐气的一天,黄鸟长老等人欣喜若狂,一群教徒全围在光明神身边了。 阳光几乎照在了自己眼上,邢远动了动睫毛,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家床上了。 不用想便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他一起来就去洗浴了一番,然后才缓缓下楼,整理心情和想法。推开门,他话语卡在喉间,就见朋友格赫罗斯背对着自己修剪花草。 突然消失几天,格赫罗斯先生肯定很着急。邢远顿了顿,心中有点紧张。 但下一秒,对面转过身,笑容一如既往的爽朗,并说道:“欢迎回家,这几天都没事吧?我很担心你。” 这时,邢远突然又明白了一件事。格赫罗斯先生好像就是大家之前提到的闹钟先生,仔细一想,独眼、红瞳、爱好音乐等,无论哪个特征都对上了。 嗯……也不奇怪,格赫罗斯先生可是帮自己无中生有制作出笛子的人,就算其实不是人,倒也不奇怪,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早安,格赫罗斯先生。”邢远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这几天的事情,同时也问了一下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你没事就好,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格赫罗斯拍了拍手,径直走了过来。 祂背对着阳光,面目显得有点幽暗。不知道为什么,邢远能感觉到祂虽然表面大咧咧,但其实心情很糟糕。 祂脚步轻缓,却像走在悬崖岸边,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邢远低头,想了片刻才老实道:“格赫罗斯先生,其实我要回家了。” 格赫罗斯眼神瞬间变暗,半响才道:“是吗……” 第157章 “你家……不在这里吗?”祂视线垂落,看起来非常失落,双手都放下来了。 “我家在遥远的地方,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得离开了,虽然很突然,但确实要走了。格赫罗斯先生,我的医馆可以拜托你吗?” “……”格赫罗斯视线凝固在地面,失魂落魄,身上的气息逐渐扭曲,脚下的土壤出现了不该存在的不祥存在。 祂这几天过得并不好,随时都可能坠落悬崖,耳边一直回荡着细细碎碎的疯狂低语。 一旦没入那个世界,罗尔城……人类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抬起头时,看见无边无尽的宇宙时,会想啊,宇宙多么浩瀚,人类生活的地方、人类存在的时间等等,在浩大的宇宙面前根本没有意义,就算有,也是风中残烛般的脆弱。 要言之,没有价值,人那迟早毁灭的万千年时间,意义近乎于零。至于“人”?一个短暂有限的生命,凭借什么跟宇宙叫板?人类所经营的历史、一切知识、一切价值体系、伦理观念,在浩大的宇宙面前都近乎没有意义。対人类来说,已知永远是有限的,而已知之外?全是不可描述、无法明状! 我们……正是那样的神话,彰显了宇宙本相,揭露了全生命的虚拟想象。 他们当然会恐惧,因为窥见我们,就相当于面临了自己的无知,恐惧啊,源于无知! 但是……格赫罗斯始终抓着自己身而为人的记忆,并不想成为被畏惧的【対象】,还想留在名为【人】的温暖乡,想要抓住【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哪怕……那是虚伪的束缚,会让他无助、无能、绝望,时刻背负,精神不稳,如若精神分裂。 可是……可是,为什么你要离开呢。你离开了,我……格赫罗斯眼神晦暗,周身的场域扭曲到了能影响现实的程度,手指粗细的触手在空中攀爬,发出电台不稳似的滋滋声。 “格赫罗斯先生?”邢远突然开口,走前一步,“你还好吗?” “我……”格赫罗斯顿了顿,缓缓抬头,在看清邢远的模样后,下意识后退一步,面色慌张。 “发生什么了吗?你在想什么?能跟我说吗?” 邢远走近祂,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软软的沙沙声。 清风徐来,拂过花草,蝴蝶落地,万物静谧。 格赫罗斯不知为何,竟在邢远眼下感到窘迫,甚至是羞愧,无可适从,回过神时,已经将自己的烦恼全部说了出来。说完后,祂压着视线,忽地感觉自己放松不少。 “这样吗。”邢远听完沉默了。 格赫罗斯也沉默,心跳却异常凶猛,大脑控制不住想到很多疯狂的可能性。 紧接着,邢远抬眸,开口道:“我不知道罗尔城有没有这种概念,但格赫罗斯先生的想法,在我家那边,好像叫做……宇宙虚无主义。” “……什么?” 格赫罗斯愣了愣,完全没想到邢远会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 “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科技发展,人类通过猜想、理论、科学工具等方式认识到了宇宙的存在,或者说,承认了宇宙的存在,”邢远回想着历史,慢慢解释道:“然后,人们就发现,宇宙太大了,无边无际,人类之于宇宙,几乎没有意义,人类的世界观、价值观、道德伦理等观念更是没有意义,人在宇宙之下是虚无的,由此衍生出来的思想,使很多人类放弃生活、放弃各种观念等等。” “是吗……”格赫罗斯呆了呆。 “嗯,”邢远点头,也是有感而发,说道:“说起来,这里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想法。” 罗尔城尤其是,他们的思想被严格分化控制,处在高压统治之下,知道天外的疯狂,知道自己的无力,他们大多都选择了放弃,这种放弃不止体现在将意志上交给贵族管理,也体现在平时生活的妥协和无意识与迷茫。 至于奥奴帝国,他们的情况稍微特别一点,因为星空教会的特殊存在,他们获得了多于其他人的自由空间,但是在高层的高压统治之下,他们也同样上交了意志,将价值体系、道德伦理的制定交给了帝国高层。 他们若能自己定义自己,那么他们就不会有奴隶。意志的放弃是真正的放弃,当他们放弃意志之后,他们的人生也就无意义无价值了。 无意义,也即虚无。 虚无,当今人类最大的试炼。 它一出现,就成了人类挥之不去的噩梦。 邢远记得一个说法。対方大概是上世纪的一位学者,该学者认为,人类走进现代化的同时,就正式打开了虚无主义的大门。美好的神话国度远去,在那个过去,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由神明赋予,人生而有意义。然而,现代化剥离了神话之后,人便不能享用神话的意义,大脑空出了一些位置。 这些位置空了,若有填补还好,比如拿一些物质主义的东西填补进去。差不多几十年过去,这人也会自己死去,不至于陷入虚无。 但是,偏偏就有人空着这些位置,却没有填补上,或者说,没能及时填补上。 于是,这些人就感觉自己没有了意义。 所谓“没有”,正是因为以前拥有过,不然就不会感觉没有。 在该学者的研究中,那些没能及时填上意义的人们越来越多患上了精神疾病。该学者还认为,近代精神疾病增多的原因,正是大规模的意义丧失。 这种心理状态走到最极端,就是虚无主义。甚至有人认为它是天启四骑士的第五骑,是最恐怖而且根本无法抵抗的大灾难。 邢远先知后觉,现在才逐渐意识到异界朋友的思想中也普遍存在的这个顽疾。 他之前没有想太多,但实际上,如果要一言概论他这些天所做的事情,其实也可以认为是“在虚无中填补意义”,是一场接一场的针対虚无的意义治疗。 只是……他没想到,近在身边的朋友也深受困扰。 “格赫罗斯先生,”邢远正色,走在格赫罗斯面前,郑重道:“请不要放弃这个世界,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事情,但是……你现在的情况,可能需要多交流,多做实在的事情,去寻找你的意义所在,又或者,由你自己来创造。” 格赫罗斯呆了呆,眼睛一眨一眨,明显有所动摇。 这些话放在地球,大抵是鸡汤之类的吧,说实话不太切实际,但是能触动内心就是好话。邢远想了想,没有再继续说太空大的东西,反而跟格赫罗斯聊起了自己在奥奴帝国的经历。 他没有隐藏自己就是道格尔,从自己的视角尽情说了一遍。其中有多少冒险和疯狂,他也是说出来了自己才察觉,不得不说,如果换了个人,可能早就遭遇不测了。 自己是特殊情况。 说到这些经历,格赫罗斯状态也好多了,逐渐露出笑容,听到不顺心的,还会吐槽几句,气息也平静多了。 是平时的格赫罗斯先生。邢远松了口气,为朋友的心态恢复高兴。 “你之前跟我说过这些经历,我没有太在意,现在一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格赫罗斯感概道。 邢远摸了摸头发,视线略低,还是会対别人的夸赞感到不好意思。 格赫罗斯转头,対身边的邢远道:“我感觉我知道你刚刚说的宇宙虚无主义是什么意思了。” “是吗。”邢远其实不太想提这些概念,因为虚无主义这种东西,绝対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精神若是薄弱,甚至会被它压迫一生。 它在精神领域的破坏力不亚于核弹,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格赫罗斯点头,眸色深沉,蕴着暗光,过了几秒才道:“在你说到这个词的瞬间,我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不只是被你说中了心理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你说中了某些更本质的东西。跟你说话时,我好像处在两个边缘状态,矛盾着,兴奋着,但又感觉,这样的时间……很珍贵,我很不想失去。” “嗯……”邢远知道祂指的是自己将会离开的事情。 双方又聊了一段时间,整整几个小时过去,格赫罗斯才平静下来,不舍邢远离开的同时,祂也很高兴好友终于可以回家。 期间,祂好几次差点说出也想一起过去的话,但是被一些“视线”盯了回去,只好作罢。 跟格赫罗斯聊完后,邢远出门,一路跟邻居打了招呼。 几天不在,邻居们都対他表示了关心,听说他要回家,祂们都说不舍,然后赠了很多特产,尤其是海味。 接着,邢远在莎布女士家门口停了一段时间,摸着小羊们的脑袋。 小羊们咬着他的衣服,大眼睛水汪汪。 “抱歉了,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帮你们找草吃。” 莎布静静地看着,视线好像看着更远的地方。 邢远跟祂道别时,祂意味深长地说了一段话,由于用词过于高级,邢远听不懂具体说了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笑着同意了。 莎布唇线轻勾,浮现笑意,罕见地露出表情,目送着邢远离开。 “我刚刚怎么没听清楚就答应了?” 邢远离开后才发现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太在意,毕竟因为不是什么大事。 又拜访了几个邻居。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九点左右,很奇怪,现在的他居然完全感觉不到饥饿,身体状态有些……玄乎。 先不做多想,邢远看了一眼星空,用手指计算着时间,然后才走向钟楼。 跟犹格先生告别,该怎么说好呢。 他非常紧张,心中闪过无数想法,过了好一会才做好心理建设,小心地敲了敲门。 “犹格先生,你在吗?” 第158章 依然是初见时的杂乱书堆,书房内没有开灯,只有从星空投射下来的自然光。开门时吹进来的风拂过书页,无数书本翻动,拍着异常统一的节奏。 祂跟之前一样,靠在书堆旁,身边堆着杂乱的古书。祂其实不用看书,书对祂来说,并没有意义,祂拥有无尽的知识,通晓一切,但祂却经常待在知识之中,像是某种固定的隐喻。 “要走了吗。” “嗯。” 邢远走进书房,穿越山海般的书堆,大量的书与知识一如既往地为他带来安全感。 “学习如何。” 祂抬眸,浅淡的星光落在祂旖丽的双瞳上,衬着至为高级的美,宇宙星辰皆为之褪色。 “应该……差不多达到了一个阶段的完成期。”邢远移开视线,也背靠着书堆,缓缓转移体重,逐渐放松心情。 在异界的经历就像一场盛大的梦,心脑开花,生成了万般的光景。但,他知道,梦并不虚幻,梦是心的真实。 “是吗。”祂摸着书页的边缘,眸光晦暗不明,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祂的超越性智慧总是会让祂的话语听起来有一种明知故问的违和感。 邢远其实很清楚对方的非人性,现在恢复视力,更是直观地看见了,对方亿万光辉的形体……超越维度的姿态。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都不重要。 “犹格先生,我可以请教你一些知识吗。” “好。” 他问了很多问题,全是在外人看来极为疯狂的宇宙级大知识,普通人光是开口就可能疯狂了。但是,他偏以人的形态问出了对人来说过于疯狂的问题。 问题的中心不是别的,正是关于文明,关于知识的知识,关于文明的统一融化,关于全生命的文化造化。 文、文化、文明、文科。 纹、艳丽的纹路、绚丽的内涵。 他几乎问了所有关于【文】/【纹】的内容,任何角度、任何层次、任何维度的内容都问了,有些问题单是能问出来,可能就已经解决它们了。 问亦有问的知识,以及其智慧。 他边问,边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自己选择中文系的动机,自己爱好文科的动机。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动机过于简单,契机仅仅是一本书而已。 高中时巧合读到了一本书,他深深触动,莫名视界模糊,领悟了某些本该拥有的情绪。 他小时候分不清活的蝴蝶和死的蝴蝶有什么区别,然后一本简单的书教会了他生命的重量,让他领悟到了生命。 那时的触动胜过所有。因此他选择了中文系。 他想知道自己的触动源自什么,想知道文字何以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竟能撼动人心,颠覆思想。 辗转至今,从《女娲补天》到《山海经》,本该是思想的景象形象化了,文化碰撞直接地展现了出来。 一切都是映照,这个世界仿佛是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而存在。 但是……多的便不说了。 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余下的,就交给未来吧。异界朋友们,也许会发现更多东西。 此时此刻,不如尽情地交流吧。 时间转眼几个小时过去,但是话题依然说之不尽。 邢远察觉到时间将近,聊到了最后的话题。 “求知不如说,是我的任性。” 知识很重要,因为很有意义,不过,本质上,家学并不强调学习知识,邢远小时候,家长们不以知识教育,而是自然放养,就足见他们的教育方针。后来,大概是中学左右,邢远说想学,他们觉得无妨,才教了一些东西。 邢远总感觉他们有忽悠自己的成分,有些说法估计就是打趣自己,所以他其实也将信将疑,只当保留参考,慢慢喜欢上则是后来。后面才知道,他们说的东西来自不同体系,乍一看非常混乱,不知所云,脑子自然受不了。 总的来说,家学里面,“弃智”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特征,知识多了,某种意义上还会伤害人,而家学最重要的,莫过于【自然】二字。 估计正取自【道法自然】。而知识……其实在某种情况下会妨碍自然,越多越妨碍。 “你会觉得知识不好吗。”祂貌似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忽然与邢远对视。 “知识……没有不好。”邢远顿了顿,感觉自己问了一个冒犯的问题,在知识渊博的犹格先生面前说弃智的话,多少有点不合适。 “说你的想法就好。” 邢远沉默半响,直白道:“我喜欢知识,喜欢智慧,因为想知道,所以想办法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识不嫌多,我在这里,学到了不少知识,无论有用无用,我都会万分珍惜。” 听完,祂微笑,表情略神秘,又问道。 “你如何看待……未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祂发问时,空间都在颤动,隐隐之中透着压力。 接着,祂又补充道:“你想要知识,是否因为讨厌未知,讨厌未知的不稳定性,及其背后的无法预测性。” 邢远呆了几秒,直觉到这是个危险的问题。犹格先生说的“未知”另有隐喻,隐喻着……极为关键的事物。 但是,他依着本心回答了。 “并不是讨厌,未知会让我兴奋,追求知识本质上也是追求未知,因为知道的也越多,不知道的也会越多,”他思考了几秒,黑眸泛着光,突然道:“我……爱未知。” “爱……” 无数书页霎时翻动,好似被那个音节撼动了。 这个世界针对未知的恐惧蔓延成灾,谁都恐惧未知,因为未知会带来灾难、疯狂、毁灭,人类面临未知,是为了克服未知,更无论喜欢。 爱未知,就算疯了也说不出这种话。 它疯狂到了荒诞的地步,然而却是实话。 是一句纯粹的真心想法。 爱知识、爱智慧之外,还爱未知。 但话说出口,邢远将头压得更低了,也被自己惊得不知所措,头脑卡顿了。 好在,祂没有沉默太久,转而问道:“你不怕吗。” 邢远愣了愣,下意识道:“按照这里的现实情况,也许我是应该怕,毕竟未知会导致疯狂,不过……即使我不是外来人,只是普通的原住民,我应该也不会怕,而是会主动追求。” 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是刚刚的高强度知识交流影响了他的思维,让他的思想稍微有点失控了。 他不受控制地说:“未知好啊,我爱未知,再疯狂也爱,不……或许正因为是疯狂,我才那么深爱,爱未知……倒不如说爱疯狂?就是……嗯,喜欢未知带来的冲击?面对未知而学习时是最快乐的,学到了反而会感到失落,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嗯。”祂看着邢远,慢慢地笑了。 邢远发呆,沉默了好一会。 书房安静下来,便只剩下了书页翻动的声音。这样的时间,让他感到非常舒服,甚至有种想要长眠于此的疯狂念头。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伦德先生他们应该从《山海经》里面出来了,奥奴帝国……我离开之前没有跟约瑟说明情况,会不会让他担心了呢。” 临走前反省,自己还有这么多没做好的事情。 “他们会思念你。”祂忽然开口,第一次提到了双方之外的他者。 邢远视线定在地板上,淡淡道:“不必思念我,我不重要,我只是传道者,他们通过我看到道就够了,真正影响到他们的是我背后的文化、文明,我是谁不重要,就如那名所示作者【不详】,不详就足够了。” 邢远压着声线:“凡只关注我,皆看不到道。” “是吗。” 说到这里,对话即差不多结束。 星空的加速缓慢下来,巨大的漩涡已然完成,星海浩荡,一个偌大光柱从至顶端直直落下,覆没所有,形成一条光亮的通道。 还有很多没有告别的人,但是时间到了。 邢远最后与犹格先生道别,自己一人走到后院。许久不见的斯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见他之后叫喊了几声,眼睛在夜里发着亮光。 “你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属实不是时机。不过,邢远没有很在意,只是道:“你去找格赫罗斯先生吧,他会照顾好你的。” 斯哈摇头,但也没有继续说话。 夜晚的蝴蝶都停在了花草上,众多视线交错,无数道德双目悬在空中。 没有预兆,邢远消失了。 当夜凌晨,罗尔城人还没有完全从《山海经》的冲击下恢复过来,现在意识正常的只有寥寥几人,比如画家、谬丽等。 画家心跳一顿,浑身颤抖,异常紧张,好像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终于差不多清醒过来,然后知道了作者【不详】应该回到了罗尔城逢魔街的事情。 他们没有敢打扰,当天在信息网上疯狂讨论知识。 一些疯狂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大脑里面,他们极需要解释清楚,不然他们就会疯狂。这时,不仅罗尔城,世界各地的人都来了,包括奥古斯都,所有人都是同一个目的。 “《山海经》突然出现,给我们带来了历史性的超级冲击,然后又突然隐去,到底是什么回事,他……他们想对我们说什么?”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路过?”有人提出了惊悚之说。 “而且,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一百年前消失的本土神都回来了,这又是为什么?” 这些讨论持续了快一周时间,终于有人忍不住问。 “你们最近……有没有人见到过作者【不详】?” 第159章 众人逐渐慌了。 但是他们很清楚,他们进不去逢魔街。几天前,逢魔街的异常指数倍涨,他们有人尝试进去,采用了伪装【盲者】等手段,但结果还是没用。 作者【不详】、道格尔为何一直不出现呢。 当天,代表星空观测局的伽罗出现,发布了最新消息:“我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我们头顶的星空之上,已经没有了那九十多星座,他们好像……离开了。” 这话当即惊起轩然大波,既知星座跟作者【不详】的关系,那么星座的离开,岂不代表作者【不详】也已经……离开了? 信息网顿时轰动,全城气氛倏然紧张,城内外的人都悬起了心。 《山海经》降临至今,此前发布的神话文本全部变成神秘语言,他们无法直视,更无法阅读,如今,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印象,去追忆文本的内容和当时阅读讨论的经历。 这仿佛标志着佛教意义上,正法时代的消逝,象法时代的到来,他们的读解和学习势必会变得十分困难,无时无刻不背负着曲解原典的危险,凡阅读,就可能伴随着曲解,这也导致他们不敢随意传播给其他人,生怕造成误解,影响原来的不详神话。 这是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本来想着请教道格尔,但是道格尔……离开了。 酒馆内,画家、谬丽、书翁等人无比沮丧,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事物。他们并不是遗憾知识,而是遗憾……那位没有任何预兆的离去。 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呢。 是因为《山海经》的解读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们得不到回答,只能胡思乱想,心中愈加难受。 这些天里,他们努力复刻了之前的知识谱系,这是唯一让他们最欣慰的事情,他们发现,他们以己之力,从脑中挖出来、无中生有的知识还在,唯有这些知识还在。 “我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 谬丽突然说话,表情沉重。 “我们忙着解读,却没有真正问过道格尔,为何发出不详神话,为何以那样的顺序发出来。” 虽说,开始是因为他们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要自己进行读解才没有问,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无意识地拒绝了跟道格尔的交流。 道格尔因何而来,又因何而去,他们完全没有线索,只能凭着想想进行推测。 “我想……道格尔离开,是因为【结构】已经完成了,他所建构的东西已经完成了。”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但他这么做了,他以一篇篇的故事,逐步地构建他的知识体系,无中生有,从《女娲补天》到《盘古开天》,他用几个神话打碎了我们的既有观念,用皇帝神话构建出知识的地基,让我们重新认识人体,再以《庄周梦蝶》完成彻底观念清空自我反省,奠基巩固最重要最本源的东西,名为人的自我!名为自我的人!” 画家极为激动,又道:“接着,他去了奥奴帝国,用闹海神话传达【叛逆】,一来就针对帝国,杀父是消灭威权的隐喻!你们要注意,这又是知识体系的建构开头,要建构,首先就要打破!” 众人眼睛都亮了,酒馆里面的人都围了过来。 “那么接下来,他又说了一个故事,我还推测那不是故事,原本应该是诗歌,因为现场人都说,他念的十分有韵律。《蒹葭》反映的是人情,他以闹海打破既有社会架构,转头拾起了人情,情欲,最直接最丰富,也是最能引起共鸣的东西,人间、人与人之间,正是以情欲作为最基本的连接。” “奥奴帝国的社会架构是虚假的,是虚构的权力的幻想,充满洗脑与对人的压迫和束缚,权力是最虚伪的连接!他……洞察到了这一现象,首先将其打破,而后,马上用人情作为连接,人情至为真实,我们生在人情之中,人情在我们之间如货币般天天流通,然而我们却未必能思考到它。” 画家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还原了道格尔的真实想法,酒馆的空气甚至都有点发颤。 “你们看懂了吗,他在故事的选择上,明显是深思熟虑的,他的智慧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如果是我,我肯定无法安排出这些顺序。” 想象一下,这里有一片虚无之地,而你想在上面搭建,你如何搭建才能对抗虚无,同时不停向上构建。 “接着,他发了取火故事,说实话这个故事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我以为他会切割一个故事分两个故事,或者发布神战相关的故事,但他没有,他居然拿出了一个原始神话。先祖取火、点亮文明,文明伴随着毁滅,文明的存续延伸出历史。他为什么会这么选择?我想……那是因为他知道了奥奴帝国的虚伪历史,他是专为奥奴帝国挑选出的故事。” “故事师选拔中,故事的选题至为重要,而他选了这个最大的题,这是很危险的做法,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空,反而得不到共鸣。但他在闹海、蒹葭之后,赫然将故事推向了至高峰,你们想想,这不是跟之前《盘古开天》的顺序作用很相似?取火故事正是对奥奴帝国现状、甚至整个历史的大打击!” 画家一连解释下来,条理越来越清晰。 “所以,接下来的《桃花源记》正对应之前的皇帝神话!回想一下,道格尔在奥奴帝国针对的是什么?是制度、是人间、是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所以,他发出了《桃花源记》,突出了其中的人间知识!桃花源记里面,那些人的生活方式,那些人所说的话,都是知识的映照!而且,我觉得还不至于此!” “《桃花源记》之中还藏着一个知识,那是极为疯狂的知识,可能比之前所有知识都疯狂,”说着,画家突然哆嗦了一下,回想道:“我读《桃花源记》时,始终感觉背后有无数视线,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视线,但是很可怕,我第一次那么恐惧。” 如果邢远还在,他可能会说,画家这是阅读《桃花源记》时,窥见了他写进里面的《道德经》,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已经足够惊人了。 画家接着道:“《桃花源记》很短,却已经透露了人类社会、人类世界的大知识、大智慧。在此之前,我们从未知道,人类的社会机制居然是体内结构的投影,人是社会,社会是人,社会要以人的结构存在,社会要成为养人的社会,而不是……吃人、杀人社会!” 这还仅仅是一方面的解读,关于《桃花源记》起码还有千百种读法,无不例外,都是对当前人类社会结构的巨大冲击,社会、政治、经济等一切上层建筑都是靶子! 在此之上,道格尔还拿出了宇宙! “那么,将道格尔在罗尔城、奥奴帝国分别建构的结构,组合在一起,我们会看见什么呢?” 画家站了起来,向全场提问,视线如若激光,看到谁谁心跳加速,惊惧不已。 “我们应该如何描述这份伟大呢!”他再次发问,不自觉时已经泪眼模糊,浑身颤抖。 人该是什么,人体是什么,人的意识自我是什么,人存在就离不开与他者的接触,人必然活在人间,那么人又该如何活在人中。 “人!人人人!看见没有!全是人!他所建构的结构,全是人!是属于人的知识结构!建构到这一步就完整了!闭环了!” 人在生存上得到承认,不再是屈从人外的恐惧者,接着在人间上得到承认,不再是屈于人的奴隶。 属于人的意义在这片虚无的大地上步步构建,虽然只建立了结构,但却足够轰动世界! 在此之前,人要么被非人的压迫,要么被同类的压迫,在那些东西之下,人毫无意义,卑微若不存在,只能苟且偷生,自我阉割。那些本土“神”,从不正眼看人,在祂们眼里,人毫无价值,是“在知识的洗礼下突然之间有了自我”的奇异物种,又怎么可能肯定人类,赋予人类价值。 外面那些无法明状之神就更不用说了! “你们感觉到了吗?我们所经历的是历史的变革,是旧时代的崩塌和新时代的崛起,而这正是道格尔给我们带来的,他启蒙了我们,他为我们奠定了结构,他一步步地指引我们,是他……护佑了我们的文明火苗。” 画家泪眼模糊,情绪难以自控。 “而今,就算他离开了,他所带来的文本今后可能无人能读,但他留下的结构还在,他是罗尔城、奥奴帝国……大陆、星球的历史。” 说到这里,酒馆内的人都沉默了,激动的同时遗憾万分。他们甚至都没来及跟对方表示感谢! “也许,道格尔并不希望我们关注他,因此他才称自己为作者【不详】,一开始便奠定了离开,他也许只希望我们关注故事,关注我们自己,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怎么会不关心我们文明的大恩人呢。”谬丽的关注点更为细腻,也早已泪流满面。 “他还会再回来吗?” “伽罗,星空观测局有什么手段可以联系到他吗?” “我们有什么可以做的?” 酒馆人都慌了,纷纷提出建议。 可一天过去,他们终无所获,完全没有信息。 画家沉思半夜,专研知识,第二天深思过后,召集众人说道。 “我们没有任何线索,这是事实。” “我去问了奥奴帝国皇帝,他也这么说。” “但我们不应该就此放弃,光是寻找还不够,我们应该弘扬、传承,将那份启蒙推广到世界各地,告诉全人类我们当是什么,不仅是知识领域,文艺领域、生活领域我们都要进行挖掘,绘画音乐雕刻等一切形式都可以成为我们纪念的载体。” “这个历史由我们来铭记,由我们来述说!” “昆仑在我们所不及的宇宙,我们没有昆仑,但我们可以纪念昆仑!作为坐标!” 没人质疑这段话。历史确实记住了这一天。 当天,皇帝奥古斯都站在逢魔街不远处,沉思了好久才离开。 那是太重要的一天,以罗尔城为圆心,思想碰撞、膨胀,向全世界范围辐射。知识的力量、【文】的力量,比历史上任何时代还要显著地爆发了。 文化交流,文化冲击,伴随而来的人类觉醒,正是此理。 但是……无尽的时空之中,也唯有这里如此演绎。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结构。 那是独一无二的文化。 他们将会继续从中发现他们自己,然后填补结构,如同为骨架填补血肉。似是演绎了何谓“中体西用”的逻辑,但本质上并不是。 人的文化即人的文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几天后,逢魔街医馆,邻居们像是约好了一样,在后院集会。 格赫罗斯在视线中心,奈亚站在角落,无数极恐的扭曲形体聚集于此,几乎复刻了之前在莎林区地下的宴会。 “这里的星空很美。”奈亚发出上次一般的感慨,语气淡淡。 祂们聚集于此,仅因【那一位】的二重梦。 但格赫罗斯好像还没有打破二重梦的打算,集会中始终无言。 奈亚视线抬高,看向聒噪的城市中心,笑道:“在进步了。”又是新的实验场。 祂缓缓看向星空深处,那里众多无法明状拥挤成灾。 实验还没有结束。 一年前,邢远曾经跟祂说过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浑沌】的故事。 “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该故事似乎隐喻着,一旦开始认知,获得知识,浑沌就会衰弱、会死。 其中另有真相。 地上花草静默,蝴蝶轻轻收拢翅膀。 三个月、半年、一年,转眼四年过去,大陆日新月异,极速变化,而逢魔街依然如故。 不过,突然有一天,罗尔城的边界处出现了一个黑发黑眸的人形生物。 “这里是……” 他有点疑惑,接着缓缓打量了这片天地,然后笑着说道。 “我又回来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